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叙放下菜单，眉头蹙得很紧：“你给我招了个大学生？”
“不，他已经大学毕业了，”邓文瑞抿口茶，“虽然他没什么工作经验，但他好像很早之前就接触画画了，设计的服装也很精细，先声明一下，这回面试，我只负责把他送到公司，其余的我可什么都没插手。”
谭叙：“哦，这次的主面试官是茹奕——希望没有吓哭你的宝贝外甥。”
宿维安到时，谭叙正在打斗地主，他刚进包间就听到谭叙那句：“麻瓜队友。”
邓文瑞听见门的动静，招手道：“安安，来，坐这，这位是天旭副总。”说完，笑眯眯地补了句，“也是天旭太子爷。”
中午刚见过的人，且长得还好看，宿维安当然记得，他瞄了一眼男人，马上收回视线，低头坐到位置上。
然后打招呼道：“舅舅，太子爷。”
邓文瑞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
谭叙手微顿，然后继续出牌，声音带些揶揄：“你叫我什么？”
“不，不好意思，”宿维安自觉失言，头更低了，“副总好。”
一局牌打完，谭叙才堪堪抬头。
男孩头垂着，黑碎发，看不清脸。
谭叙也没多说，动了筷子，吃饭期间，和邓文瑞讨论起新款手游的事。
邓文瑞问：“这次那个项目你亲自盯？”
谭叙：“还不确定，再说吧。”
“要不放着我来？我听说那组合全是小妹妹，好像都才二十出头。”邓文瑞笑嘻嘻的。
宿维安马上意识到他们聊的是与Qs…7合作的那款游戏，耳朵悄悄地竖了起来。
谭叙哼笑一声：“三十五岁老男人还想吃嫩草？”
“三十五岁老？”邓文瑞啐他，“我风华正茂。不跟你扯这些，想好没，带哪些人去做？”
谭叙说：“其他部门的人挑的差不多了，就差个画日系风比较拿手的，我想着让……”
“我可以！”一直沉默的男孩突然抬起头。
这声让两人皆一怔。
宿维安：“我……我对日系风还算熟悉，和服、打歌服我都能画。”
“你真的大学毕业了？”谭叙看着他，突然问。
男人毫不掩饰的打量让宿维安有些紧张，他点头：“毕业一年多了。”
“怎么样，我外甥长得俊俏吧。”邓文瑞自豪的拍了拍外甥的肩。
俊是没多俊，俏倒是挺俏的，白白嫩嫩，小孩子。
谭叙不理他，继续问宿维安：“毕业这么久了，上过班吗？”
宿维安摇头：“还没有。”
“大学没有实习安排？”
“有，”宿维安顿了一下，“但我没去。”
谭叙：“恩，怪不得不知道，你回家查一下‘试用期’这个词儿。”
邓文瑞说：“你怎么这么死板。”
谭叙看着宿维安：“自信是好事，但不能太过自信，你可千万别学你舅舅。”
宿维安沉默半晌，问：“……想进贵公司，必须要经过试用期吗？”
“不，”谭叙擦净嘴，“有的人不需要——能力出众的跳槽者，还有老板的儿子。”
这下宿维安不说话了，他原本就是冲着和Qs…7合作的手游来的，如果他试用期过了，项目却已经开始了，那该怎么办。
邓文瑞打圆场：“安安，别听他的，他这人说话就是这样，试用期确实有，不过能力出众的话，参与项目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果是想参与重大项目，那基本无望。”谭叙凉凉的补充道。
后面的时间，宿维安静静地听着，基本没再开过口，身边两人继续谈着项目，已经从抽卡游戏聊到了竞技游戏。
这个年代人手一只手机，手游业已经成为了商人们竞相开拓的领域，许多人因为各种状况，不能经常挨着电脑，所以看似生活调味剂的手游，实则蕴含了非常大的商机，这也是这两位精英男会在高档酒店包间里讨论游戏人物的原因。
“奇瑞那款《鸣火传奇》前段时间玩家大量流失，他们项目组做了调查测试，你知道弃游率最高的原因是什么吗？”邓文瑞问。
谭叙：“人物改版太丑。”
“你怎么知道？”邓文瑞惊道。
谭叙不屑道：“下载过，刚进入游戏就被封面人物吓得卸载了，这还需要调查？”
宿维安：“……”
一位非常毒舌的叔叔。
一顿饭吃完，邓文瑞问身边的人：“安安，你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车。”宿维安说。
“那我送你回去。”
宿维安摇头：“不麻烦您了。”
邓文瑞刚想说什么，就接到一个电话，挂了后道：“现在想送也送不了，有急事，要先走。”
说完，跟两人道别，匆忙出了包间。
谭叙啧了声，这人应该不是在逃买单吧？
宿维安原本也想走，又不好意思让谭叙一个人坐在包间，只得继续坐着。买完单，谭叙站起身：“走吧。”
“好。”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谭叙电话响起，邓文瑞嗓门极大：“哎我去，我刚开出来没几分钟就下大雨了，这破天气——我外甥好像没带伞，你帮我送送啊。”
“让上司帮你送人？”谭叙走到一边，眯起眼问。
邓文瑞：“谢谢老板，祝您天天发大财。”
“……”
挂了电话，他回身看到宿维安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冲出去。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五分裤，脚下一双球鞋，跟中午见到时一样，完完全全的学生装扮，谭叙看着他那瘦小的胳膊下了结论——这孩子有些发育不良。
