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没走太远,没一会儿,能眺望见房子的灯火了,陆庸听见爸爸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慢脚步,停驻下来。
爸爸缅怀地说:“当年啊,我就没想到你妈妈会嫁给我。她是村里最好的姑娘,又漂亮又能干,喜欢她的小伙子能排到十里地外去,她是天底下顶好的姑娘。”
陆庸看到熹微的光倒映在爸爸的眼睛里,闪烁了下,他轻轻笑着说:“可最后她要了我。”
“她就有了我。”
陆爸爸回过神,转头盯着自家打小就嘴笨的傻儿子:“你哄我拿钱开公司的时候不是很会说话吗?你还记得我那时问你什么吗?”
“我问你,要是不做你是不是会后悔一辈子。你说是,还说就算输了,大不了回到原点,重头再来。不是很有魄力吗?”
第40章 二手情书39
父子俩快走回院子门口;陆爸爸正要推铁栅栏门,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对了,晚上你是想和沈问秋睡一个房间;还是分开睡两个房间?我本来准备的是两个房间。”
陆庸傻站着脸红;嘴唇嚅嗫:“我、我……”
陆爸爸不耐烦地咂舌;白了他一眼,没等他说话;扭过头去;伸手推门:“哦,那还是两个房间吧。”
陆庸见自己要被甩下;心里一急;赶紧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
“你确定?”爸爸问;“我们这里晚上很安静,你别乱来啊。”
陆庸脸红:“不会乱来的。”
陆庸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我只是想就近照顾沈问秋而已。真的。”
这话说的倒也不假。
陆爸爸笑而不语;呵呵两声;笑得陆庸觉得耳朵发烫。
他们住的小楼就在小院后面,大半夜,猫猫狗狗也比白天安静了许多;间或有一两声犬吠。更衬得这乡野田间安静冷清。
沈问秋正坐在一楼客厅里看电视,陆庸越接近越放轻脚步;直到站在光的一线之外,在阴暗中,默默地望着沈问秋的侧影。
爸爸没再说什么;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你们好好聊。”
不过离开十几分钟,陆庸却有一种脱离开很久的感觉;说不出的焦躁。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没让沈问秋离过自己的视线,一刻看不到人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简直像成瘾了一样。
眼下,陆庸满脑子都是爸爸刚才跟他说的话,但是很奇怪,听的时候他觉得一切无比清晰,胸口涌满勇气,真的把沈问秋摆在他眼前,他瞬间脑袋又空白了。
沈问秋正在剥碧根果吃,抬头看他一眼:“你站那盯着我看什么?你也要吃?我分你吃。”
陆庸傻不愣登地摇了摇头,没头没尾地说:“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沈问秋笑了:“什么啊?你只是走开了十分钟吧?”
正好桌上有项圈狗绳。
沈问秋拿起来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干脆在我脖子上戴个项圈系上狗绳?你走到哪牵到哪?”
陆庸郑重其事地否认:“不行,不行,这跟带在身边是两码事,我是……我是……”
沈问秋放下项圈,嬉皮笑脸地说:“我开玩笑啦。”
沈问秋想,他们闹别扭闹了好几天,也是时候该和好了。
陆庸是这种沉闷性格的人他一直一清二楚,只能由他主动去化解矛盾。
陆庸在他身边坐下来,问:“其他人呢?”
沈问秋颔首说:“去打麻将了。他们问我玩不玩,我说我不玩。――我答应了你以后再也不赌博了嘛。”其实被问的时候他是有点心痒痒,可是想到陆庸失望的眼神他就难受,尤其是回忆起陆庸坐在赌桌旁边的样子。
陆庸心暖起来。
好乖啊!陆庸真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尤其是沈问秋一个人孤零零地一个人看电视,看上去安静寂寞。
沈问秋微妙察觉到陆庸大概跟他爸爸聊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回来,态度大变,竟然这样主动亲近起自己来。
不再战战兢兢、刻意回避。
沈问秋心底默默地觉得受宠若惊,继而忐忑不安起来,陆庸低低笑了两声,想干些什么,手闲不下来地剥桔子给沈问秋吃:“嗯。”
沈问秋瞄了他一眼,陆庸嘴角带着笑,只看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被照亮了些许。
两人分这一个小小的砂糖橘吃,陆庸剥出来的感觉都变得更甜几分。
沈问秋不想光坐着享受,就剥坚果喂陆庸,两个人你喂我,我喂你,心思压根没放在面前的电视上。
“你是怎么做到这样心无旁骛的啊?”沈问秋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很久,“大庸,白天你爸用狗子调侃你,你都不生气……我一直……我一直特别敬佩你的这一点,你断了一只手,可从没见你自卑过。”
陆庸愣了下,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有自卑呢?”
