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姐姐,你这是什么针?”
“消炎的。”
“不是,”简风指着针头,“我是说,这针,是新的吧,没人用过吧,一次性的吧?”
护士脸色一沉,语气加重:“我们是正规医院,肯定是一次性的,请不要质疑我们的专业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
护士没跟他计较,调好滴速离开病房,简风躺下挪了挪腿,不怪他嘴贱,他患有一种病症:获得性免疫功能缺陷综合恐惧症,简称“恐艾症”,字面意思,艾滋病恐惧症。
倒也没严重到不敢出门不敢与人接触,也没有出现焦虑症和疑病症,单纯就是害怕打针的针头,害怕血溅在身上,拒绝与人亲密接触。
简风有个表叔,表叔在世时活得那叫一个潇洒,把酒店当家,家当酒店,表叔跟简爸关系好得穿同一条裤子,逢年过节拎着好酒好菜往简家一坐,简风从小爱蹲桌角边偷桌上的盐水花生毛豆,边听表叔从天南讲到海北的浪子故事。
突然有一年,表叔不再来家里了,简妈像疯了一样把家中所有碗筷、凳子、表叔睡过的棉被一股脑扔了出去,简爸苦口婆心跟简妈解释那病吃吃饭说说话是不传染的,简妈不信,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焦虑状态,那种状态在好几年里影响着简风。
再有一天,简爸带简风去看望弥留之际的表叔,简风才知道表叔感染了HIV,表叔瘦骨如柴浑身脓疮的惨状在年幼的简风心里刻下极深的一道阴影,以至于而后数年,简风连蚊子都怕,生怕蚊子前脚吸过HIV患者血后脚来咬自己。
从表叔这件事上,简风悟出两个人生哲理,一: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
二:洁生自好,不乱搞男女关系。
十八岁那年,简风清晰认知到自己性取向,连夜查资料,得知同性感染HIV机率更高,简风发誓,这辈子要找就找个干净的男朋友,只谈灵魂交融的柏拉图式恋爱,故而简风二十二,还是白板一张,连接吻什么触感都不曾体会。
简风躺在床上,一条腿被吊起来,另一条腿也不敢动,使劲儿勾着脖子想去看伤口。
苏时清这边刚忙完,那边护士小跑着过来:“苏医生苏医生,刚才伤到腿的那病人扭伤脖子了,你快去看看!”
简风偏着头被同病房几个病人家属围着,欲哭无泪,他刚真的只是想看看脚上的伤,谁知道脖子这么不经拧,就这么卡住了,不能扭头不能转,随便动一动都痛。
苏时清一进病房,其他病人家属自动散开。
“怎么扭到的?”
大概天生声线清冷,带连着说出的话似乎没半点温度,简风小声答:“就一抬头,再往下身看,再用力一偏头,偏完回不去了。”
护士忍不住笑出声。
苏时清走过去,双手护住简风脖子,轻轻往一边试着转动:“这样痛吗?”
他的手指凉凉的,摸到简风脖子时,简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被陌生人触碰的感觉令简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痛啊。”
听他说痛,苏时清松开手,叮嘱护士:“带他去做个颈椎核磁共振,看下是否有小关节的错位的情况。”
“啊,医生,其实你刚那样弄也没那么痛。”
苏时清抬眸看了简风一眼,简风吓得抿嘴,做了个封嘴手势,虽然看不清苏时清口罩下的表情,但简风能感觉到他好像在生气。
这次苏时清力度比刚才更重了点,简风抿着嘴不出声,确实痛,但能忍受。
苏时清换了个角度,一手托着简风后颈,一手扶着他后背扶他坐起来,站到他前面继续替他按摩脖子。
简风吸着气,想叫不敢出声,面部五官极速挤成一团。
“痛就出声。”
简风咬着牙出声:“不、不痛。”
“试着抬头。”
简风抬头的瞬间,看见苏时清弯成倒月牙儿的眼眉,“医生,你刚才笑了?”
虽然看不到他口罩下的脸,但简风就是知道他笑了:“你在笑话我。”
苏时清收回手:“没有,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简风看着他背景嘟囔:“明明就是有嘛。”
第3章 你有男朋友吗?
隔天一早,简风被隔壁病床小朋友哭声吵醒,摸出手机一看,不到六点,什么概念,除了上高中那会儿,简风已经好几年不知道早晨六点醒是什么感觉了,憋着一股火想发又不敢发,医院啊,又不是家里,只能相互理解相互体谅。
八点,医生查房,简风已经饿得两眼冒金光了,他亲爱的母上大人还没到。
一行好几个医生陆续走进病房,先查隔壁床,围着病床勾勾画画,没几分钟,简风被围住,为首的医生例行公事,问:“感觉怎么样?”
