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见过人鱼吗？”
“见是见过，不过和你想象的大概不一样。没有你看过的童话故事里那种美丽外表，人身鱼尾，倒不如叫‘丑人鱼’更为恰当。这种生物本身就是凶兽的一种，嗜血残忍，捕食时喜欢玩弄猎物。
“它们在水下攻击力极强，单只成年人鱼能轻松杀死一名普通魔法师，群体配合下甚至能通过围猎，耗尽一名大魔法师的体力，让其溺水身亡。绝对不能轻敌。”
“这样啊……”希尔诺稍微有些失望，接着意识到，“那老师您当时在水下去采那些糖，岂不是相当危险？”
尤珈老师先前说是路过时随手采的，他还以为很轻松。
现在看来，这手上的东西，哪一个不是冒险者九死一生、普通人抛掷千金，都无法得到的？
这么珍贵的东西，老师竟然想要扔掉。
……危险？
尤珈微微一愣，下一秒顺势点头。
“你说的对，太危险了。所以你要好好使用，不能浪费，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希尔诺认真点头。
他捧着手中两只沉甸甸的盒子，像是接取了一项重要的任务。
不过这么说起来……
“老师，您似乎很喜欢冒险，也很喜欢收集这些稀奇的东西。”
也许是今晚的闲聊拉进了彼此间的距离，又或许是屋内喷洒而出的灯光太过温馨。
不知不觉间，希尔诺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尤珈老师面前没有那么拘谨了。
尤珈眯起眼睛，想起不快的事情：“不，是某位活了两百多年的老头子，永远将各种烂摊子扔给我。”
两百多年？不会是校长先生吧……
可校长先生外表看上去还和年轻人一样，要是知道了被老师叫老头子，会生气的吧？
希尔诺选择装作没听见这句称呼，为老师保护好秘密。
“听起来好辛苦。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旅行其实也很有意思，见证这片大陆的各个奇观，走到那些人迹罕见的地方……如果我像老师您这么厉害，未来也想来这么来一场漫长的旅途。”
“你很喜欢旅行？”
“嗯，不过目前也只能想想。”
尤珈看着希尔诺，若有所思。
“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明天你还要上课。”
“诶？好。”
希尔诺依依不舍地和老师道别。
他其实还挺想继续听尤珈老师讲述。
那些经历过的探险。
那些日常生活之外的，多彩的世界。
从老师的屋子回到熟悉的宿舍，像是从梦境回到现实。
唯有身上那件厚重带有淡淡香气的大衣，以及两只沉甸的盒子，暗示着这场午夜的童话，并不会随着钟声敲响而化作泡影。
希尔诺仔细将大衣挂好，确认没有一丝褶皱，才打开盒子。
——他首先打开的是那只盛满冰糖的红木盒子。
方块糖呈半透明，透过光看得到里面雪花般的立体纹路。
希尔诺用勺子尝了一颗。
“好甜！”一双眼睛亮晶晶。
感受着冰凉的方块在舌尖滑动，牙齿轻轻一咬，整颗糖如同巧克力球般裂开，流出内里浓稠的汁液。
希尔诺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甘甜。
小时候自己还挺爱吃糖的。
至于长大后……
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柜子的营养剂，希尔诺蓦地睁开眼睛。
他今晚浪费了太多时间。
既没有学习，也没有练习魔法，甚至连睡眠补觉都没有。
盯着眼前盒子里晶莹剔透的方糖，希尔诺默默将盖子合上。
又将那只黑木盒子打开。
红白黄的三色花瓣被细细分开来，填满了盒子里每一丝空隙。
希尔诺轻嗅，觉得这股清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泡花茶时，希尔诺不打算放糖。
他不是小孩子了。
……但，这是尤珈老师布置下的任务。
他在心中说道。
飞快地从那只红木盒子里取出一块，丢到茶杯里。
像是生怕自己反悔。
剔透的方糖在水中下沉，下沉。
穿过柔嫩的花瓣，逐渐与水化作一体。
那股熟悉的清香更浓了。
希尔诺捧起茶杯，凑到杯沿深深吸了一下，小口小口饮尽。
微苦，留有余甜。
那股暖意顺着喉腔灌进胃里，很快浸满了全身。
希尔诺想到了许多年前，他在某个和风煦日的午后，躺在田野间花圃中小睡。
阳光正好，睡意正浓。
倦意上涌。
希尔诺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感受大脑着久违的舒缓。
迷迷糊糊间，记起了这股香味的熟悉源自哪里。
尤珈老师身上便是这种味道。
花茶。
助眠。
意识消散前，心中产生一个困惑。
老师的睡眠质量不好吗？
……
深夜。
尤珈坐在桌前，处理着今天最后的文件。
