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母亲,等于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是夏元凌的经纪人,在自己失去工作的时候,是夏元凌给了他机会。
他不会什么公关,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公关,就是真诚。
告诉大众真相,将这个以“爱”来遮羞的强奸犯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他们之间没有爱。
有的是强迫,犯罪,屈辱。
事到如今,安潜唯一后悔的就是,那天应该是自己出手,而不应该让夏元凌去打那一拳。
他编辑好微博,读给了母亲听。
“大家好,我叫安潜,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和大家见面。
今天早上发布视频的人叫辛翰,是我曾经的上司,也是在9月30日强奸了我的人。
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没有故事,有的只是强迫。
在我刚进入公司的时候,辛翰作为同大学的学长对我很是照顾,我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我没有想到,他对我的照顾,关心,指导,背后都以我的身体和感情作为代价。
9月30日公司团建,我们一起去另一个城市旅游,当天晚上辛翰敲开了我房间的门,趁着我喝酒意识不够清醒,强迫我与他发生关系。
发生这件事之后我感到屈辱,难堪。我的母亲得了罕见病,我的父亲卷走家里的现金抛弃了她,我没有办法报警,甚至提不起勇气辞职。我需要工作,需要钱,需要给我的母亲续命。
但是辛翰却一次一次要求我和他恋爱,以我已经脏了,我之前对他态度很好为理由,在强暴了我的身体之后,还要再一次强暴我的灵魂。
我无法忍受,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在家里情况稍微好转的时候提出了离职。
但还好,或许老天终于肯眷顾我们一次,阴差阳错之下,我成为了夏元凌的经纪人。
而在不久前,我因忍受不了压力,向夏元凌坦白了自己被强奸的事实。
小夏安慰了当时濒临崩溃的我,小夏当时便提议报警,但我以母亲生病,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拒绝了他的提议。
但我没想到,辛翰依然不肯放弃对我的纠缠,就在昨天,辛翰来到我家楼下,我与他拉扯之时,被赶来找我商量工作的夏元凌撞见。因其出言不逊,为了保护我,夏元凌才打了辛翰一拳,这之后我便将他拉开。
辛翰先生在视频中说,小夏以权力压迫人,当时作为上司逼迫我发生关系的你是否是以权压人?以“你也很舒服”“你脏了”等话语侮辱我的你是不是在践踏我的尊严?强奸下属的你真的算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吗?犯下强奸罪,多次纠缠的人,打你一拳是不合道理吗?
我本不想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辛翰先生颠倒黑白的举动让我愤怒,污蔑他人的言语让我忍无可忍。
我已与母亲沟通好,强奸是强奸犯的罪,不是我的罪。
脏掉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今天说出真相,是为了还小夏一个清白。
感谢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这一次,我不会再懦弱了。”
随着微博,还贴了几张两个人的微信截图,骚扰电话的记录,还有短信中辛翰亲口承认强奸的部分。
发完所有的消息,他缩在母亲的怀里,任凭网上洪水滔天。
夏元凌万万没想到,安潜会说出真相来保住自己的名声。
但也正因为安潜的出力,舆论的风向立刻倒转,不少人开始指责辛翰是强奸犯,骚扰被害人。
舆论的风暴已经不再集中在夏元凌身上,而是在讨论安潜和辛翰之间的恩怨。
大多数人都觉得安潜是受害者,而且微信聊天记录里辛翰已经承认了自己强奸,但仍有部分人在观望,毕竟安潜事后没有立即报警,这种行为让人很是怀疑。
夏元凌看到微博就知道安潜一定在家,他赶紧开车跑到他家来,敲了门后是安潜过来开的门。
“哥,你干嘛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不是——”
安潜低着头回答:“没事,我总归要面对的,这下好了他再也没有威胁我的把柄了。”
“可是——”
“陪我做件事吧,”安潜抬起头来看着夏元凌,“报警。”
他回房间拿出了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看起来有段时间没动过了,上面的收件人写的是安潜。
当年发生这件事时,安潜的母亲正在手术的关键时期。他不敢告诉母亲这件事,也不能失去工作,失去经济来源。所以当时的安潜没有报警,而是将所有证物都放在了不同的塑料袋里,通过邮件寄给了自己。
他知道男性对男性的性暴力无法被定义为强奸,但是可以按作猥亵处理,并且这之后辛翰一直在对自己性骚扰,结合这些东西,虽然可能没有足够的把握让辛翰坐牢,但也能让他被抓进去几天。
夏元凌陪着安潜去报警,做笔录,将证物提交给警方。