沈问秋:“你有吗?”
陆庸大大方方地点头:“高中那会儿要不是你主动和我交朋友,我肯定是不敢做你的朋友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好像是变得开朗了许多。”
“我也曾经很后悔很难过自己失去一只手臂,他们会嘲笑我是残疾人,嘲笑我家里开垃圾站,但是你不会。我慢慢地放下心结,也不在意自己的缺陷了。”
陆庸一边说,一边看沈问秋,慢慢又有了勇气,两人视线相接,犹如沾上了胶水,不知不觉地黏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在悄然升温。
沈问秋总觉得陆庸用温柔缱绻的眼神在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沈问秋好不容易才别过脸,错开眼神。
指尖捻来捻去,全是碎屑,他抽了张纸巾,擦手,生硬地转移话题:“挺晚了,我们该睡了吧。”
陆庸喉结滚动,说:“我、我爸说就一个客房,让我们将就着睡一晚上,行不行?”
沈问秋当然不会说不行。
但真的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床被子时,以他们俩的体型,也就勉强睡下。
沈问秋深深看了一眼,问:“你睡外面还是睡里面?”
陆庸说:“你睡里面吧,我睡外面,省得半夜把你挤下去。先去洗脸刷牙吧。”
沈问秋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位置安排,默默往卫生间走,小声嘀咕:“又不是没一张床睡过,也没把我挤下去啊……”
今天帮忙干活,又跟猫猫狗狗玩,身上总有股味道,沈问秋顺便洗了个澡。
陆庸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好似要洞房花烛一样,浑身僵硬地端正坐在床边,他把外套脱了,慢慢地弯下腰,手肘抵在腿上,捂住嘴,混乱地想:是等沈问秋从浴室里出来……就问他能不能当他的男朋友吗?
陆庸叹气。
他觉得现在的顺序就不对。
其实他再如何把自己想得正义凛然,也不能说当初把沈问秋捡回来完全没有半点暧昧心思。
可他觉得,应当尊重沈问秋,按照世上最正常的恋爱过程走,首先是帮助沈问秋重新获得独立生活的能力,还要让沈问秋拥有朋友,找回旧朋友,或者交一些好的新朋友。比如上次盛栩过来找沈问秋,他认为沈问秋也可以跟他们出去走走。
应当等道沈问秋建立起一个健康的广阔的生活圈子,这才算是真正振作起来。然后他们站在同等的对岸,他再去追求沈问秋。
全乱了。
就因为他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禽…兽。
现在他就跟沈问秋表白算怎么一回事?他又不是真的笨到那份上,当然感觉到沈问秋如今对他很依赖。
那算是喜欢吗?也许只是吊桥效应导致的错觉,是被圈养以后的不理智的情感。
陆庸脑袋里想着这些,一直发呆到沈问秋洗完澡出来,见到他还戴着义肢,说:“你还没摘义肢啊?”
陆庸:“……正准备要摘。”
水汽萦绕的沈问秋坐到他的右边,盯着他,坐得好近,像依偎着他一样的距离,沈问秋温声细语地问:“大庸,能让我给你弄吗?我早就想试试看了。”
这话听上去好有歧义,陆庸“唰”地红到脖子根。
在沈问秋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木讷嘴笨、无法拒绝的大庸:“好、好……”
沈问秋的手摸上他的合金义肢手臂。
这只价值昂贵的义肢当然不能完全替代真正的手臂,手指有最尖端的触感传导,可是跟他左手的感觉也天差地别,更不提别的地方。
但当沈问秋的手抚上来时,他却有种真的被触摸到的感觉,像是灵魂被沈问秋温柔地贴近,攫住,他问:“是按这里吗?”
陆庸说:“是。”
沈问秋按下按键,模仿着陆庸拆下手臂的动作,轻轻一扭,把他的义肢摘了下来:“我再帮你做消毒吧。”
陆庸随身携带消毒套装。
出门的话,就是用酒精棉片擦拭下。
陆庸连头都不敢转,耳朵突突地跳,他一咬牙,心想,都这样了,还是不管什么顺序不顺序,先把人哄过来吧。
可、可是具体该怎么问呢?
――“小咩,我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叫小咩是不是不太郑重?以我为主语是不是显得有点高傲?
――“沈问秋,我想和你谈恋爱。”
这样好像又不大清晰?还是通知的语气,太硬了。
――“沈问秋,你能不能和我谈恋爱?”
他觉得谈恋爱这词就让人害羞,要不换成处对象?好像又太土了。而且这问句听上去好软弱,不够坚决的话,又会被沈问秋拒绝吧。
陆庸还没想好。
沈问秋在他身旁问:“这样行吗?你看看?”