点开克里斯托弗的聊天框，全部打包送过去，顺便发送了条消息。
“说起来，这十年里我从来没有休过假。”
几乎是下一刻，对方的回复便过来了。
显然，深夜里办公的不止一位。
【你要是休假了，我会累死在办公桌前的。QAQ】
“哦，好可怜。”
尤珈喝了口凉水，喉头微动。
他随意举起一根指头，在空中徒手描绘起大陆的版图。
指尖划过之处，残留下魔力凝聚成的浓墨。
山川平原，城镇荒野，一一具现。
这份纯粹凭记忆绘制的地图，与市面上流通的别无二致，甚至更为精确。
其中包括有许多不为大众所知的“无人区”。
他托腮扫了几眼，又随手勾勒一两笔。
一条鲜丽的曲线，从亚弥斯出发，绕了大陆整整一圈，再回来。
这条线途径的几个地区被重点打上了圈。
现在是三月份刚开学，再过九个月便是十二月份的期末。
也即现在五年级学生的毕业季。
每年的见习魔法师考核，紧挨在期末后，也即第二年一月初开始。
为期大约一个月。
换言之，在明年的新学期开学前，还会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话，差不多能够把大陆横穿一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
后来。
其他人：呜呜当年做学徒的时候，我导让我给他打了一年的下手，我做梦都是在实验室里照看魔药坩埚，呜呜。
希尔诺：诶？你们的导师没有带你们去游历世界、四处冒险吗？
其他人：……或许你说的那个东西叫“公费旅游”？
②
希尔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当年学生时期吃过的那顿蛋包饭，是尤珈研究了很久厨艺，才设计出来的。
要满足一个嗜甜小孩的口味需求，吃起来要健康营养，最好带点醒神的功效。
他给魔法人偶下了指令，只有某个学生来点餐时，才可以用马奇果做饭，其他客人一律用普通果子。
马奇果存放不了很久，绝大多数都化成水了。
好在最后一批果子消逝前，终于等来了它们的客人。
当听到学生评价说味道很好，这位站在整个大陆魔法巅峰的大魔法师，心中想的是：
早知道当初多带点果子回来了。
第22章 所谓暗恋
早上起来时，希尔诺感受到大脑久违地清醒。
没有一丝沉重感，或是混沌。
他伸了个懒腰。
明媚的春光从窗户外热情地喷涌进来，洒在脸上，微暖。
坐在床上，眼神迷茫。
过会儿，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门牌，相遇，牵手，大衣，花茶，以及那种甜丝丝的糖。
冰蓝色的眼睛从迷茫转为震惊，从震惊转为惊慌，从惊慌转为困惑，以及夹杂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欣喜。
饶是希尔诺再迟钝，也得承认。
尤珈老师对自己，似乎好过头了一点。
……但，也许只是老师很温柔呢？
所以在看到自己的学生在屋外吹冷风时，才提出先进屋；在学生说睡眠质量不好时，送出助眠的花茶；在学生好奇地提问时，耐心地解答。
老师对别的学生，也会这样做吗？
唉——
希尔诺歪倒在枕头上。
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无论如何也绕不出来。
……
下午的恋爱心理学课。
希尔诺进教室前，有些犹豫。
早知道就戴口罩了。
总觉得一旦坐在这间教室，就意味着泄露出来，自己心底里藏有某个人这件事……
不，别瞎想了。
这只不过是一门普通的选修课程而已，用不着这么警惕。
他踏进教室，明明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教室内却几乎坐满了人。
不少人带着口罩、面罩，甚至还有戴着面具，仿佛处于某种隐秘组织的聚会中。
不是吧……
希尔诺原本打算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尽量缩减自己的身影，免得被熟人看见。
但有这份心思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
最后两排的座位早已满满当当坐满人，不留一点空位。
他无奈找了个中间的位置，扎在人堆里。
坐下时，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隐隐注视。
很久没有过这种坐立不安的感受了。
早知道大家也都这么干，他就戴个口罩和帽子来了。
现在只能祈祷快点上课。
他余光扫见前排学生们的桌上，都摆着某本眼熟的粉色封皮书。
希尔诺没将这本书带来。
书中的内容他记得都很清楚，不需要再度翻阅。
虽然将恋爱相关的书记得如此之牢，令希尔诺感到些许羞耻。
全书的第一章 节是讲述暗恋。
“恋爱的起点，便是暗恋与被暗恋。”
那位气质成熟优雅的女士，站在讲台上如是说。
