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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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树春-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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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两包垃圾丢在正门前,平秋折回茶水间,弯腰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次性纸杯,又倏忽停住了。想一想,往自己办公室里取来常用的玻璃杯,在水龙头下反复地清洗,然后注了杯热水,平秋端给徐修远。
  徐修远坐在会客厅,头发潮湿,t恤和裤子紧贴着皮肤。平秋给他的纸巾,他也不用,只是偏头望着玻璃窗外连绵的雨,紧绷的侧脸显现出绝对的抗拒。
  “喝点水吧,不要感冒了。”平秋坐在他对面的位置,觑着他的脸色,“你怎麽一个人过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发给你的短信,你看到了吗?”
  “没有。”
  “你是把电话关了吗,我打了好几通,都没有人接。”
  “……”徐修远没有应答。
  “你是不是生气了?”
  “……”
  “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有什麽话,就和我直说吧,如果是我做错了,我会道歉的。”
  “没有。”
  徐修远态度硬邦邦,平秋碰了壁,一时间很是无措。他陪着徐修远坐了会儿,窗外的雨不弱反强,风雨摇着天地万物,连着平秋的心情也是郁闷又烦躁。
  他轻轻起身,想去办公室将剩下的工作做完,却被徐修远喊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平秋迅速回头,惊愕道:“怎麽会。”
  “你觉得我烦,因为我总是缠着你,和你印象里我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所以你宁愿相信别人,都不肯相信我,还觉得我满嘴都是谎话,很惹你讨厌,对吧。”
  “你在说什麽?”平秋情急之下往前迈两步,“我怎麽可能讨厌你。”
  “你不讨厌我吗?不讨厌我,为什麽我说的话你不信,别人一句话,你就会当做圣旨似的转头就来问我?还是他才合你心意,张口闭口就喊你哥哥,你满足了,很有成就感吗?”
  “什麽和什麽啊,你在说谁?”
  “我早和你说过,比起徐瑞阳,我最信任的是你。可能还不够,但是我说了你不会相信,你的地位对我来说比我爸妈还重要,因为我知道你在意我,哪怕是对一个没血缘的弟弟那种在意,我都感激涕零。”
  平秋想要否认,却在看到徐修远眼眶渐渐通红,他被定住了手脚,只能听着徐修远继续说。
  “但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对我来说无可取代,那我对你来说呢,就是个累赘,说不定还是个定时炸弹。你高兴了可以哄哄我,亲我摸我,我开心得发疯。如果你不高兴了,做错了事心虚了,你就来质问我,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那我劝你赶紧把我扔掉,这样你不就安全了?也省得你再操心我的事。”
  说完,徐修远转头就走,推开门,淋了雨,被紧追来的平秋一把抓住胳膊,连拖带拽地回到室内。
  平秋额前头发湿得打结,徐修远却还是一副眼眶通红的神情,目光凶狠又倔强地盯着平秋,盯得平秋又恼又急,大声叫道:“你有病啊!你有病啊!”
  “我是有病,”徐修远说,“我就是有病才会嫉妒,有病才会喜欢我哥的男朋友,我就是有病才会觉得你也可能喜欢我。”
  平秋如遭雷击,思考的能力在刹那间痉挛。徐修远低下头,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自言自语道:“你杀了我吧,平秋,我嫉妒得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在看比赛,迟到了。
  最近台风天,大家一定注意安全。


第十七章 
  理智告诉平秋这时应该接话,接什麽都好,至少不能沉默。但他的嘴张张合合,只能发出短促的气声。甚至在徐修远将原本握在他上臂的手滑到腰侧的时候,平秋身体一颤,下意识挺了挺腰背,试图躲开徐修远的触碰。
  这原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应激的小动作,却似乎被徐修远误以为平秋在抗拒他的接触而深受打击。因为他很快松开平秋,低着头后退半步,额前淋湿的头发低垂,挡住眼睛。他不说话,平秋也因为一时的犹豫,错过开口的时机。
  半晌,徐修远深叹口气,轻轻地吸下鼻子,小声地自嘲:“我真的有病,说的什麽狗屁话。”说完他再度后退半步,和平秋彻底拉开距离。
  失去他在身前的遮挡,平秋猛然间暴露在闪眼的灯光底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徐修远已经转身走去会客厅,捡起那包纸巾,唰唰地抽了几张,在脸颊和发间粗暴地擦拭。他背对平秋,尽管明知平秋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他后背,他依然没有转过头。
  平秋喉咙里堵着硬块,好像有数万只拳头在那儿搡来搡去,搡得冒烟起火,有种火辣辣的疼。但无论迟滞的思绪在脑袋里打得多少凶猛,显在脸上,平秋仍想保持起码的冷静。
  门外是暴雨如注,屋内却是静悄悄。平秋看着徐修远的背影,看他时而抽动的肩膀,心里酸涩涩的,良久才说:“先回家吧,好不好?”