陆庸怔怔地转过头,撞上沈问秋凝望自己的视线,瞬间脸都要红炸。
沈问秋明明只是靠近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陆庸却觉得像是小羊崽已经钻到他怀里,在心窝上蹭,求他亲抚。
沈问秋怕他逃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把他望着,红着脸问:“大庸,你想不想再发生一次意外?”
第41章 二手情书40
陆庸别说是脸了;耳朵脖子都红透了,他本来就生得皮肤黑,现在养白了也是略深的均匀小麦色;脸红起来就是又黑又红,俨然一副老实疙瘩的样子。
但沈问秋就是觉得陆庸怎么看怎么英俊耐看;陆庸不是第一眼帅哥;只是越看越让他喜欢。
陆庸疯狂心动;结结巴巴地说:“小咩,你、你别逗我……”
沈问秋的态度很是随意;像是小孩子提出要一起玩一样;并不把这当成大事:“我逗你干什么?”
陆庸脑袋一片空白,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心跳惴惴地想;是不是他会错意;又问:“你说的意外是什么意外?”
话音还没落下,沈问秋像是小羊崽蹦起来似的;飞快地仰头凑近;蜻蜓点水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这种意外。”
陆庸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烫到让大脑死机。
他、他、他竟然有资格再亲近一次沈问秋吗?
还是沈问秋在清醒状态下主动邀请的?陆庸只觉得不胜荣幸,因为傻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迷迷糊糊地向沈问秋靠近过去。
沈问秋还以为自己要被亲,红着脸默默等待。
结果陆庸只是闻了闻他;愣头愣脑地说:“没酒味啊,我还想……是不是我跟我爸去散步的时候,你偷偷喝酒了。”
沈问秋笑了:“没喝酒;你不是让我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吗?我不喝了啊。”
真的又乖又甜。让他不赌博就戒毒,让他不喝酒就戒酒。确实现在沈问秋连啤酒都不喝了。
陆庸想;沈问秋这话说的,就好像在暗示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沈问秋看到陆庸不知不觉地凝望住自己,专注到像是世界上别无旁骛,只剩下他们俩,在悄然无声地贴近。
陆庸像是变成雕塑,一动不动,傻乎乎地等着沈问秋,无法主动,也不能回避。
沈问秋的鼻尖轻轻撞了下他的鼻尖。
陆庸心漏跳半拍。
沈问秋低垂眼睫,没与陆庸视线相接,他试探着,小幅度地侧脸,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他每动一下,接近一毫米,拉远一毫米,都会狠狠地拨动他的心弦,发出一串动听跳跃的声音。
到底是要亲还是不亲?
正想着。
沈问秋亲了上去。
这次不是一触即离,而是如落入他怀中的安心亲吻。
陆庸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若说是沈问秋在邀请,但陆庸又觉得沈问秋的亲吻是清纯的,像是小孩子表达自己的亲近喜欢。
两个吻都是轻轻柔柔的。
都像是火星掉入草绒,第一个吻只是微烫,嘴唇炽热的幻感还没消失,第二个吻又贴了过来,顿了顿,烈焰轰然燃起。
是我龌龊。陆庸想。
他的身体又擅自动了起来,也说不清他上了沈问秋的钩……还是沈问秋落入他的掌心,任他为所欲为。
只是陆庸自己都奇怪,明明他以前都很能忍耐,他一向那么擅长忍耐。
十年他都清心寡欲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自制力会变得如此低?大抵是因为以前他从没尝过肉味,没吃过,只在幻想中有味道,但是现在切切实实地尝过了,知道那有多好吃,别说沈问秋都主动吻他了……这两天,光是嗅到沈问秋身上的气味,他都会像是巴浦洛夫的犬一样,反射性的口干舌燥起来。
才有过一次“意外”而已,沈问秋从未“训”过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当沈问秋的不二之臣。
他觉得沈问秋像是在献祭自己,那他又何尝不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的全部送给沈问秋?
他从来无法拒绝沈问秋,他能给沈问秋的,只要沈问秋要他就给,哪怕是要他做这种事。
假如沈问秋想用他的身体,那他就给。他什么都给。
在关了灯、锁好门、拉上窗帘的房间里,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接近彼此。
他们知道家长在这栋楼的其他房间,随时担心会被发现,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满怀热情却也笨拙无措,只是凭着满腔爱意去触摸去亲吻,犹如偷尝禁…果般心惊胆战又无法遏制,生怕会被发现。
陆庸觉得自己真的太喜欢太喜欢沈问秋了,喜欢到他找不到合适的话,一边亲吻他一边不停地表白,因为憋了太久,从第一句说出口以后,他盛在心口的爱意汹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