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哥哥,我想救娘亲,你能救我娘亲吗?”小意双手攥着身前的衣摆,眼中含着泪,看了看空中仍在被血蝙蝠啃咬昏迷不醒的娘亲。
又是如此,又是同样的问题。沈孟庄茫然地看着小意,如鲠在喉。他救不了,谁都救不了。
“大哥哥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只要我赢了,你就让我和娘亲走。”小意望着陆清远,信誓旦旦道。
迎上小意的目光,陆清远细眉一挑,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混乱局面中,小意从背后冲向握剑的那名男子,咬他胳膊,踹他胯。下。待那人手腕一松,迅速抓起地上的剑捅向那人。钻过胯。下爬上大人的后背咬耳朵,揪头发戳眼珠,一切淘气的坏孩子捣蛋才做的事,一切他这辈子没做的事,此刻都不得不做到极端。小意浑身是血,双手紧紧握着剑柄,由于力气小,在大人倒下后,还不停地刺向他的喉咙,直到地上的尸体不再动弹为之。
空气中血丝漂浮,鼻尖尽是铁锈味。沈孟庄只觉腹中翻滚令人作呕,看着昔日乖巧懂事的小意,此刻双手执剑,脸上一片血污,跪在尸体身上麻木地戳刺,仿佛一剑一剑都捅在他心上。他又……又害了一个人。
哀嚎声突然停止,屋檐下一片寂静。小意缓缓抬头,周遭皆是尸体和残肢,没有了,没有人了,他赢了。
扔掉手里的剑,小意颤颤巍巍起身,一瘸一拐地跑向昏迷的娘亲,欣喜若狂地喊道:“我、我赢了!娘亲,我赢了!我们可以走了,我赢了!”
与娘亲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小意早早伸出手,试图抓住空中的娘亲。待跑到她脚下,突然一声惊爆。娘亲爆体而亡,肉沫横飞。鲜血溅在他脸上,滚烫的热度在灼烧他的肌肤。
是……是娘亲的血……
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小意颤抖地伸手摸上脸颊,指尖摸到一片湿热粘稠,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小意缓缓转过身,看向屋顶上正看着他讥笑的陆清远,感觉眼前渐渐发黑,张着嘴麻木地吐出几个字,“你……你……”
掂着脚蹲在屋檐上,双手撑着下巴,陆清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小意,若无其事地漠然道:“啊,抱歉。大哥哥是坏人,坏人是不守信用的。”
话音落地,黑影迅疾,眨眼间陆清远落在小意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身前单薄瘦弱的稚童,食指指腹滑过他的侧脸,磨出一道血路。
眼中红瞳闪烁的红光,比小意脸上的鲜血更加诡艳猩红,似妖冶绽放的彼岸之花。陆清远勾起一抹阴森的笑,似贪婪的猛兽,语气若狂道:“小意,以后啊,记得不要抢别人家的哥哥,这样才是乖孩子。”
说罢,食指落在小意鼻尖轻轻一点,骤然惊爆,血肉横飞。
看着眼前的稚童尸骨无存,沈孟庄双腿一软,瘫倒在屋顶上。极力压抑的理智如大厦坍塌,彻底瓦解。抓起手边的瓦片发了疯一般砸向朝他走来的陆清远,近乎疯狂地咆哮道:“滚,滚!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滚啊!”
疾风骤雨砸过来的瓦片,陆清远根本不躲,迎着瓦片走向沈孟庄,脸上被狠狠砸中,额头渗血也丝毫不顾。走到沈孟庄身前,蹲下来紧紧抱住他,按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声诉说,似在安抚他的情绪。
“这十年师兄都去了哪里呢?集水镇、风间城,还有以前的鹿鸣塘、石阶城,师兄真是好忙呀,不知道有没有用一点点的时间来想我呢?我呀,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你,发疯地想你。我还以为师兄会和我一样,没想到师兄扔下了小九,找了一个小意。让我猜猜还有没有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师兄,你心里还有多少人呢?小九好难过啊,师兄原来都不想我。”
被禁锢在怀里,沈孟庄双手捶打陆清远的后背,咬他裸露的肌肤。但任他如何用力挣扎,陆清远仍是安然不动,紧紧搂着他,脖子上被咬出血也丝毫不松手。
打不过,磨不过,推不开,逃不掉。沈孟庄放弃了挣扎,双眼空洞无神,近乎绝望地任陆清远抱着,双手也没了力气,垂在地上,呼吸微弱,仿佛水上泡沫,一点一点消失。
“师兄,你心里还有我吗?你还爱我吗?不要不理我,师兄,不要不理我好不好?”陆清远紧贴着沈孟庄的侧脸,附耳轻声哀求。但怀中人没有任何回应,犹如木偶般失了生机,木然地任他摆动。
“师兄不理我,那……”陆清远委屈地松开沈孟庄,双手捧着沈孟庄的脸颊,逼他仰头直视自己。如同捧着珍宝一般,陆清远眼神热烈,脑中的念头愈发强烈,盯着沈孟庄没有辰光的双眸,欣喜若狂。
“你所到之处,我就将他们全部杀光。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救下的人,在你面前痛苦地死去,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求饶的模样,然后什么都做不了。师兄,这样你还不理我吗?”
