他喝了一会儿雨水,喉咙里的灼痛终于减轻些许,牙齿却又开始打战。他用手臂环住自己,往岩壁那边又靠了靠,希望这几辆车赶紧开过去。它们过去了就继续跑,跑起来就不觉得冷了。
那辆暗金色的suv最终停在陈星面前,副驾驶的窗户开了。
“陈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陈星抬头愣愣地看向钟乔,抹了把脸上的水,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两秒钟后,他下意识微微扭过头,将视线投进车子更深处。
车后座上,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正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未遂未遂,先剧透一下,是未遂。没想到这个剧情让大家这么激动,这个真的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
但是故事已经发生了,还是不改了吧。
因为本身我写这件事,一个是因为什么呢,就是我觉得这种事的概率其实是不低的,所以这不是一个刻意的剧情,而是自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真不是刻意卖惨。比如说《活着》,我看的时候也觉得太惨了,受不了,尤其是最后哑巴女儿生孩子大出血去世那段,我就觉得作者怎么这样啊!哪儿能这么惨啊!过了过了!但是后来我知道在古代还有那会儿,女人生孩子出事的概率,我就明白啊,原来这是可以发生的。
我的理解是,小说可以选取小概率事件去写,甚至可以做适当的夸张,只要作者的态度是端正的,不去偷偷地赞美施暴者,不去蔑视受害者,不去宣扬恶行的快感,就是可以的。欢迎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啊!(我一直有疑问的,就是,莫泊桑的小说里有没有性别歧视,还是在从反向对女性表达同情引起思考?)
再一个就是最近看到了相关报道,然后就查了一下,越查越觉出社会对女性的不友好,以及法律在女性被性侵这块儿的无力。。
关于好几个问题,比如被性骚扰(非强`奸)以后报不报案?打不打官司?要不要经常提醒女性不要穿特别美的时候独自上街,这算不算性别歧视?被性侵的时候要不要反抗?诸如此类乍一看我好像早就有答案,觉得毋庸置疑啊,但是看了几个事例以后就觉得,还真没那么简单。发生那种事以后,对女性而言就像走钢丝,掉到左边有鳄鱼,掉到右边有鲨鱼,只有很幸运的人才能安然走到对岸。就很想写一下,和大家讨论一下。
因为我写文和看文最大的一个动力就是什么呢,个人的生活是在自己的一个舒适圈里的,思考人生啊什么的机会比较少。通过看或者写别人的故事,还有看别人发表的意见,可以刺激这种思考,让我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对世界都有更多的理解。
嗯不小心说太多了……最后这段还是删掉吧……
47、
钟乔自打跟了蒋弼之,除却自家老板,他就没再怵头过什么人。可他刚跟这落汤鸡似的男孩儿说话时,是真怕他又突然跳起来骂人。
幸好那男孩儿没有。
他应该是刚受了什么打击,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雨里。他气喘吁吁,面色极为疲惫且苍白,只有眼睛和鼻尖是红的,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雨水一直从他脸颊上流下,身上也早湿透了,却因着他眼里的惊惶脆弱,钟乔竟似在他身上同时看到了潮湿和干涸。
因着男孩儿的年纪,钟乔第一反应是——失恋了。
男孩儿听完自己的问话后立刻就站起身,手指紧紧扒住车窗,指节和指甲也是苍白的。
他对自己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坐在后面的蒋先生:“请、请你们带我下山可以吗?我……我付钱……”他嘴唇哆嗦了一下,雨水从他眼角划过,看起来好像哭了一样,“或者别的什么——”他眼神有些涣散,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挣扎,也像是在说服自己,然后便果断地将那句话说完了:“——我什么都可以。”
钟乔有些不忍地转过头。不是失恋,失恋不是这样的,只有那种超越所有人承受能力的痛苦才会这样。
蒋弼之一直看着陈星,陈星也在看他,两人似乎是第一次这样长时间沉默地对视,尤其是在一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另一人暗藏请求。
就在陈星将欲退缩的时候,蒋弼之倾身打开那边的后车门,声音冷酷到好似命令:“上车。”
陈星看眼车里浅色的真皮内饰,又看眼自己裹满黄泥的鞋,弯腰先脱下一只鞋拎在手里,光脚踩进去,可惜他的脚也不干净,立刻在浅棕色的脚垫上留下一滩黄水印。
陈星惶恐地抬头看蒋弼之的脸色,幸好对方没有立刻将他赶出去。
事实上,蒋弼之只在他脚上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他的脸上,见陈星看着自己发愣,不耐烦似的皱了下眉。
陈星忙将另一只鞋也脱了,飞快地坐进车子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那一直浇在他身上的冷雨连同那喧闹的声响都被隔断在外,这里这么安静舒适,令陈星有一刹那的恍惚,让他觉得……之前的那些,不过是一场噩梦。
