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我礼貌地上前问好,视线无意中落在了他身后的担架上。
迪诺先生的下属们各个高大强健、不苟言笑,在他们的遮挡下,我并没有看清那上面躺着的是什么人,只似乎在交错的缝隙里见到银色的发丝一闪而过。
“是出了什么事吗?”我问,将目光收回,客气地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哈哈哈,不是什么大事。”迪诺笑着说,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稍微受了点小伤罢了。送他来医院休养一下,别担心。”
我哦了一声,踌躇中听见他继续道:“对了,这件事情可以拜托阳菜保密吗?毕竟那家伙的身份有点麻烦,不小心传出去的话可能会引来什么大人物——我可是很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的啊。”
麻烦的身份?大人物?
我思考了一下,有点懂了。
“如果指的是Mafia的事,那迪诺先生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
而且比起这个,我还有其他更在意的东西。
想到这里,心中的那点犹豫消散,我定了定神,径直问道:“阿纲君他们最近好像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迪诺先生知道是什么吗?”
迪诺先生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啊、啊?”他卡了个壳,像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掩饰性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有吗?那可能是相扑比赛之类的吧……”
装傻的样子也太明显了吧。
我鼓了下脸,闷闷不乐地垂下了眼睛,看着路面上堆积的落叶喃喃道:“其实迪诺先生也不用特意瞒着我的……多少都可以猜到啦,因为只有这件事,阿纲君好像并不想让我知道。”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钟,迪诺挣扎着开口:“说不定、也不一定和这个有关啊……”
见他有些尴尬、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的样子,我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抬起脸朝他笑了一下。
“好啦,我知道的。”我说,“肯定是阿纲君让迪诺先生不要说的,所以不回答也没关系。”
“只是我不明白。”
“我明明都已经知道了那些事,为什么还这么努力的要对我隐瞒呢?”
难道在他心里,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讨厌他吗?
国中生也好,听起来就很危险的Mafia也好。
不管是什么身份,对于我来说,阿纲君都只是阿纲君而已。他在我这里的印象永远不会因为身份的不同而改变。
我很想告诉他这件事,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了解他真正的想法,就这么什么都不说的继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变得陌生起来吧。
像是啊,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和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我一点也不希望发生到我们身上。
“这个嘛……”迪诺顿了顿,不自觉收敛了笑意的样子让他终于摆脱了平日里大男孩的模样,变得沉稳许多。
连同清亮的声音也低沉下去。
“迪诺先生既然也是Mafia的话,应该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吧。可以告诉我吗?”
“啊?Maifa,我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说过吧。”
虽然那时候没在意就是了。
迪诺:“……”
“糟糕,我都忘记这回事了。”
迪诺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弃蹩脚的演技,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像是夸赞地说:“感觉你对黑手党也并不是很畏惧嘛,很有胆量哦。”
“也不算啦。”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坦诚道,“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并不是不害怕黑手党,只是我更相信阿纲君而已。”
“原来是这样的类型啊。”
迪诺一愣,很快便笑起来。
“该怎么说呢,现在的阿纲和以前的我确实有一些相似吧。成为Mafia首领什么的,即使是当初被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我也有犹豫过,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更何况是阿纲。”
我好奇:“那迪诺先生害怕过吗?”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吧,肯定很害怕啊。”迪诺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暖的光,“因为从那一刻起,就不说是人生转变什么的了,光是背负着家族中所有人期待的目光,就已经很累了啊。”
“所以……”
我抬起眼睛,看向面前高大的青年,轻声道:“阿纲君也是这样吗。”
迪诺没说话。
他静静地注视了我一会儿,深色的眼底带着某种锐利的色彩。
就这么过了几秒钟。
“比起这个……”金发的青年说,“我认为现在的阿纲,可能更害怕的是失去吧。”
“失去?”
我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对,失去。”迪诺说,不做表情的脸孔在这一刻奇异的和某个小婴儿重合了,仿佛拥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不管是珍贵的友谊也好、珍视的恋人也好。如果因为自己无法选择的选择而伤害到了你们的话,他大概会非常痛苦吧。”
……
我恍然间有些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吗,阿纲君是这样的想的吗。
是我的错,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真正的想法。
原来早在黑曜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于无意中成为了导致他痛苦的来源。
而就是这样的我,事后却还什么都不懂的、自以为体贴的想要安慰他,可明明连他那天在医院里为什么会露出难过的表情都不知道。
这么想想的话,确实是很过分吧。
“不要想太多。”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头顶,温柔而又谨慎地揉了揉。
“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最重要的都是贴近的心啊。”
迪诺柔和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很轻,却掷地有声。
“所以坚定一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就像是今天会鼓起勇气来问我一样。”
“我知道了。”我说,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迪诺先生。”
这是来自年长者平和的善意与鼓励。对现在的我来说,无论如何都很重要。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建议,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迪诺笑了下。
他顿了顿,似乎也在犹豫着什么,过了会儿才道:“今天晚上……如果你想要了解他在做什么的话,那就来并盛中学吧。”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青年的表情很迟疑,像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对不对。
“真的非常感谢您……”他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很可爱,我忍不住弯起眼睛朝他笑起来,认真地道。
“我会好好考虑的。”
在他愿意和我说清楚一切以后。
而在这之前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是在逼迫他一样。
我不想这么做。
“这样也好。”迪诺说。
他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
——
——“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有的时候我也会去想。
他并不希望让我知道的事情,却总是刨根究底的想要让他说出口,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们是恋人。
是互相喜欢着对方、想要让他变得幸福的人。
凭借这样的身份,难道就可以任性的要求他满足我的愿望吗?