  锁好学校门窗,打出租回家。平秋先上后座,徐修远紧随其后。可他一只脚刚跨进车门,又在看了眼平秋后,主动说:“我坐前面。”
  平秋发愣,来不及劝他别走,眼见他一下关上车门,冒着雨绕过车尾,坐进副驾驶座。平秋思绪万千,又看徐修远有些咳嗽,于是拍了拍司机靠背,请求道:“师傅,您能把空调关了吗?”
  “啊,你冷啊?”司机师傅说,“那行,我调高点儿。”
  “谢谢。”平秋道谢,转而在背包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前座的徐修远。但徐修远躲开了,视而不见平秋的讨好,将身体往窗边靠,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雨景。
  司机师傅是话痨,自顾自说话,不是抱怨今晚降温,就是说他夜里开车犯困,接完这单再等等,差不多就调头回家了。他唱会儿独角戏,没人搭理,再看两位乘客,坐副驾的望窗外,后座的跟着望窗外,又时不时转头往前面看一眼,但坐副驾的就是不理他,倒沉着张脸,脾气也挺怪,坐得一动不动。
  心下一合计,他猜这是兄弟俩吵架了。想着对人做事向来是劝和不劝分的,他便热情问道:“兄弟俩吧?”
  “不是。”徐修远抢答,但话后没了下文。
  “那是朋友?”师傅追问。
  “也不是,”徐修远发出声短促的哼笑,阴阳怪气的,“我哪里配?”
  平秋把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像被人用尖刀狠戳了记心脏似的,难受得舌头发苦:“我们是朋友……师傅,您载我们到小区门口就可以。”
  “这雨下得大哦,你们有没有伞啊?”
  “有的。”平秋看了眼自己抓在手里的折叠伞,又想起徐修远冒雨来送伞的样子,心口顿时软蔫蔫的,真不知道该拿徐修远怎麽办才好。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师傅打表给了小票。平秋忙着去追已经冒雨下车的徐修远,小票胡乱往手里一攥,他撑着伞踩过两个水坑,用大力气才能把徐修远制在伞底。
  折叠伞不算大,遮住徐修远,平秋大半个身体就露在伞外。他求道:“有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雨下那麽大,你不撑伞,淋雨回家肯定要感冒的。你把伞拿着,拿着!”
  徐修远将手一甩:“我给你送伞是让你用,你撑不撑随便你。”
  “修远!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你为什麽要这样?”
  “我怎麽样了,不是你嫌我烦吗?我替你省心,所以你别来管我。”
  “你别闹了!”见他要走,平秋情急之下抱住他的腰,一只手还艰难地把着伞,“你非要闹脾气吗?我都说了,有什麽话先回家,你差这两步路吗?”
  “差!”徐修远迅速转身,叫雨润过的双眼显得更是澄澈,“我每次都差这两步。差两步比我哥先认识你,差两步发现喜欢你,我想高考之后就来找你,但还是差两步——为什麽我喜欢的总是轮不到我?每次都是差两步。我都忘了,没了我哥,你还能有其他人。这两步两步加起来,就是天堑。”
  猛地一阵强风袭来,平秋单手没有把稳雨伞,伞面后掀,空留一副伞骨在苦苦支撑。而平秋也被雨水浇得浑身打冷颤。他欲言又止,面对徐修远那双眼睛,仿佛再理直气壮的辩解,在这时都变得苍白又冷酷。
  还能说些什麽呢?平秋在脑海里努力地搜刮他所有能够用作安慰的话,三两串雨珠混着汗水在他颊边滑落。但没等他想出个因为所以然,猛然间,又是一泼雨水扑面来,浇得平秋顿时睁不开眼,狂风吹得他脚下的步子都打晃。
  但紧接着,平秋感到徐修远夺走他握在手里的伞柄,直接收了伞,同时用力搂住他的肩膀,再将手掌心挡在他的额前。这样的姿势,徐修远几乎是将平秋按在怀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抱着他往前小跑。
  平秋腾不出手擦拭脸上的雨珠,上下眼睫黏在一起,可他能听到徐修远的心跳声,比夏季暴雨落地的动静更加响亮,砰砰,砰砰,就响在他的耳边。
  一路冒雨往家跑,楼道的声控灯又罢工,楼梯台阶淌着雨水,平秋走在前面,根本没有多多思考,习惯性牵住徐修远的手为他引路。两只手刚刚交握,平秋如梦初醒,像被一簇电流击中似的,立即转头看向徐修远。
  奈何天黑楼暗,他看不清徐修远的脸,只能感到掌心那只手在短暂的挣扎后大力反握。一只手不够安心,徐修远又加上另一只手来攥住平秋的手腕,仿佛很依赖他似的。
  平秋一手牵他,一手扶着护栏往上走,待进家门一开灯,徐修远先松手,一声不吭地换鞋脱衣,然后赤脚走去浴室。
  取出他的拖鞋,平秋放去浴室门口,敲敲门说:“把鞋穿上吧,我放在门口。”
  接着他将折叠伞放去阳台展开晾干,顺便将阳台挂的一块小方巾收回来。转过身,徐修远居然站在客厅中央,但没有换下湿衣服,衣摆和裤管都紧贴着皮肤。他眼神专注,只盯着平秋。
  平秋倍感压力,几乎在他的凝视下变得忘记怎麽走路,险些同手同脚。
  “去洗个澡,”平秋轻轻推了推他的腰,“别感冒了。”
  “到家了,你把话说完。”徐修远不为所动。
  “身体要紧,你先洗澡,把湿衣服换了,其他的待会儿再说。我不会跑的。”
  “真的?”
