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宋家新媳妇儿不爱吃不要紧,他爱吃!
这时候人吃猪蹄吃得很含蓄,无论寒食节的冻姜豉还是寒冬腊月的水晶脍,都是把猪蹄切碎了混在肉汁里,做成皮冻来吃,“闻其味不见其形”,颇文雅。
但林稚却觉得,这样的吃法好虽好,就是少了点猪蹄那种活色生香的诱惑。
切成小块的新鲜猪蹄,用浓油赤酱的料汁慢火红烧,亮晶晶、颤巍巍的胶原蛋白,有股淡淡的酱糖香,口感浓郁,入口即化。
林稚舔舔嘴唇,去做红烧猪蹄了。
七皇子再次大驾光临时,他刚炒好糖色,听到外面兵戈铿锵的声音,就知道那位爱吃爱玩的贵客又来了。
想起对方上次临走前那句“我还会再来的”,真是和灰太狼一样讲守信用。
好是好,就是每次来时的动静都大了点,害得其他食客都不敢进来……
同样是贵客,林稚又想起孟琼舟。瞧瞧人家孟少卿,每次来都悄没声的,恨不得只让他一个人知道才好。
吐槽完毕,林稚去招待外面嗷嗷待哺的少年,“殿下想吃些什么?今日有新菜焖蹄子,一会儿就好。”
七皇子含羞带怯地点点头,“那便吃这个好了。”
红烧猪蹄的香味慢慢飘出来,林稚倒很沉静,七皇子却先和他搭话了,“店主郎君做食店生意多久了?”
林稚想了想,从春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季节了。
“还不到一年。”七皇子道,“能得饕先生如此大力褒扬,店主郎君着实很有天赋。”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饕先生给他打的广告,“不知饕先生在信中是如何说的?”
也是巧,七皇子竟随身带着这美食软文,从怀中掏出来给林稚看。
林稚握着那淡黄微脆的纸张,打开一看,一列排比句落入眼中。
“今于林氏酒楼食砂釜鲜粥,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今于林氏酒楼食玫瑰乳肉,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今于林氏酒楼食螺蛳索粉,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今于……”
'奇^书 ^网''q i'。's h u''9 9'.'c o m '
这推荐语居然……这么简单粗暴吗?
林稚震惊了。
一溜的“味成腴”句式当中,有一句很不一样,便是最后一句“林酒楼饰姿,荐君等观之”。
这是在夸他的酒楼商标好看!
怪不得对方当时盯着那油纸袋子多看了好几眼。林稚笑了笑,把纸张还给七皇子。
又过几刻钟,红烧猪蹄焖好,林稚去庖厨取了端出来,“殿下慢用。”
比漆红木盘颜色更浓郁的,是油亮的棕红色猪蹄,炖得烂糊糊的,随着食盘置于案上,那厚实肥腴的猪蹄肉便颤了一颤,光看外表就知不输宫里的酒醋蹄酥、姜豉蹄子。
七皇子胡乱冲他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战斗之中。
猪蹄趁热最好吃,先抿一口酥烂的肉皮,牙齿轻轻往下咬,一块连肥带瘦的香软肉块就吞进了肚子里。
林稚看了看边上只能看不能吃的侍卫,心道果然没有一个班是好上的。
七皇子边啃猪蹄边琢磨,等吃完了,一定要让爹爹把这道焖蹄子补充到《玉食撰》里……
为了日后的贴秋膘做准备,也为了和这道红烧猪蹄相得益彰,林稚又添了道芸豆蹄花汤。
干净肥嫩的猪蹄用毛钳拔除多余的猪毛,焯去血水,和提前泡好的芸豆、滚刀块白萝卜,并几棵大小葱,放冷水里小火慢熬。
熬到最后,汤面上一颗油珠子都没飘着,脂肪全部融进汤汁,奶白又浓厚。
做好的芸豆蹄花依然先喝汤再啃肉,饱含胶原蛋白的汤头鲜美粘稠,香糯软滑的蹄花蘸着香喷喷的辣酱蘸碟,啧,香得很!
这两道猪蹄菜一前一后登临食单,不是组合胜似组合,不少食客一点就连着点两道。
程令宜运气好,刚来就碰见了这两道热门新菜。
他捏着手中食单迟疑道:“小郎君店里的食单怎么薄了许多?”
“这不是夏天过去了?原先的凉皮凉面过了季,便撤下去了。”
“秋天到了啊……”程令宜恍恍惚惚,“我以为还要半个多月才到呢。”
到了现代,这种情况应该是“忙得不知道是星期几”,林稚给他倒了杯蜜豆糖水:“程小郎君喝了这杯红豆饮子,就当是喝秋水了。”
程令宜哈哈道:“还是小郎君想得周到!”
