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严实。
书院静谧,漆黑的大院中仅有这间厢房火光明灭。胡俨抱紧燕雪崇,用自己的体温暖他发冷的身子,从手搓到脚,直至把人搓暖,掀开衣裳看过他背上的伤,目光就没再转过。
燕小少爷一次为他被家里打伤,这次差点因为他的失控丢掉性命,明明看上去不是个好欺负的,怎么遇到他,脑袋就不灵光。
“真是个傻子。”胡俨喃喃。
“我才不傻。”
燕雪崇醒来,刚瞧见胡俨望着他出神,一双金色眸子柔情四溢,分外不忍出声打破眼前难得的美好宁静。
他听到胡俨柔声叫他小傻子,涩涩甜甜的泡泡打心底一串串冒起,止不住悸动回了嘴,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傻子。
“醒了?”胡俨探摸他的面颊,燕雪崇舒服合上眼,“夫子,我的元阳之气你吸好了吗。”
唇色尚透着白,胡俨正色道:“下次不可再这般鲁莽,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没克制好,差点拿走你的小命。”
以为能吓唬到人,不料燕雪崇看着他,笑弯嘴巴,“夫子不会。”
胡俨还未爱上燕雪崇,燕雪崇对他却已满心信任。失去大量元阳,他的身子虚得慌,手脚使不上力气,腹中空空。
仗着胡俨此刻对自己好,他捂了捂肚子,可怜兮兮道“夫子,我好饿。”
胡俨拿他没辙,“带你去外头吃些好吃又大补的。”要燕雪崇自行下榻走动是不可能的,道:“要我抱你出去还是背出去。”
燕雪崇低低唔唔,展开瘫软的手臂就要绕上胡俨的脖子,“背哎……”
膝盖弯一紧,胡俨抱起他放在腿上坐好,给他套鞋袜。流金溢彩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胡俨道:“别口是心非了,我明白你更希望我抱你。”
心思被看透,燕雪崇红着脸傻笑,“夫子,你对我那么好。”
胡俨抱起他,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这小命险些被我拿走,对你好又如何了?”
一路抱人穿过回廊走出书院,打起灯笼照明。吆喝不绝,小贩们沿着街头巷尾搭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面食的、蒸糕的、烧烤的,胡俨抱稳燕雪崇,顶着路上行人怪异的眼神,坦然自若走进一家酒楼,吩咐小二上好菜好酒,点名专挑大补的。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打更声从隔街传来,燕雪崇听了,惊道:“糟糕,时间都这么晚了。”
胡俨抬起眼皮,夹起一块朱心宝送到他嘴边,“吃,吃饱再送你回去。”
燕雪崇三两口吞下,“我、我爹会出来寻我,给他看到你就遭了。”
胡俨笑了笑,散漫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你爹还能把我打了不成?”
酒饭尽兴,胡俨抱起燕雪崇到外头欲拦马车,马蹄而过,一辆马车停靠在他们眼前,马车上刻有的标记教燕雪崇脸色泛白,抓住胡俨的手落下,急道:“夫子,你快放我下来吧。”
马夫掀开车帘,里面坐的男子正是燕老爷。
街上游人来来往往,燕老爷坐在车上居高临下,双目充着怒火,“还不给我下来,净给我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有违你的身份!”
燕雪崇抖了抖双腿往下跳,这一刻胡俨却没有松开手,“燕老爷。”
“胡夫子。”燕老爷面色稍缓,“犬子无礼,跋扈惯了。背地里瞒着老夫数次给你带来惊扰,是老夫管教不严,我将他带回去关几日面壁思过,等他哪天肯悔改,再放他出来。”
燕雪崇撇撇嘴,垂落的眼睫显得他无辜委屈。
胡俨观他反应,道:“燕老爷,你既已为人父,管教孩子是件好事,但不该以打以关的方法这般对他。”
燕老爷脸色猛然铁青,“是老夫管教不周,养出这么一个骄扈之子,我打他是让他记住疼,只有他疼了,才不敢再犯!”
胡俨看着情绪失控的人,下意识皱起眉头。
燕雪崇忙扯动他的衣裳,小声道:“夫子,你放我下来吧,我今天很开心。”
胡俨点头,燕雪崇上车时,不忘嘱咐燕老爷。为人师道,燕老爷对他还算尊重,保证不再打他,马车方才缓缓驶离。
——
满室暖熏,白细汗津津的伏趴在霍铮身上,发髻湿润,像只鱼儿似的拼命喘气。
今夜趁胡俨不在,他才放下碗筷,就被霍铮迫不及待地拉回房,双双倒进床里翻滚。
霍铮曲起一条腿,抵于他身下,掌心揉乱长发,亲他殷红的眉梢时,兴致起了,脱口道:“小白,给我看看耳朵和尾巴?”
