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潜之前就有所察觉，罗飞鸾可能早就认出了自己就是给他写信的读者。
只是他不肯相信罗飞鸾愿意去看自己的信件，也不肯相信罗飞鸾认识自己的笔迹。
但事到如今，纠结这些都毫无意义，他咬着牙说出了绝情的话：“罗飞鸾，你知道吗？喜欢也可以变成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是作为明星的你，和真实的你没有一点关系。”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罗飞鸾。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也不在乎自己失去控制的样子是不是会被别人看去：“安潜！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面对？我们公开之后好好地在一起不好吗？”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安潜不愿意陪着他去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他自认为，只不过是一时地谩骂和讨伐。
哪一个明星公布恋爱的时候，不都会面临这些的吗？旁人都面对了，自己也不差这一次。
为什么安潜不愿意陪着自己？
还是说这段时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不想被人口诛笔伐，我不想被人谩骂，我不想自己的伤口被人一遍一遍地挖出来说。就这样吧，罗飞鸾。”
随后，电话里只剩下了嘟嘟声。
他装作一个胆小鬼，然后匆忙逃离了罗飞鸾精心为他布置的美好天堂。
挂了电话，安潜把手机放在了尚川家的茶几上。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极痛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
他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只是看着茶几发呆。
他想不起任何东西，他想把自己的脑子都掏掉，这样就可以把罗飞鸾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赶出去。
比起自己被强奸之后的痛苦，这一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
夏元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潜。
他不合时宜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喜欢他吗？”
夏元凌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喜欢一个人，却永远都得不到，甚至没有办法站在阳光下告诉别人。
这样的情感，他在蜀湮的身上经历过一次。
对安潜而言，这个问题就像记忆的开关，将所有被锁在眼眶里的泪水放了出来。
安潜抱着头如同对着舆论投降。
他点着头承认了心中的欢喜。
他不是喜欢。
他是好喜欢。
年少时期的心动存续到了如今。
如果不喜欢罗飞鸾，他为什么要给罗飞鸾写那么多的信，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把罗飞鸾送的项链天天带在身上，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因为他的靠近而心动，又为什么要因为他的情绪而牵扯。
他是看不出罗飞鸾的刻意接近吗？他是感受不到自己心跳的加速吗？
他喜欢啊。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光靠喜欢就能解决的。
要不然你翻开看看古今中外刻骨铭心的爱情，大都是以生离死别作为结局。
是，和罗飞鸾在一起是会让自己承受舆论的攻击，但这些对安潜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罗飞鸾以后的事业。
他想做的事情很大，他要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里开一个圈，那么他就需要极高的人气作为支持。
而自己，会成为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和自己在一起，罗飞鸾要承受多大的非议。
会有多少恶心的，难听的名头要加在他头上？
自己如何配得上罗飞鸾的喜欢。
到了晚上尚川回家的时候，安潜已经走了。
秘书小程陪着夏元凌的，看到尚川回来，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就离开了尚川的家。
夏元凌对此毫无反应，只是看着手机发呆。
罗飞鸾大概是被安潜的话伤透了心，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有不少粉丝在期待他给个回复，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等到。
社交媒体也恢复了正常，大家各过各的，就好像一切恢复了平静。
但又好像站在涟漪附近的人，仍然会不自觉地受到波及。
“安潜的事情——”
尚川本想劝夏元凌想开一点，安潜和罗飞鸾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之间的事情，夏元凌别跟着掺和。
