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放松的时间主要在上课,老师们的教学进度要照顾大部分同学,课上的节奏哪怕已经比以前疯狂提速,进度也依然快不起来多少。
他本来想把上课时间也利用上,刷一刷题做做练习册。但时老师虽然自己从没听过课,在这种事上对他的要求倒是很高,始终没允许他上课不听讲,说是哪怕自学再有用,也不能把课上接受知识的渠道扔下。
林间同学对时老师的安排没有异议,日常上黑板做完了题下来,顺便从同桌口袋里摸了两颗讲题挣来的糖。
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准备期末考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期末考的前三天。
“太拼了。”
程航看着都有点儿不忍心,探头看了看带着降噪耳机在咖啡店角落里专心做题的林间:“一天都该学十二个小时了,好歹歇歇吧?”
时亦给他倒了杯咖啡,又把于老师跟靳老师面前的红茶续上。
于笙刚带出去一个高三班,最近还在高考完的假期里,挺轻松,喝了口茶笑了笑。
“……”
程航看向最后的希望,“琨神,就算我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毫无尊严的保送生,你们也不能每个人都这么对暗号不理我。”
靳林琨看了看家属,端着茶杯笑出来。
程航挺想跟这群有家有室并且走高考升学的混蛋打一架。
靳林琨话比另外两个大朋友和小朋友多一些,好心在毫无尊严的保送生撸袖子磨刀之前解释:“他需要这个。”
程航愣了下。
“他以前的努力几乎没得到过结果。”
于笙拨了下茶杯,细腻的白瓷杯咔哒一声扣在杯托上:“被推翻,滑下去,回到原点。”
“你们好学生不懂。”
于老师抬头,给保送生补课:“期末能进前一百名,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明确的,对于他努力的完全切实的肯定。”
这个肯定非常重要,重要到几乎可以决定以后林间在学习上全部的信心和热情。
程航被他一点就反应过来,咬着个夏威夷果不服气地磨了磨牙:“什么叫我们好学生,你不是咱们省当年的文科状元吗?”
于笙扬眉,看了一眼边上的靳林琨,笑了一声。
时亦刚开完了一盘夏威夷果,嘴角抬起来,把盘子给林间同学端过去补脑。
林间同学察觉到动静抬头,拿了个果仁先喂进男朋友嘴里,眼底漾出来点儿能完美混进阳光里的笑影。
“……”
程航看了一圈,站起来往外走。
“干什么?”于笙问。
程航回头鲨鱼牙阴森森笑:“相亲。”
没参加过高考的孤独的单身狗倔强地舔舐伤口,直到期末考试前都没再联系这群没良心的混蛋。
期末当天,时老师拎着书包把林间同学送到了考场门口。
“没事儿,小考试。”
林间同学看起来挺潇洒,笑着揉时老师的头发:“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时老师攥着顶帽子,忍着没捂脑袋,跟着他点点头:“嗯。”
“……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
林间深呼深吸深呼,自我暗示完,给男朋友攥拳比了个加油:“林间同学要进考场了。”
时亦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抬起来,拽着他进了边上的空教室。
林间同学完全不想进考场,被他一扯就跟着跑:“时老师还有要嘱咐的吗?我背了一遍了,先写名字学号,不着急答题,先整体看一遍卷子估算好时间分配——”
时亦拢着他的手腕,抬起头。
林间:“……”
有点儿凉。
最近一看就没好好喝水,稍微有点儿干。
还软。
又轻又软。
林间脑子里的紧张被炸得一点儿没剩,张了张嘴,半晌出声:“门……”
“关了。”小僵尸也烫,硬邦邦绷着肩膀,“男朋友。”
林间跟他一块儿连硬带烫:“啊。”
“……一切皆有可能。”
时亦抱住他,在他颈间贴了帖:“感叹号感叹号,加油。”
因为被老师亲了一口,林间同学整整两天的考试都没太感觉得到紧张这种非常碍事儿的情绪。
跟同桌这种直接稳定住在前列的不一样,他的考场场次一直在稳步提升,整个考场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逐步从来欣赏试卷印刷质量过渡到了这道题第三小问的最后一个公式为什么没标明估算位数。
这次最后一科考完,整个教室里都弥漫着某种堪称悲壮的情绪。
“大家压力不要太大。”
老万正好监他们最后一场英语,笑呵呵温声疏导:“我们第一轮复习还没有开始,这次考试的内容囊括了整个高中三年的知识,以前学过的有所生疏都是正常的,你们还有一年的时间……”
他们刚刚紧赶慢赶学完了高三的课程,哪怕学习再好的学生,高一的内容不复习也未必能全想起来。
以前河高都会把这种高考性质的卷子放在第一轮复习以后,最近同省其它几个高中都追得很猛,河高的压力越来越大,对各种考试的紧张度也越来越高,直接在高二期末就考高考范围的卷子也是第一次尝试。
前排的小姑娘没忍住,眼眶红了一圈,扑在胳膊里没抬头。
情绪这种东西非常容易互相影响,边上几个小同学都有点儿撑不住,一个接一个低了头安静下来。
“不着急。”老万特别耐心,把卷子整理好,“这次考试是为了让大家了解自己的整体情况。好在即将到来的第一轮复习心里有数,并不就是定数了。只要想,永远都来得及……”
“不行了。”边上的男生忍不住出声,“我们老师说得最晚也得从高二下半年一开始就使劲儿。高三就剩一年了,你学别人也学,你拼命别人也拼命。”
老万笑了笑:“你现在开始努力,难道不是能得到一个从你现在这个时间点往后延伸的所有可能里,最好最尽力的一个结果吗?”
