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夫人很快镇定下来,她也开了口:“女眷都同我一起回去,大晚上不好好在自己房间待着,出来做什么?”
这座益州刺史府,还是由他们两个当家作主,当家的发话了,人潮迅速散去,瞬间便没了先前水泄不通的情况。
在代王出声之前,燕六抢先开口:“燕十二,你不是应当在客栈待着么,怎么到了这里?”
“我陪同夫人出来逛,夫人说,刺史大人宴请宾客,世子爷少不得要喝酒。爷酒量不好,上次在府上喝醉了,便闹腾厉害。”
燕十二瞥了床上躺着的魏宁一眼:“夫人说,世子喝起酒来,没人看着,就没什么顾忌,定然要喝个酩酊大醉,搞不好扰了王爷同刺史大人的雅兴,夫人让太医开了解酒的要药方子。正好买了药材,发现刺史府离得不远,便想着过来看一看世子爷。”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了放在床沿的一个黄色的小纸包,看包装和纸包上头细绳的打法,确实是药没错。
说完之后,燕十二又毫不怜惜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男人。
这地上的男人扮成女子之后确实能够当得上一句貌美,但只要一想到这是个男人,燕十二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完全不想怜香惜玉了。
他像是邀功一般地说:“还好我们两个来了,我们来的时候,这男人正偷偷摸摸得进入世子爷的房间,欲行不轨,我就把他给捆了。”
燕十二盯着益州刺史看:“刺史大人,我们世子爷虽然比不得代王尊贵,可也是荣国世子,还是从二品的尚书省仆射,你把他安置在这么个小院子里,却让这么个刺客,接近我们世子,不需要交代一下?”
燕十二今天可以啊,今晚被灌了一肚子酒的燕六也忙搭腔:“小十二,瞧你怎么说话呢,便是刺史不管,这不还是有王爷么,王爷最是心善,自然不会放过这试图刺杀世子的歹人。”
听到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嘴里被塞了一块布的歹人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直被抢白,没有能说话的益州刺史忙开了口:“他不是什么刺客。”
燕十二便一改先前的笑眯眯的样子:“刺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包庇刺客?”
众人的心神全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吸走了注意力,除了徐元嘉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床上躺着的魏世子眼睫毛如蝶翼振翅,轻轻颤抖了一下,徐元嘉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把。
魏宁被这么一掐,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他稍稍睁开一条缝,便看到了映入眼帘的徐元嘉的脸,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徐元嘉被魏宁这反应气到,嚯地站起身来。
他转过脸来,把心中的怨气全部迁怒到了益州刺史身上:“他不是刺客是什么!”
益州刺史被他这阴鸷的眼神看得心猛地一颤,他看向代王,然后上前给了那“刺客”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年轻男人白皙的脸红肿了大半:“说起来实在叫人难以启齿,这是下官的小儿子,高文景。”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燕十二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等等,刺史大人,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这刺客是谁?”
高刺史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是老夫的不孝子,高文景。”
他拔掉男人口中塞着的浅紫色丝巾,后者终于能发出“呜呜呜”以外的声音。
他朝着益州刺史特别委屈可怜的喊了一声:“爹!”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子。”益州刺史十分不怒其不争地踢了高文景一脚。
“刺客”能说话了,三方对峙之下,众人很快把事情理清。
高刺史同自己的妻子育有两子,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把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当成女儿教养,以换取儿子的长命百岁。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把儿子养歪了,尽管满了十二岁之后,他们没让高文景再穿小姑娘的衣服,高文景却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他们见到的,高文景穿着属于女子的衣物,出现魏宁的房中,便是因此缘故。
至于为什么回出现魏宁在的房间,高文景给出的理由是:“走错了地方。”
便是他们当中脑子最直的燕八,也忍不住出声道:“刺史府是你的家,不可能走错。”
他在远处的时候看到了,高文景的动作犹犹豫豫,最后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如果是走错,要么是想着事情,心无旁骛,没带眼睛看路。
高刺史又踢了儿子一脚:“他从小有个毛病,便是喜欢看美人,想来不知是从哪听说了世子的容色,想着明日世子便要离去,竟偷偷摸摸找来这里看。”
徐元嘉冷声道:“既然是刺史之子,大人设宴时,光明正大看就好了,为何行此等鬼祟之事?”
