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护着她。
身子轻轻往前挪了挪,叶蓁蓁挨着周不凡的肩头,极小声地回应道:“二师兄,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在努力了。”
从净池回来以后,陆清远便要开始履行他的诺言了。当日没有杀掉孟青阳,如今也不晚。
但孟青阳似是在故意躲避一般,无论陆清远如何威逼利诱,他迟迟不露面。
这日,魔军抓住了楚念之,绑在南乐峰的山门上。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容貌尽毁,横七竖八的伤口不停地渗血。气息奄奄,如一句干尸。
陆清远等了一个时辰,孟青阳仍是没有出现。看着命垂一线的楚念之,讥讽道:“你师兄是缩头乌龟修炼的吗?自己的师妹都要死了,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快活了。”
楚念之撑着最后一口气朝陆清远啐道:“呸!你个白眼狼,有本事你把我放下来,和我单挑。”
“嘁。”陆清远坐在山门上,望着脚下郁郁葱葱的山头,悠闲地晃着悬空的腿。突然血蝙蝠出现,暗傀又急事寻他。见孟青阳仍是没有露面,以为今日又是空等一场,遂消失在黑雾中。
就在陆清远前脚刚走,一道剑光缤纷,杀向巡逻的魔物。孟青阳身形玉立,坦然地走向楚念之。
埋伏在四周的魔物一拥而上,剑刃交锋,道火燃耀。刀光剑影里,孟青阳身上已经见红。
看着眼前的战局,楚念之大喊道:“师兄你笨死了!你来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来!给我回去啊!大师兄你这个笨蛋!”
眼泪流过伤口,楚念之已经顾不上剧烈的刺痛,嘶声力竭地喊孟青阳,让他不要管自己,赶紧回去。
剑气如虹,横扫周身围剿的魔物。砍断楚念之身上的绳子,孟青阳背着她,提元运气,豁命杀出重围。右手虎口不断冒血,浑身尽是伤口。
无心恋战,孟青阳虚发一招,登时御剑而行消失在天际。
“师兄,我很丑,别看我。”楚念之脸上的血染红了孟青阳后劲的衣衫。
“哪里丑了?”孟青阳语气坚定,“我师妹可是南乐峰第一美人,谁说你丑,哥哥替你揍他。”
楚念之破涕为笑,趴在孟青阳肩上。这是她第二次被他背着,还是这么温暖,这么安心。
她还记得,孟青阳第一次背她,是捡到她带她上山的时候。那时她七岁,母亲已经病死两年了,她的继父游手好闲,整日酗酒,有时发起酒疯,就拿棍子毒打她。在她六岁那年,一天夜里被继父玷污,此后这种非人的折磨持续了一年。直到那日她继父抓起她的脑袋死命地撞墙,若不是孟青阳路过出手相救,恐怕她已死在街头。
所以她对男子有种天生的恐惧和怨恨,但是唯独对孟青阳,她总是情不自禁地依赖他,黏着他。她害怕孟青阳扔下她,害怕孟青阳不在身边时,她继父突然冲出来将她抢走,害怕还有继父这样的人玷污她毒打她。
她想永远跟在孟青阳身边,只要看到她,便会觉得安心。
那是他第一次背她,给了她生的希望。
这是他第二次背她,也是最后一次,她的希望破灭。
“师兄,你为什么要来?你不知道是陷阱吗?你怎么这么笨?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师兄!”
孟青阳任她指责,只是轻声笑了笑,“我就是这么笨啊,师妹有难,做师兄的不去救,合适吗?”
“师兄……”楚念之撑着最后一口气,声音微弱地唤他。
“嗯?”
伸手勾住孟青阳的脖子,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下辈子……还、还背我……好、好吗——”
话音还未落地,手臂突然掉下去,孟青阳紧紧抓住楚念之垂落的手。神情悲恸,声音颤抖地挤出一个字,“好”。
此事经由石魔传到了沈孟庄耳中,心里久久无法平复。这日陆清远欢欢喜喜地来看他,却见他满脸的怒气,遂问道:“师兄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沈孟庄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狠厉,沉声道:“你杀了楚念之?还想杀青阳?你明明答应过我放了他们,为何……”
“青阳?”陆清远坐在沈孟庄对面,眼神一暗,“师兄叫得可真亲热,师兄如今都不爱叫小九了,却将青阳挂在嘴边。”
起身走到沈孟庄身边,俯身掐住他的腮帮,逼他仰头直视自己,“师兄可是喜欢那个青阳?”
