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用了一百分的演技,才勉强镇定地开口:“你要帮我写寒假算数作业。”
黎明幼儿园的中班已经有寒假作业了,是十以内的加减法,足足有五十道题。
对只有五岁的小孩来说,是不小的困难。
对于“智商低下”的季眠来说,无疑是天书。
因此,这个理由傅沉俞没有怀疑。
他终于转过头,季眠在看到他阴沉眼神的一瞬间,下意识想要远离他。
像小动物逃避野兽的本能。
季眠拼命说服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大佬现在也只有五岁。
但他记忆与原主融合之后,被原主的性格影响不少,又受到书中剧情压制,说不害怕自己的仇人是不可能的。
傅沉俞的右手插着针,左手被冻伤了,低垂着眼睫,盯着医院白色的被单,似乎要把被单盯出一个洞。
季眠发现了他的窘状,鼓起勇气拖着小凳子往前挪了一点,慢吞吞的用手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呼呼”吹了两下。
递到傅沉俞嘴边时,他谨慎的维持人设,“面露不舍”,“纠结”道:“你一定要给我写作业啊。”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多舍不得这口粥似的……
傅沉俞抿着唇,静默的就像是一幅画。
季眠吃力的举着手,勺子颤颤巍巍,但没有退后一步。
过了很久,寂静的输液室里,传来了傅沉俞闷闷地声音。
“我叫傅沉俞。”
然后,季眠的手微微一顿。
傅沉俞咬住了勺子,吞下了白粥。
肉香伴随着米香在傅沉俞的口腔中回荡开,让他这年吃到了第一口正常的食物。
“吧嗒”一声,季眠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背,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上面。
除夕夜的输液室人少的可怜。
孤零零的大厅里,只有放在橱柜上的彩色电视剧重播着春节联欢晚会,歌声悠悠地回响着,迎接一九九八年的到来:
“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
“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
“……”
林敏芝推开输液室的门时,两个孩子都已经累得睡着了。
窗外一轮银月散发着淡淡的光,照在桌上空荡荡的粥碗里。
第9章 同病相怜
季眠第二天醒来,想起自己昨晚给傅沉俞喂粥的场景。
傻眼了。
原著中,给傅沉俞喂饭的明明是苏珞瑜,现在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得到了这个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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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原著中傅沉俞跟苏珞瑜的这碗粥,还被读者称之为“情意绵绵粥”。
情意……绵绵……粥……
季眠捂着胸口,顿觉胸闷气短。
就凭他跟傅沉俞在原著中的关系,这碗粥应该被叫做“要你命三千粥”!
不过,傅沉俞昨晚吃了粥就睡了,早上也沉默寡言,似乎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
这就对了,在原著中,傅沉俞就不是一个轻易能搞定的角色。
哪怕是白月光苏珞瑜,在温暖傅沉俞的过程中,也吃了不少闭门羹。
季眠悄悄松了口气,庆幸反派大佬的绝情。
林敏芝等傅沉俞烧退了,带着傅沉俞回家,给他做了一顿中饭。
傅沉俞默默地打量着不大的房间,比他们家小很多很多,甚至比他的房间还要小。
但是这里整洁干净,温馨暖和,让他想起爸爸没坐牢的时候,他也曾拥有这样一个家。
两个小孩一边坐着一个,谁也不开口。
季眠捧着自己的大白碗,埋头吃米饭。
林敏芝会给季眠夹菜,偶尔也给傅沉俞夹一筷子,让他吃,轻声细语的,眼里没有半分奚落和嘲讽。
傅沉俞小小的心里有一杆秤,它告诉自己,这个阿姨是好人。
好的……让他有点嫉妒季眠了。
为什么这么好的妈妈,不是他的妈妈。
林敏芝则是悄悄观察着傅沉俞。
昨晚给他脱衣服时她就发现,这孩子身上大大小小有不少的淤青。
总不能是他自己撞得,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黑心保姆给打的!
可怜呀……
女人的心里打着小小的算盘。
像季眠这么大的同龄人,多少都有了玩伴。
因为自闭的缘故,季眠始终不肯开口说长句。
昨晚,林敏芝还是第一次看见季眠这么着急的模样。
在她看来,自家孩子挺喜欢傅沉俞的,说不定两人能成为好朋友呢。
医生说过,与其让大人去打开小孩的心扉,不如小孩与小孩之间的沟通更有效果。
作为母亲,她希望眠眠能有自己的好朋友,从而改善自己内向的性格。
等他们吃完饭,林敏芝收拾了碗。
谁知一个不速之客来了,季卫国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林敏芝见到他,脸色瞬间一变。
她放下碗,黑着脸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上。
季卫国道:“敏芝!我们谈谈!”
