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去年夏天的事”
小伙计眼里忽的有泪光闪过,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抽了抽鼻子,扬起脸笑道:“我爷爷是高寿呢,活了七十九岁,少有吧要不是纳凉受了寒,突发急症,没准能抱曾孙子呢!”
“昌颉,家里来客人啦”一位过路的大婶跟小伙计打招呼。
原来他叫昌颉,聊了这么久,竟忘了问他的名字,不过,这名字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好象在哪听过。我罕见地发现自己竟然也有想不起来的事情。
“婶,这是店里的客人,我陪着出来转转。给我叔问好啊!”
“好!好孩子,有空去家里吃饭啊,想吃什么婶给你做!”
“好嘞,谢谢婶!”
小伙计微笑着目送大婶走远才收回目光看向我,“您还想去哪逛一逛,我带您去。”
“不了,今天累了,改天有需要再找你。”
“好的,您什么时候需要,就找我,我保证随叫随到。”
我笑了,“那哪行啊,哪能让你们老板对你有意见呢今天让你出来这么久,都够不好意思的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一会儿店里有事找不到人,老板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得骂你呀”
小伙计听了,憨厚地嘿嘿笑了,道:“您可真好,我一见您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我就是挨骂也值了。”
我故意逗他道:“呵,小伙子,没看出来,挺会说话呀!”
“叫谁小伙子好象您不是似的!”
小伙计假意不服,鼻孔朝天地“切”了一声,被我上前一把搂了脖子,把他压弯了腰,带着他往前走。
既然把我当成个小伙子,那就得有个小伙子的样儿嘛。于是,我拿出了二十年前的精气神,与他一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回了客栈。
入夜十分,大街上已不再喧闹,我打开房间里的窗户便跳了出去。
夜幕笼罩之下,整个小城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反射出柔和的白光,更显静谧。
我左右看看,确认没人看到,便直接瞬移到了阿吉婶家的院子里。
院内石板铺地的缝隙间长出了不少的杂草,一地的枯叶,一看就是久无人住,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荒凉。一阵小风吹过,枯叶打着滚地往前跑,与石板摩擦,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竟让人的脊背生出一丝寒意,汗毛倒竖。
院子里的井还在,孤零零的坐落在一角。走过去,俯身去看,平静的水面上映着一弯上弦月,冷冷的,无声的见证着这个世界的诡谲多变。
院子尽头是一排两开间的平房,房门虽都紧闭,但却并未上锁。我记得瑶尘说过,她是单住的,旁边就是兰巴家,那么,当年她的房间一定就是我左手边那个小屋了。
我走过去,稍用力一推,门轴便怪叫着,吱吱嘎嘎的开了,门板咧歪着,晃晃悠悠,好象随时要掉下来似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江源捉(三)夜探老宅之不该出现的人
我打量了一下,那门板的确是受过重创,连门栓都崩开了,门轴处也开裂着,只有一小部分还连在一起,可见当初蒙面人那一脚力道之大。
屋里的被子胡乱地堆在床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四壁结满了蛛网,一只老鼠吱的一声从我脚边穿过,一头钻进了墙角的老鼠洞里。
我退了出去,又去了推隔壁主人的房门。这个房子的门命好,没刚才那扇门那样,惨烈得好象随时都会牺牲掉似的,只吱扭叫了一声便开了。
屋内的情形差不多,只是东西归置得整齐些。
就现场情况来看,阿吉婶一家应该是被灭口了。试想,一个利索的主妇怎么可能容忍家里的房门破损而不修缮呢?怎么可能连被子都不叠就一走了之呢?什么出远门,编出来骗鬼的吧?就连昌蒲爷爷恐怕也不能排除遭了毒手的可能。
这手段,可真够狠的!可话说回来,做王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呢?哪个王座不是用尸骨堆砌成的做王的,手段不狠,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哭都没地方哭去,这就是现实啊!自古以为,成王败寇,又有几个能无为任人斩割呢!
孰对孰错,这是是非非还真是让人无法评说啊!