自上课后，教室内便很静。
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没有谁走神。
她讲得很认真，仿佛不是在教授什么恋爱的学问，而是正在进行自己主业课程的教学。
又或许在这位女士心中，二者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暗恋之中，人们总是会患得患失。有时候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其实也有一份地位。有时候又觉得，不，对方完全没有看到过自己。
“处于这个心理时期的人，总会将暗恋对象在心底里神化，将其无限美化，究其原因是没有勇气去接触对方，因而无法深入细致地了解对方。
“我们说暗恋是最甜蜜的，因为这份求而不得；我们说暗恋是最酸涩的，也是因为这份求而不得。所求无法满足，因而更加渴望；所求无法满足，因而患得患失。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心理，没有谁需要为这份喜欢而感到羞耻。喜欢，仰慕，怜爱，欣赏……是我们最纯洁的情感之一。
“我想，我们所有人需要的，只是再多一点点勇气。尝试去触碰你心中的那个人，去看到真实的那个人，去表达你的喜欢……”
表达自己的喜欢。
希尔诺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沮丧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怎么可能说出口。
他们是师生。
师生。
这是一道不能越过的线。
……
这两天，希尔诺尽可能缩短晚上的功课时间，将睡眠时间延长。
尤珈老师的花茶很有效，让他能迅速进入深度睡眠，度过安宁的夜晚。
但这并不代表他还能和从前一样，压榨自己的身体。
药水没有效果了，那就只能靠身体自己的意志力。
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够，那就延长到四个小时。
总有办法的。
源自于这几年一直坚持的体能锻炼，哪怕长期睡眠不充分，他的身体素质也不算太差。
白天努力打起精神，努力凝聚专注力，晚上抓紧好每一分每一秒。
再加上过去几年的储备和积累，哪怕接下来整整一年自己都停滞不前，与周围其他人对比起来，他也不会落后多少。
但希尔诺想要的，不是仅仅胜过其他人而已。
他要追赶的是一个遥远的目标。
一个用尽全力也许也抵达不了的终点。
希尔诺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这是他近几日养成的习惯，感觉神志不太清明时，就这么捏一捏。
用处也许不大，但能够成为一个有效的心理暗示，让自己不要无知无觉地就陷入困倦中。
台上的老师讲解着黑魔法思想史。
讲到黑魔法的发展和演变，自然是从那位黑魔法的开创者，阿方索大师讲起。
大魔法师阿方索，活跃于两百年前。
他是黑魔法的开创者，亚弥斯魔法大学的初任校长，黑魔法学院第一代院长，也是亚弥斯军事委员会的原主席。
这样的魔法师本该永久受人敬仰。
可他却在生前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份错误使他至今遭到质疑，毁誉参半。
两百年前的战争时期，阿方索大师作为委员会的主席，隐瞒委员会其他成员，私下里研究“冥界魔法”，并在对魔族的最后一战中使用。
所谓冥界魔法，即是超越黑魔法的极限，打开那扇通往冥界的大门。
没有谁知道冥界魔法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一日的壮观景象终究没能流传下来。
因为所有在场的战士、魔法师，全部都死了。
阿方索击退了魔族的大部队，换来了大陆两百多年的休养生息，但也同样使得所有战场上的同伴遭受死亡。
包括他自己。
所有惊才艳艳的魔法师，所有还未传承己愿的前辈，所有历史悠久的上古魔法，都随着那扇冥界大门的开启，被永久从这个世上抹除。
有人说，他对魔法界造成的重创，比魔族更甚。
大魔法师阿方索，这辈子只犯下过一个错误。
这一个错误，彻底改变了大陆的未来。
没有谁知道，如果当年那场战斗，他不使用出那属于魔鬼的魔法，这片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在那些优秀先辈们的带领下，大陆早已恢复往日的荣光；又也许战争彻底失败，人类文明就此不复存在。
过去已然发生，没有谁能看到那份如果。
近年来，有传闻称他并未死亡，只是去往了冥界成为冥界的生物。
有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