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深夜时分,雨已停,春泥的气息浓郁。
秦卿坐在院中逍遥长椅之上闭目浅眠。
长椅轻轻地前后摇晃着,他的身上搭着羊皮毯,今日衣着较为朴素。
隐约间。
他听到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说你这个倒夜香的,为何走这处来了,此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过路的小丫鬟伶牙俐齿地教训倒夜香的人。
“你个黄毛丫头,老夫不与你计较。”那倒夜香的人略显愤怒地说罢,便提着桶离开。
……
秦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
之后,便听到平稳、沉定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步入院内。
这个时辰是阿洪该来的时辰。
所以,秦卿并没睁开双眼。
那脚步声在秦卿椅边停下,随后秦卿便感觉到有人替他拉整了身上所盖的羊皮毯。
夜风吹来,秦卿嗅到了丝丝不同于阿洪的味道……
那是属于关外罕有的奇异香气。
秦卿缓缓地睁开了双眸,眼前所见是一张俊逸无双的面容,那深如浓墨的眼眸正悄然缓静地回视着他。
不是阿洪,而是许久没来的莫言之。
莫言之身着黑羽华袍,那锦蓝暗衬,银丝底纹,勾勒出缠绕烟云。
精致绝美、雅然不凡。
那领口的荣华墨绒,簇拥其白皙的颈间,将其逸雅俊然的脸庞映衬得极为白净。
“你来了。”秦卿平静地目视眼前人,眼中无丝毫异样波动。
“昨日刚从边关回来,今日便过来看你了。”莫言之在秦卿身畔坐定,眼底隐含笑意,且平缓地拉过秦卿的手。
两人的十指自然相扣,感觉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秦卿略微不理解,为何莫言之可能像何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爹,可是已经回府了?”秦卿眸色沉稳,语气平常。
夜风之中,两人的发丝轻轻的波动。
“我娘亲生辰那晚,他便回府了。”莫言之平静地回答,并未选择回避此问。
同时,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暧昧地轻揉秦卿的手背。
虽然,秦卿不知晓莫言之是何时出府的,但是,此刻也并未过多提问。
“你不生我的气了?”秦卿的背稳稳地靠着逍遥椅,眸色平和地看莫言之。
“既然你知晓错了,我又何必再为难你。”莫言之握着秦卿的手,眼底的笑意逐渐的收敛,渐渐地被严肃之色所覆盖。
若是三个朋前,秦卿听闻此言心中必定甚是喜悦。
可如今……
秦卿稍稍地坐起身,平静地询问莫言之:“那上次,我在你爹的书房外等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可你为何不出来见我。”
莫言之一言不发地看秦卿,握着秦卿的手稍稍松了些。
“我在风雪里等了你两日,事后连腿都毫无知觉,我虽是不怨你,但是不明白为何你当初这般不愿见我,而如今却又突然原谅我。”秦卿眼中弥漫着困惑之色,更有几许难过之意。
“你说,你在我爹的书房外等我?”莫言之反问秦卿。
仿佛对此毫不知情。
第218章
“那日,阿洪进书房请你,你也不愿出来见我。”秦卿缓缓地松开了手指,与莫言之手掌分离,自然地收回了手。
手心残留着莫言之手掌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莫言之身上特有的宜人之气。
“你让阿洪去请我?”莫言之缓声的反问,并耐心地等待其回答。
秦卿觉得莫言之仿佛失忆般,问得如此的奇怪。
但是——
秦卿还是点了头。
“你口中提到那个阿洪,是何人?”莫言之面色如常地问秦卿详情,且慢悠悠地伸手替秦卿顺理肩头的发丝。
“阿洪是你派来伺候我的家丁,难道你忘记了?”秦卿轻浅的回答声,随着那唇边呼出的热息,流散在风中。
莫言之没回答。
只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秦卿。
“当初你派阿洪来照顾我,我还险些以为……你是要让我陪他。”秦卿道出了当初的心境,眼中不免浮现出几丝难解情仇。
此言,他原本是不该道出口的。
但是,为了能让莫言之了解他当初的心情,他还是说了出口。
这次,莫言之彻底地止住了动作。
“我怎么可能派男人来伺候你,更不可能让你去伺候别人。”莫言之给出肯定答案。
言下之意便是——
从未派过家丁前来伺候秦卿。
秦卿沉默地目视了莫言之片刻,留意着莫言之的神情。
随即,当秦卿意识到某种可能之后,渐渐地脸上的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是莫言之真不知晓阿洪是谁,那么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两份都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半盏茶后。
山水别院的厢房前阁内,两个负责伺候秦卿的哑巴丫鬟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听候莫言之的盘问。
“那个阿洪是谁许他进来的,我让你们俩照顾秦卿,竟然将不相干的人放进来。”莫言之居高临下地站在两个丫鬟面前,那唇边挂着几丝危险的笑意。
年纪稍微小的那丫鬟,着急地朝着莫言之打手语:“少爷少爷,我们错了,阿洪说是你让他来照顾秦爷的!”