他又说:“我阿姊忙,兄长每天又是那个样子,一年到头对这些节庆淡漠得很……也就在小郎君这里能体会一下节日氛围。”
“那程小郎君以后可要多来我这里了。”林稚笑道。
其实他一开始也有些适应不能。
比起现代社会,大宋朝的传统节日多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三天一小节,五天一大节,习俗叫法又和上辈子不太一样,现在都能回想起一开始那几年被陌生节日支配的恐惧。
好在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他不仅能把这些节日过得井井有条,还能收留没处过节的程令宜。
看着对方啃猪蹄的背影,林稚轻轻笑了笑。
红亮的日头落下去,一轮上弦月升起来,最后一个客人迈出酒楼,忙碌的一天就算过去了。
孟琼舟今天也没有来。
又在加班……
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新菜,红烧猪蹄虽酥烂香软,却比不过蹄花汤香浓清淡,孟少卿那么淡雅的一个人,到时还是给他推荐蹄花汤吧?
还有,七夕快到了,该上些甜甜蜜蜜的小食——这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甜食的节日。
林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孟琼舟怎么就没生在二十一世纪?
他这么爱吃甜食的一个人,吃不到巧克力多可惜……
想了一会儿“孟琼舟吃巧克力”,林稚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第52章 雪棉豆沙
还没到正日子; 七月初七的浪漫气息就已经显现出来——这两天来酒楼里吃饭的,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郎君娘子。
平时喜欢听食客们闲谈八卦的林稚,此时也不好再多听; 抱着账台前的栀子往水里加白糖。
这些日子节日扎堆儿; 为了应景,他特意把之前装修用的彩楼欢门拿出摆上; 花灯也挂起来。
此时抬头向窗外看去,那几缕红绸带子就落进了眼里。
这时有人喊他:“店主郎君; 要一份‘情意绵绵’——不,两份吧。”
“情意绵绵”是蹭七夕节热度新上的甜点小食; 也就是雪棉豆沙。
红豆馅团成小团,拍上生粉; 再裹上筷子打发好的蛋白; 炸到金黄就算好了。
看似简单,但其实做法很有些刁钻; 林稚翻车一次、阿青翻车两次之后才算做成。
炸好的豆沙丸子外形神似云朵棉桃,外酥里软; 香甜可口。不说情意绵绵,单说“雪棉豆沙”这个名字就不虚。
同样蹭七夕节热度的还有红糖糍粑、山药糖水、玉阶糕广寒糕等甜点小食,但因为名字没有“情意绵绵”那般缠绵悱恻,在这场蹭热度角逐当中暂时落了风头。
林稚把两份豆沙团子端出来,“祝二位郎君女郎七夕佳乐。”
话音刚落; 面前一双情侣不约而同红了面颊; “多谢店主郎君。”
年轻人啊,还是脸皮太薄!
到七夕节正日那天; 院子铺开一方案子; 上置笔砚纸墨、锅碗瓢盆; 摆上牵牛位,四人举着香印拜一拜,这便算拜过牵牛星了。
拜完牵牛星,阿蓝若有所思:“咱们做吃食生意的,是不是该拜织女星?好讨个手巧。”
乞巧拜织女,乞聪明拜牛郎,分别是小娘子和小儿郎的不同戏份。
想来他们开酒楼的确实需要一双巧手。“有道理。”林稚抓了一把楝叶,“明年咱们就拜织女。”
沈小七哀嚎:“别啊阿郎!”
趁着天早,出门不影响一会儿的生意,几人上街去买摩侯罗。
在本朝,摩侯罗就像现代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一样,是七夕节必买的一样东西,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种玩偶娃娃。
“宫里的摩侯罗才好看。”林稚拿着一块花糕走在街上,一面吃,一面给他们讲从慈幼局李局长那里听来的趣闻,“据说宫里有个叫修内司的地方,专门负责制备这些节日用品。”
“他们的摩侯罗都是用琉璃、砗磲、玛瑙做出来的——甚至还有用纯金打造的。”
听到纯金,沈小七长大了嘴巴,“一个纯金的摩侯罗,能买下我们整座酒楼了吧?”
“何止。”林稚扫他一眼,“能买下十座我们这样的酒楼!”
沈小七的嘴巴长得更大了。
如此贵重的玩偶娃娃,平民百姓肯定买不起,市井出售的大多都是很亲民的泥娃娃或蜡娃娃。
几个人在街上转了几圈,收获颇丰,沈小七买了一对儿牛郎织女摩侯罗,阿青和阿蓝不愧是亲兄弟,兴趣喜好都一样,买的都是金鱼、乌龟、莲花造型的摩罗。
几人当中,只有林稚仍然一无所获。
阿蓝看他:“小郎君不买些回去吗?”
