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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埃里克家时,鹿佰正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
埃里克面色青白地站在鹿佰身边,表情很是僵硬,眼神中仿佛失去了那种世俗的欲望。
祝长安观察着埃里克的状态,见他一副没有灵魂的样子微微扬眉。
随后他的视线转移到鹿佰手中的碗里一团漆黑看不出原形的东西。
“额……那个我随便做了一个炒饭……卖相不太好,呵呵,呵呵。”
鹿佰见两人的视线都停滞在了自己做的炒饭上,尴尬地讪笑两下。
“岂止是不太好。”
宗霄皱着眉盯着那一碗炒饭,说它是一堆垃圾都绰绰有余。
鹿佰略显局促,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做饭的,结果却做出这么糟糕的东西来。明明他有很认真地在做,但结局总是不尽人意。
“吃那种东西,会吃出毛病来的。长安,我们还是去别的……”
宗霄一个回神的功夫,祝长安就已经坐在桌前拿着勺子开始用餐了。
“还不错。吃不死人。”
祝长安面无表情地吞咽,动作迅速但优雅,抛开碗里那一坨不明物体和寒酸的背景,简直像是英国贵族享用下午茶。
“真的吗?”
作为被夸奖的对象,鹿佰第一次听到这么高的评价,简直比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还要激动。
他双眼放光地坐到祝长安身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祝长安用餐,主动为他盛饭。
那眼神堪比慈爱的老母亲。
旁观的埃里克和宗霄,一个不忍直视,一个呆愣。
宗霄将信将疑地小尝了一口,千奇百怪的恶劣味道饶是他也忍不住面容扭曲了一瞬。
“不要吃了。”
宗霄抢过祝长安手里的勺子,摔在了地上,攥着他的肩膀的手微微颤动却不敢用力。
“长安,这七年你过得是不是不好?是不是有人虐待你了?这种东西你怎么吃得下去,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掺杂着风雨欲来的起伏,双目泛红。
从在游戏里重逢开始,宗霄就一直在被破碎童年记忆里的美好,多年不见带来的现实残酷地重创着他心中的月亮。
他不在乎月亮是黑的还是白的,但无法忍受任何人欺辱玷污。光是想想,他都快发疯了。
祝长安淡然地拍开他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用你的话说,「岂止是不太好」。”
“但我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撕开伤口展示这件事上……”
祝长安沉静的眸子注视着宗霄,“所以收起你的同情和怜悯,我不需要。”
“我不是……”
宗霄顿了一下,最终化为一道无奈的叹息,“我明白了。”
鹿佰在一旁听完他们的对话,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心彻底冷却下来。
此前他认为这两个人心理都有问题,只是宗霄表现出来的好像更严重一些。现在看来,祝长安才是那个心理问题最糟糕的人。
宗霄是把心理问题外化,通过暴力行径来宣泄,所以成了人尽皆知的疯子,神经病。也幸亏还有祝长安的存在帮助宗霄懂得隐忍和调解,起到了控制的作用。
但祝长安却将心理问题内化,所有一切痛苦都选择自己消化承受,把自己当成了垃圾桶。
这些垃圾不仅没有被净化处理,反而在蚕食吞并祝长安的精神世界。外表呈现出来虽然很理智冷静,都不过是即将决堤的大坝,摇摇欲坠的假象。
一旦崩塌了,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们慢慢吃。用餐愉快。”
祝长安被宗霄扔掉了勺子后就不再吃了,喝了几口水后,挥手出门。
宗霄想都不想地就跟上去了,完全没有刚才那副遭受巨大打击的状态,重新回归忠犬的样子。
“我和你一起。”
鹿佰莫名地对祝长安升起了怜惜的情绪,不想放任对方一点点地滑向无法挽救的深渊。
毕竟他替自己解过围,也的确说过自己的饭好吃。
于是满满一大碗的炒饭,只有祝长安一个人享用过就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埃里克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争执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一头雾水,站在门口默默注视他们离开。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埃里克的目光一秒不落地停留在祝长安身上,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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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陶宪神父?”
鹿佰知道祝长安白鹅村民排斥的事情后若有所思,他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好像有一种道具可以提高自己的语言话术能力,可以让NPC在一定时间内对自己所说的话坚信不疑。但前提是必须要有合理的解释说明,所以我想陶宪应该是用了这种道具然后捏造了神父的身份辅助。不过时效不是很长,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效的。”
宗霄眼神微暗,早知道就直接搞掉了,只断了一只手太便宜他了。
“只是突然发疯……”
鹿佰听见陶宪被攻击了之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宗霄,总觉得这件事是对方干的。
“我觉得村长很可疑,他对祭司有很强的抵触情绪。要不医生去村长家找找线索吧,我们兵分两路效率不是更快吗?”
