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静眠着,眼眉线条清晰。
其侧着身,躺着,且背对着床榻外。
柔光浅韵的龙床间,垂帘虚掩着,碧珠光泽悄然地转动。
秦卿闭合着双眸,鼻梁的侧影,倒影在脸上,且平静地动唇道︰“前阵子为我诊断的那些御医,你是如何处置的?”
此声轻缓有序,平定而如常。
身后无任何回应。
柔烛浅绕的床榻上,楚千秋身着金色寝袍,安然地背着秦卿,歇息。
其身上发丝披散在身后,华毯绒被盖在肩头。
显然是在清露殿如浴更衣后,才移驾回居卧的。
“依你所见,朕该如何处置他们?”楚千秋轻枕着龙纹锦枕,略带困倦地缓言。
秦卿缓缓地睁开双眸,不着痕迹地捏紧身前的锦被,缓言道︰“可否不处置他们,此事他们也甚是为难。”
楚千秋沉默着,双眸闭合,长长地睫毛,静然轻垂着,微微卷翘。
珠帘的倒影,倒映在其脸上。
“况且现如今我仍在宫中,并且‘怪病’已痊愈,你若是大开杀戒斩首御医,恐怕会动摇人心。”秦卿轻声浅言地询问,语气徐徐缓静,似微风般轻和拂耳畔。
柔光烛影的笼罩中。
楚千秋自然地闭合着双眸,冷然之气笼罩其身。
其领间扣得严密,那繁复的白鳞刺绣,将其肩领处点缀得繁美雍容;
其黑发尽数披在身后,顺滑且柔光浅华。
龙床前……
摆放着两双精致的雪绒靴,花纹、配饰、以及那裘绒镶嵌之处,都全然相同。
然而,那寛大气派的金龙床旁……
搭放着楚千秋先前卸下的、皮毛丰软的雪貂外袍。
寝宫内阁甚是寛广,中段有纱帘垂隔。
期间有两扇华窗敞开着,面对着寝宫苑内的长平湖。
夜风幽幽地吹入窗内,夹杂着清雪芬露之气。
寝宫外,庭廊下,灯笼烛火柔和;
寝宫内,烛光渐渐微弱。
屋内,极为安静。
彼此平缓的呼吸声,都甚是清晰。然而,楚千秋如终未回应秦卿。
随后——
秦卿便继续道……
“你睡了?”秦卿安静地躺着,平静地询问着。
其身上的华寝之袍与楚千秋相同,但色泽是更为清丽素白之色,领间的繁纹刺绣是浅浅银纹勾勒。
楚千秋未动未语,未给任何反应。
秦卿细微地皱眉,缓慢地拉动身盖的锦被,不着痕迹地将锦被都拉至身后。
楚千秋因身盖之物被拉走,而缓慢地睁开双眸。
那略显疲惫的眼底,弥漫着不悦之色。
随后,便眸色沉冷地转过身,不慌不忙地靠至秦卿的身后。
“其他人朕都可赦免,但唯独你那慕夫君朕不可赦免,他是此事的指使者,必须承受此后果。”楚千秋平缓且简单地言毕,便拉过锦被盖好。
随后,那白晢的手指,轻缓地顺抚着秦卿身后的发丝。
其眼底的冰冷之气,不散;慵懒之举动,亦是如常的沉缓。
秦卿睫毛轻动,眸色平静。
“这数七八日来,都不与朕相谈,今日却主动开口跟朕谈及此事,想必是担心再过两日祭天队伍回宫,到时朕会整治你的慕夫君……”
楚千秋缓缓地顺其发丝的手,沿着其发丝、移至其腰间……
且轻轻地将秦卿的腰,平缓地将其拉拢至身前。
“你如此为他着想,他可知晓?”楚千秋稳住秦卿的腰,冷然地哼笑。
其眼底透着疲倦,并夹杂着几许森冷的嘲讽之意。
秦卿无声地捏紧锦被,指尖微微地嵌入丰软的貂裘毯中;
其眼底的神情,被睫毛暗影所虚掩。
“我为记挂之人说情,亦无可厚非。”
秦卿轻似无声地回应,风平浪静的语气,无负气之意。
楚千秋轻靠在秦卿耳后,缓声懒言︰“你到是老实,可你越是为他求情,朕便越是要严惩他。”
其透着困倦之气的眼底,暗藏酷寒冷漠之色。
“你……”秦卿略微动气。
可还未言毕,便楚千秋打断——
“况且,前阵子朕的爱妃出事,跟你的慕夫君,可是脱不了关系。”
“当初赵妃之事,你明知晓并非我所为,却还以其罪名将我禁锢宫中,你若是厌恶我,何不干脆将我赶出宫中?”秦卿缓慢地询问,且试图拉开楚千秋环至其腰的手。
可是,楚千秋那白晢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
隔着秦卿所盖的华毯,将其平稳地揽紧在怀中。
那有力的手指,更是直接抓紧秦卿身前身盖的丰软裘毯,不许秦卿乱动。
秦卿整个人都靠在楚千秋的怀里,耳后能感觉到楚千秋平缓的气息。
“即便那件事并非你所为,但祸患终究也是因你而起。更何况,你的慕夫君这次又犯下欺君之罪,此事若不严惩,那朕威严何在?”
