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先生有这么会做饭的母亲真的是有口福了，不像我，天天被我妈虐待。”
尚川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无数的灯光在空气中甩出长长的尾巴，指引着道路的方向。
每条道路都会通往固定的方向，因为这是一开始就被设计好的。
沥青，规划，城市的设计者会选择最有利的，然后铺设一条康庄大道。
道路两端会延伸出店铺，住宅，会构造城市的繁华。
“是啊，他们是育儿有方的父母，”尚川看着灯条的尾巴，“我是听话懂事的儿子。”
我们都像外人看起来那么完美。
真好。
也真不好。
“我要是也能做得像尚先生一样就好了，”夏元凌靠在车窗上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我妈一直在操心我，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还想赌一把——其实我也没把握能赢。”
说完这句话，夏元凌的眼里还是有些落寞：“就是，尚先生你看过网上有人问那种问题吗？我之前有想过，如果明天我就会死去，今天一定要做什么的话——”
死？
尚川的脑海内掠过几张图片。
被雨打湿的玫瑰，踩出涟漪的红色高跟鞋，被河水淹没的图片。
夏元凌发现好像尚川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侧过头问尚川，“尚先生你有想过吗？如果，我说如果啊，明天出现意外的话，你今天最想完成的愿望是什么呢？”
尚川吸了口气，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生活不存在意外。
就算有意外，也一定会被他冷静处理完。
该切割就切割，该结束就结束。
就算死亡，也一定会被平和地接受。
可是他瞥到了夏元凌。
如果明天就会死去——
如果有一场超脱了他能力之外的灾难，如果有一次无法抗拒的命运安排。
今晚——
夏元凌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奇怪了，尴尬地笑着遮掩：“我其实就是想说，我真的很喜欢演戏，我这辈子做的最顺畅的就是这件事了，我想至少我死之前得留下一部能被后世记下的作品，嗯就是这样，好像这话说的有点大。”
“哎哟，我这个人好奇怪，尚先生你不要理我，”夏元凌把自己说的都不好意思了，“嗯，就没什么。”
他责怪着自己都在问些什么奇怪的问题，中二又傻逼。
怕不是最近热血漫画看多了。
顺着道路，车很快驶回他们的家。
夏元凌去电梯口等电梯，尚川停好车去找他。
回过头，看到夏元凌向自己招手。
他站在灯光下。
白色到惨烈的光。
将他脸上最好看的地方照得刚刚好。
那个问题，尚川突然有了答案。
如果明天就会死去，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
今晚。
满天星辰之下，我要抱着你坐在沙发上，让你靠在我的肩膀上，听我念着过往看过的书。
关于爱，关于死亡，关于希望还有那些渺小的尘土。
告诉你，我身上也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岁月。
告诉你，我也曾不向这世界认输。
我会亲吻你的额头。
让你成为我的救赎。
第60章
夏元凌最后和导演确认了剧本和角色，安潜陪在他身边。试演了几场戏，导演觉得不错，再加上罗飞鸾的极力推荐，这个角色不出意外情况就是夏元凌的了。
临走的时候导演突然嘱咐了一句：“忘了和你说一声，剧情变了，苏慎言不是男宠，变成了皇帝奶妈的儿子，前几天编剧突然通知我要改剧情。”
夏元凌疑惑地看着导演，怎么说改就改。
男宠变骨科？那不是更刺激？
“先让他改吧，我到时候再发给你。”
两个人又继续商量拍摄相关的事情。
和导演辞别之后，夏元凌坐在车上，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满意这个角色？”
安潜也有点担心，因为这个角色对夏元凌来说，确实跨度太大了。
夏元凌之前演的角色大多都是少年感比较强的，这次直接来了个妩媚派的，安潜还真担心他能不能演。
“不是不满意，”夏元凌知道这个角色挑战难度大，但是自己之前跑龙套什么都演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就是这段时间要把皮肤状态养好还要再减肥，“就是觉得剧本怎么说改就改？”
“也是啊，好奇怪哦。”
两个小脑袋根本想不通背后的弯弯绕绕，就这么迷惑地回了家。
刚到家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夏元凌第一时间通知了尚川自己角色的更改。
“没有吻戏？”
“没有。”
“没有床戏？”
“本来有的，但导演说不合适删掉了，本来我演的那个角色和皇帝是情人关系，不知道为什么给改成了兄弟关系。”
尚川很满意这样的答案，他合上手里的书，跟夏元凌说自己想去楼下买点东西。
“我也要去！”