年纪稍微大的那位丫鬟,也同样不安且急切的解释:“是啊是啊,阿洪说得头头是道,连秦爷都没看出阿洪有异,我们也不知晓阿洪不是您派来的,少爷饶命啊!”
莫言之的俊颜之上始终都挂着浅浅不明的笑意,但是眼底却冰寒刺骨的冷彻。
可惜,秦卿没看见。
坐在桌前端杯子饮茶的秦卿,放下了手中茶杯,平缓地起身走近了莫言之:“你不必责备她们,阿洪的事,是我事先未警觉所致。”
莫言之眼底冰雾渐散,平定地回视秦卿。
“既然你替她们说情,那我绕了她们便是。”
随后,秦卿示意让两个丫鬟退下。
那两个丫鬟朝着两人磕了磕头,便急忙地退了出去。
“看来我不在府里的时候,那个胆大包天地家丁,在此地做了不少我不知之事。”莫言之轻飘飘地看了看秦卿,言词间隐隐流露出暗示之意。
“阿洪对我没有不轨企图。”秦卿沉稳地言毕,便转身入了内屋。
当夜,莫言之没有离开秦卿所住的别院,下令彻查府邸叫“阿洪”的家丁。
今晚阿洪也没有出现在秦卿的别院。
短暂的分别没有给两人带来任何的小别好处,即使是两人同床共眠,秦卿始终都背对着莫言之。
而莫言之也没强行将秦卿拉过来。
“其实,数月前那日,我从你这里离开后,当晚便出去办事了,直到昨晚才回来。”莫言之稳如泰山地靠坐在床榻上,沉敛缓缓地翻阅着手中书籍。
但是,他却在跟秦卿说话。床榻间,床帘微卷。
摇晃的烛光中,莫言之身着的墨色锦袍,锦被盖至腰间,柔光暗绕,亮泽迷人。
秦卿原本正安静侧躺着闭上浅眠,听闻此言后,便缓缓地张开了双眼。
眼中满是错愕之色。
“我离府时,没告知你去向,是想让你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莫言之止住了翻阅之举,心不在焉地目视着书册。
可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
“你的意思是,在那期间,你与莫老爷都不在府里?”秦卿确认般地询问,并稍稍地坐起身看向莫言之。
“嗯。”莫言之将手中书册放在膝盖上,皱了皱眉告知秦卿详细情况。
莫言之不在莫府时,为了莫府不受外界动荡局势干扰,特意请了一位友人府邸坐镇。
然而。
这段时间,莫言之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当初秦卿欺瞒一时令莫言之心中极为不悦,可近期对秦卿“惩罚”已经够了。
此次,莫言之外出是前往边关附近,去办理要事。
“我此次是去查证鬼面究竟是否真的已死,虽老皇帝派人找他不全的骸骨,但并不代表那句骸骨就真是鬼面本人。”莫言之将此次前去边境之地办事之因缓缓道来。
秦卿耐心倾听。
他更从莫言之口中知晓了,鬼面还没死。
莫言之赶往边关后,在无常崖下寻到鬼面。
鬼面不但还没死,还正在清幽之地避世养伤。
“我将鬼面带回了东洲,可刚入城没多久,他便杀了不少士兵,逃了。”莫言之说到此处,眼底流露出略感烦躁之色。
秦卿轻轻地拉动锦被,将锦被盖至胸前。
上次,九王爷来莫府做客,与莫言之在河畔的谈话,秦卿都有听到。
“你将鬼面救回来之事,可还有外人知晓?”秦卿沉静的眼底,隐含几分焦灼之色。
莫言之若是如此公然行事,岂不是与老皇帝为敌。
“我此次前去,是用的别人的身份,自然无人知晓是我去的。”莫言之一边沉定地轻述,一边缓缓地将膝盖上的书册拿开。
书册被放置在床边的茶椅上,茶盘内茶烟缭绕,纡纡回回。
莫言之是何其聪明之人,岂会让人抓住把柄。
闻言,秦卿才稍加放心。
“你去的时候易容了?”