退到院子里,心情已跌入谷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愿去追究去印证,只想自欺欺人地往下压,得过且过。
愣愣地在院子里站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直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塑一般。
直到远处响起了鸡鸣之声,才茫茫茫然地醒来,原来远方的天空已现出了鱼肚白。
浑浑噩噩地回了客栈,鞋都没脱便蒙头睡了。
梦里乱七八糟的,始终在阿吉婶家的院子、屋子里转来转去,一遍遍地走,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就象遇到了鬼打墙一样,累得我筋疲力尽。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终结了我的梦,把我从无限的死循环中解脱出来。
我颤动着睫毛,半天才缓过神来,原来自己是在客栈的床上,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来除了客栈的伙计也没人会来找我。躺在床上不想动,本以为,敲一会儿,没人去开门,也就走人了,可谁知外面那位还是个执着的主儿,坚持不懈地敲敲敲,我真替他担心会把手指头给敲折了。
比耐力是我的强项,我完全可以做到忽视那敲门声。这世上,没谁能把我的心湖搅乱,除了我自己。
本来打算置之不理,由他敲去,偏在这时,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让我的霎时心软了下来。
没奈何,移步门旁,将门打开,果然是那个小伙计,正转身要走,挠头皱眉,不甘心地回头望呢!却不料一眼撞见我,吓得一哆嗦,捂着胸口喊了起来,“哎呀,客官,您怎么无声无息的,吓死我了!”
我凝眉问道:“有事”
小伙计的脸上马上聚了笑容,道:“这一天都没见着您下楼吃饭了,惦记着您,就过来看看。”
说着,越过我的肩头,向屋内张望道:“您没什么事吧我敲了这半天门您都没听见”
我打了个哈欠,抻着懒腰说:“对不起啊,睡着了,没听见。”
“睡着了”伙计很惊讶,“您睡的也太久了,这都快吃晚饭了,不会是哪不舒服吧要不要请人来给您看看”
这个热心肠的人啊!
我笑了,告诉他:“谢谢你啊,我没事,就是昨天赶路累着了,睡得沉了点儿。”
小伙计这才放了心似的松了口气,旋即热情地说:“那您快洗漱吧,您想吃点儿什么?我让后厨给您准备去。”
我眨眨眼,想了一下,道:“随便来个清淡的小菜就行。”
“好嘞,那我去忙了。”小伙计愉快应着就往楼下跑。
我这边刚要转身回屋,他那边突然顿住了脚步,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身跑了回来,眼睛放光地对我说:“您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谁呀?”我有些纳闷,在这江源城里能有谁是我们俩都认识的?
“阿吉婶!我刚看到阿吉婶了!”
小伙计象布什么大新闻似的,语气里甚至还透着些许得意。而我着实吃了一惊。
“什么?怎么会?”
什么情况?怎么可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是啊,我也奇怪着呢,不过,我喊她,她没理我,可能是没听见吧?”
“你确定是她?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不会,一条街上住着,熟得不能再熟了,怎么会认错呢?我不说了,先下去忙了!”小伙计咚咚咚,一溜风地跑下楼去了。
这可有意思了,看来有必要马上再去拜访一下了。
匆匆拾掇了一下,我就下楼去了。小伙计事先给我留了座位,热情地招呼我过去。我心里有事,饭吃得不香,就这样忽略了小伙计在耳边的唠叨,食不知味,快的默默吃完桌上的东西,跟小伙计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穿过,走过一个胡同时,突然被人一把抓了胳膊给拽到旁边一个窄巷里。
“兰巴?”我惊喜地叫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兰巴拿了根手指放到嘴前嘘嘘着让我小声,“祖宗,小点声。”
“你跟王请假回乡,正大光明的,有什么可小声的?”
我笑得无可奈何。
兰巴瞅瞅左右没人,一扬手中的一包东西,小声对我说:“他们跟我一起回来的,刚到,现在我家呢,我出来买些吃的,您跟我过去吧。”
“在你家呢?”我心道不好,忙问:“你见到阿吉婶了吗”
“出来的时候遇见了,还打招呼了呢,怎么了”
我闷声道:“阿吉婶有问题,快回去!”
我拉着他就往他家的方向走,兰巴见我神情严肃也紧张起来,一路跟着,不敢言语,一双眼睛不停地偷瞄左右。
到了他家门口,不想正碰上阿吉婶开门探出个头来。这下敢情好,撞了个正着。
第二百一十七章 江源捉鬼(四)重逢
那阿吉婶见了兰巴,脸上立时堆满了笑容,“哎哟,这不是大巫师吗?好久不见了,您走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还以为您把街坊邻里的都忘了呢!”