“你在家好好背台词吧，我就下去买个洗衣液。”
“能不能给我带点零食，我想吃肉松饼和麻薯，”夏元凌乞求地看着尚先生，“就买一盒就行，我马上又要减肥了。”
看他这么求着自己，尚川也不好拒绝。
他拿着钥匙和手机出门，刚到楼下，就给手机里的一位联系人打了电话。
“哟，尚总？”
“喊什么尚总，跟我这么见外，”尚川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谢谢你了，胡大编剧。”
“行了，不就是改个剧本这种小事，你帮我追我老婆，我自然得帮你。不过你提的建议我觉得挺不错的，不愧是当年咱年级绩点第一的学霸，这么多年了，水平还是不低啊。”
提起当年的事情，尚川眼神有点落寞：“都过去了，我这次要不是为了小夏，也不会麻烦你这个老同学。”
“也是，你现在事业不错，比我们这苦工作赚钱多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这事算我欠你个人情，下次请你吃饭，你找个时间？”
“行。”
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尚川挂了电话，然后去超市挑了几样东西。
麻薯和肉松饼，现在零食制造商还真是会出新奇玩意儿，自己都没有吃过。
胡山行这个老同学也算是讲义气的，知道夏元凌要出演角色后，一开始他是不愿意改的，直到和尚川沟通后觉得尚川的提议更不错，才删掉了苏慎言那几场激情戏。
至于剩下的也不过就是让夏元凌露个大腿和肩膀而已，尚川都能接受。
这样就既能让夏元凌演戏，也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受。
他为自己耍的小聪明暗自庆幸。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新的信息。
尚川再次解锁手机，上面是一条来自老友的信息。
“我今天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洪哥也回来了，啥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啊。”
只一句话，一整天还算好的额心情突然烟消云散。
尚川自然知道好友没什么恶意，是大功告成后的欣喜，只是对他来说有点颇不是滋味了。
“好啊，啥时候？”
“这周六，洪哥太忙了，周日得坐早班车走。”
“行。”
他敲下最后一个字，走进单元楼里。
灯辉披在他身上。
心却如同坠入了不可名状的黑暗深渊。
那里又冰又冷，毫无生机。
可到家之后，抬头却看到夏元凌在客厅敷着面膜。
上一个角色是个糙汉，这次来个美男，夏元凌还真有点难以适应。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己这晒黑的皮肤。
他琢磨着要不要多吃点柠檬，可是真的好酸啊，吃不下去。
夏元凌摇头晃脑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零食我买回来了。”
尚川向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好耶！”
夏元凌跑了过来，拿走了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按照区域归类。
“尚先生，你觉得如果我要演那个角色，应该怎么训练啊？想听听你的意见。”
深渊吗？
没事，我还可以仰望太阳。
“多看看前辈演的电影？”
“我觉得我应该多实践，比如——”
等等，这玩意儿怎么实践？
苏慎言可是一举一动都带媚意的男人。
勾引尚先生吗？
那是不是就可以——
“尚先生，我可以勾引你吗？”
还有这等好事？
不对。
尚川心里一紧，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又想干嘛？”
夏元凌被他这么一盯，刚冒头的暧昧想法被自己强行摁了下去：“就是这次角色和我之前演的都不一样嘛，我就想找个人陪我练一练。”
剧本里写的苏慎言，比女人还要漂亮，比花魁还要迷人。
就算是钢铁直男的主角，看到他的第一眼也有些晃神。
这样的人，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一定能够吸引尚先生的吧。
尚川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答复。
但如果不勾引自己，夏元凌说不定会选择其他人陪练。
“可以，”尚川用拳头挡住嘴角，“我去烧壶水。”
夏元凌偷偷跟过去，靠近了尚川的背部。
真的好想抱上去哦。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抱上去的时候，尚川转过身来。夏元凌没想到尚川突然回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光靠身体接触的勾引是不够的，”尚川伸手拿了夏元凌上方橱柜里的杯子，“再练练吧你。”
两人的身体靠得极近，呼吸都碰撞在一起。
夏元凌的腰塌向料理台。