宗霄看出了鹿佰怀疑的眼神,直接打岔阻断了他的话茬,甚至还想把鹿佰支走。
“有道理,不过我从埃里克那里听说阿尔奇不仅是祭司,还是村里的医生,我想还是我去祭司那里,宗霄先生去村长家吧。毕竟专业对口,更能套出线索来。”
鹿佰礼貌微笑,已经没有第一次对上宗霄时那般的紧张了,在他眼里这两个人就是问题儿童,医生是不会惧怕病人的。
“既然你们都那么想去祭司家,那你们两个去吧。我去村长家。”
祝长安夹在两个人中间,一路不停地感受到带着火药味的眼神交流。
十分无语地往后退了一步,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挥手示意。
“别跟着我。”
听见宗霄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祝长安头也不回地让宗霄停下。
“祝两位合作愉快。”
语气中的笑意即使没看见脸,宗霄和鹿佰也能察觉出来。
祝长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宗霄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鹿医生,但愿你和祭司真的能有共同语言。”
“与其在我面前放狠话,不如动动脑子想想怎么帮你的长安,摆脱过去的阴影。”
鹿佰满意地看着宗霄阴寒的表情一变,他伸手拍了拍宗霄的肩膀,被一巴掌挥开。
“你知道长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才是最了解长安的人,你是怎么知道长安的事的?”
鹿佰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微亮的光线。
“我虽然是外科医生,但我兼修了心理学,你和祝长安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这点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
“你在祝长安面前掩饰自己的真面目,不就是为了不更加刺激祝长安吗?”
宗霄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祝长安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经历,你抱着他的胳膊追问一万遍他也不会说的。”
“我们都是死掉的人了,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能马上复活回到现实替他报仇吗?”
宗霄捏紧了拳头,银丝在他的手腕不断地出现又消失。
但不可否认鹿佰说的都是实话。
他第一次向祝长安以外的人低下头,“那你能治好长安?”
鹿佰眉头一皱,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是现实或许并不难,但在这里很麻烦。”
“你有没有想过,祝长安过往的经历就是他复活的欲//望。”
“一旦治好了祝长安,那等同于他的欲//望被消除了。”
“你我都很清楚在这里,没有了复活欲//望会是什么结果。”
作者有话说:
论如何俘获医生的芳心:夸他的饭菜做的好吃(违心话他也会当真心话来听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吸血鬼之岛(七)
他从孤身一人的泥潭,跌进求生无路求死不能的地狱。
宗霄攥着鹿佰的白大褂领子,浓墨的眸子深处已经有压抑不住的杀意流于表面。
“所以你扯了一大堆,意思是治不好长安?”
银丝如刀吹毛立断,在鹿佰脖子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戏耍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鹿佰摆摆手,示意宗霄冷静。
一把细长的柳叶刀抵上银丝将它推开,叮的声音像切割在了钢筋上。
“我可没这么说。”
鹿佰找出一个止血贴覆盖在伤口上,“游戏的特殊性造成祝长安不适合普遍性的治疗方案,最好的办法是像你这样——”
“将情绪外化,宣泄出来。在不影响复活欲//望的情况下,尽可能地防止负面情绪控制他的理智。”
宗霄眼睛一亮还没说话,鹿佰就打断他,摆了摆手,“可不是跟你一样暴虐成性,外化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非要杀人打架。”
他语气无奈,镜片下的褐色眼睛充满了对宗霄的无语。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健康积极的思想。”
宗霄没有理他,拖着他的大褂往祭司家走去,兴奋不已,“那赶紧处理了任务,去帮长安。”
矜贵的医生翻了个白眼,对这条只知道护主的狼狗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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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村民的拒绝合作,祝长安非常「不得已」地选择了「比较」暴力的方式问话。