似是对这些话有了反应,沈孟庄长睫轻颤,看着眼前遥远得无法触摸的人眼泪悄然落下。陆清远轻轻拭去沈孟庄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唯恐一用力掌中珍宝便破碎不存。
低头在沈孟庄唇上轻轻嘬一下,陆清远看着他的双眸,似要将这份歇斯底里的爱意与执念都刻在他眼中,声音似恶魔的咒语,在他耳边蛊惑道:“我要你永远爱我,因为,我会永远爱你的。
第120章 计划逃离
黑雾弥漫; 遮天蔽日。血蝙蝠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飞舞,时而俯冲而下争抢猎物; 时而抓起百姓飞到半空再松开爪子,将人摔成肉泥。恶趣味得到满足,便兴奋地盘旋欢叫。
死亡的铁锈味笼罩整个暗境; 地面时常是湿热猩红。已经是春日了; 却见不到一朵艳丽的娇花。树干上也没有嫩芽,只有缓缓流淌的鲜血,和嗡嗡乱叫的尸蝇。
无尽的厮杀中,刀光剑影里,巨力冲击长空。冷山岚与钟颜等人为解救被抓的世人; 正豁命抗击魔物。
重重围拥的魔军杀之不尽; 道火燃耀焚烧方圆百里。冷山岚等人的精力已逼上极端; 握剑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他们面对的仅仅只是魔尊亲卫军而已,还尚未与暗傀、三首岐婴等实力更为强悍的猛将交手,更遑论对抗陆清远。
陆清远站在屋檐上; 欣赏脚下一出杀伐好戏。世间的爱恨与恩情都是弄虚作假哄骗人的; 唯有力量才是无可撼动的压迫之势。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曾经虚度的二十几年的光阴; 他所遭受的一切欺凌与恶意,他所有的不幸,他的痛苦,都是因为他太弱了。弱小就是他的罪恶。
黑袍随风摆动,陆清远昂首睥睨众生。突然一道剑光杀出重围; 在其余人的掩护之下,那人凌空跃起,紧紧握着手中利剑,迎面杀向陆清远。
剑气如虹,似有无穷无尽的恨意与杀气。孤光寒厉,裹挟着最后一丝希望与祈祷。一声大喝,那人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陆清远,誓要以命搏命。
蚍蜉撼树之举,落在陆清远眼里,不禁勾起一抹鄙夷的笑。昂首看着破釜沉舟以死相拼的那人,若无其事地轻挑眉梢,随后双眼半眯,眼神微微一暗。红瞳血光乍现,一声惊爆,那人血溅四方,碎成满地残渣。
闻声看过来,钟颜只看到掉在地上的长剑与残肢,他的小师弟,命尽于此。钟颜勃然大怒,近乎疯狂地执剑杀向陆清远。冷山岚见状,御剑配合,双锋并行。
然而陆清远丝毫不为所动,只轻轻一抬手,手指微微一动,屋顶上的瓦片登时悬在空中,随后如千万利箭疾风骤雨而来,破膛而出。钟颜与冷山岚两人浑身是血,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嘁,无聊。”陆清远撇撇嘴,对这场毫无趣味的游戏没有半分兴趣,衣袖一挥转身消失在黑雾中,风间城俱灭。
雀宫闱内,沈孟庄焦急地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某个方向,似是在等待何人。突然“轰隆”一声,庞然大物砸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看着沈孟庄傻笑道:“嘿嘿沈师兄,没落稳。”
沈孟庄将他扶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石魔胡乱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急急忙忙地说正事,“沈师兄你上次托我找的人我找得差不多了,那个,呃,周、周……”
“周不凡。”沈孟庄心急地盯着他接过话。
“对对对,周不凡和叶蓁蓁没找到,没有他们的消息。冷三懒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石魔记不清名字,想了半天才念出相似的音。
心中突然砸下一块巨石,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锅。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从云层失足跌落,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理清。
不凡和蓁蓁至今没有下落,也不知是身陷险关还是……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他出去后再亲自找。山岚身受重伤,可有性命之危?她如今在何处落脚,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师从别派,还是等他出去亲自问她吧。
苍玄派还有谁?宣非野兄弟投靠魔界,安虚峰上的人也差不多死得死伤得伤,眼下还能指望谁?还有谁……
雀宫闱、雀宫闱,他此刻如笼中雀被豢养在为他量身打造的牢笼中,只能望着四角天空,看不见日光,目光所及皆是没有尽头的空旷,以及没有尽头的无休止的爱欲。只是爱少了,欲多了。他没有内力,无法硬闯结界。安世剑徒劳地挂在墙上,昔日威震四方的名剑,如今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如他一般,只是一个供人发泄玩赏的摆设。
该如何逃出去,狼狈地逃也好,怎么样都好,他不能再待在这里。该如何是好,谁来、谁来救救他,还有谁……
宛如一只迷路误入丛林的小雀鸟,翅膀被折断无法飞翔,双脚被荆棘藤蔓缠住。能够高声吟唱的歌喉被掐断,说不出来也笑不出来。而丛林里每日都有一条赤艳毒蛇,游到它身边,用蛇信舔舐它的伤口,然后再深深咬下去,覆盖上新的、只属于毒蛇的伤口。