白细眯起双眸,不一会儿,白绒绒的垂耳慢慢顶出发间,臀后现出一簇圆白小毛团。
“铮铮。”
白细绕着男人肩膀抱紧,霍铮在他背后拍抚的掌心一只向上一只向下,同时揉弄他的绒绒的尾巴与耳朵,爱不释口的含入嘴里。
白细顶了顶湿漉漉的垂耳,绒毛沾湿贴在耳侧,令他的耳看上去小了些。
“铮铮,你喜欢我将它们变出来给你摸吗?”
“喜欢。”霍铮哑声低笑,“今夜就不要变回去了。”
白细嗷笑,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尾巴及尾椎给男人捏的通红可爱。
霍铮暗暗寻思,趁胡俨未归前,他还能和小白再来一次。
第92章 第 92 章
鸡鸣四起; 灶房上空飘起白茫茫的烟雾; 霍铮守在里头准备早饭; 胡俨一早就带黑珍珠与猫儿外出,遛弯回来时; 兰婆在院里抖擞腿脚; 白细还不见身影。
一夜享欢,淡淡的金色光辉从飘纱漏进屋内,温馨宁谧。
白细留在梦中; 枕头歪过一侧; 半边脸陷入柔软的被褥; 梦境美好; 嘴角含笑。
霍铮端起一盆水进房,打湿布巾慢慢为他擦脸,动作放轻柔,舍不得把人弄醒。
他静静凝视,忽见白细不知含糊地嘟囔什么,转过整张脸,被压在一侧的面颊贴上鬓发; 留有红红的印子。
霍铮拨开; 指腹停在细嫩的肌肤摩挲,俯身落下一吻。
男人的嘴唇停留片刻,霍铮凝神,见那扑落的长睫轻轻抖动,一点点露出水润朦胧的眼瞳。
“小白。”
霍铮将唇辗转到他的眼上; 说话时舌尖抵在眼皮,带起几分濡湿。
“该起身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待眼眸恢复清亮,白细嘴角勾得弯弯,手臂环紧霍铮的肩膀,额头与男人相互抵成亲密的姿势,耍起小赖皮,懒洋洋道:“哎呀铮铮,我的手脚不能动。”
手上抱紧人的力道却逐渐加重,霍铮没拆穿他,忍着笑意,把人宝宝一样抱起来,尽心尽力的伺候他穿衣穿鞋,执起梳子打理头发。
洗漱干净,两人牵手到了屋外,胡俨放下铲子直摇头,他们那股子腻歪样,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发生过何事。
胡俨又想起了那个笨蛋小少爷,也不知燕雪崇昨回家后,有没有被燕老爷罚了。
三人一狗一猫坐在树荫下乘凉用早饭,饭至一半,门外有东西在顶撞,发出不小动静。
胡俨道:“这个时候谁会那么早过来。”燕雪崇那蠢小子带有伤,总不会真傻到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过来吧。
霍铮放下碗筷过去,门开,他怔愕一瞬,对上那双无辜眨着湿圆大眼的鹿,敞开大门,侧身让它进院。
“小白,你过来看看。”
白细偏身,满目的银白占据视线。
通体偏银色的仙鹿显然对此地充满好奇,脑袋左仰右侧,一对长角在光照下泛出光晕。
“呀!”他惊叫,黑珍珠与猫儿跟在他身后,仙鹿探低颈子,望着白细的目光格外温顺。
黑珍珠不断踏起爪爪,喉中发出呜声,保持着一定距离打量它。
“黑珍珠别紧张,它没有恶意。”
眼前的仙鹿恰是当日白细在麋鹿山救下的那一只。
白细附到仙鹿脑袋前,问它为何跑过来,仙鹿伏低身子趴好,圆湿的眼儿仿佛溢出泪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仙鹿从远处跋涉寻来,一是找白细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二则与猎杀有关。
麋鹿山彻底沦为狩猎重地,以往每年逢春秋两季才有人入山捕猎,今年起,每隔一季都会有一批人入山,山里的动物们不愿再留在那儿,它们结伴逃山,有的在途中人被发现射杀死了,跑的跑,散的散,剥去皮毛骨角,心肝肺肠,人性之贪婪。
仙鹿目光充满乞求,希望白细将它收养。禹城前后依山傍水,一只鹿留于此地,不会感到憋闷。
白细本就一副柔软心肠,见此,不忍拒绝,向霍铮征求意见。
他想做何事,霍铮从不阻拦,“你要做的事,我自然支持。”
如此一来,白细把仙鹿留在家中,兰婆看到一只漂亮的鹿如此亲人,大感稀奇,却也稀罕这极为漂亮又不失灵气的鹿。
胡俨望着院里的鹿狗猫,思及自己与白细的真身,一窝动物,低头暗笑。
——
骄阳明媚,蝉声连连,学生们摇头晃脑地念书,他们衣裳轻薄,手持摇扇,即便如此,所有人都闷出一身热汗。
夫子道:“心静自凉。”
学生们停了摇扇子的动作,憋到下课,忍受不能,一致往院外的水池奔去,浮生偷得半点清凉。
燕雪崇软了骨头似,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桌,昏昏欲睡间,白影闪晃,却是胡俨负手立在身前。
胡俨道:“你跟我过来片刻。”
留在学堂内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等两人离开后,窃语揣测,没个人能猜透。
——
“夫子……”
拐入回廊,趁周遭无人,胡俨牵过燕雪崇的手臂,盯着他古怪的走路姿势,道:“回去又让你爹打了?”
