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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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情书-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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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久没见妈妈了,我好想好想妈妈啊。”
  爸爸抱着他往前走,回到他从小长大的那个家,妈妈站在繁茂瑰美的花丛中,含笑柔情地望着他。爸爸和妈妈都是年轻时最好的模样。
  爸爸也走过去,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他抱抱妈妈。真好。真好。
  亲热了一会儿,沈问秋说:“爸爸,我要玩秋千。玩你送我的秋千。”
  爸爸答应了,把他抱到秋千上,但他还太小了,一双小短腿够不着地,也抓不牢秋千的荡绳。
  妈妈说:“小咩,太危险了,我们不玩了吧?”
  沈问秋摇摇头:“我就要玩。”
  秋千越荡越高,飞到半空中,他摇摇晃晃,随时会摔下来,却一点也不怕,还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响亮。
  院子里飘着他的笑声。
  爸爸妈妈站在下面,仰头看他,担心地说:“小咩,小咩。太危险了。别玩了。”
  沈问秋说:“我不要,我好开心,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爸爸,我飞起来了,我飞得好高啊。”
  爸爸忧心忡忡地道:“小心点,小咩,慢一些,慢一些,别飞了,你飞得那么高,爸爸也接不住你。”
  这时,沈问秋看见有个小男孩突兀地站在他们家的院子外,这个小男孩皮肤黝黑,高高壮壮,穿着件破旧的背心和裤子,脚下是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但他与别的孩子不同,只有一只手。黑小子被拦在外面,脸颊紧绷,正严肃坚毅地仰视着自己,喊他的名字:“沈问秋!沈问秋!!”
  陆庸不停地喊:“沈问秋!”
  沈问秋紧抿嘴唇,并不作回答,自顾自继续玩。
  妈妈:“这是谁?”
  爸爸:“这是小咩最要好的朋友,陆庸。他们吵架了,在闹别扭呢。”
  爸爸又说:“陆庸是个好孩子,他待小咩很好。”
  说着,爸爸去给陆庸开门,沈问秋急得大喊:“爸爸,不许给他开门!我和他不是朋友了!”
  爸爸只说:“你不要跟大庸闹别扭啦,你明明很喜欢他啊。”
  爸爸不管他的阻拦,还是打开门,把陆庸放了进来:“大庸,你劝劝小咩,快让他下来。”
  沈问秋着急地想,秋千这么危险,陆庸一定不敢走过来。但是陆庸还是夷然不惧地走到他身边,试图要抓住他:“沈问秋,下来,快下来。”
  沈问秋奶凶奶凶地骂他:“我不下去!你快滚开!我不和你做好朋友了。我们早就不是好朋友了。我自己一个人玩,我才不要带你玩。”
  陆庸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久,突然说:“你明明一点也不开心,你要是开心的话,你哭什么?”
  沈问秋不说话,只是眼泪掉个不停。
  “不关你的事。”沈问秋带着哭腔,因为被戳破,不再强硬,“你让开啊,小心我摔下来,连你一起砸死。你不怕吗?”
  陆庸勇敢果断地回答:“我不怕。”
  他说完,闯入危险之中,即使被打到也不放弃,反反复复寻找到合适的间隙眼疾手快地抓住沈问秋。
  沈问秋像是原本在狂风中的一片树叶,被捕住,落定安稳下来。陆庸牵着他的手:“小咩,我们回去,我会保护你的。”
  ……
  沈问秋不明白陆庸是怎么在湍急的江水中找到并抓住自己的,他不想被救上去,疯狂地挣扎起来。
  两人在水下撕扯扭打,他想甩开陆庸,想往下沉,但是陆庸比水草还缠人,无论他怎么打,陆庸都会重新贴上来用仅有的那只手臂去捕捉他,拼了命地把他往上拉。
  时间在生死交睫的罅隙里被拉长。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很短暂。
  沈问秋简直要疯掉了。
  陆庸为什么要这样?就不能任由他去死吗?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了,他只有这个去死的心愿,陆庸都不答应吗?让他去死啊!!
  可陆庸就是锲而不舍地缠上来,用强壮结实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去抓沈问秋。
  两个人在水中沉沉浮浮。突然之间,沈问秋感觉到陆庸的力气没先前那么强了,但仍不放弃,两个人一起往下沉。
  他推开陆庸,陆庸再一次靠近过来,在水中抱住他。
  沈问秋伸手,碰了一下陆庸,陡然失去力气,并不是晕过去了,是他意识到,陆庸太偏执,是真的不死不休。再这样下去,陆庸也会死掉。
  要么他咬死坚持,陆庸被他拖着一起淹死;要么他放弃觅死,和陆庸一起回到岸上。
  他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可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让陆庸陪葬。
  陆庸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跟他这种人渣死在一块?