明明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我希望我们彼此是坦诚的,即使现在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他愿意。可在这之前,我不想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遥远。
这样的想法还是太幼稚了吧。
即使是情侣,也总是要保留拥有秘密的权利的吧。
所以……
如果不想继续给他带来痛苦的话。
到此为止……似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602:46:12…2022…02…1014:4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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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晋江独家发表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会经过神社,我站在长长的阶梯下仰望朱红的鸟居,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自觉中已经走了进来。
古朴的并盛神社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和人潮攒动的新年相比,此刻则显得更加静谧祥和。
我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参道旁的木架上挂满了成排的绘马,它们悬荡在空中,于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着。
我下意识走过去,执起一张空白的绘马,可提起笔时却停住了。
我要祈祷什么呢?
我的心愿明明很多,可此时此刻,却变得迟疑起来。
父母平安、恋情长久、学业顺利、免病消灾……这些都曾经是我祈祷过的东西。
但现在,我想要的却不只是这些。
我希望他不再痛苦,希望我们之间不再隐瞒,希望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依然还能和以前一样。
我的希望很多。
可这一切,是仅凭祈愿便可以得来的吗?
古老的神社庄严而静穆。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想了很久,这才垂下眼睛,一字一句将愿望写下。
即使这世上没有神明,我也会努力向他传递的。
传递我所有的想法与心情。
——
回到家时,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房间里一片寂静。
我换好鞋子,将外套脱下,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入客厅,在沙发的缝隙里摸索半天,找到了遥控器。
电视机打开,蓝光照亮了厅前的一角,我将碟片放入光驱,确认已经读取后,这才坐了回去,随手扯来一个抱枕压在怀中。
这是一部画质明显有些老旧的电影,讲述着少年少女的青春与初恋。
这也是泉太和晴子的故事。
电影里,由17岁的藤峰有希子所扮演的晴子笑着说:泉太君要学会勇敢一点呀。我已经在你面前了不是吗?
那是两个当事人都心知肚明的感情。
可结果却无疾而终。
我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去想:
既然你也喜欢他的话,为什么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呢?
泉太的确是个胆小鬼。
可如果晴子当年能够再勇敢一点。不仅仅只是言语间的暗示,而是将喜欢的心情真正说出口,那么电影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影片逐渐走向尾声,多年后早已长大成人的泉太与晴子最终擦肩而过,朝着与彼此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画面归于黑白,客厅中仅有的光亮随着电影制作人员的名单出现而一同暗淡下去,窗外夕阳西下,伴随着落日余晖一起进入屋里的,还有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伴随着脚步声接近,妈妈探进头来,奇怪道:“小阳菜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话音刚落,她便啪地按下了开关,头顶骤然明亮起来。
我站起身,望着茜色染红的窗外,突然间便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起选择了什么,选择这个举动的本身,其实就已经承载了勇气。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谁都不可以做胆小鬼。
“妈妈,我要出去一下。”我说,飞快地跑到玄关换鞋子,在关门前的一瞬间扬起声音,朝屋里喊道,“晚饭不用等我啦!”
“诶?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什么——”
砰!
房门关上,阻隔了妈妈未说完的话。
我握紧口袋中新写好的绘马,仰起头看向深紫与橘红交织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随即迈开脚步,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
当纲吉来到并中校门口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连日的高强度特训和死气弹的多用,给向来疏于锻炼的少年带来了极大的身体负担,全身剧烈酸痛的同时,连带着整个人都异常疲惫,常常开着死气模式在训练途中就睡着。
今天也毫不例外。
可当他因险些睡过点而被里包恩从地板上揪起,慌里慌张紧赶慢赶下狂奔到并中时,却意外的在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阳菜?”
纲吉惊讶地张大眼睛。
然而就在叫出对方名字后的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随即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是我……”阳菜说着,从倚靠着的墙边站直,朝他这边走来。
校门口的街道旁伫立着高高的路灯,借着路灯的照射与柔和的月光,纲吉可以清楚的看见阳菜的脸。
她的神情和平日里没有区别,就是头发有些乱了,可是她自己好像没有发现。
在认出阳菜的一刹那,他其实想了很多,脑海中一拥而入各中各样饱含恐惧与惊慌的问题——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来了多久?有没有遇到山本他们和巴利安?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慌乱之中,所有的问题都交织在一起,可还没等他理清思绪,面前的阳菜已经咦了一声:“不是说参加相扑大会吗?竟然还戴着它。”
纲吉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这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戒指。
先前二人的情侣对戒已经被他取下,改为挂在脖子上,此刻他的右手中指所佩戴的是只有一半的彭格列指环。
几乎是想都没想的,纲吉条件反射似的一把伸手盖住了指环,直到对上阳菜投来的奇怪的眼神,才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看清戒指的样式。
他耳根发烫,支吾着没能找好借口,只好含含糊糊地道:“这个不重要……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等阿纲君啦!”
阳菜轻快地答道,并没有在意他的不自然,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纲吉的目光下意识追逐着她的手,在看清被她握着的木制绘马后,脸上露出好奇又不敢问的表情。
“果然……”
阳菜微笑着将已经沾染了自己温度的绘马递了过去。
“比起神明大人,我还是更相信阿纲君啊。”
——
虽然在整个雾守战开始前都心惊胆战,但那一天,阳菜却并没有跟着纲吉进来,只是将绘马交给他以后,便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
一蹦一跳的背影看起来心情很好。
里包恩:“所以那上面写了什么?”
纲吉略微出神:“恭祝武运昌隆……”
“这不是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