说话声不断的考场静了静,有人把头抬起来。
“可能听着有点像鸡汤……你们的人生有很多坐标。”
老万把卷子收好,笑了笑,走下来:“有很多是你们身边一起赶路的别人留下的。”
“这些坐标可能比你快或者慢,比你靠前或者靠后,它们可能会给你们压力,也会成为你们追赶和比较的参照。”
“这没有问题。”
老万说:“但等你熬过这段时间,回头看的时候,身后是你自己走过的路。”
老万按了按那个男生的肩膀,笑了笑:“你自己的路,通向你自己选择的无限可能。”
林间扬眉,迎上老万含笑的视线,嘴角跟着抬起来。
考场里的同学们陆续出门的时候,时亦已经等在了门口。
林间跟老万一块儿出来,看见忽然认路的男朋友,甚至有点儿不适应:“我时老师是迷路过来的吗?”
时老师很酷地跟老万打了个招呼:“导航。”
林间:“……”
老万笑眯眯听着两个小朋友说相声,按了按林间的肩膀:“状态非常好。”
林间考完了试就彻底复活,淡然从容地边走边笑了笑:“谢谢老师。”
“不用谢。”老万含笑点了点头,跟时亦同学交换了个目光,“刚刚监考的时候,我大概看了一遍你答的卷子……”
淡然的林间同学从容地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没站住一头摔出去,被时亦及时伸手拽住。
林间蹦着堪堪刹住,屏息凝神听着老万往下说。
老万慢条斯理收拾好东西,茫然抬头:“怎么了?”
老万这位老师就很过分。
蔫儿坏。
表面上看着非常慈祥纯善且好脾气的切开黑。
林间深吸口气:“万老师。”
老万还挺茫然,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和蔼地点了点头:“林间同学。”
林间:“……”
时亦的段数还没到老万这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宗师级别,先绷不住,咳嗽着笑出声。
“非常好。”
老万还算厚道,在小同学螺旋爆炸之前笑着点点头:“卷面失分在三十分以内,包括作文……你还没专门复习英语吧?”
“……”林间有点儿没缓过来:“啊。”
“暑假背背单词。”老万笑笑,“找同桌开个小灶。”
万·扫地僧·老师笑眯眯朝他同桌招了招手,慢悠悠下了楼。
林间还没缓过来,稍微有点僵硬,咔咔咔转身,被同桌往嘴里塞了颗糖。
林间嘎嘣嘎嘣嚼碎了,把糖粉咽下去。
因为时老师过于擅长英语,加上七科全复习的时间安排不开,这一科被时老师做主放在了一轮复习之后专攻。
虽然卷子练习册小题狂练一点儿没落下,但始终没专注复习,依然算是所有科目里最没底的一科。
“一百——”
完全没底的林间同学张了下嘴,没太能出声,给他比了个二。
没等接着比十,时老师就超级冷峻且酷地点点头,不苟言笑地抬起手,回了他一个耶。
作者有话要说: 程·保送·单身狗·航:口可。:)
第130章
从来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林大当家因为期末考试; 整整两天都没能睡好。
不能闭眼睛,一闭眼就是忘涂答题卡了。
要么就是哪道题落了个条件,哪道题差了个数据。
选择题总感觉有几道题涂串了; 作文好像也有点儿不太对题。
虽然都反复检查并且检查了不止一遍,但还是觉得考号好像确实少写了一位。
……
烦得时老师在他脸上画了好几次猫。
“不怪二当家。”
梁见痛心疾首:“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期待着赶紧出成绩,并且已经飘到开始嫌老师判卷太慢了。”
“了解。”猴子举手赞同; “或者先出间哥一个人的成绩也行。”
吴涛挺诗意地感慨:“给间哥一个痛快,还世界一个清静,送我们一个解脱……”
林间觉得这群人挺没完; 一人一脚踹到了一块儿; 带着脸上没擦干净的胡子给二当家塞了个刚切的果盘。
他跟林女士一块儿的生日就在期末考试过去的第三天。
本来想着三个人在咖啡店安安生生过个生日; 结果这群人表面上老实得像是被期末考试彻底消磨了心志; 居然比他跟时亦还先跑了过来。
林女士还不准他把千里迢迢跑来蹭鸡排的小朋友们轰出去。
“间哥现在比较暴躁; 主要是因为成绩居然他大爷的还没出来。”
吴涛捂着屁股蹦,飞快把最后一块鸡排塞进嘴里:“往好里想,一会儿咱们给静姨跟间哥吹蛋糕上的蜡烛的时候; 静姨的手机可能就会忽然响起来。”
“这种时候就出现了两个分支。”梁见很有兴致,举手续写; “a分支是惊不惊喜; 合家欢剧本; 我们拿着成绩唱着歌。b分支是意不意外……”
林间弯着腰,让时亦帮忙擦脸上的胡子:“你想现在就意外吗?”
