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科伦娜皱着眉问。
“后来……他对我的情感，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明白，我……后悔了。”
“为什么后悔？”
“他和我在一起的话，不会开心的……”
“你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不是，你不懂……他也不懂。我，我会毁了他的。他和我在一起，不会开心。他本来可以过得更快乐……是我将我的想法，施加到了他的身上……对，是我……”
科伦娜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
她尽力梳理着对方的情感：“也就是说，你害怕失去他，也害怕伤害他，所以只想保持目前的关系。是这样，对吗？”
听到这两个理由，尤珈慌乱迷离的内心，突然安静下来。
害怕。
对，害怕。
自己是个胆小鬼，从来都是。
“可他离不开我。”尤珈冷不丁忽然说。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科伦娜发现，对面的人真的很难理解。
或许就连对方自己，都不理解那一堆矛盾混乱的想法。
科伦娜想了想，又问：“那万一，他得不到你的回应，放弃了，转头去喜欢别人了呢？”
“不可能！”
尤珈抓紧了膝头的布料，下意识喊出声，声音大得惊人。
科伦娜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察觉到失态后，尤珈又若无其事地低声说：“你不明白，他真的很喜欢我。”
这声音又低又平静。
和上一句比起来，像是恢复理智的精神病人。
——这才是最诡异的事情。
科伦娜感到相当不对劲了。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或者说，对面那个人，究竟想要心中的人，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自己？
科伦娜缓和起心态，接住话题：“哦？他有多喜欢你？”
引导对方，聊聊让对方开心的事情，有助于舒缓对方的内心。
尤珈眼神柔和了些。
“他……他想亲我，还、还主动要求我……主动邀请我做。”
“……”
没谈过恋爱的科伦娜，感觉吃了一大口狗粮。
她今天的任务，或许就是开导对面的胆小鬼，勇敢接受爱。
“他对你来说是什么？”科伦娜引导着勾起对方的回忆。
希尔诺对自己来说是什么？
尤珈毫无犹豫地张嘴，却发现那些词语到嘴边说不出来。
太纯粹了，让人有点……羞耻。
科伦娜了然地递出一串形容：“他是照亮你的光芒？是上天给你的礼物？是奔你而来的太阳？是你的药……这些都是，对吗？”
这样的人，科伦娜确实见了许多。
尤珈有些不自在，没有直接承认，但也没反驳。
科伦娜笑了笑。
“他对你这么重要，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害怕了。你害怕失去他，害怕又变回独自一个人，害怕他因为靠近你而受伤。
“但是，如果你们互相信赖，互相扶持，或许你不会给他带来伤害呢？你都不问他，又怎么知道他在你身边，不会开心？哪怕最后你们真的分开了，但彼此共同度过了幸福的一段时光，不也很好吗？”
科伦娜一点点消除着对方的迷茫，试图帮助对方找回勇气。
“想象一下，你们未来在一起的画面，如何？”
在温柔的语气下，在舒缓的背景音乐里，尤珈放空着思绪。
他开始勾勒未来。
“如果我们真的成为了恋人，如果我们度过了幸福时光，如果我和他做了一遍又一遍……这个时候，他再提出离开我，和别人在一起……”
科伦娜眼皮又是一跳。
为什么直接快进到离开了？
是不是剧本不太对？
但对方仍旧喃喃自语着，语气缥缈，不真切。
“他一直很信任我，放任我做任何事情，对我没有防备。到时候……”
尤珈想象起未来的场景，模拟着自己的反应和情感。
希尔诺不要他了。
希尔诺喜欢别人了。
希尔诺，会亲吻另一个人，邀请另一个人做。
对着另一个人说喜欢。
另一个人会触碰希尔诺的身体。
另一个人会占据希尔诺的全部。
好绝望啊。
这份绝望是如此真实，降临到四肢百骸。
他眼中的浓郁愈加无光。
“到时候，我会将他关起来，谁也找不到他，他将只属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尤珈：太胆小了，只敢将希尔诺关小黑屋天天做。
第80章 戒断反应
希尔诺感到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从半个多月前就开始了。