“医生麻烦等会儿,我在跟队友开黑,等我打完这一局。”简风取下一边耳机说。
几名医生一齐笑出声:“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没有麻药用wifi和游戏能止痛的病人?”
简风输了,放下手机,一脸自豪:“嗨,没事,我倒也没那么怕痛,主要护士姐姐怕我痛,一直来问我痛不痛,真的,玩游戏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痛,下次再有抗麻的病人你们可以试试!”
苏时清冷冷出声:“左腿感觉如何?”
简风闭嘴,有那么一点怕他,轻轻动了动腿,说:“不动没事,一动就痛。”
“嗯。”
又是一阵笔落纸上的沙沙声,苏医生离他最近,他的手指指甲剪得很干净,就连指甲都泛着健康的粉红,指骨修长分明,白大褂一尘不染,整个人透着两个字儿:“干净”,昨天只顾着痛去了,痛完腿痛脖子,完全忽略了这些。
简风大方瞄向他胸前胸牌,外科,苏时清。
名字都透着一股干净。
苏时清察觉到目光,与他对视一眼,那一刻简风大脑像是短路了魔怔了,他伸手拉下苏时清口罩,苏时清被如此无礼的举动惊得微沉下脸,不悦地戴好口罩。
简风盯着苏时清,眼睛一眨不眨:“原来医生中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一旁的女医生笑出声:“苏医生,你又给咱院男性医生们挣脸了。”
一行医生先出病房间,苏时清还在看病历,眉头微蹙在简风病历卡上签下姓名时间,转身走向隔壁病床,隔壁床小朋友颈部淋巴结,前天刚动了个小手术,这会儿一见医生害怕得大哭,妈妈怎么哄都没用。
“药没吃?”苏时清问。
妈妈摇头,一脸无奈:“他不肯吃,怎么哄都不行,硬灌进去也会吐出来,能不能打针啊医生。”
“针要打,药也是要吃的。”苏时清蹲下,握着小朋友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叫、叫超超。”
“超超不哭,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超超止往哭声,点头,苏时清将笔插进口袋,空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儿,握拳,再划圈,摊开手,掌心躺着两颗糖,“想吃糖还是想学变魔术?”
“想学变魔术。”
苏时清把糖递给小朋友,摸摸他脑袋:“我现在要去隔壁病房,还有其他病人,他们都不怕吃药,我答应了他们今天教乖乖吃药的人变魔术。”
“嗯,好的医生哥哥,谢谢医生哥哥!”
简风看傻眼了,噗嗤一声笑出声,苏时清回头半愠不怒地瞥了他一眼,简风立马举手:“哎,对,就是我,我昨天有乖乖吃药,苏医生给了我糖,还答应了今天教我变魔术,对吧医生哥哥!”
超超拉过妈妈手:“妈妈,我的药呢,我现在就要吃,哥哥什么时候来教我?”
“哥哥有空的时候就来。”
简风忍住笑意,在苏时清出病房时叫了声:“苏医生,我的糖呢?”
原本快踏出门的苏时清退回两步,将一颗糖放在简风手心。
水果味的,软糖,很甜。
吴凤枝拎着保温桶姗姗来迟,一进房间,看到的就是她儿子简风像个傻子似的盯着病历卡傻笑,傻子简风边看苏医生签名边赞:字儿真好看啊,一个也没认出来!
“崽崽,你伤的是腿吧,不是脑吧,大清早傻笑什么。”
“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崽崽,我都二十二了了。”
“你三十二、四十二,哪怕五十二,不还是我的崽崽。”
简风无语,“妈,那有凳子,可以坐。”
“不不不,不坐不坐,医院的凳子不知道多少人坐过,我站着就好,站着就行,你快吃,吃完我走了。”
“妈,我想谈恋爱了。”
“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谈恋爱吗?说得你想谈就能谈似的,你以为上市场买菜啊,快吃!我约了姐妹去做美容,赶时间。”
“妈,你不用天天来医院,让阿姨送来就行了。”简风知道他老妈,爱玩,除了会花钱什么都不会,被他爸宠坏了。
“那可不行,你受伤了妈怎么说也得来关心关心你,你好好养着啊,中午和晚上阿姨来送饭,你要吃什么跟阿姨说。”
中午,他那据说“分分钟千百万上下”的地产公司老总父亲出现在病房,拎起被子看了伤腿两眼,不悦道:“让你转院去B贵族医院你偏不去,这小医院能有什么好条件!”