梁见飞快捂住嘴,一块儿蹦到了角落排排蹲好拨浪鼓摇头。
自从大当家开始致力于走友善路线之后,山头上的小兄弟们犯上作乱的态度就越来越放肆; 被一人一颗花生砸了脑门,其乐融融地坐在地上一块儿剥起了花生。
林间拿这群人也没什么辙,笑了一声,在空出来的卡座里坐下。
事情彻底解决以后,他其实有段时间没来过咖啡店。
说不清原因,可能是本能地想要暂时回避开这一段记忆,也可能是想要松松快快透口气的念头实在太强,强到想把什么都先放在一边,埋头把要做的卷子、要背的重点一份一份全啃下去。
新店是林女士跟大学老师一块儿装修的,跟过去的区别不大,被修了好几次的音箱还在高高兴兴唱着歌。
时亦坐在他身边,撑着胳膊弯腰转回来看他。
“有点儿怀念。”林间低头跟他碰了下脑袋,“还有点儿像做梦。”
时亦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林间笑了笑,手掌翻过来握住他的:“嗯。”
“又开始了。”梁见离得老远指指点点,“你们看得懂他们是怎么交流的吗?”
“靠交汇的眼神。”李磊剥了个花生。
“靠脑电波。”猴子补充。
“他们靠什么都无所谓。”吴涛远目,“反正我们是靠被狗粮撑满的胃和晃瞎的眼睛。”
一群人见怪不怪地互抱互泣,林间也见怪不怪地懒得管,拉着男朋友一块儿进了厨房,完成了那个十寸奶油戚风奥利奥草莓樱桃冰淇淋蛋糕最后的装饰工作。
顺便整整齐齐插了一圈的蜡烛。
时亦数了三遍,还是没猜出来:“为什么是二十六根蜡烛?”
“好看啊。”林间举着蜡烛包转了一圈,仔细欣赏了半天“既没有破坏蛋糕本身的美感,又在最大限度上显得蜡烛非常多。”
时亦:“……”
有理有据。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林间对作品挺满意,塞进冰箱里藏着,等林女士跟大学老师一块儿进了店,就飞快招呼埋伏在门口的梁见关了灯。
吴涛跟猴子身手矫健,绕着蛋糕飞快跑了一圈,把二十六根好看的蜡烛全了一遍。
烛光跳跃着亮起来。
林女士已经对儿子的各种恶作剧都很有经验,很处变不惊,高高兴兴摸黑抬手够了一把,摸到李磊还犹豫着没及时拽绳的一包碎彩带小亮片,洒在了小朋友们的脑袋顶上。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的声。
一整个几乎完全符合最正常最普通流程的生日,在碎彩带里闹,许愿,起哄唱生日歌,吹蜡烛,开灯抹蛋糕。
可乐跟啤酒沫,冰冰凉凉的冰淇淋奶油,好看到不行的纷飞着的碎彩带。
没正行胡闹成一团的男孩子跟还不太能跟得上节奏、努力张着胳膊笨拙替林女士挡奶油的大学老师。
林间找了个空及时脱离了战场,看着一群人没完没了瞎胡闹,一只胳膊架在脖子后头,揉揉笑酸的脸呼了口气。
他有点儿明白小书呆子当时过生日,程航跟他说的那种感觉了。
噩梦终于醒过来,终于在阳光下的时候,最想要的其实真没那么多。
就想正大光明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头打个盹。
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干。
就想打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