“没有没有。”燕雪崇道:“爹只罚我在书房面壁一个时辰。”
胡俨不悦,“你脚上有伤,站一个时辰也吃不消。”
把燕雪崇带入静室,胡俨双膝弯下,要撩开他的下摆。
燕雪崇使了点劲推开,“我、我自己来,夫子你还是坐下吧,别蹲着……”
夜里没休息好的缘故,燕雪崇脸色透白,身子到底还虚着,没有十天半月是补不回耗掉的元阳之气。
他抽高下摆,在胡俨的注视下褪开鞋袜,露出的伤口有的在愈合,也有的因气候酷热发了炎症。
胡俨道:“背后呢?”
燕雪崇脸红地掀起衣裳,温热的呼吸拂在肌肤,牵起一片疙瘩。
胡俨长眉拧着,“好在背上的伤口没发炎,你昨天可有换药?燕家家大业大,为何连最受宠的小少爷都照顾不周?”
“是我疏忽了,夫子你别生气。”燕雪崇悄声解释。
他失去元阳精力亏损,昨日夜里受完罚后眼皮都撑不开,摒退家丁,嘱咐他们不准打扰他休息,倒头睡到天光大亮。
他做错事主动认罚的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胡俨盯着他低顺的眉眼,气不得,更骂不得,在他心底缠绕整夜的心绪加重,没好气道:“你等等,我给你送些吃的进来,没我允许不准自行离开,你的药该换了。”
燕雪崇被胡夫子传到静室大半日的事,很快在学院里传开。
挨到休息时分,白细在训练场找了霍铮,说要去看看燕雪崇。
霍铮随手擦净身上的汗,“我跟你过去。”
静室位于侧院,只有学院里的夫子能出入,霍铮领白细到胡俨那地时,他们停在廊道,双双不动。
枝叶静止,阳光明亮拂照,时间凝结在此刻。
透过窗户,霍铮与白细看着静室里轻轻拥在一块的两人,有些事已了然于心。第93章 第 93 章
四年后。
一晃四年的光景过去; 禹城内每日都迎来不同的人与事; 城里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走; 这座小城繁华依旧。
秋高气爽,恰是个秋游放纸鸢的好时候; 弘兴院的学生们却处在焦虑的等待中; 秋考结束,今天是放榜日。
一大伙学生忐忑的挤在门外翘首以盼,夫子们并排静候; 面上看似平静; 心里亦掀起不小的波澜。
五年; 人的一生当中能度过多少次五年呢?一群学子中; 有人迎来第一个五年,同样也有人迎来两三个五年,莫提那些已有家室历经过数次五年的考生。他们苦读勤练,为的不正是一朝能实现心中抱负。
每隔五年秋考结束,有人欢喜带泪,更多的人,却是眉上添愁; 哭也没地哭。
邻街外鞭炮声起; 远远传来欢声,喊道:“发皇榜发皇榜了,状元爷出来啦,状元爷出来啦——”
众学子纷涌而出,官差贴完皇榜; 他们争着抢着挤破了脑袋进去,在最瞩目的位置,武状元一栏,对应着褚少桀的大名,文状元,则是近两年学院里的后起之秀,十五岁的少年温鸿锦。
今年的文武双首,竟都出自弘兴院。不光如此,院里同时出了几位进士。
挤在榜外的民众哗然,一家欢喜几家愁,各学院围挤而来的学子们当场抱头挥泪。
褚少桀与温鸿锦被众人推到前头祝贺起哄,白细混在人群当中,霍铮在侧展臂护他,道:“方子尘中了进士。”
虽不及三甲,得了进士之身,已叫方子尘红着眼流泪。他手脚哆嗦地挤到人群外,泪眼婆娑,说话一抽一抽着,“白细,我、我……”
喜悦之余,无言表达内心的感受,白细轻轻抱他,肩膀起了湿意。
弘兴院合院四年,文武兼行,自合院后逢第一次全国大考,就出了两位状元郎,及几位进士,此情此景,无不叫城内各院惊羡不已,民众们愈发下定决心把自家的孩子送入弘兴院,指不定日后这状元郎的头名也能落自己孩子身上。
看此形势,弘兴院往后扩建势在必行,年年热闹。
人群后停放的轿中,燕雪崇气馁地给脑袋砸上几拳,落榜一事从前对他可有可无,燕家之大,不需要他考出个什么名堂,燕老爷送他进书院不过是要他明礼法,不与那些富家骄纵子弟为伍。
与胡俨在一起的这几年,他学会不少为人道理,心甘情愿因为对方将自己变得更好,摆脱旁人对他不学无术,跋扈放纵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