“放开。”沈孟庄用力甩开陆清远的手,推开身旁的人,企图离开他身边。然而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腕被陆清远紧紧握住,猛地拉回来。
“师兄生气了?因为那个青阳生我的气了,师兄,你好不公平。明明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却能在心里惦记那么多人。”
“我不想与你纠缠。”沈孟庄欲再次离开,却被陆清远握住手腕。
“师兄不想和我纠缠?晚了,师兄,由不得你了。你不想看我,我就杀光暗境之人。你不想理我,我就将苍玄派之人一个一个抓来,在你眼前亲手将他们全部杀光。我要你永远只爱我一个,永远只看着我一个。师兄,我不许你喜欢其他人,我不许!”
陆清远的手猛地用力,沈孟庄的手腕被掐出了红痕,疼得快要裂开。
“我要你看着他们死去,我还要挖出轩丘的尸体挂在山门上,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尊被世人唾弃,被魔物啃咬。师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你心上的人一个一个因你而死,是你害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全都是因为你!”
手腕上的疼痛,还有陆清远不近人情的话语令沈孟庄怒火中烧,双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喊道:“你这个疯子!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你的罪孽还不够吗!”
“不够!我要将他们全部杀光,我是疯子,我是恶魔,都是因为你!”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小九,我没有你这样的爱人,我不该护着你,我不该偏心你,我更不该救你。天梯也好,花魔也好,石阶城也好,我就应该让你自生自灭,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就应该让你一个人去死——”
话还未说完,陆清远猛然一挥袖。沈孟庄整个人被震开数米撞到身后的柜子,额前登时渗血,头晕目眩。
方才的吵闹顷刻间安静下来,沈孟庄倒在地上,捂着额头颊眼冒金星,茫然地看着地面,脑袋一片空白。
陆清远赶紧跪在他身边,替他揉着脑袋,无比愧疚自责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是我太生气,不,我生气也不该打你,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吧,狠狠打我,师兄……不要不说话,你打回来好吗?对不起……”
沈孟庄仍是捂着伤口,鲜血模糊了视线,双眼空洞地看着地面,张着嘴沉默了许久,最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又是这样。”沈孟庄语气微弱,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你总是这样,做错了就能弥补的话,我如今又何必遭这份罪。”
“师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陆清远抱着沈孟庄,满脸地自责。
沈孟庄一直看着地面,看起来十分疲惫,声音极轻,仿佛用尽了他所有力气,最终苦笑道:“嘴上说最喜欢我的是你,让我这么难过的也是你。”
推开陆清远,沈孟庄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额头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瘦弱的身躯如风中残烛,摇摇晃晃地扶着桌角,声音微弱道:“我只有一颗心,都给了你。若是觉得恶心,扔掉也好。或是觉得怨恨,捏碎也罢,死活疼的是我,与你无干。”
“师兄……”陆清远冲过来拉住他的胳膊。
沈孟庄用尽全部的力气甩开他,淡淡道:“出去吧,我换衣服。”
陆清远最后看了沈孟庄一眼,垂头丧气地离开。
沈孟庄摸了摸额头的血,仍在不停地往外涌。以前挺多半刻便止住了,为何这次都流了许久也不见好。如今愈来愈严重,吃的药用量一次比一次多,当真,走到头了么?
最终筋疲力尽地苦笑一声,算了,恶有恶报,总算,让这句话灵验了一回。
第129章 凝血障碍
自婉晴死后; 沈孟庄的贴身侍女一直空缺。加之他行动不便; 陆清远愈来愈忙碌; 身边无人照顾实在不行。
这日,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端着茶盏; 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进了寝殿。怯怯地走到床边,扶起睡醒的沈孟庄。
缓缓睁开眼; 看到身旁陌生的姑娘; 沈孟庄问道:“你是谁?”
“回公子; 是尊上命我来服侍公子起居。”小丫头深深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回答。
“不用怕,扶我去侧殿吧。”
察觉床榻上的人并非传言中那么可怕,小丫头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不少; 长舒一口气。
“我有那么可怕吗?”沈孟庄听到小丫头放心的叹气声; 转头看向她; 好气又好笑。
“不是不是; 没有的。”小丫头扶着沈孟庄坐下,赶紧摆摆手,“是他们乱传的。”
沈孟庄倚着障子门; 双腿并拢弯曲,藏着曳地白袍下,仰头看着小丫头; 笑着问:“他们?他们如何说的?”
小丫头端起茶壶; 蘸了一盏茶,悻悻回道:“就是说这里住了一位手段特别厉害的妖精,能吃人的。先是吃了晓柔; 然后是婉晴,就连尊上也被耍得团团转。”
“噗——”沈孟庄被呛到咳嗽,一边咳一边笑,“那你怕不怕?”
小丫头忙不停地拍着沈孟庄后背,“一开始还是有点怕的,就一点点。但是见到您后,我就不怕了。”
“为何?”