距离考核结束； 还有最后一周。
他很想念尤珈老师。
尤珈老师应该也很想他。
但是，期间老师一次通讯都没打来过，连消息都不发。
他给老师发过去的信息； 从没有得到回复。
也问过梅纳德老师。
梅纳德老师却只笑笑说：“没有太大问题，你放心好好参加考核，不然尤珈会担心你的。哎呀； 我这边有点忙； 就先不和你聊了。”
每次都是同样的说辞，甚至连理由都不愿意换。
尤珈老师也在忙吗？
可老师不是得到了长假期吗？
希尔诺很担心。
但他同样明白，如果因为这份担心而耽误了考核； 尤珈老师会伤心的。
面上轻松地度过了一周又一周； 终于迎来转机。
这回是梅纳德老师主动联系。
“希尔诺，我想向你借你的衣服。首先，我不是变态。其次，这是给尤珈的。”
“尤珈老师出什么事情了吗？！”希尔诺焦急地问。
“嗯……怎么说呢，他挺好的； 身上也没伤，也没走丢。就是不会在下雨天回家，也不会在饿了后自己找吃的。”说完后； 梅纳德自己都噗嗤笑出声。
这说法和希尔诺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在梅纳德老师的口中； 尤珈老师像个笨蛋一样……
“那、那老师需要我的衣服做什么？”
“这个嘛……”
梅纳德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发小。
对方外表看上去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浑身散发着恐怖的威压，比以前更甚。
如果不是对方正蹲在人家宿舍的门口，或许确实挺能吓唬人。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只猫； 顶在脑袋上； 整个人显得更呆了。
先前这家伙总是不见踪影； 梅纳德还觉得对方说不准跑哪去散心了。
结果某天路过； 在这里碰见，吓了一跳。
这就是“梦游”？
他的好兄弟似乎有点惨。
梅纳德试图劝过很多次，但发现尤珈这家伙每天起床后，雷打不动就爱蹲在学生宿舍门口，直到半夜才肯回去。
回去后倒也还算正常，知道自己吃饭，知道自己洗澡，知道自己上床睡觉。
当时梅纳德就瞅了一眼门牌。
嚯，果然是希尔诺的宿舍。
因为这里有希尔诺的气息吗？
“兄弟，你这回是真的有点变态了。”梅纳德默默地说。
眼见着对方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似乎再过几天连觉都不睡了。
梅纳德觉得自己还是得帮个忙。
“你的衣服上有你的气息，用这个钓着尤珈，也许就能让他安心呆在他宿舍里，别跑出来吓人。”
这句话的信心量很大。
大到希尔诺又是脸红，又是惊慌。
“老师他到底怎么了？”
“你的老师想你了，整天蹲你宿舍门口。”
梅纳德本来打算找个借口，维护一下他发小的体面，后来又想起来希尔诺已经知道了尤珈的毛病。
便干脆全盘托出。
“他大概是又犯病了，我想想……因为一直没见到你？快一个月了，还真有这个可能。我想向你借一下你的衣服，或者其他带有你气味的东西，把他引回去。尤珈不能总蹲在你门口，看起来惨兮兮的。”
犯病……
希尔诺想起了老师上次的状态。
强大的，理智的，冷静的，温柔的尤珈老师，却被迫变成那副失去神志的样子，被迫成为那副脑子坏掉的样子。
老师这么好，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
因为一直没有见到自己……
希尔诺又是欣喜，又是后怕，又是心疼。
“我、我立刻——”
“不，你不需要赶回来。你要做的是好好参加考核。这是尤珈希望你做的，否则清醒后，他会难过，会自责。你愿意他这样吗？”
梅纳德发现，他还是做了这对小情侣的搭线人。
真麻烦。
对面的希尔诺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好的，您可以随意借用我的衣服……如果老师愿意的话，他也可以直接住在我的宿舍里，这样他会不会好受一点？
“梅纳德老师，这段时间麻烦您照顾尤珈老师了。这种状态下的尤珈老师，其实很好哄的，也很脆弱。要是他让您生气了，也不是他故意的。老师其实很乖。
“至于宿舍的钥匙，在老师衣服的左边口袋有暗层，里面通常装有很多钥匙，最小的那一把，是我给老师的宿舍备用钥匙……”
听着对面希尔诺絮絮叨叨的话，梅纳德眉梢微挑。
就这，还需要他牵线搭桥？还需要他打助攻？
他的好兄弟不会真的不行吧？
啧啧感慨着，梅纳德道了谢，再三保证自己会看好尤珈，才挂了通讯。
低头看着仍旧蹲着的某人。
对方显然也听出了希尔诺的声音，方才一直困惑地抬头看过来。
应该说，这状态下还能听出希尔诺的声音，未免太奇迹了。
简直身残志坚。