所幸证物保存得比较好,警方很快做出反应,并向社会公布了案件调查的进展。
尽管现有法律不认定男性对男性的强奸,但是在证物上发现了辛翰和安潜的体液,以及安潜多次拒绝辛翰的追求,辛翰在聊天记录中多次承认自己强奸安潜,都可以证明辛翰对安潜曾经实施了暴力性行为。
最后,辛翰被警方拘留。
“律师说最后结果只是拘留,就算坐牢,也只能是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一年执行。”
这样的结果,安潜自然是知道的,在这件事被说出之前,安潜就曾经在网络上咨询过律师。
但无所谓,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辛翰是个强奸犯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狗男人报应后面还有,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关于法律的部分是我在综合了网络案例后写出来的,可能不够权威,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第55章
这件事情引发的阵仗也挺大的,一方面是网络上不少人都在帮着安潜声讨人渣,甚至还引发了相关社会事件的讨论,另一方面夏元凌也是在这件事里拉足了好感。
他自和尚川之间床照泄漏之后,在大众风评其实一直都不太好。
毕竟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童星,不好好拍电影电视剧,连着挂了几天热搜新闻,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不是不想好好拍戏,只想着当娱乐明星了。
这次的事件,也算是挽救了夏元凌岌岌可危的名声。
除此之外,更让安潜欣喜的是,在警方公布初步调查结果之后,国内一家权威媒体根据这件事写了一篇文章,讨论受到侵犯后如何求救。
而罗飞鸾,转发了这篇文章。
他也在关注吗?
虽然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走近他的视野,但是能被罗飞鸾支持,对安潜来说,也——挺好的。
某个下午,夕阳西斜,暖橙的光洒满了这件小屋。
打开白色波点的窗帘,外面传来了小学生下课后聚在一起的嬉笑声。邻居家空调外机上停留着麻雀,叫了几声又飞走。麻雀的叫声和小孩的欢笑声混在一起。
诗人们管这个叫什么,交响乐还是协奏曲?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安潜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平静。
他好像把一些刺从身体里拔除了,虽然扯伤了自己的骨肉,但那些伤口,总有一天会长好的。
他还可以无忧无虑,继续活在这个日月随和,安然无恙的世上。
安潜走到桌子前坐下,打开抽屉。
抽屉里层层叠叠放了不少文件,毕业证,毕业照,还有奇奇怪怪的获奖证书。但最上方放着一本纸张泛黄的笔记本,翻开来看,里面全都是自己这些年搜集来的关于罗飞鸾的东西。
大多数都是些剧照,安潜会去找彩色打印机打印下来,然后自己剪切好贴在笔记本里。
六年,他仰望了罗飞鸾六年。
一张一张掠过。
夕阳的光铺满他的眉骨,暖色柔和了他的眉头,岁月堆叠的欢喜爬上了他的眼角。
他像是放下了整个世界,将那些肮脏不堪的东西从血管里抽出,然后注入,新的生机。
想明白这一点,安潜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信纸。
互联网高速发展,连电子邮件都快要被淘汰,在这样的岁月里手写信已成为了古董,但安潜却坚持六年,春夏秋冬各四封,寄给那个聚光灯下璀璨的人。
今年的冬天,他的信迟了。
他的信总会来。
如信鸽终会飞向目的地,他的信,也将飞向春天。
互联网上的消息来得快去得也快,警方调查结果公布之后,这件事的关注度达到最高潮,但很快,热度也就慢慢降低。
其他的新闻占据了观众的视野,有些跳梁小丑出来说些没脑子的话,也很快被理智的网友按在地上摩擦。
他们的生活经过这一轮风波,也都渐渐地恢复正常。
夏元凌的代言没有出事,品牌方不仅向夏元凌道歉,还感谢他这一次的行为帮助了公司宣扬正面形象。
这件事有惊无险,也算是让夏元凌松了口气。
“你看大家还是理智的,都知道帮你说话。”
夏元凌拿出了手机怼到了安潜面前。
安潜接过手机一看,上面那固定模式化的回答方式,以及博主的id和名字,都让他感叹道混了这么多年连水军都分辨不出的夏元凌还真的是娱乐圈的一朵奇葩。
这件事情他们虽然是正义的一方,但辛翰爆料当天那铺天盖地的舆论能够在一夜之间反转。把夏元凌从打人事件中彻底摘出来,及时止损,这种公关能力,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出手。
看夏元凌还蒙在鼓里,安潜好心提醒了一下:“说起来,舆论能这么快反转,可能有人在帮我们。”
这都是明示了,但夏元凌愣是没听懂。
“谁啊,这明明是因为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安潜真的想感慨,你的脑子是灌水的。
“你回去问问尚先生吧。”
安潜懒得跟他废话了,这个木头,真的怎么说都说不通。
夏元凌还觉得莫名其妙,这件事怎么跟尚先生扯上关系了?