但话还没说完，刚刚坐在沙发上，夏元凌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尚先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的话说的很急，就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一样。
尚川耐心地听他说完话。
夏元凌撑着身子，望向尚川：“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我。”
我被那个名为蜀湮的怪物打碎。
如同玻璃。
裂痕与碎片统治了我目之所及的所有世界。
就在黑暗和痛苦的边缘。
是你把我一片一片拼好。
是你让我回到选择做夏元凌的。
那么就算有一天。
舆论如同刀锋，非议如同火焰。
你我声名狼藉。
你也不能离开。
他双目通红，就好像饿了很久的野兽找到了佳肴，嘶吼着让尚川给出答复。
我见过蜀湮的死亡，我见到安潜和罗飞鸾的分别。
我不想让同样的悲剧在你我身上再次重演。
望见夏元凌如同野兽一般侵略的眼神，尚川突然想起那天医生说的猜测。
眼前的爱人到底是喜欢作为“夏元凌”的人生，还是“蜀湮”的人生？
他想成为蜀湮的吧。
为艺术而死，为梦想而消失。
疯癫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主色调。
但是自己，把他拽回到了夏元凌的躯体里。
蜀湮这个角色为夏元凌创造的伤口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好了，他永远都会残留着蜀湮的疯狂，蜀湮的偏执，蜀湮的绝望。
所以自己对夏元凌来说就会更加重要。
自己是链接夏元凌和这个世界的丝线，
就好像现在，看夏元凌的表情，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立马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让死亡成为饮鸩止渴的毒药。
让他们一起坠入地狱的深渊。
只是——
尚川轻轻地笑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句话如同让世界变得美好的咒语。
尚川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夏元凌的头，打消了他的顾虑：“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夏元凌松开了手，然后温顺地靠在尚川的怀里，他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或许是罗飞鸾和安潜的分手，刺激到了夏元凌的神经，他害怕所有的相爱，最后都是生离死别的结局。
就在夏元凌放松警惕的时候，尚川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同样的，你也不可以离开我，听到没有。”
他恶狠狠的眼神，再一次出现在了夏元凌面前。
就像上一次夏元凌在盘中画出了玫瑰的时候。
就像上一次夏元凌在纸巾上签下了蜀湮的名字一样。
他的尚先生，也不会好了。
夏元凌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很喜欢尚川的回答，就好像自己对尚川来说一样重要。
夜已深。
两个人洗漱，回到床铺上休息。
或许是经过这一天情绪的起伏，夏元凌刚上床就忍不住打哈欠。
尚川哄着他睡觉，脑内不免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罗飞鸾和安潜。
他们的路比自己和夏元凌难走得多。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夏元凌，至少在家世上差不了太多。
但是——
如果是自己和夏元凌面临这样的舆论攻击，他大概也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骂就骂吧，威胁就威胁吧。
不论怎样难听的攻击，他都照单全收。
眼前这个人他死都不会放手。
不为什么，只因为在夏元凌黑暗疯狂的日子里，他早就被同化了。
同化成了野兽。
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早就已经超脱了爱情。
是共生。
是我们分享，彼此的呼吸。
第113章
安潜和罗飞鸾的事情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就算还有猜测，但当事人都已经否认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很快的，尚川就用另一件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直接在社交媒体上让人写了个文章，说夏元凌在排队买面包的时候，被寒潮科技董事长的儿子给打了，顺便还贴上了自己的立案回执。
“我还以为你要敢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啥天凉了让王氏倒闭吧，结果你就整这个？”
夏元凌一脸嫌弃。
尚川伸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懂什么，这就叫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效果。”
“所以呢？”
尚川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我赌一件事，今天下午下班之前，寒潮科技公司的董事长就会带着他儿子来给你道歉。”
“哦？”夏元凌倒是不太信，他知道自己爹的面子够大，可是自己不成器被父母嫌弃也是常有的事了，怎么尚川这么自信，“这样吧尚先生，如果事情按你所说，那我就把自己捆起来。”
他低下头凑到尚川的耳边，轻声留下一句：“任您把玩。”