“你怎么了?”一道低沉得略显冷漠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陈星一个激灵,飞快地摇了下头:“没怎么!”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造型可笑极了。他裸着上身,t恤在一只手上缠成个大圆包,衬着细瘦的胳膊,好像一支火柴棍。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牛仔裤挽到膝盖以上,污泥从脚底一路爬到小腿。再往上,两只膝盖还在流着血,混着雨水沿着小腿流下,有的沿着脚面流向脚趾缝,有的直接从脚腕滴到脚垫上。
他身上真是太脏了,转眼就将这一小片洁净高贵的空间玷污得令人不忍直视。
陈星局促地并拢双脚,将鞋子放到腿上,准备先把手上的衣服解下来。
“把鞋放腿上干什么?”旁边那人的声音更加冷沉,明显不悦。
陈星难堪地看他一眼,下了下狠心,对司机说:“师傅,请您开一下窗户。”
蒋弼之突然动作很大地倾身过来,像有些生气似的,将他膝上的脏鞋甩到脚垫上。鞋子弹跳起来,有一只蹭着蒋弼之的皮鞋落到他脚前。
陈星还是害怕他,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偏过头去,又没完全转过去,朝向蒋弼之的半边侧脸露出隐忍的表情。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陈星谨慎地往那边觑了一眼,蒋弼之已经不再看他了。不知他什么时候拿出一方白色手帕,一边擦手一边看向窗外。陈星松了口气,将t恤飞快地抖开,也基本湿透了,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车子掉完头,又要走一遍烂路。原来人坐在车里比在外面看着还要颠,陈星身子一歪朝蒋弼之摔过去,蒋弼之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头顶的扶手。
陈星忙学他的样子,自己也抓牢了。
“安全带。”男人提醒。
“哦哦。”陈星又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然后视线无意识地追上自己那两只脏鞋,看它们像两只脏皮球一样在车里滚,把脏水染得到处都是。
蒋弼之冷眼看着他被安全带束住的光裸的上半身,若不是对他已经有所了解,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勾‘引。
男孩儿的肤色很白,不是他见过的最白的,但因为白得清透,绝对是他见过的颜色最干净的一个。 之前他就爱极了这身好皮肉,这会儿淋了雨、吹了风,不那么透了,而是显出苍白,还湿漉漉的,却是格外的惹人怜惜。那苍白脆弱的皮肤再被安全带束住,纯黑和纯白的视觉冲击,简直是……
还有那胸`脯,铺着薄薄一层胸肌,之前可能跑了很远,有些过度疲劳,到现在还起伏不止。两颗受了冷激凸出来的小乳‘头正好分布在一条安全带两边,被那黑色衬得更显柔嫩,随着车子的颠簸左摇右晃。这真是两个见仁见智的小东西,有人看了没什么感觉,有人看了就会觉得可爱,还有人看了……就会觉得性`感。
车已经开出了那段烂路,蒋弼之立刻喊停车,打开车门大步走了出去。
陈星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他,见他是去后备箱拿东西,却没打伞。这么大的雨, 一出去就会湿透了。
比他更不安的是钟乔,屁股几次离了座位,又强自按捺地坐下。他通过后视镜看那个男孩子,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主动询问蒋先生要不要停车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蒋弼之拿了一堆东西回到车里,陈星已经穿回t恤,全是湿的,衣摆时不时就会滴一滴水下来。不过这次他没那么担心被蒋弼之赶下车了,因为蒋弼之也湿了,一坐下就在浅色的真皮座椅上留下一滩水印。
钟乔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俩,心想好好的一辆车刚被买来就背这样糟蹋,真是够命运不济。
蒋弼之将一个大毛巾递给陈星,自己则脱下西装,挽起衬衣袖子,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喷雾。
他先看了陈星一眼,又看向他流血的膝盖。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一个眼神交流后,陈星侧过些身来,将受伤的膝盖朝向蒋弼之,自己则缓慢地用毛巾擦起头发。
蒋弼之用喷雾帮他做了清洁,用纱布擦干净,检查了两眼,对陈星说:“伤口不深,现在天气热,不用贴创可贴了。”
陈星诺诺地点头,然后将手里的毛巾递过去:“你,要不要也擦擦。”
蒋弼之露出些许微妙的神情,陈星以为他是嫌脏,羞愧地将毛巾收回来:“对不起。”
蒋弼之沉默地看着他,心想,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
————————
可以骂剧情,骂人物,但千万别骂我哈,咱们先约定好…………出于求生欲我再剧透一下,月月会走出阴影的,星也是。那些没有将他们打倒的,都会使他们变得更强大。
48、
蒋弼之伸长胳膊将他抱在怀里的毛巾抽出来,擦了一下脸,“你要下山?”