“你是说尚先生在帮忙吗?”夏元凌想了半天也只能得到这个解释。
“不然呢?”
夏元凌嘟囔着说“我回去问问”,之后就自己先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尚川也在。
他坐在阳台的玻璃门前看书,天气转暖但空气仍然带着凉意,尚川在膝盖上铺了层薄薄的毛毯。
夜幕与城市是他的背景,星辰为他掌灯。
纤长的指翻开粗粝的书页,这次的书是《自深深处》。
王尔德狱中写给同性情人的,尚川素来不喜欢这种情啊爱啊的书,只是偶尔在网上看到了一句“不敢说出名字的爱,在本世纪,是年长男性对年轻男性的伟大的爱”。
伟大吗?
满纸的情债固然不是阅读的最好选择,翻了不过四五页尚川已然看不下去。
他看着油墨印刷字发呆,满脑子都是夏元凌。
他一出事尚川就想帮忙,渐渐地,等他回家或者是回家看到他,成为了尚川在这个城市里,可以期待的事情。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扰乱心境的感觉,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再期待着一些东西。
比如微笑,比如拥抱,比如那一句接一句的呼喊。
倒也不必期待——
这已经不是王尔德的世纪了。
倒不如说,每一个世纪都是如此,人们总是选择相爱,热爱,再分开。
伟大的爱情大多是以悲剧结尾,要么死亡,要么分别。
他这个年纪,看透了这些,也就不会奢望。
更何况夏元凌还年轻,和自己这样无趣枯燥又乏味的男人在一起,太浪费岁月了。
就在尚川这么想着的时候,夏元凌推门回来了。
他看见灯火升起,黄昏退场前的尚川,在深蓝的夜色勾勒下,温柔,彬彬有礼。
光在他的镜框上流转。
他的模样在夏元凌的心上流转。
第56章
夏元凌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尚先生了。
但这种喜欢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恋人之间的喜欢,他只是想黏着尚川。
这一黏,就黏出了问题。
先是尚川看书的时候,夏元凌就坐在身边盯着他。
就算是向来自认专注力不错的尚川,也忍受不了这样热切的目光。
“你又怎么了?”想起上次夏元凌对自己这么殷勤的代价,尚川心里咯噔一下,“你把我东西摔了?”
“没有。”
“你又洗我衣服了?”
“没有!”
尚川放下心来,继续看书,但翻了两页觉得不太对劲:“你把我的蛋白粉丢水里了?”
“真没有,我今天啥都没干。”
考虑到夏元凌之前种种罪行,尚川这次还真的难以相信:“你说吧,我不会生气。”
“我真的啥也没干。”
看问了好几次都问不出结果,尚川姑且相信了他。
夏元凌也意识到了自己一直盯着尚先生看有些不好,但是他又想黏着尚川,就提议一起看电影。
“想看什么?”尚川刚好看书也有点累了。
“《惊魂记》。”
尚川回过头看着夏元凌:“你不害怕?”
夏元凌就是故意挑的鬼片:“那都是黑白片,而且都很久之前的片子了,能怕到哪里去?”
这么想倒也是,尚川不疑有他,就放了《惊魂记》。
夏元凌其实早就看过,这种经典电影向来都是影视学院的必看影片。不仅如此他自己还写过《惊魂记》拍摄技巧的研究论文,这个电影对他来说早就有了抵抗力。
他慢慢地,朝着尚川的方向移动。
尚川的注意力全在电影上,他之前看过《后窗》,当时就惊叹于希区柯克对悬疑气氛的营造,但这次《惊魂记》给了他更不一样的体验。通过连续拍摄镜头的堆积以有限的技术营造恐怖感,确实不错。
等看完电影,夏元凌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了,紧紧地抱着抱枕。
“害怕?”尚川问。
“有点,”夏元凌装着心里没底的样子,毕竟是专业演员出身,真的想在尚川面前表演,尚川也是看不出来的,“没想到黑白电影也挺可怕的。”
尚川还在回味刚才的剧情,没捕捉到夏元凌话语里的含义。
“尚先生,我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