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夏元凌从来都不瞒着尚川，他坦言了自己遇到的困境，然后撒着娇要尚川抱着自己。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尚川宠溺地揉了下夏元凌的脸，看着他这一身海绵宝宝的睡衣甚是满意，“胡山行上次来找我了。”
胡山行是尚川的大学同学，也是《江天仁探案3》的编剧，之前的剧本里苏慎言是皇帝的男宠，就是被尚川走动关系改成了皇帝奶娘的儿子。
他似乎是找不到人诉苦了，所以才来联系了尚川。
当时尚川在回家路上，老同学猛地一个电话打过来，尚川还有点恍惚甚至没想起来他是谁。
“当时不是你帮我改的剧本吗，老同学我最近可烦死了。”
尚川让他等一等自己，然后开车进停车场，停稳了之后才问他怎么回事。
胡山行巴拉巴拉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尚川。
说到底，其实就是作为编剧的胡山行和作为导演的符导吵了一架。符导想着趁《江天仁探案3》人气还在，就想赶紧开拍《江天仁探案4》。
《江天仁探案》系列没有原著小说，全都是胡山行自己写的，其中第三部 的剧本更是借用了胡山行很早以前的一个创意，所以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现在好了，符导一门心思要拍第四部 ，根本不管胡山行能不能写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地催。但剧本哪有那么好写，胡山行没灵感就是没有灵感，怎么编都编不出来。
而且莫名其妙地加了很多角色进来，他完全不考虑编剧的感受。
接着，胡山行又扯到自己这么多年干编剧这一行，越来越不是人了，什么都得听导演的，导演说改就改，甚至有时候还要听一些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的话。为了挣这点碎银，什么梦想啊，抱负啊，都成了空话，根本没有人尊重自己的创意。
胡山行有点啰嗦，他的抱怨听得尚川头昏脑胀。
尚川看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谎称自己有事，然后才拿了手机回家。
“你续约的时候注意一点。”
他总觉得听胡山行的描述，符导有点太急功近利了。
不过尚川的建议对夏元凌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一是他太爱苏慎言这个角色了，自己不仅仅喜欢这个角色，还因为这个角色第一次感受到成功和喜悦，他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角色的。二是他总觉得编剧和导演之间有点争执很正常，毕竟一部电影，要么是以导演为中心，要么是以编剧为中心的。两大核心人物为了电影的表现形式，剧本等问题产生冲突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尚川挠了挠他的头。
不过他也知道苏慎言这个角色对于夏元凌的重要性，夏元凌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再说了就算电影出什么问题，只要夏元凌的演技还在，观众也不会把责任推脱到小夏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而且啊，我还要利用这个机会，撮合一下学长和安潜。”
他还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安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言简意赅地，安潜就说了五个字：“《画魔》过审了。”
也就是说，后面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根据米导的势力和人脉，上映也不过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相对应的，剧组也试图联系夏元凌，问他愿不愿意出来做电影的宣传工作。
夏元凌让安潜直接拒绝了，他不会配合做任何宣传，也不会在个人社交媒体为这部作品说任何话。他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和自己无关。
他是喜欢蜀湮，喜欢《画魔》这部作品，但也不想再看到剧组的那群人。
因为只要看到他们，自己就会想起那段被孤立，被冷漠，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的岁月。
夏元凌挂完电话后，一个人回了卧室。
他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尚川怕他又出问题，跟着进去坐在了夏元凌的身边。
“在想什么？”
夏元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闷闷地问了一句：“尚先生，人真的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换而言之，实现梦想，真的有预想中的那么好吗？
他觉得自己如今也差不多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无论是苏慎言还是蜀湮，都成就了他的演艺事业。尽管蜀湮还未曾上映，但根据米导之前的发挥和辉煌的历史，想来也不会太差。
他大概可能也许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不仅仅用演绎事业养活了自己，还收获了这么大的名气和流量。
但——