陈星点头。
“去哪里?b市?”
陈星还是点头。
“具体什么地址?”
陈星忙摆手:“不用了,您把我送到山下通车的地方就——”
“具体地址。”蒋弼之不耐烦地打断他,他刚擦了几下头发,将潮湿的额发全都捋到脑后,露出整张瘦削英俊的脸庞,比从前更显锋利。
陈星怕惹恼他似的将眼眸垂下来,声音更小了,“xx医院……谢谢您。”
从他上车起蒋弼之就发现了,他现在状态极不对劲,之前那股机灵诡诈和嚣张妄为的劲头全没了,心不在焉到木讷,惊弓之鸟到怯懦。他从前在自己面前哪这般乖顺过,也就是高烧烧迷糊了肯服个软,现在却肯主动讨好。
蒋弼之顿了顿,放缓了声音:“家里有人生病了?”
陈星狠狠咬了下嘴里的肉,借着疼痛不让自己露出过多表情:“嗯。”
“严重吗?什么病?”
陈星看向窗外,绵延不绝的山林在雨幕中绿得葱郁。
蒋弼之看不见他神色,却能看见他紧紧抓着手机的那只手,青筋绷起,手指近乎痉挛,另一只手也一直紧握成拳,几乎从没松开过。
“不严重,”他像给自己洗脑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不严重。”
陈星转回头来,他一直都没有哭,所以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眼圈比之前更红了,又低声对蒋弼之道:“真是谢谢您。”
蒋弼之不再看他,只吩咐钟乔把空调关了,然后就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说什么并没有避讳陈星,所以陈星听出来了,他本来是要上山视察他那个山庄的排水泄洪能力的。
原来他本来是有事要做的,并不是突然想起什么要返程,才顺路搭上的自己。
等蒋弼之交代完工作,陈星比之前更局促了,再次更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蒋弼之看他一眼,决定收回之前对他的评价。这人根本就不机灵,原本那么倔强地恨自己,结果就因为这么点儿小事,他又开始感激,这就是个傻瓜。
蒋弼之看眼他紧紧握着的手机,明明黑着屏,却一直神经质似的时不时就看上一眼,然后整个人就越发的焦虑。他问道:“要给手机充电吗?”
陈星瞬间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可以吗?”
蒋弼之从他手里拿过手机,非常老的型号,不过幸好数据线还是通用的。钟乔本来已经准备伸手接手机,但是发现自己老板似乎更想亲力亲为,便只将数据线递了过去。
陈星看见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激动地捧在手心里等它开机,这个时候他又抬头看了蒋弼之一眼,被红眼眶圈住的两只眼珠湿漉漉的,像两颗被雨洗过的黑葡萄。他又说了一遍“谢谢。”
蒋弼之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柔声道:“真是巧,每次我坐这台车都会碰上你。”
陈星脸色微微一僵,继续盯着手机看,没有再抬头。
好吧,这并不是一个好笑话。蒋弼之沉默了一会儿,翻出文件看起来。
手机刚一开机就看见好几个未接来电,陈星忙回过去,电话那头是黄毛儿压抑愤怒的声音:“是赵鹏是吧!星哥,是不是那个赵鹏?!”
陈星咬着牙没说话。
黄毛儿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困在牢笼中的野兽:“星哥,我一定要弄死丫!”
“张彭宇。”陈星喊他大名,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直接从他被雨浇透的胸膛里发出来,带着股子阴冷的潮湿:“等我回去,一起。”
挂掉电话后,陈星突然用脑袋重重地嗑了一下车玻璃,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车里剩下的三人都看向他,司机甚至下意识踩了脚刹车。
陈星闭着眼,又“咚咚咚”地撞了好几下,每一下都似乎使了全力。钟乔担心地回头看他,连蒋弼之都有些被他这魔怔的状态吓到。
钟乔真怕他把自己撞出脑震荡,想出声询问,被蒋弼之抬手阻止。随着一行眼泪从陈星紧闭的眼中滑落,蒋弼之抬起的那只手也缓缓地握成了拳。
陈星并不知道自己引起这种骚动,他终于不再强撑,放任自己滑进痛苦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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