秦卿平静地坐在床榻间,沉定地静视莫言之。
“嗯,我去时是用的九王爷身边北洲商户‘清流公子’的容貌,他是九王爷身边最懂经商之人。”莫言之耐心地回答秦卿。
只是,从交谈之中,秦卿明显的感觉到,莫言之对鬼面很不满。
秦卿心中虽仍有困惑,可没有再多问。
但是,莫言之仿佛知晓秦卿在想何事,便直言道……
“我替皇权做事,九王爷有事可以找我,老皇帝有事也可以找我,只要赏金足够,又是我乐意办的事,那么我便会去办。”
“我知晓。”秦卿轻轻地点头。
可是,在秦卿内心,他并不想莫言之与九王爷扯上任何过多的关系。
“救鬼面回来其实也有好处,他若是欠我人情,往后你见添喜便会更加的容易。”莫言之伸手抚上秦卿的腰侧,轻轻地将秦卿带拢至身前。
“添喜早已被鬼面送去了别处。”秦卿从缓地靠着莫言之,近距离地目视其脸庞。
“看来楼雁青都已经跟你说了。”
“嗯。”秦卿没否认。
昏黄烛火中,两人身盖的锦被华美亮泽,彼此的衣袍暗华缭绕。
“你与楼雁青之间的事,我也不想再干涉,但你要好自为之。”莫言之沉静地目光深不见底,缓缓的语气无丝毫威迫之意。
同时,莫言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稍稍地抚紧了秦卿的腰。
指尖浅浅陷入了其衣袍内……
秦卿顺滑的发丝垂在脸庞,清素的容颜之上神情平定:“我并不觉得你这是妥协。”
他唇边呼出的气息,悠然浅绕在莫言之的唇畔。
秦卿心里明白,莫言之在此事上有如此反应,与如此决定,已是对他失望到了极点。
虽然,莫言之早已不生气了。
但是,也对他不再抱有期望。
莫言之似乎并不想解释,慢条斯理地凑近了秦卿,稳稳地吻住了秦卿的双唇。
其实莫言之刚回府便闻悉楼雁青来了莫府,更知晓楼雁青是以何身份而来。
那楼雁青胆子到是不小,仿佛算准了莫言之会妥协,便放开架势在东洲对付陆漠寒。
而莫言之因为子崖的事,早便对陆漠寒心存不满。
此次,莫言之自然是不会帮陆漠寒半分,哪怕是亲兄弟也无情面可言。
然而,此时此刻——
秦卿没推开莫言之,反之平静地、温和地回应此吻。
两人的气息自然的融合,胸膛自然的紧贴。
秦卿的双手也温从地、缓缓地环上了莫言之的腰。
莫言之慢悠悠地将双手,从容地埋入秦卿后腰下的锦被中。
顿时,秦卿膝下的锦被,便因被下的搓揉之举,而导致锦被上下起伏、轻拱。
厢房内。
两人的呼吸之声平稳且清晰,衣袍的摩擦之声细微且暧昧。
彼此的气息温热的纠缠,唇间愈发灼热之感深融不休。
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平静之吻,却是深入内心般缠绵。
片刻后。
待彼此的双唇分离时,两人唇色已红润亮泽。
“你口口声声说那家丁没伤害你,那他借我名义让你饮风受冻,又算是什么?”莫言之质感灼热的嘴唇,似有似无地靠在秦卿的唇畔,缓声反问。
那巧妙压低的嗓音,多了几许关注之意。
秦卿眸色轻晃,却始终是答不上。
以现下的情况而言,阿洪确实是欺骗了他。
沉寂片刻后,秦卿才开口。
“现下你已回府,相信阿洪也不敢再出现。”秦卿眸色温和,语气平稳。
似乎不打算追究此事。
莫言之洞悉般的透视着秦卿的心绪,缓缓地咬了咬秦卿的下唇。
“在你离开莫府之前,慕公子假扮你来府时里,你将他赶走也便作摆,为何还要命人废掉他的腿?”秦卿心定气沉地问出心中疑惑。
第219章
莫言之简单的,将那里的情况告知了秦卿。
那次,是陆漠寒故意针对莫言之而为。
因为那段时日里,莫言之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
而陆漠寒则是想逼莫言之就范、身份破败。
当然,有一点莫言之没告知秦卿。
那便是,陆漠寒这么做,正是因目睹了八角楼内发生的一切,从而引发的心中不快。
“当时我娘也在场,我没有打断谁的腿,我只是告诫陆漠寒,别再以我的身份行事。”莫言之眸色沉定地近看秦卿,语气缓从且平然。
秦卿缓缓地点头。
虽然不知阿洪为何要撒谎,但是秦卿也没深究此事。
秦卿清楚的知晓,莫言之先前所言“离开这里那日”,就是扔给他的金创药,让他擦伤口的那天。
所以那日后发生的事,莫言之才会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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