林敏芝还记得半年前自己是怎么去找他,又是怎么被他羞辱的。
如今再看到季卫国,她的心里泛不起一点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恨意。
只可惜,女人的动作还是慢些。
林敏芝一时不察,让季卫国挤了进来。
季卫国看到傅沉俞跟季眠坐在一张桌前,又惊又怒,转头指责林敏芝:“你怎么把杀人犯的儿子带回家来?还跟我儿子一起吃饭?”
傅沉俞家的事情,季卫国也知道的。
桌前的傅沉俞嘴唇颤了颤,脸色是惨白的,望着林敏芝。
他似乎已经认命了,知道任何的温暖都是短暂的,是他偷来的。
迟早要被上天收回去。
可下一秒,林敏芝提高声音呛道:“你觉得傅勇是杀人犯?在我看来为自己女人出头的男人都是英雄。不像有些窝囊废!”
傅沉俞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爸爸都被临港市的人喊杀人犯,而他也随之成为了杀人犯的儿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爸爸是英雄。
季卫国愣了一下,神色意外的看着强势的林敏芝,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嘟囔:“随便你,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我有正事找你。”
他这次来,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离婚的事情,红霞那边已经催的厉害,要结婚了。
他跟林敏芝离婚证还没去办,等过完年是一定要离的。
二是季卫国从街坊邻居那儿听到季眠的现状,听闻他的弱智儿子竟然能上幼儿园,现在还能每天早上坚持跑步,走路也不摔跤。
季卫国一下就动了心思,毕竟是老季家的种,季眠如果真的好转了,他是不能让季眠跟着林敏芝的。
法律上判,多半也是判给他,他是男人嘛,林敏芝哪有什么能力养小孩。
季卫国讲了离婚,林敏芝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
随后,季卫国又讲要带走季眠,这下,林敏芝的眼眶瞬间被逼的通红,猛地吼道:“你敢!”
季卫国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不敢,季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带走他吗?”
林敏芝站在季眠的面前,“季卫国,你今天除非砍死我,否则你别想带走我儿子。”
两人吵架的动静引起了楼层居民的注意。
不一会儿,门口就围满了人,站着、靠着,看好戏似的看着别人的家庭矛盾。
季卫国好面子,挂不住脸,觉得林敏芝又给他丢人了。
看戏的不嫌事大,冷嘲热讽地出主意:“我说你们夫妻俩要不问问小孩得了,看他乐意跟谁。”
“是啊……”
“哎,季卫国不是出轨嘛,他又讨了个老婆,能容得下前妻的儿子啊。”
“要我说还不是女人自己没用,要能管得好男人,男人能出轨吗?”
“我说敏芝啊,你干脆就把儿子给你老公算啦,你一个女人带孩子多不容易。”
季眠猛地被推到了舆论的中心,林敏芝红了眼:“关小孩什么事儿!别吓着他。眠眠,乖乖,去帘子后面睡觉。睡醒了就没事儿了。”
季卫国到觉得这法子好,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递给季眠,微笑道:“眠眠,到爸爸这儿来。来告诉爸爸,你是想跟妈妈住小房子,还是想跟爸爸住大房子?”
季眠盯着他手中的糖,又盯着季卫国的脸。
傅沉俞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目光扫过一个个邻居们,扫过他们漫不经心麻木的脸,心中是怨恨的。
这一幕何其相似,一年前,爸爸杀了玷污妈妈的坏人,坐了牢,坏人的家属却厚颜无耻地闹上门,要妈妈偿命。
街坊邻居们也是这样围成一圈,事不关己或幸灾乐祸地看着:
“苍蝇不叮无缝蛋。”
“一天到晚穿的那么招摇,不是你倒霉谁倒霉。”
“还不是太显摆了,有几个钱了不起。”
宁倩无助绝望的身影,和眼前林敏芝的背影渐渐重合。
傅沉俞双手微微发抖,竟然有一瞬间认为,这是自己的错。
就像那些人骂得一样,因为自己是扫把星,所以才会害得身边的人没有好下场。
直到季卫国的惨叫声划破屋顶。
季眠不知怎么,狠狠地咬住了季卫国的胳膊,一口下去瞬间就见血了。
他死死地咬着,季卫国吼了一声,一巴掌就拍到了季眠的头顶,季眠疼得眼睛都是白茫茫的雪花,却依旧不肯松口。
林敏芝尖叫着跟季卫国厮打在一起,众人这才惊觉不对,纷纷上前劝架。
季卫国破口大骂,骂林敏芝教坏了自己的儿子,是她教季眠咬自己的,边说着,抄起桌上的烧水壶对着林敏芝的额头就砸下来。
林敏芝绝望地闭上眼,死死护住季眠,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剧痛。
慢慢的,她睁开眼,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先祯抓住了季卫国的胳膊。
季卫国是个小白脸,只有相貌,力气比不上曾经做过刑警的张先祯,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继而破口大骂:“好哇!我说怎么这贱人立马就答应跟我离婚了,原来是跟你这个野男人混在一起了!”