“你的学生都做到这份上了，我的建议是……哎，算了，你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来，我给你找钥匙，帮你进去，这下你得开心了吧？”
梅纳德蹲下来，伸出手打算掏钥匙，尤珈没什么反应。
对方还记得自己是从小长大的好兄弟，没攻击自己，可真感人。
一边在心里唏嘘着，一边掏出一大把钥匙，挑挑拣拣找到了希尔诺说的。
周身的气温忽然降了一降。
梅纳德手中动作一顿，就见他的好兄弟盯着自己……手上的钥匙。
眼神真冷，像是要吃人。
凭借几十年的默契，梅纳德神奇地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抓起法杖，他近距离回放了希尔诺的话。
一遍遍慢放。
“听懂了吗？你的宝贝学生说了，让你进去。我不是坏人，不是想擅闯你学生的家。”
他发小竟然还能认出钥匙，甚至还会做出点反应。
原来爱情真能治疗大脑。梅纳德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开门后，将钥匙塞回对方口袋里。
目送着尤珈顶着个猫走进房子，他啪地关上了门。
终于清净。
回程的路上，梅纳德突然想起件事。
也就是说，哪怕是这个状态的尤珈，也是一直都知道，他学生的钥匙在口袋里。
但一直不肯开门。
因为没得到希尔诺的允许。
这回，梅纳德真心实意叹了口气。
“你这陷得也太深了吧……”
……
这种感觉很奇特。尤珈想。
他还保持着清醒，但理智却与身体分离了。
他能清楚听到别人说的话，能看见眼睛传来的东西，能思考。
但是大脑掌控不了身体。
自己的身体像是离开了灵魂的躯壳，自发行走着。
有一种很强的剥离感。
某天清醒过来时，就这样了。
这就是所谓的本能？
不过，这种情况比先前的昏倒好一些，也比所谓的梦游好一些。
至少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但很快，他在心里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见自己每天蹲在某个房子的门前。
不用看门牌也知道，这是希尔诺的房子。
他都往本能里刻了什么东西……
不过还好，自己的身体只是蹲在门口，而不是拿着钥匙进去。
那是希尔诺的屋子，自己不能随便进。
头上那只猫每天都呼呼大睡。
这家伙是怎么跑自己头上来的？
想把它拎下来，可惜手不听大脑使唤。
某天，梅纳德终于找到自己了，可惜自己的身体不听话，不肯回去好好待着。
尤珈稍有些伤感地想，有自己这么个发小，梅纳德这么些年大概也很辛苦。
对方明明是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
再到后来，他听到了希尔诺的声音。
梅纳德告诉了希尔诺这件事。
如果可以，尤珈挺想说：我很好，不要让希尔诺操心。
但显然，他的身体不可以。
希尔诺真的很关心他。
如果他们果真在一起了，他这副越来越不妙的身体，也只会让希尔诺痛苦担忧，乃至睡都睡不安稳。
好辛苦。
自己的身体走进了希尔诺的房间，然后……蜷缩在对方的床上。
感受着沾满希尔诺气息的床，用对方用过的被子包裹自己。
将脑袋埋在气息中。
尤珈骂了自己一句：变态。
头顶上的那只猫，则滑了下来，钻到希尔诺的枕头里，继续呼呼大睡。
尤珈又骂了句：两个变态。
这样的变态，希尔诺不会喜欢的。
……
意识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也许，很快又要回到先前昏迷的状态，或者梦游的状态。
迷迷糊糊间，做了很多个梦。
每个梦，都以希尔诺离开自己作为结尾。
希尔诺离开了差不多一个月。
他却感觉对方消失了有一年。
……希尔诺离开了多长时间来着？
希尔诺去做什么了来着……
说起来，希尔诺是为什么离开自己……
意识在窒息中逐渐消散。
沉入寂静前，尤珈乐观地想着，起码这次身体没感觉到太大的疼痛。
海浪拍打着意识的深处。
传递着破碎的呢喃。
【希尔诺，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收你做徒弟了。】
【希尔诺，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希尔诺，你不是说想和我呆在一起吗？】
【骗人。】
【希尔诺是个骗子。】
【希尔诺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希尔诺去哪里了……】
【希尔诺……】
【再见到你，我会把你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