楚千秋冷缓地言毕,便重新闭合双眼休息,其眼底的疲态与隐含的冷冽之意,被全然掩合;
那精致的鼻尖轻靠在秦卿的脑后,呼吸均匀的安静浅眠着……
秦卿的发间及身上都带着淡雅的香气,暖香之气似浅韵的花香令人迷醉。
虽然秦卿前不久才诞下双子,可无丝亮的繁杂之气。
清新自然,如晨露花间之气般宜人。
秦卿捏着锦被的手渐渐地松了,眸色沉静地目视着貂绒毯,但却未再多言。
因为楚千秋所言之意明显。
无疑是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隔日清晨,清雨绵绵,渐渐沥沥的雨声格外清晰。
顺着屋檐滴落的水珠,清凉剔透。
秦卿早就醒了,但此刻,依然静躺着闭目养神。
但秦卿再次感觉到,楚千秋亦如每日清晨离开前那般,为其拉盖被子。
似乎是担心他着凉……
之后数日,秦卿知晓楚千秋近日已不去藏书阁,而是在处理宫中朕事。
显然是找到了答案。
然而这日,御医再次前来为秦卿探脉。
每次御医来时,楚千秋都在旁静候,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御医放下悬脉的红线,向楚千秋禀报情况︰“回陛下,贵妃现已调养半月,脉象很稳,身子恢复得甚好。”
秦卿听闻“贵妃”二字略微不满地皱眉。
如此称呼无论是多少次,都令秦卿极甚反感。
他并非女子,却要受此等侮辱。
但楚千秋则满意地示意御医退下。
御医虽然来过多次,可并不知秦卿身份,只知晓是给贵妃诊治。
而且,每次御医来时,此宫的其他人都会自觉地退避。
秦卿坐在床榻内隔着珠帘可看清楚御医的模样,可御医则是无法看清床榻内昏暗之况。
数日前,御医来时,楚千秋故意在旁提起同胞异父之事。
御医也详细解释过。
秦卿知晓,楚千秋是故意让御医说给他听的。
说是,民间也有女子发生过此类事情,虽不常见,但绝非没有。
好让他知晓更多情况。
然而,此时此刻——
待御医离去后,秦卿才沉缓地掀开床帘,缓缓地下了床。
“为何今日一早孩子便被抱走,而现下都已是深夜,却还不见宫女将孩子抱回?”秦卿略微担心地询问其情况,且单衣素丽地站在其眼前。
楚千秋原本在饮茶,听闻秦卿温和平静的轻言声,便放缓动作品茶,看向秦卿。
“孩子是我命人抱走的,往后孩子过继在霜妃名下。”楚千秋沉着地放下茶杯,眸色冷然地面对秦卿。
其风平浪静之言,却是威力无穷。
“你岂能如此!”秦卿面色难看地目视楚千秋,眼底的波动加剧。
楚千秋如常地站起身,漠然冷寒地低声道——
“你这两次主动与我交谈,每次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不是为了你的夫君们,便是为了你的孩子,真是令朕伤心。”
其眸色冷寒,尽透无情,唇边的笑意,讥讽至极。
秦卿压制住了混乱的心绪,稳住呼吸,轻声的冷静道︰“像你这种人,岂会知晓伤心之痛。”
闻言,楚千秋脸上神情逐渐收敛,尊冷的视线紧锁秦卿的视线。
随后,便沉冷地瞥了秦卿一眼,移步往外厢而行。
秦卿缓步地跟随在楚千秋身旁,继续要求︰“我想见孩子。”
“不许。”楚千秋平淡地否决。
其身着锦纱交错的垂坠寝袍,柔软的缪纱质感滑坠亮泽,浅麦色的华袍之上,有极细的银纹所勾勒的暗纹。
黑发顺滑的垂在身后,寒然冰凌之气笼罩其全身。
其面容冷峻,侧颜无暇,眉宇间散透着漠然冷淡之感。
“赵妃之事并非是鸿歌所为,鸿歌他非常的敬重你,他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卿平定继续游说,并随其缓然步出内阁。
但慕鸿歌必然是知晓真凶是何人。
外阁内,烛火微耀。
第295章
秦卿无声的面对着楚千秋,可眼神却是巨震。
原来,清流公子竟是将军。
而皇太子伙同将军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简直……
秦卿也没推开楚千秋,仅是避开其视线,缓然道︰“这三年多,天玺都是跟随你的,他如今变得如此……也是拜你所赐,怨不得别人。”
上次见天玺时,便觉得天玺已是顽劣不堪。
如今竟变本加厉做出如此事情来。
还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此言可是在幸灾乐祸的表示,朕的爱妃被你儿子糟蹋,是活该?”楚千秋略感乏味地轻咽下糕点,冷然决绝地打量着秦卿容颜。
其白浄的手指轻捏着秦卿的脸颊,轻缓地挤玩着。
“我别无他意。”秦卿轻平地回应。两人站在铺满华绒的桌前,浅韵柔光笼罩彼此俊颜。
秦卿呼吸平稳,眼神却略显焦虑。
“那天玺如今在何处,你可是处罚他了?”此声轻稳,平静如初。
“处罚是必然的,朕罚他在善静堂面壁思过一个月,让他好好的反省反省。”楚千秋一边沉冷地缓言,一边冷抚过秦卿的脸颊。
其唇畔呼出的气息,夹杂淡淡地桂花香气。
那手指的温度则是阴冷且冰凉。
秦卿眼神稍微缓和。
知晓天玺爱罚不重,便稍加放心。
楚千秋隐含测度般地审视秦卿的面容,且语气沉然地悠悠道︰“你怎不问朕会如何处罚清流?”