简风憋嘴,“这里有苏医生。”
“嘀咕什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没指望你成龙龙凤,不求你大富大贵,你爱玩我也不管你,但是有一条,必须注意安全,出院后把你那些摩托车统统处理掉,你扔也好卖也好,总之给我处理掉,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
简风拒绝家里人来照顾他,老妈洁癖,她来了谁都不自在,家里阿姨在他家待了十来年,把简风当亲生儿子,一来唠叨个没完没了,玩游戏说会眼瞎,吃东西这个有毒那个不能吃,简风索性请了个护工每天固定时间来照顾自己。
下午,简风好友刘晖和何若元来探望他,何若元一见简风惨样儿,心疼得直龇牙,刘晖一脸鄙夷:“何若元,你这心疼的表情我都怀疑你暗恋简风。”
何若元拉起简风被子看他伤腿,摇头:“简风长得这么好看,如果他是妹子的话,我可能真的会追他,可惜他不是妹子。”
刘晖一把拎起何若元,按着他脸往简风脸上亲:“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弯的,来来来,测试下。”
苏时清刚好给病人送出院小结,经过简风病房,听到喧闹声往里瞅了眼,正巧看见简风笑着仰起脸准备迎接另一个男孩的亲吻,苏时清眉头轻蹙,转过头从门口经过。
简风仰首,笑着说“来啊亲啊”,手上的枕头在说话间拍到何若元脸上。
何若元挣脱刘晖抢过枕头砸过去,三人笑成一团。
隔天早上,照顾简风的护工发来信息说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晚点才能到,简风让他慢慢来,不急。
苏时清查房时,看见今天的简风一反常态,没玩手机,没唱歌,一脸憋屈的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好生可怜。
“简风,是哪里不舒服吗?”
简风的脸肉眼可见的泛起绯红,往被子里躲:“没有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时清拉开被子:“是不是伤口发炎?我看看。”
简风赶紧去抢被子:“不、不用看,没有发炎。”
苏时清不理他,用力拽开被子,简风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昨晚隔壁床小朋友怕冷,空调没开,简风热得睡不着,拜托护工帮他把裤子脱了,只穿着内裤睡觉,此时此刻,存了一晚上的水份加上晨起反应,全都赤裸裸的落进苏时清眼中。
简风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扭着身体把脸往枕头里藏,太丢人了,护工怎么还没到!昨晚就不该喝那罐牛奶,从凌晨三点憋到现在。
苏时清原想说“没事,我是医生,什么都见过”,见简风露在外面的耳尖,改说:“是不是想上厕所?你家没人过来照顾你?我扶你去。”
“不不不,不用不用。”
苏时清只当他不好意思,简风是真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头都不敢抬,奋力埋在枕头上,誓死不要苏医生扶他去,扶过去是不是还要帮他脱裤子,是不是还要帮他扶鸟儿,绝不!
就这么僵持着,苏时清没时间跟他耗,憋太久膀胱炸掉更麻烦,用力擒住简风两肩往上带,这么一施力,简风上衣的扣子绷开线,噼里啪啦落在病床四周,苏时清望着简风敞开的胸膛,简风望着面无表情,还抓着他手臂的苏时清,一时间相对无言。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早上查房的大部队鱼贯而入,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定在原地。
什么情况?苏医生抓着病人手臂,病人没穿裤子,上衣解开着。
简风想死,弱弱开口:“我能解释吗?”
苏时清清清嗓子:“不用解释,病人想小解,哪里有尿壶?帮他找一个。”
简风:“……”
得亏护工来得及时:“怎么了怎么了?我的雇主出事了吗?”
简风只差没落下感动的泪了,这雪中送的炭啊!
“王叔,快点扶我去厕所。”
一周后,简风能下床了,伤口愈合得差不多,骨折的那只脚靠着拐杖也能走,原本要转去骨科,简风死活不肯,加上骨科那边床位紧张,调节了下,让他在急诊住着了,简风才不想去骨科,去了见不着苏医生了,听小护士们说苏医生只是暂时分配到急诊帮忙,简风觉得自己动气真好,要是摔早一阵或晚一阵,都碰不到苏医生了。
凭着一张抹了蜜的嘴,整日跟在护士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小护士们被简风哄得有问必答。
这几天简风把苏时清的情况摸了个底儿超天,苏时清,二十五岁,性情清冷,给人感觉不好接近,目前单身,追求者众多。
简风已经不止一只听见病人家属追着苏医生问有没有空见见他们的女儿侄女儿外甥女儿了。
简风没正式谈过恋爱,高中时大伙都谈,简风也跟风谈,谈了个班里成绩特好的女生,他所谓的谈恋爱,就是他每天早上帮女生买牛奶带早餐,女生每天晚上帮他写作业。
那段恋情维持了三个月,结束在女生趁教室停电在他脸上偷亲了下的瞬间,简风当时吓傻了,跑去洗手间猛洗脸,回教室后立马分手了。
直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