“村,村长家就在,这条街的街口,门上有一个大图腾柱的就是了……”
偏僻的巷尾,阴暗的角落里,祝长安背光站在一个蜷缩在地上的村民面前。
俊美不凡的面容上挂着礼貌温和的微笑,“谢谢配合。”
他收回架在对方脖子下的匕首,转身要走。
角落的村民长舒了一口气,还没准备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祝长安却突然转过头,手中的匕首利刃反射着微弱的荧光,恍惚了村民的眼睛。
“抱歉,我忘了一件事。”
轻飘飘的声音鬼魅一般响在耳边,村民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惊恐地看着祝长安一点点靠近自己。
“不要杀我!不要……”
村民头一歪倒在了地上,他惊慌的呼喊声没传出巷子就戛然而止。
祝长安替晕倒的村民戴上了兜帽,声音低柔悦耳。
“做个好梦。”
沉闷的脚步声在凹凸不平的砖地上有节奏地越来越远,狭窄的小巷又恢复成来时的静谧。
悲凉的哭泣声吸引了过路的祝长安,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侧的一栋房屋。
那里大门敞开,可以看见整洁的客厅里并没有任何人,但从正对着大门通往着后院的玻璃门里,是一群人围在一个坑洞边垂头啜泣,旁边的空地上放着一块棺材板。
这家人正在经历一场最后的告别。
祝长安对于这些村民将墓碑正对着房间的做法只是有趣地挑挑眉。
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立在墓碑两侧,纯白地耀眼。
他朝着葬礼的方向走去。
中年妇女捂着脸痛哭,两个年幼的孩子站在她的身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懵懂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男人。
还有两位老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泪,悼念着自己逝去的孩子。
“妈妈,家里来客人了!你看,就在那里。”
小女孩拉了拉母亲的手,指着站在玻璃门外的祝长安。
女人擦了擦泪水,走过去推开了门,疑惑地看着祝长安,“请问你是?”
这位村民的态度很正常,只是表现出了对祝长安这张陌生面孔的疑惑,并没有任何排斥和敌意。也不知是因为陶宪的道具失效了还是在参加葬礼没有受到影响。
“我是阿尔奇祭司的朋友,路过您家听到有哭声所以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听到是阿尔奇的朋友,女人态度软化下来,侧开身子让进到院子里。
“原来是祭司大人的朋友。那你一定见到祭司大人了?我想拜托祭司大人为我丈夫做净化仪式,可他这几天都不出门,敲门也没有人应门,我没有办法见到他。”
女人哽咽着声音,拉着祝长安的手请求,“能不能麻烦你去找祭司大人请他来做净化仪式。”
祝长安闻言察觉到一丝古怪。
这些村民一直居住在村子里,祭祀活动也想必经历过很多次了,如果他祭祀期间不能见任何人,村民都应该知道才对。
但女人言辞之间,都反馈出一个信息:祭司不会像这次一样一点风声都没有。
“净化仪式是什么?”
祝长安想到村长对阿尔奇的态度,隐隐摸索到了一点边子。
但还是先专注眼下的事情。净化仪式又是一个新词,一提到仪式估计跟吸血鬼有联系。
那女人接着擦了一下眼泪,侧着身子让祝长安进到院子里。
祝长安往前走了几步,忍着冲天的大蒜味,看见了躺在棺材里的中年男人。
面色灰白泛着青,双手握拳贴在身侧,身上穿的巫师袍虽然整齐但是有些老旧。
在男人的脖子右侧,有两个大小相同的孔洞,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伤口看上去比较浅。
女人让孩子和老人先回房间去,为祝长安端了一杯茶过来后叹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丈夫昨天被吸血鬼袭击,不幸去世了。村里有规定,被吸血鬼攻击的人必须由祭司大人进行净化仪式,驱散掉吸血鬼留下的邪恶,才能火化下葬。所以我们连入殓都不能做,用蒜水擦拭了一下伤口就……”
“吸血鬼?它还没有诞生,怎么伤人?”
女人哭着摇摇头,“曾经有过先例,吸血鬼有时候会提前冲破封印出来袭击村民。只是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要不是村长说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场噩梦竟然是真的,呜呜……”
再一次和村长扯上关系,祝长安看着棺材里的男人,若有所思,“是村长说你丈夫是被吸血鬼袭击的?祭司才是最了解吸血鬼的,不应该是祭司通知吗?”
“村长告诉我,祭司大人正在为封印提前诞生的吸血鬼想办法。村长和祭司大人的关系好,每次祭司大人验出吸血鬼都是第一个告诉村长的,然后再由村长公布给所有人,所以村长替祭司大人传达旨意也很正常。”
祝长安捕捉到了关键点,扬眉问道:“那这次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