草！
夏元凌怎么觉得自己被尚先生勾引了。
第61章
苏慎言这个角色算是让夏元凌发了愁。
不仅仅是发愁，他都开始焦虑，开始掉头发了。
拿到剧本后，夏元凌先是匆匆看了一下自己的部分，然后反复咀嚼苏慎言的台词和动作。编剧对其用尽了华丽的词藻，这反而让夏元凌担心自己的颜值并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他的长相还是充斥着少年气的，和文本里的苏慎言差了太多。
不过夏元凌也不只是坐着焦虑，它先是去社交平台上找了和苏慎言人设相近的角色，研究这些前辈的姿态和神情。但看着看着，夏元凌反而更焦虑了。
他记得剧本中有一幕是苏慎言穿着红衣站在高台之上，搜罗遍网上红衣的古装美人，发现他们都有一个特点。
白。
白到反光，穿红衣才能惊艳。
夏元凌揉搓着自己的鲨鱼脑袋，要说瘦的话自己大不了几天不吃饭，但肤色这种东西可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他上一部戏被晒得跟个黑煤炭一样，现在可咋整啊。
他又开了个网页查怎么美白，在网上订了一批美白丸，美白面膜，美白精华。然后又去楼下超市拎了一袋子柠檬回来。
为了控制体重，他泡柠檬水还不敢加糖。
除此之外，夏元凌每天都待在家里，像个吸血鬼一样，生怕让自己的身体沾染到一丁点的阳光。出个门还要里三层外三层，涂上防护力度最高的防晒霜，拒绝一切阳光可以渗透进来的地方。
看夏元凌每天苦哈哈地喝柠檬水，尚川没忍住问了句他在整什么新活。
“还是苏慎言那个角色啊，哎尚先生，我有点焦虑。”夏元凌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这种恐慌，“就是我没办法抓住这个人物的感情，有时候我觉得他好简单，有时候又觉得好复杂。”
本以为这次尚川不过教训自己两句就离开，但尚先生却问夏元凌要了剧本。
他原先找胡山行改剧本的时候看过大纲，但现在夏元凌这里有更细致的剧本，他便要来重新打印一份。
尚川这人可靠，夏元凌也信的过他，就发到了打印机里，重新打印了一份。
“你去写一个人物小传，明天晚上之前交给我。”
“嗯好。”
虽然尚川的说话语气像极了自己的高中语文老师，但现在这种处理方式反倒能让夏元凌冷静下来。
两天时间，夏元凌搜肠刮肚总算写了个2000字的人物小传交给尚川。尚川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打开了电脑的文档。
原来这两天尚川也没闲着，利用工作之余以及牺牲了一些睡眠时间，不仅看完了整个剧本，还写了一份将近6000字的人物分析。
夏元凌没想到尚川的文字阅读和分析能力，居然可怕到了这种地步。
尚川把自己的文档发给夏元凌，然后开始看起了夏元凌写的人物小传。
不仅仅是看，还顺带批改了夏元凌的错别字，以及病句。
夏元凌也看起了尚川的人物小传。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自己和尚川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其实这些年夏元凌饰演的角色大多都是扁平化的，就算是柯导那部电影的司机，在剧情中的表现也称不上多元。
但苏慎言却不一样。
尚川对苏慎言的理解并不是单纯的媚，娘，好看，他更多关注在苏慎言的精神世界。
第二版的剧情里，苏慎言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建立风月楼，其实是为了收留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女婴或者是无家可归的女子。风月楼的女人虽然卖笑，但谁要是轻薄那些女子，就会被苏慎言蓄意报复。
他忠心耿耿，即便知道总有一天会成为弃子，但他依然为皇帝效力，只因为当年母亲成了皇帝的奶娘，才让他在饥荒之中活了下来。
他武力超群，却从不在江湖留名。他杀人如麻，任何挡了皇帝和自己路的人都会杀掉
他因风月楼赚了不少银两，除了风月楼内的吃穿用度外，他将所有的钱都拆换成食物分发给京城外围穷苦的百姓。
他从不婚娶，无牵无挂。
“你当然要在苏慎言的外表上做到极致，他很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尚川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观点，“但这个角色在精神上仍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有自己的道德评价，他手段狠毒，但心不狠毒。”
夏元凌点了点头，把尚川说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
末了，尚川又补了一句：“你要尊重你演出的角色，不管他们是善是恶，他们都是编剧的孩子，都是导演的心血，都会有观众花钱去看，你要尊重所有为了这个角色付出的人。”
尚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