兰巴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不自然道:“阿吉婶啊,瞧您说哪去了,大家相邻那么久,哪能忘了呢一直想回来看看的,就是太忙了。┡e wwㄟw1”
“哎哟,您这是带着朋友一起回来的”
阿吉婶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眼冒桃花,上来就要拉我的手,“嘿,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呐!”
兰巴忙挡到我身前,皮笑肉不笑,尴尬道:“是啊,我说咱们江源的风景好,我这朋友就说要一起过来看看。”
阿吉婶也不在意,热情地出邀请,“那一会儿到婶家来吃饭吧,尝尝婶的手艺!”
兰巴忙摆手推脱,“不了,阿吉婶,我们都吃过了,今天刚到,挺累的,想休息了,改天吧,改天一定尝您的手艺。”
“那咱们可说好啦?我可就当您答应了。”
兰巴忙不迭地点头,“诶!说好了。”
兰巴开了门,逃也似的把我拉进去,将门栓上,这才算松了口气。
我俩谁都没再言语,径直奔屋里去了。
门一打开,我就被人一把拉了进去,然后就被拥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兄弟,可见着你了。”是净空。
我的喉咙也一阵的紧,不出声音来,只能呜呜的伏在他的肩上拼命地点着头。
算起来,也没分开多久,可这次分别不知怎的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啦,我还在旁边呢,再抱下去我都要嫉妒了。”
松开净空,扭头一看,瑶尘正红着眼圈噘着嘴巴看着我呢,一双美丽的凤眼闪着亮晶晶的点点星光。
见我在看她,一撇嘴,扭了身子上前在我肩上就来了一拳,哽咽着说:“净心,见你一面怎么这么难啊”说着,再抑制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我心头酸,笑着对净空说:“师兄,还不快给你媳妇擦擦眼泪,再不擦,一会儿就要水漫金山了。”
瑶尘一听,噗嗤就笑出了声,噙着泪花娇嗔道:“净心,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也能饶饶人!”
兰巴插话道:“大家是不是先坐下来再续旧啊?”
众人相视一笑,可不,都站在地当间儿算是怎么回事?
忙都落了座,我先问道:“烛龙和离没跟你们在一起啊?”
“没有。”净空摇头道:“当时风刮得那么劲,眼睛根本睁不开,我俩当时要不是死抱在一起,肯定早就天各一方了。”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心里还不甘心罢了,叹息一声便指指兰巴,问净空:“都知道了?”
净空点点头。
我调侃道:“行啊,心胸见长,都能同行共处一室了。”
净空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说:“以前是我不对,人家兰巴兄弟为人挺仗义、挺坦荡的,没少帮我们。”
接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的原委讲给我听。
原来,净空和瑶尘并未和我落在一个地方,醒来时远远地看到城门上大大的“郫”字,就知道是在都城郊外了。
当时天刚放亮,两人躺在草坷里,感叹命运真会开玩笑,兜兜转转的,怎么又回来了呢?
本来打算回江源,找到那口井,谁知听路人议论说有个年轻英俊的光头帅小伙揭了王榜,要给王治病。他们俩人就怀疑是我,便决定留下来,找机会与我会合。
因为没人认识净空,就由净空先去得意楼帮工,因为在那儿吃饭的都是王公贵族,有钱的主,好打探宫里的消息。
瑶尘则变回原形,躲在城外,晚上的时候两人再聚在一起。
可这样总是不方便,后来还是瑶尘想的主意,设计了带面纱的帽子,从而堂而皇之地进了城,没想到还引领了潮流,风靡一时。
净空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吸引我去得意楼,特意做了豆腐。后来,在吉利巴尔约我和兰巴吃饭的那天,瑶尘在路上被兰巴认出,但同时,兰巴现她被人跟踪了。
意识到她有危险,帮她把人甩掉后,在一个巷子里跟她相认,瑶尘把实情就全都告诉了兰巴。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兰巴策划了连夜逃走的方案,并充当了信使,同时告假,追上了他们。要不是兰巴这个有钱的主为他们备了马匹,也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兰巴这时不安地问:“法师,您刚才说阿吉婶有问题是怎么回事啊?”
我便将昨晚在她家的所见讲了一遍。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兰巴道:“是啊,这个阿吉婶的确可疑。走了一年多了,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
净空突然问我:“净心,你刚才没看出她的真身吗?”
我拧眉道:“奇就奇在这儿了,她的确是阿吉婶,并不是其他什么妖物使的障眼法。”
瑶尘拿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