“是犬子胆小,怕自己失态。”
燕十二嚷嚷说:“胆小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反而敢摸到人家房里来,这算是哪门子的胆小。”
他看向代王:“王爷您是我家世子的表兄,这我家世子已经娶亲的事情您也知道他清清白白一个人,因为陪您来赴约,要不是我们赶到,他搞不好会失身,您可千万要给我家世子做主啊!”
躺在床上的魏宁继续装死中,这个话题就不能出去再讨论吗,他为了避开暴风圈还得一动不动躺多久。
他没睁眼,但徐元嘉看他神情变化就知什么意思:“这是刺史府出的事情,刺史大人教子无方,儿子做错了事,他不愿责罚,那便应由高刺史负起责任,王爷觉得如何?”
代王叹了口气:“做错了事,自然当罚。待子规醒来,让高大人为子规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如何能够?”
“这,不是也没发生什么吗?”
徐元嘉盯着代王:“若是下一次,王爷遇到此事,抓住了贼人,只要贼人没得逞,他说自己是无意,王爷也只需贼人赔礼道歉即可?”
代王要是敢说,徐元嘉就敢安排人做。
代王……当然不可能这般处置,但涉事的是刺史幼子,他还能让刺史把人打死不成。
“他没有带什么武器,并非行刺。”
“夫君昏睡不醒,便是枕头,这人身上的一块丝巾也能蒙死人。”
代王皱起眉,他不喜徐元嘉这般咄咄逼人:“那便先捆着他,把子规唤醒,由他来做这个决定。”
他想息事宁人,徐元嘉却想把事情闹大。长兄如父,而徐元嘉是魏宁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僵持不下,那便由当事人亲自做决定好了。
徐元嘉拍了一把魏宁,代王的态度虽然令他恼火,但魏宁今日把他撇下来,也是该吃一点教训,他用惊喜的声音道:“夫君,你醒了。”
众目睽睽之下,魏宁动一动就能被人发现。
这一回,便是魏宁想装睡,也不能继续躺在床上装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其实我觉得我还是不要醒来好了
噗,怎么会有人以为艳丽的女子是徐元嘉
他要穿女装,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穿啊
第47章
魏宁其实早就醒了; 不过做戏要做全,他慢慢直起身来; 神色还些茫然:“不是在喝酒吗; 这是哪?”
看到徐元嘉; 他露出惊异神色:“元嘉; 你怎么在这?”
他又环视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徐元嘉三言两语同他解释清楚; 言语中没有带太强烈的主观色彩,只是单纯的叙述事实,便是有心想偏袒的高刺史,也挑不出他言语中的问题。
魏宁看了仍然被困在那里的高文景一样,为了先声夺人,高刺史还挺下得去手; 白白净净的脸上通红一个巴掌印; 现在已经肿得老高,看起来十分惊人。
说什么为了看美人这种话,魏宁是不信的。高刺史的话,从头到尾都矛盾重重; 但虎毒不食子,高文景犯了错,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 他铁了心要护着,在益州这块高刺史的地盘上,魏宁还真拿不了对方怎么样。
扔益州城的牢狱里。前脚他们走了,后脚人就能被高刺史放出来; 而且知道这是刺史府的公子,哪个狱卒敢给他下死守。
而且现在高文景穿成这样被捆在这里,已然丢尽了脸面,脸都被打肿了。
这种情况,魏宁给高刺史几分颜面,轻轻揭过,让对方自己家法处置,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翻来覆去一句话,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嘛。寻常百姓捅了人,捅死了和捅伤了罪也不一样。
一旦定性这事情是高文景鬼迷心窍,为了看美人冲昏了头脑,事情就可以轻拿轻放过去了。
魏宁是个男人,不是什么尚未出阁的郡主或是世家小姐。高文景虽然着女装,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有什么清白可言,魏宁被看两下又不会少块肉。可能除了徐元嘉和魏宁之外,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
魏宁的目光从呜咽的高文景脸上移开,两方都在等着他说处置的事情。
魏宁说:“这事情很明显,显然是这位高公子,仰慕本世子的天姿,偷偷摸摸地进房门,想要同我成好事,高刺史,我没说错吧?”
魏宁居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代王神情也有些复杂,他这段时间,看魏宁同徐元嘉那黏糊样子,几乎要以为魏宁先前的姿态是糊弄他的。
结果只是自己一个眼神,明知道其中有诈,魏宁还是跳进来吗?