林敏芝脸色惨白:“季卫国,你真是个畜生……你给张大哥道歉!”
季卫国惧怕张先祯的本事,猛地甩开张先祯的手,却不敢继续闹事了。
他原地转了两圈,接着狠狠瞪了林敏芝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剩下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屋里只剩下两个大人,两个小孩。
林敏芝低声啜泣,觉得丢人,给张先祯道了个歉,一时无话。
半晌才说了句:“让张大哥看笑话了。”
林敏芝沉默着把季眠抱过来,看着他头顶被季卫国打出来的包,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边哭边恨自己没用,季眠笨手笨脚整理着她凌乱地发丝,努力把多余的头发别在林敏芝耳后。
林敏芝给季眠头上抹了药,缓了会儿,想到,季卫国不是第一次打她,只是这一次,是她第一次还手。
林敏芝并不觉得害怕,她只恨自己刚才没更用力一点!
她重新绑好头发,去洗碗池把碗洗了。
背对着两个孩子,林敏芝的肩膀一抽一抽,偶尔用手抹一把脸,泣不成声。
她意识到,她还不够强大,总有一天,她要靠自己摆脱季卫国,摆脱这些邻居,带眠眠去看更大的世界。
季眠的脑袋涂着黄色的消炎药,乖乖地坐着。
和大佬在同一个屋子里,季眠争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傅沉俞忽然觉得房间里沉默的可怕,他这个多余的外人,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目光无处可放,他只好盯着季眠的额头看。
季眠比他矮一点,圆一点,洁白饱满的额头红肿一块,看上去十分可怕。
傅沉俞不知怎么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想法。
原来他和我一样可怜。
季卫国疯狂可怕的模样浮现在傅沉俞的脑海中。
有这样的爸爸,还不如没有呢。
想起昨晚季眠给他喂饭的场景,傅沉俞下定决心站起身。
季眠正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冷不丁就被傅沉俞抓住了手。
傅沉俞这一下,可比季卫国打他那一下更让他害怕。
季眠差点儿跳起来,他被傅沉俞带到了二楼的天台上。
季眠被愣愣地拉着,就看见傅沉俞蹲下身,把双手往干净的雪地里一插。
下一秒,冰冷的小手就贴在他的额头上,那灼热的伤口,似乎就不疼了。
第10章 我有糖
季眠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大佬可能在给他疗伤?
毕竟夏天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就看到傅沉俞会用盐水冰棍给伤口降温。
这是他短短五年的人生经验。
也就是说……大佬在关心他?
季眠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儿以为季卫国刚才那巴掌已经把他打晕了。
否则他怎么会大白天就开始做这种离谱又诡异的梦?
傅沉俞的手不冰了,又准备把手插进雪堆里去,如法炮制。
季眠却不敢让大佬给他疗伤,简直折寿,他还想多活几年。
傅沉俞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季眠连忙阻止他。
憋了半天,他奶声奶气道:“我不疼。”
为了使自己这一句看起来不像是关心傅沉俞,季眠连忙加上:“你的手冻坏了,就不能帮我写作业。”
傅沉俞记得他们之间的交易,小脸严肃地点点头。
除此之外,他似乎跟季眠无话可说。
他想起,季眠是一个脑袋不太聪明的小哑巴。
傅沉俞又看了一眼季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掰开季眠的手,放在他手心。
他记得,刚才季卫国给季眠糖的时候,季眠没要。
但他分明是喜欢吃糖的。
季眠战战兢兢收下大佬的糖,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给一颗糖再打一棍子?
当然,他好奇也不敢问,只能默默收下傅沉俞的善意。
林敏芝洗好碗,看到季眠和傅沉俞从门外回来。
她心里“呀”了一声,当两个小孩出去玩了,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看来,自家儿子还真的挺喜欢傅沉俞的,有了玩伴,或许自闭症会好的快一些。
傅沉俞的家就在隔壁楼,房间被保姆锁的死死的,林敏芝没有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