尚川侧过头拽着他的衣领到自己面前：“如果我输了呢？”
“《里尔克的诗集》，你还没有念完。”
“这样的代价未免也太轻了。”尚川还以为夏元凌会罚自己更过分的事情，没想到只是念诗而已。
夏元凌笑而不语。
他的尚先生当然体会不到自己的感觉。
当尚川唇间轻念出那句“熄灭掉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猛关上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就好像他被猛然拽入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
那个空间，超脱了所有时间的束缚。
风不在，月不在。
唯有他们两个生命在跳动。
灯烧着电的寿命，凝成光落在他的身上。
“没有脚足，我仍能走向你，没有嘴巴，我仍能呼唤你。”
“折断我的双臂，我就用我的心，紧抓住你，就像用手。”
光沿着他眼镜的流线滑动，时光凝滞的温暖停在他的肩膀上。
“停住我的心，我的脑就跳动。”
“你再把火焰掷进我的脑里，我就在我的血液上携载你。”
然后温暖，迸发出炙热而滚烫的爱意。
他的尚先生，喜欢在念诗后，在自己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夏元凌突然明白了那些恋爱的情侣为何搜肠刮肚要写出一封情书，若是喜欢，为何要靠文字来表达爱意。
因为，世间最真挚的情谊，除了耳鬓厮磨的生活以及长长久久的凝望，只有文字可以承载。
单单一个爱字不够。
要说月亮，要说玫瑰，要说炉火，要说粉身碎骨。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念给你听，而不是作为惩罚我的代价，”尚川靠在办公椅上看着夏元凌，“你可以选择让我更狼狈的代价。”
“不，我只是想输掉这个打赌而已。”
夏元凌从他的办公桌上跳了下来。
就算他再贪玩，也知道自己的勾引和调情应该结束，尚川需要开始工作了。
尚川摆正了自己的键盘，打开一个文件夹，说话间问起了安潜的事情。
“我不知道哥是怎么想的，反正就尊重他的选择吧。”
夏元凌随意应付了一句，然后就开始看起了自己手机。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安潜刚刚给自己发了条信息，说是工作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江天仁探案3》导演符导送来的邮件，说是要筹谋拍《江天仁探案4》。
这么快？
夏元凌赶紧借用尚川的电脑看了一下自己的邮箱。
还好不是马上拍，而是筹谋要拍。
不过上部电影表现优秀，这次不论是拉投资还是找演员应该都会容易一点。
夏元凌满心期待自己能赶紧走出现在的状态，然后加入拍摄之中。
他期待的同时不免考虑到另一件事，如果说自己要入组拍江4，那么安潜和罗飞鸾是不是——
也不知道他们会是见面尴尬，还是说重新燃起爱情的火花。
夏元凌觉得有些头疼。
就在这个时候，秘书小程推门进来，说外面有人找尚川。
“谁啊？”
“寒潮科技的王总。”
夏元凌心里咯噔一下。
想的倒不是尚川真的料事如神，而是这人怎么刚好姓王？
还真就天凉了让王氏破产？
就在他感叹着王姓在国内的占比人群如此广阔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个青年走进了尚川办公室。
那个跟在男人身后的青年，就是插队夏元凌还浇了夏元凌一脸水的人。
青年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看起来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奢侈品。
“哎呀，您就是尚总吧，这位就是夏元凌吧，我是寒潮科技的王衣，我看到你发的那条消息了，真不好意思，我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尚川挑了下眉，不愧是开公司的老油条，上来一句添麻烦就把自己儿子恶霸的形象洗白了。
“我特地带上他来给你们赔礼道歉，我这些年工作忙，我老婆又只知道花我的钱，疏于对儿子的管教，”王总转过头呵斥了自己儿子一声，“过来，给人道歉。”
他儿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说了声对不起。
尚川无奈地看了一眼夏元凌。
这人真的是玩的好一手文字游戏，把责任推脱到自己老婆身上，完全不提自己儿子这嚣张跋扈的气势不都是自己的名声惯出来的吗？
再说了自己和夏元凌小时候父母不都忙吗？怎么没像他一样？
“也没什么大事，小夏没受伤，”尚川伸手把夏元凌揽了过来，“就是我挨了几拳头。”
这话分量不低，吓得王总心里一个咯噔。
要是打了夏元凌还好说，夏元凌手里没钱没势。
但是打了尚川就不一样，他可是整个蓝心珠宝的脸面。
王总心里把儿子骂了一百四十遍，惹谁不好非要惹尚川。
“不过都过去了，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地也能理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就像我也是通过这个机会才能认识王总。不过您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啊。”
“这赔礼道歉也得讲究点诚意嘛。”
尚川大方地收下了王总带来的东西，然后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父子二人。
夏元凌看着桌上摆成一排的礼物，有些委屈。
在他心里再昂贵的东西也抵不过尚川挨了几拳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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