小丫头跪在沈孟庄身侧,轻轻地拍他后背,给他捏腿,“我就老实和您说了,您可不能生气。我一见到您,就觉得特别亲切,并不像他们说的是能吃人的妖精。也许是您很像我的大哥,我是不是冒犯您了?对不起,我大哥对我特别好,什么事都顺着我。我也很喜欢我大哥,所以在见到您的时候,我就突然想到了我大哥。”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沈孟庄忽而想起了一个遥远的身影,眼神亦如同拂面而来的春风般温柔,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小香。”
心头突然紧了一下,沈孟庄顿了顿,随后笑道:“我以后就叫你小香吧,如何?”
“不要。”花小香噘着嘴,五官都挤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嫌弃,“好难听。”
“那就小花?我叫你小花?”
“好呀好呀,这个好听,我喜欢。”小花抱着茶托歪头看着沈孟庄,头顶扎着双丫髻,粉色的发绳系成蝴蝶结,两边各一个。
“那……我可不可以唤您沈哥哥啊?”
沈孟庄抿了一口茶,轻笑道:“可以哦。”
放下手里的茶盏,沈孟庄身子后倾靠着门窗,瞥了一眼身旁的古琴,抬起胳膊信手挑了一下。
珠落玉盘之声绕过耳边,在室内回荡。小花盘腿而坐,看着沈孟庄和古琴眨眨眼,问道:“沈哥哥会弹琴吗?”
“略懂。”
“我想听沈哥哥弹琴。”
沈孟庄转头看向她,突然起了兴致,遂直起身子将古琴搬过来,正襟危坐,问道:“想听什么?”
“沈哥哥弹的我都想听。”
沈孟庄抿嘴笑了一声,看着琴弦想了片刻。一曲平沙落雁,如泉下细流婉转哀鸣。
侧殿不同于正殿的富丽堂皇,典雅别致。席居之风,如林间嫩竹。席地而坐,择地而卧。紫铜香炉,白烟袅袅,檀香萦绕鼻尖。窗外是十里桃林,春风氤氲,灼灼其华。是而沈孟庄更喜来偏殿,只是近来他不便行走,来的比以往少些。
看着眼前抚琴之人,肌肤白皙,长睫轻颤,从右侧看五官秀挺,温雅素净,没有那道丑陋狰狞的伤疤。若要问小花,神仙一般的美人是什么样,她觉得大抵如此吧。
“沈哥哥真好看,手也好看,还会弹琴。我好羡慕呀,不像我笨笨的,什么都不会。”小花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欣赏眼前的美人哥哥。
沈孟庄看着她总禁不住嘴角的笑意,“想弹吗?我教你呀。”
“好啊好啊!”小花欢天喜地地凑到沈孟庄身边,双手在身上蹭了两下,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搭在琴弦上。
“这样,按着这里,那只手放在这。”
沈孟庄手把手教她,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自己也高兴了不少。虽然有沈孟庄这位名师,但小花就是学不会,有些姑娘家可能出生没带手,比如小花。一双手笨得只有敲自己脑袋的时候最灵活,惹得沈孟庄频频发笑。
看沈孟庄笑,小花自己也气笑了。原本静谧的室内,此刻回荡着欢声笑语。
“好热闹啊。”木门突然被拉开,陆清远朝沈孟庄大步走来,“师兄有何开心事也说给我开心开心。”
笑声戛然而止,小花还被圈在沈孟庄怀里,大手握着小手搭在琴弦上。见陆清远来,沈孟庄忙松开小花,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如浪花消失在水面上,转而浮上一丝担忧和害怕。
将茶壶放在茶托上,塞到小花手中,沈孟庄催促道:“茶凉了,端下去吧,我唤你时再来。”
小花接过茶托,看了看沈孟庄,再抬头看了看陆清远,见陆清远眼神阴冷,眉间隐隐有几分怒气,惊得头皮发麻,低着头回了声“是”。路过陆清远时,欠身屈膝唤了声“尊上”,便仓皇地逃走。
陆清远收回目光,走到沈孟庄身旁坐下,将人圈在怀里亲了亲,说道:“师兄怎么不弹了?我也想听。”
“听什么?”没有方才的耐心与兴致,沈孟庄敷衍地回他,心里只有逃离和挣脱的念头。
“师兄方才弹的是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孟庄理了理衣袖,双手复又搭在琴弦上,熟稔地操琴弹奏。然而心情远没有方才的轻松,只有烦闷。
“师兄方才不是这样弹的,怎么到了我师兄就不情不愿了。师兄,你偏心。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能抱着其他人亲手教她弹琴,都不愿弹给我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