为什么他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
甚至觉得更加迷茫了。
似乎只有自己在认真对待演戏这件事。
又似乎梦想这个词，太过梦幻美好，当现实与世俗拉扯，人总会厌倦。
就像白月光会被岁月蹉跎成饭粘子，朱砂痣会被时光熬成蚊子血。
“可能梦是美好的，但是当你真正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他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和你现在所经历的，人世间的一切，没有任何区别。”
人所谓的梦，大多时候其实都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他伸手搂住了夏元凌，给自己的爱人一点力量。
“但是你已经走上了我不敢也不能踏足的道路，至少你去问十年前，五年前的夏元凌，他会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你的坚持，你的努力，甚至是你的疯狂。”
夏元凌愣愣地点了点头。
突然又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把这种负面情绪带给尚先生。
之前尚川为了自己的病已经操劳许久，如今再提起只会让尚先生心累。
他赶紧打岔去说别的话题，但编了好久发现自己说出来的笑话都不好笑。
天南地北扯了一通，侧过头地时候发现尚川还在认真地听。
不知道为什么，夏元凌突然觉得有点难受。
眼眶酸酸的。
或许，他这辈子只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明明那么忙，明明对其他的事情都觉得无聊。
但这个人愿意浪费时间，去听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然后伸手揉揉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在听你说话啊。”
夏元凌扑进了他的怀里，认真地说了一句：“尚先生，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尚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明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自己要离开，而且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夏元凌工作也不忙，平日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苏慎言的爆火，他的父母最近也没有对他的演艺事业有任何抱怨。至于自己，最近蓝心珠宝的事业发展的也不错。
“我不会离开，”尚川先安抚了他的情绪，然后慢慢地找了个机会：“你为什么这么问？”
夏元凌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他重复地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和尚川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美好，他开始害怕一些有的没的。
比如意外，比如疾病，比如死亡。
但又可能是他隐约有了些预感。
那些未来的，不可探求的意外，正在悄然到来。
第116章
《画魔》上映的那天，这座城市下了一场雨。
夏元凌想去看看成片，却被尚川以“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你的精神”这样的理由劝退了。
他还记得在尚先生为自己挺身而出和那群混混大家的时候，他在蜀湮和尚川之间，选择了尚川，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去怀念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和濒临崩溃的影像，就这样吧。
只是城市的雨在凄婉，有着巨幅广告的广场在反复播放着主题曲，而他扮演的蜀湮成为了主题曲作陪的，最好的主菜。
他无法逃去一个《画魔》不存在的世界，只是抬头看向那些宣传海报，欣赏着那些pv里回放的蜀湮，夏元凌却还是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曾经蜀湮的灵魂借着自己的身体重生了一样。
如今他对蜀湮对《画魔》表现冷漠，也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再让尚川失望了。
他能感受到尚川的恐惧。
明明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生活中又是无所不能的尚川，却很害怕蜀湮再一次夺走夏元凌的人格。
既然尚先生害怕的话，那么夏元凌就因为他而抗拒所有和蜀湮相关的东西。
这一天又是无所事事，他坐在工作室看了一整天的雨。
秋雨，很凉。
再过一段时间这座城市会开始供暖，然后就是荒凉的冬。
不知道为什么，夏元凌开始期待一场雪，然后就是春天。
网上有很多人热议着《画魔》，甚至将这部影片与几部经典的惊悚片放在一起对比。
他们称赞着导演的艺术，演员的演技，然后谈论我们的电影可以在影史上走到什么地步，他们甚至挖出了蜀湮的生平，反复咀嚼着他的人生和经历。
所有人都对这场以蜀湮为中心，以夏元凌的演绎为半径所塑造出来的极致癫狂，极致浪漫又带着死亡气息的舞台而痴迷。
他们品鉴着蜀湮灵魂的味道，他们赞赏着夏元凌疯癫的作品。
也有人怀疑为什么之前夏元凌为苏慎言做了那么多的宣传，这次《画魔》夏元凌却不作声，就好像根本没演过这个电影一样。