此刻不知所措,不知还能指望谁能发现这只毒蛇嘴边的雀鸟。沈孟庄双腿发软,身子站不稳往后一个趔趄,幸好石魔扶着他才没有摔在地上。心中懊恼烦闷,沈孟庄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一团乱麻在心头缠绕,更令他心烦意乱,仿佛身陷暗道中寻找能逃出的生路。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沈孟庄心头一震,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推开石魔,冲到桌前,拉出抽屉翻找。唯恐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沈孟庄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终于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找到他的希望。
抓起应觉仪塞到石魔手中,沈孟庄将他的生路也交到石魔手里,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拿着这个,找到孟青阳。告诉他我如今的情况,让他来救我。”
石魔看了看手里的应觉仪,再看看沈孟庄恳切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就答应了,虽然知道若被尊上发现他铁定死翘翘,但是他也不能狠心拒绝沈师兄。算了不管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沈师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找到他,那我先走了。”
望着石魔消失的背影,沈孟庄恍然出神,心中惴惴不安,既焦急又担忧。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打乱他的思绪,吓得他浑身一抖,后背发凉,手边的木盒登时掉在地上,里面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洒了出来,滚落一地。
“师兄在看什么呢?”陆清远瞥了眼地上的杂物,看着沈孟庄,眼神深邃不可捉摸,但嘴角仍挂着欣喜的笑。
“没什么。”沈孟庄慌乱地理了理袖子,试图用最快的时间恢复平静,“我见外面桃花开得正好,许久没有酿故山春了,我们、我们去摘花酿酒吧。”
胡乱找了一个理由,并在说完后故作镇定地挤出一抹欣慰的笑。沈孟庄心里累极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要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撒谎演戏,勉强地笑给他的爱人看。
“好哇!”陆清远眼中雀跃,是真心地觉得高兴,这还是沈孟庄来这里以后第一次邀请他,第一次对他笑。师兄,还是喜欢他的。
一连数日,沈孟庄的态度都很温和,不再像往常一般抗拒,陆清远送来的东西他也好好收着,夜晚用膳时会说句他很喜欢。为表示自己的感谢和真心喜欢,床榻缠绵时也会主动亲陆清远,迎合他的喜好,两个人共赴云雨。一切,都如从前一样,如十年前一样,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然而一切,终究都停留在了十年前。
四月芳菲藏在冰凉瓷坛中,桃花灼灼溺于温润泉水里。馥郁之芳在狭小的幽暗内萦绕,无论生时如何娇艳欲滴含苞待放,此刻也只能任由岁月腐蚀,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泡在水中渐渐消散,渐渐失去独有的春色芬芳,化作一盏故山春。
是夜红烛燃尽,罗帐冉冉。寝殿内一室旖旎,衣袍扔在地上,白色胜雪四分五裂,黑色如墨威严阴冷,黑与白交织混乱。
床榻上,两道人影交叠。陆清远盯着眼前那张绯红淋漓的俊美容颜,红瞳闪耀,只想将这个人紧紧拴在怀里,每时每刻都带在身边,如贴身木偶一般,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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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害怕怀中人突然消失的恐惧愈来愈深刻,陆清远眼神一暗,俯身与沈孟庄额头相贴,低声道:“师兄,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脑中一片混沌,身陷潮水跌宕中,沈孟庄意识迷乱,并未听见陆清远在说什么,只是感觉耳边有呢喃细语,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浪潮褪去,余韵萦绕。两人喘着气肌肤相贴。陆清远趴在沈孟庄胸口,他喜欢这样压着沈孟庄睡,能清楚地听见身下人的心跳声。
意识逐渐清醒,沈孟庄望着天花板出神,想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南迷雪山的灵芝小九听说过吗?”
“嗯?”陆清远闻声抬起头看向沈孟庄,“听过,怎么了?”
“没什么,是谷虚子他昨日来送药,说缺了一味药引,需要雪山灵芝入药,让我和你说一声,你……能帮我取来吗?”
沈孟庄斟酌着说了一个理由,盯着陆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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