“要买的。”林稚点点头,“只是还没遇到特别喜欢的。”
街市上出售的摩侯罗样式多种多样,除了阿青阿蓝刚才买的“水上浮”,还有大雁、野鸭、鸳鸯、紫鸳鸯……都很好,只是却不大得林稚的心意。
直到他看见了一对很特别的摩侯罗。
那泥铜制成的玩偶娃娃精巧绝伦,穿着珍珠和孔雀毛做成的衣服,手拉着手,各自眉眼含笑,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林稚在那玩具摊子前停下脚步,“这是……两个小郎吗?”
“对。”那摊主道:“郎君也知道,这些摩侯罗若是制成人像,大多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这个却不知怎么做成了两个小儿郎……”
那摊主看他一眼,“郎君再挑挑别的吧?咱这里卖了这么多年摩侯罗,还是头一次出了差池……我保证,其余都很好!”
沈小七也道:“是啊,阿郎再瞧瞧别的?”
林稚却摇了摇头,很坚持,“就要那个。麻烦摊主给我包起来。”
“头一次出了差池”,换个思路,不就是独一无二吗?
摊主无奈一笑,“好吧,就依小郎君所说!”给林稚包了起来。
终于买到心仪的玩具娃娃,林稚心满意足地回了酒楼。
他这边买完了摩侯罗,孟琼舟那边同样在祭拜牛郎织女。
孟府正院,垂花门后,一座乞巧楼拔地而起,上供奉牵牛织女牌位,下设香案,案上有瓜果点心、笔墨纸砚、针线箱笥,还有两个半米多高的牛郎织女摩侯罗。
孟淮安对着牵牛位拜得认真:“某乞聪明。”
在他身后,孟府的奴仆婢子也都一一跪拜,“某乞聪明”、“某乞巧”,声音响成一片。
孟琼舟不需做这些事宜,只看着他们各自掷地有声地许愿,忽然想起某个人曾经和他说过“愿望不要说出来,会不灵的”。
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的这些古灵精怪的主意。
“阿兄,你在笑什么?”乞过聪明,孟淮安拍去膝盖上那一点零星尘土,对他哥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取笑我!”
孟琼舟压下唇角,嗓音淡淡:“没有。”
“我才不信!”孟淮安哼了一声,“这次我诚心得很,下月的月试和旬试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希望如此。”
孟淮安一甩袖子,自去吃花糕点心了。
平常秦夫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七夕这样的日子,到底逃不脱被催婚的命运。
食案上,刚吃完一小块花糕,孟琼舟就听到母亲喊自己的名字:“阿舟啊。”
秦夫人斟酌着自己的语气:“你……今年还没有婚娶的打算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的大儿子并没有像往年一样立刻回绝。
秦夫人马上心中一喜。
“有。”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又听孟琼舟道:“只是……他还不愿。”
“为什么不愿?”秦夫人皱眉,“可是那小娘子家境不好?”
她自顾自说下去:“其实家境不好也没什么,我家新妇不必拘着什么嫡庶尊卑,只要蕙质兰心便可。”
蕙质兰心……孟琼舟笑了笑,想起那些出自那人之手的精致吃食,“确实很蕙质兰心。”
秦夫人更高兴了:“那太好了。”
听她又说了许久,半晌,孟琼舟忽然道:“如果他不是您想象当中的那样的人,希望您不要怪他。”
林稚终于切实感受到七夕的威力了。
今日来酒楼吃饭的就没有情侣以外的人,哪怕不小心误入一个单身汉,也会马上被店内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吓跑。
往日热卖的铁板鱿鱼、红烧猪蹄,也都不得不为今日的甜食小点让了路。
卖得最红火的依然是那道“情意绵绵”。
林稚觉得自己似乎在取名上悟出点门道了,再修炼一段时日,是不是就能摆脱起名废的称号了?
然而看了看不远处的四毛……算了,还是算了。
天边一轮圆月挂起,小情侣们吃吃喝喝玩了一天,也该各回各家了。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酒楼内重新回归安静,阿青拿着打烊的木牌问他:“小郎君,要把烊牌挂上吗?”
林稚道:“再等等。”
他总觉得,孟琼舟今天会来。
阿青抿抿唇,没再坚持,给林稚温了一壶紫苏饮子,回庖厨去预处理明日的食材了。
“阿青。”林稚叫住他,“累了就先休息吧。”
“没事的小郎君,不累。”
林稚笑了笑,“行。”
都说每月十五月亮最圆,今儿初七的月亮也不差。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忽然记起今天不是中秋,赏什么月亮?该看看牵牛织女星才对。
一颗,两颗……林稚开始数星星。
数到第不知道多少颗的时候,有人来了。
孟琼舟带着一身露水的凉意,“林小郎君今日打烊得很晚。”
林稚抬头看他,并不意外,只问道:“孟郎君怎么知道我每日几点打烊?”
孟琼舟顿了顿,“每日从大理寺出来,都会路过这里。”
林稚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孟郎君体力真好。”他这里和大理寺可不顺路。
他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