高刺史松了口气,他自然应道:“犬子确实是仰慕您,他确实没脑子了些,但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既然高刺史也这么说,”魏宁上下打量着高文景,“那本王就应允了这趟婚事。”
他解下腰间玉佩:“这玉佩,本世子佩戴多年,应当也值些银两,便作为纳妾的银两,高公子今儿个收拾一番行李,明儿个便同本世子一起上路吧。”
……房间里顿时万籁俱寂,连呜呜咽咽的高文景都惊讶得张大了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嗒”燕十二的佩剑从他手中滑落,发出的声响把震惊状态的人都拉回现实中来。
高刺史“哈哈哈”干笑几声,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魏大人真是爱说笑。”
“我可没有在说笑。”因为喝酒过多的缘故,魏宁的嗓音还有几分沙哑,他慵懒地曲起腿,脚尖挑起燕十二落在的佩剑。
他用剑鞘剑尖的那部分挑起高文景的下巴,啧啧两声:“仔细看的话,你儿子同你长得可真是不怎么相像,细皮嫩肉的,也勉强能算是个美人。高公子一片赤诚之心,本大人甚为感动。”
魏宁嘴上说的轻浮,看高文景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温度。
益州算是他高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魏宁不肯给他半分颜面,高刺史自然有理由反击。
但魏宁不仅给了他颜面,还给过了头,居然说要纳他的儿子为妾。
益州是个上州,他作为刺史,是四品大员,魏宁是尚书省仆射,从二品大员,而且还是荣国公府世子,实打实的爵位在身,深受皇帝其中。
在有了御赐婚事娶的正妻的情况下,纳一个四品官员的嫡次子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天高皇帝远,去了京城之后,他的手还能伸过去庇护自己的儿子吗?
只要理由充分,那种高门府邸,想要一个男妾死掉实在是太容易了。即便是能够争到侧室的位子,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妾,想要巩固地位,除了靠足够强大的家族,便是靠夫君的宠爱。
高刺史瞥了眼坐在魏宁身边的徐元嘉,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儿子。
高文景肖母,而他的正妻李氏,在年轻的时候,是益州城第一美人。
其实在这之前,他对高文景还是有些自信,但现在,光是一张脸,他就被魏宁的世子夫人比到地里去了。
他作为父亲,带了相当深厚的滤镜看高文景,还是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是魏宁,除非瞎了,不然看到的肯定是世子夫人。
要是徐元嘉是个只有脸蛋的没脑子的花瓶也就算了,可看这个情况,怎么也不觉对方是个傻白甜,光是看姿态,显然是自己的儿子比较蠢一点,就算魏宁不出手,只要他不干涉,自己儿子的小命怕是也难保。
他管天管地的,难道能管堂堂荣国公世子后宅里的事情。
便是代王,也没有那个资格管这么多。
高刺史一口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他勉强挤出笑容来:“世子当真说笑了。”
魏宁看着他:“怎么,高大人莫不是在糊弄我,方才你不是说我说的对吗?你的儿子仰慕我都仰慕到穿着女人衣服摸到我休息的房间里的地步,还特地让下人支开了我的护卫,不是想嫁给我,那还是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高刺史无论如何也得给魏宁一个说法了:“是……是……”
代王出了声:“是刺史教子无方,见子规天人之姿,心生嫉妒,便想刻意捉弄子规,败坏你的名声。”
这便是直接把爱慕直接扭转成了嫉妒,虽然听起来仍然不好听。
高刺史刚想附和,魏宁又问代王:“可拿自己来败坏名声,不是还是要嫁我么?”
代王接着道:“那是因为他蠢,蠢得无可救药。”
高刺史再重重地踢了蠢儿子一脚:“我这儿子,脑子实在不好。”
魏宁深深地看了代王一眼:“王爷,蠢货杀人也是要偿命的,要我不计较也不是不可以,看高刺史的诚意了。”
代王便说:“这一点自然,子不教父之过。刺史府招待不周,自然得向表弟赔礼。”
他一向是做理中客,谁弱势偏谁,出现矛盾,两个人各打一板,然后和稀泥。
但在有人做错事的情况下,这种各打一板的方式,本来就是偏向犯错的那一方。
最后解决的方式,自然是高刺史私下里同魏宁商议,狠狠割了一大块肉,给了魏宁不少东西。
来的时候,魏宁同代王共乘,走的时候,魏宁却不打算再同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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