  岸边围了一群人,见他们上岸,惊叫起来:“救上了了!救上来了!”
  “警察呢?警察呢?”
  “有人叫救护车了吗?谁叫一下救护车啊!”
  沈问秋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浑身脱力、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气若游丝地喘息,赴死时他意志坚决,现在被救上来,反而崩溃失落,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溢出来。
  真吵,这些人真吵,吵死了。
  吵死了。
  “人还活着吗?有气儿吗?”
  “喂,喂,有医生吗?谁会急救啊?”
  “快救人啊!”
  沈问秋一动不动,憋着呼吸,过于炽热的阳光透过眼皮刺痛他的眼睛,这时,有个人影盖在他身上,挡住了光。
  沈问秋嗅到他身上和自己一样湿漉漉的气味,即使不用睁开眼睛,他也知道这是谁。
  陆庸跪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他的脸颊,着急地问:“沈问秋,沈问秋,你醒一醒……小咩,醒一醒。”
  他心里一片混乱,不作声响,像是死去一样。
  陆庸抬起身,问周围的人:“请把我的手臂给我好吗?谢谢了。我学过一些急救。”
  沈问秋听见他安装手臂的声音,陆庸用义肢捏住他的下巴,稍一用力,让他张开嘴,然后用手指伸进口中,在柔软湿黏的口腔里搜寻有没有堵塞气管的脏物。
  太不舒服了。
  沈问秋想忍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无法继续装死。
  沈问秋睁开眼睛,死气沉沉地注视着陆庸,抬起软绵绵的手,推了陆庸一下。
  还是没推动,陆庸坐在地上,说:“你还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警车的鸣笛声自远处飘来,越发的近。
  沈问秋死而复生,仍在恍惚中,他总觉得自己已溺死在水中,起码旧的灵魂留在了亡处,他不想去找回来。
  “你是不是有病?好什么好?活着又不只是身体能呼吸而已,我已经没活路了,你把我救上来,我也迟早有一天得再去死。”沈问秋毫不感激陆庸的救命之恩,刻薄地说,“下回我去死一定不让您看见。”
  陆庸任他骂,也不回嘴,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温柔含蓄地凝望他,伸手给他擦拭脸上的泪珠,擦了又擦,怎么擦都擦不完,却也没说不许他哭。
  沈问秋想拍开他的手,没那么多力气。
  陆庸非要给他擦眼泪,潮湿的指尖拂在他的脸颊上,像是落下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吻。
  陆庸硬的不吃,软的也不吃。
  沈问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陆庸,你救不了我的。别管我了。你到底想我怎样呢?”
  “你这么想救我,难道还打算帮我还债吗?你那么好心,你帮我还啊???”
  “好。”陆庸答,他一直在等沈问秋自己提出来。
  沈问秋呼吸都停了,他并不欣喜,反而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虚弱地坐起身来,瞪着陆庸,恶狠狠地说:“好什么好?你神经病!”
  陆庸克制地收回了手,他的断肢久违多年的剧烈疼痛起来,他分不清是真的疼,还是幻疼,他用尽所有的温柔,徐徐地安稳地说:“沈问秋,你就当以前的自己死在了江里。”
  “我会帮你还债,你不用再担心,别再寻死了。你和我说,我就帮你。”
  他已清算过自己目前的资产,刨除掉公司运营所需的资金,他把自己迄今为止一生所有的积蓄资产全部加在一起,勉强能还掉沈问秋的债务。
  他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换一个沈问秋再世为人的机会。
  不求任何回报。


第23章 二手情书23
  陆庸想想都后怕;沈问秋跳下桥的一瞬间,他心脏被吓得骤停。他没从桥上往下跳,而是狂奔至堤岸边;脱了外套,摘下义肢;再一个扎猛子下水救人。他是会游泳;可是水性没多好;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哪来的力气,最后还是挣赢了。沈问秋死活不让他救;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他们要一起被溺死在江里了。
  幸好沈问秋力竭,挣不过他;才被他硬生生从水里扯上来。
  陆庸知道是他太自私;逼沈问秋活下去。
  让一个人活下去;不是轻飘飘地一句“不要死”就大功告成的,生活不是一个瞬间;是无数个瞬间。先活;活下来,然后呢?怎么活?过去将人置于死地的痛苦就不存在了吗?