但是这样的质疑声并没有引发多少热议，毕竟这次《画魔》得到的是文艺界的认可，而文艺界不太喜欢为这些事情撕扯来撕扯去。他们更多地是醉心于自己的评论中，用那些酸楚的文字描绘着蜀湮，写的却是自己的故事。
“网上的评价，很好。”
安潜知道夏元凌还在关注着《画魔》，便主动告诉了他现在这部影片的票房。
“文艺片里，上映第一天能达到这样票房的电影非常少了，而且评价也很高，很多人都在讨论这部电影能不能拿奖。”
“嗯嗯。”
夏元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却好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在和安潜说完话后，转身问着工作室里的人：“你们冷不冷啊，我下去买点热咖啡？”
“好哦！”
工作室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赞同地声音。
夏元凌在尚川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不少管理公司的技巧和能力，他知道对于员工不能把自己放得和他们太近也不能太远，但平日里该有的福利一定要有。
小公司不如大公司有那么正规的层级和制度，既然自己把他们聚在一起，就要想办法笼络人心。
可能就是一杯奶茶，一份蛋挞，就能迅速拉近大家彼此之间距离。
夏元凌抽了把透明伞然后下楼，楼下有一家从互联网大厂辞职的小姐姐开的咖啡店，口味不错，生意也不错，平日里得排上半个小时的队才能买上一杯。按小姐姐的说法，现在的生活可比之前给资本家打工要轻松得多的多。
今天下雨，估计生意应该不行，夏元凌也就瞅着这个机会赶紧去买。
雨幕中，路上行人匆匆。
夏元凌关了伞进入咖啡店，把伞放在门口的铁桶里，抖落一身的雨。
按照工作室微信群里发的消息点完了咖啡，找了个木制的椅子坐了下来。
店主和夏元凌也认识，楼上楼下的关系，见过几次。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天。
店主小姐姐跟夏元凌抱怨着今天生意不行，早知道下雨自己就不开门了，回家睡懒觉撸猫不香吗？然后又祝贺夏元凌电影票房不错，多问夏元凌要了好几张签名，梦想着什么时候她的店越开越大，等自己有钱了，以后就请夏元凌代言咖啡。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以后我的咖啡你包了，我就给你代言。”
“这么简单？”
“对啊，现在工作室是我开的，我是老板，当然我说了算。姐姐，咱们什么时候签合同啊？”
小姐姐的笑声散开在雨幕里，像是雨中的风铃。
但很快，夏元凌好像真的听到了一阵风铃。
他侧过头去，看到被水洗过一遍的世界里，一个长发的男人搂着另一个男人，从店门口走过。
他忘记了拿伞，甚至连手机都落在了咖啡店里。
夏元凌冲进了雨里。
蜀湮。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觉得那个人就是蜀湮。
都市传说中蜀湮并没有死亡，他还游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他所见到的那些故事，他所画出的那些光怪陆离等同于童话一样的世界，都是真的。
蜀湮的死亡，也找不到任何医学证明的记载。
就好像俗世有一场错觉，错觉里，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曼德拉效应。
夏元凌紧跟在那两个人的身后，尽管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像个疯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距离不远，但夏元凌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他们。
他想出声去呼唤蜀湮，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开嘴后，他的声音却仿佛被漩涡吞噬一般。
很快，雨中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身边的伴侣也随着他的动作停下了脚步。
男人侧过头去对着伴侣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身体微颤，像是在谈论什么笑话。
那个男人侧过头的瞬间夏元凌看清了他的脸，虽然只有侧脸，但是他能够认出这就是蜀湮。
他在无数张照片里见过的，那个蜀湮。
随后一场风飘来，雨滴织出了幕。
蜀湮和伴侣一同消失。
夏元凌被冰冷的雨浇醒。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头顶上多了一把伞，是咖啡店的小姐姐追了过来，她抱怨这么大的雨夏元凌突然跑出来干什么，被淋成了落汤鸡。
夏元凌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说刚才看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路过，所以追了出去。
“追上了吗？”
小姐姐侧过头去看，茫茫的大雨里这条路上却没有人影。
只有萧瑟的雨。
“没有，”夏元凌擦了擦眼皮上的雨水，“追不上就追不上吧，反正也不重要了。”
或许不过是最后的幻觉。
而且幻觉里那位看起来过得很幸福。
自己也要比他幸福才对。
他抬起头的时候，下了一整天雨的天空突然放晴。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条柏油马路。
点缀着他脸上的雨滴，如同琥珀色的钻石。
他拿了咖啡，分给了工作室里上班的同事们。
安潜看他身上有点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