  “嗯,我保证。”
  “和我说实话?”
  “实话。”
  “我只听我想听的,如果不是我要的,你不如一句话都不要说。”
  “……你怎麽这麽霸道。”
  “你答应我。”
  平秋讷讷:“这种话我要怎麽答应你,你既然只想听一个答案,为什麽还要问我。我说了你也不愿意接受,我们这样不是很没有意义吗?”
  徐修远微微俯视他:“因为我觉得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这种问题对你来说难度太大了,你想不明白的,就算想破脑袋,最后还是要靠说谎来蒙蔽自己。那你不如不说,让我来说。”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平秋愠怒。
  “我都还没说,你怎麽就知道我在胡说八道。”
  “因为你老是乱说。对,我不如你聪明,讲话不如你厉害,也不如你看得清楚,但这不表示你说得就是对的,”平秋强调,“我有我自己的看法,关于我的事,应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你不应该干扰我、混淆我,更不能用你的逻辑来绑架我,这是作弊。”
  “干扰?混淆?绑架?作弊?”徐修远仿佛在质疑平秋的用词,思考两秒,他转瞬又笑起来,“你承认了,你就是偏心我,甚至喜欢我——平秋,你喜欢我。”
  顿时,平秋呆住了,或者是被他的强词夺理给震住了,伸手猛推他一把,涨红着脸羞愤道:“你又这样!”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没有这麽说,是你在过分解读。”平秋冷硬道。
  徐修远的笑意渐渐沉下去:“我只是说你喜欢,没有说你爱,你都敏感成这样?喜欢一个人是多羞耻的事吗?我不理解,你是羞耻你喜欢我,还是对你现在还喜欢男人的事感到羞耻?”
  “……我没有。”
  “你有,”徐修远一口咬定,“你不肯回答我,那我来说。你懦弱无能,遇事只会逃避,可能在这里你觉得很安全,所以你坚决不和以前的同学朋友联络,甚至在这里你找到了适合更进一步的同伴,你喜欢他,利用他,但是你做不到爱他,所以只能辜负他。甚至你最后选择和他分开,除了你们不合适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
  平秋感到荒唐极了:“和你有什麽关系?”
  “就算最开始你只是把我当一个外来的朋友、亲戚,你接受我,包容我,说明你根本不排斥我。然后你答应和我发生关系,同意我每一个要求,这难道是一个兄长能做的吗?是你该做的吗?更可怕的是昨晚,你总不能说你忘记了,哪怕你忘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徐修远靠近平秋,大声而坚定地说,“是你主动的,平秋,你别忘了,一切都是你主动的。”
  平秋被逼问得满头是汗,喉咙涩痛。
  “你不喜欢我,为什麽要抱我?你不喜欢我,为什麽要亲我?你不喜欢我,为什麽想和我上床?!”徐修远厉声质问。忽而眼神一软,他好像被拔掉塞头似的,语调倏地滑落,听来无辜又可怜:“你会和你不喜欢的人做这麽亲密的事吗?如果你告诉我,你会,好,我发誓不会再缠着你。我不至于那麽下贱,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人。”
  几句话,皮球再次回到了平秋的脚下。他胸口剧烈起伏,宛如口渴极了而不住地吞咽。他不敢多看徐修远的眼睛,那里挖着片池沼,深而恐怖,他会掉下去的。可他现在仿佛已经陷进了一条腿,于是在苦苦挣扎:“是你要求的,不是我想的。”
  “……对,是我要求的,你从来都不想,”徐修远满脸失望,将手一松,语气颓然,“我知道了,我懂你的意思。我明天就走,这几天打扰你了,对不起,给你添那麽多麻烦,对不起。”
  “你别这样。”平秋表情大变,急忙去捞徐修远的胳膊,但捞了个空,徐修远避开了。
  “你明确说了你不喜欢我,之前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以为我有机会,但其实我连嫉妒都没资格,你现在把话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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