  陆庸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沈问秋掩饰得太好,甚至还让他以为沈问秋在他小心翼翼地关心中开始逐渐适应新生活;其实完全相反。
  从H城过来的路上,陆庸深思了一路;在陪沈问秋去扫墓时,他忽然想通了。少时,他曾经有过不解;他认识的一个人自杀了,但是明明还有他们都认识另个人过得更苦啊。
  爸爸说:“人想不想活;跟日子过得苦不苦没关系,是看有没有奔头。”
  陆庸在祭拜时,向沈问秋的爸爸祈祷。
  先许愿,希望沈问秋能振作,希望沈问秋能找到一个能活下去的目标;觉得太难,于是再许愿,希望沈问秋的日子能好起来;最后却想,不,只要别继续糟糕下去,希望他能不那么悲伤,偶尔能感受到快乐就可以了。
  陆庸上星期已经把房子拿去挂牌,车子也在寻买主,尽量卖个好价钱,多收回一些资金,就能多抵消一部分债务。
  他低低地说出这番话,周围一片吵闹,旁人并听不懂,仿佛在此刹那,他们之间隔出一个仅彼此存在的世界。陆庸无比诚恳地凝视沈问秋,期翼着,他想,当沈问秋说“可以”的时候,就是他们之间建立起生的关联的时候。
  本质上,他们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既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
  沈问秋转身一走,他们就没有瓜葛了。是他偏要和沈问秋有关系。
  昨晚上沈问秋找不到人,他花了五万块跟行里的兄弟们悬赏,发了沈问秋的照片,请大家都注意一下路人,才终于得知沈问秋的行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匆匆赶过来。
  沈问秋是什么时候不想活了的呢?他一定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
  为什么自己那么笨,竟然一直没发现。他太迟钝太粗心。
  他不怕重。
  他愿意背着沈问秋走。
  沈问秋没说话,像是胸膛被掏空,成了个空壳一样的人,目光空洞,只有星点如燃余灰烬的细微的光在闪烁。
  沈问秋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谁报的警?”
  “自杀的人在哪?救上来了吗?”
  “警察同志,在这里!”
  沈问秋抬起头,人群自动让开,警察走过来。
  沈问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陆庸先一步起身,起得太快,眼前还有些发黑,却对沈问秋说:“别着急,慢慢起来。”
  陆庸先自个儿马上站稳,再去扶他,说:“你扶着我。”
  沈问秋没看他,看着警察,也不回答,只是陆庸伸过来的手被他轻轻打了回去,陆庸再主动要扶,沈问秋也非要撇开,躲了半步,一定要自己站着,谁都不靠。
  陆庸:“……”他现在对沈问秋的回复毫无信心了。
  他想,换作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假如有人愿意帮忙还清那么巨大的债务,都百分之百不会拒绝,但沈问秋不是。
  沈问秋虚弱极了,但与刚被拉上岸以后不一样,起码是伪装成没那么悲伤的样子,他态度温和地对警察说:
  “警察同志,对不起啊,就是我,我坠江……”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不是自杀我没有闹自杀。就是意外而已。”
  “不然我能这么好声好气地和您说话吗?你看我一点都不像想自杀的人吧?”
  “对不起,唉,是我不小心,害得你们浪费警力了。”
  他又说:“是我朋友会游泳,刚好在,救了我。这种情况能给他申请一个见义勇为的市民奖吗?”
  陆庸的心情被他吊得七上八下,他转头看着沈问秋,沈问秋眼底冷冰冰的,嘴角倒是在笑着,说起谎来连草稿都不打,要不是因为他知道在水里的时候沈问秋抵死不肯上岸,他都要信了沈问秋说只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不小心?能不小心到一米五的栏杆上跳下去?
  警察只劝过精神崩溃、要死要活的自杀者,没见过沈问秋这样一心辟谣自己没自杀的,这,当事人都说自己没事了,还要给朋友要个奖章,他们能说什么呢?好像真不是自杀?
  不过,也不好白跑一趟,说:“那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我们送你去。”
  沈问秋还是婉拒,他笑了一笑,虚弱无力地说:“没关系,谢谢您了,我不去,我真没事,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啊。需要去的话,我会去的。”
  沈问秋说着,给警察鞠躬:“对不起,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本人都这样说了,别人怎么回?
  “你看,我自己可以走……”说完,沈问秋环顾四周,找到方向,往上河堤的台阶那边走去。
  陆庸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警察默默目送他们离开,压低声音,用记事本挡着,轻声说:
  “我怎么觉得像是同性情侣吵架啊?”
  “我也觉得,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不出人命就让他们自己别扭着呗。”
  沈问秋爬台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都没有力气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跑的,还是在江水里泡的,有根筋一抽一抽的疼,只要一使力就疼得难以忍受。
  但他还是咬紧牙,自顾自往上走,想要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他不想再去警察局了。
  嘈杂人声褪去,疲惫和饥饿涌出来。
  沈问秋仰头望着前方上方,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眯了眯眼睛,眼前的景色也开始摇晃虚化、憧憧叠影,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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