此声寒然,暗藏深意。
同时,手指轻轻掂量般地、把玩着秦卿垂至后腰的黑发。
秦卿沉默着,轻缓地摇头。
可眼底的神情,却有细微波动。
其脸颊上留下被轻捏过地浅浅指印。
楚千秋眸色平静地冷视着秦卿,留意其眼底的神情变化︰“当真是不问?”
“我与他素不相识,我为何要问他。”秦卿轻声回应,眼中略透不安。
且气息略有不隐。
随后,楚千秋冷冷地低哼了一声,便缓缓地将其放开。
并将其拨开至一旁……
楚千秋漠然地站在桌前,端过桌上的茶杯浅饮。
其睫毛下的双眸,色泽幽暗,暗华深敛,令无法透析其心绪。
“你将孩子过继给别人,孩子长大后必然不像你,到时你岂不是要成为笑柄?”秦卿安然地站在原地,道出心中深沉忧患。
闻言,楚千秋 冷然地放下茶杯。
且缓慢移动脚,缓步靠近秦卿,且寒然冷漠道——
“朕早已是笑柄,又何须在意此事。”
楚千秋面色如常,烛火之光影笼罩在其侧颜,将其眼底色泽衬得幽暗无比。
秦卿轻缓往后移步,平静地缓退至墙边。
墙上冰凉地触感,直抵背心。
“你那些夫君们想必也是早已知晓天玺是谁所生,却统统都将朕蒙在鼓里,将朕当成傻子不成?”楚千秋平静地询问秦卿,且稳稳地将秦卿挡在墙边。
“并非如此。”秦卿想要否认。
可是——
“要朕的儿子唤他们‘义父’、‘叔父’,那朕便要他们的儿子唤朕‘爹爹’,唤朕‘皇父’。”楚千秋缓缓地轻言,眼神冷漠如初。
“你怎能如此可恶。”秦卿喉头轻轻地蠢动,轻似无声地控诉。
两人稳稳地站在墙边,不远处地雕花木窗敞开着,徐徐吹动着彼此轻纱锦袍、如墨发丝……
缓缓夜风携着丝丝凉意,室内轻纱缓动,珠帘轻晃。
“朕就是如此可恶,还有更可恶的,你可想试试?”楚千秋面不改色地反问,且直接拉过秦卿的手腕,将秦卿拉拢至身前。
秦卿立刻挣脱其手腕。
但随即,便面红耳赤地缓声道︰“别如此。”
“别如何?”楚千秋冷然地轻嘲︰“朕又不会对你行那复杂之事,你何须脸红。”
秦卿沉默不语地摇头,未再出声回答。
而楚千秋也没再为难、吓唬秦卿,仅是目光沉着地顺着其微微泛红的颈间,缓缓地往上看。
“当初,你不是很想要这刺青吗,朕如你所愿替你纹绘了,现下为何又用这小面具掩挡着?”楚千秋伸手触碰秦卿脸上的小巧面具,眸色沉缓地目视其面容。
柔光烛火中,彼此睫毛下的暗影,都虚掩着眼底深藏之绪。
秦卿轻缓地拨开楚千秋的手,缓言道︰“这奴印,我不要。”
言语间,秦卿沉然地眨眼,掩去眼中的无助。
“这全天下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当真以为这是奴印。”楚千秋冷淡沉然地言语着,巧妙地移步挡住想要移动的秦卿。
两人华袍丽影交错,近距离地目视着彼此。
秦卿站在原地未动。
两人如此僵持着。
秦卿也未深究楚千秋此言之意。
直到——
“我不想住在此宫内,我想回百花宫住。”秦卿平静地要求,睫毛光影淡雅。
如今知晓游说无用,便不想再此地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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