马上有酒店人员帮他把车开到了门口，他先是越过宿维安，然后回过头看他。
宿维安被盯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挤出一句：“副总再见。”
谭叙：“上车，送你回去。”
上了车，他问：“住哪？”
“迎河街，贤达楼。”宿维安答道。
谭叙嘴毒，但不是话痨，问过地址后没再说话。
车上放的是柔和的英文歌，宿维安听着，满脑子却是试用期的事。
憋了半天，临到公寓，他都没问出口，只得默默的下了车：“谢谢副总。”
他说完就站在原地，半天没把车门关上。
谭叙：“你……”
宿维安被唤回神，盯了谭叙两秒，慌忙丢下一句“再见”，然后重重地把车门关上。
坐在车里的谭叙整个人跟着这个力道晃了晃。
“……”
谭叙想，小屁孩瘦是瘦，力气还挺大。
第三章
接到天旭的通知邮件时，宿维安刚把漫画的最终话发给编辑。
上面写了报到时间和当天需要准备的资料，他看得仔细，还把列表认真的记在了手机备忘录上。
刚敲完最后一个字，门铃响了。
他轻脚走到猫眼前看了看，然后回到电脑边，麻利的保存屏幕上的画稿，退出了软件。
打开门，何宽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何宽跟他一样大，微胖，模样憨厚，同样没有工作，但是一个手握百万粉丝的小网红，专门发搞笑微博，偶尔掺杂一些心灵鸡汤，每个月的广告费都能赚不少。
“安安，我回来啦！”何宽搓着手进来，“我的宝贝们呢？”
宿维安把鞋柜旁的大箱子往前推了推。
何宽坐在地板上，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检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安安，天旭那边怎么样了？”
宿维安坐在一旁：“给我发了通知。”
“不是吧？！真录取你了？”何宽瞪大眼，“牛逼，苟富贵、勿相忘啊安宝宝！”说完还给他抱了个拳。
宿维安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高兴，他回过身，在电脑上搜索了“试用期”三个字。
何宽探过头：“试用期，什么东西？跟实习期一样吗？”
这么一说宿维安才想起来，问他：“你上大学时，有去实习吗？”
“去过啊，实习了一个月呢。”何宽撑着脑袋道。
“……实习期主要做什么？”
说到这个何宽就憋屈，他甩甩手：“别提了，那个月我光复印文件了，每天都还要去帮他们买咖啡，我还以为我是去当服务员的。”
“不过我去的那家好像还算好的，我舍友分配的那家公司，辛苦就不说了，还得挨骂，”说到这，何宽忍不住摇头，“职场真可怕。”
宿维安握着鼠标的手一紧：“……这样。”
见他情绪不对，何宽敲了下自己的头：“安安，也不是每家公司都这样的，你别担心啊。”
宿维安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何宽没待多久就抱着他的大箱子走了，临走前依言把带来的海报送给了宿维安。
宿维安把海报贴在了床左侧，贴好后，站在床上未动。
半晌，他两手撑着墙，把脸贴在海报上，闭上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
邓文瑞兴冲冲的买了束花，准备等讨喜外甥入职时插在他的办公桌上，喜气。
抱着花回到公司，在茶水间门口撞上了谭叙。
“恋爱了？”谭叙轻酌一口手中的咖啡，“枯木逢春？”
“麻烦不要乱用成语，”邓文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的上司，“我外甥马上来公司了，我买束花给他庆祝庆祝。”
谭叙挑眉，那小朋友居然真通过面试了？
还未等他说什么，邓文瑞就接到了宿维安的电话。
“什么？”邓文瑞没说几句就收回了笑脸，“你说你不想进公司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邓文瑞表情严肃许多，“安安，你不能总是这样，明天必须到公司来！”
挂了电话，谭叙晃着手上的纸杯，跟晃红酒杯似的：“怎么，你外甥看不上我们公司？”
“不是，”邓文瑞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这外甥，有点内向。”
“看出来了。”谭叙说完顺手把纸杯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就走，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是太感兴趣。
刚回到办公室，敲门声响起，穿着一身黑色OL装的女人走进来，她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配上那双黑色高跟，浑身散发着职场女性的魅力。
“副总，名单都在这了。”戚茹弈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稿件也已经全都发到您的邮箱。”
谭叙打开邮箱随意看了几眼，而后关上：“你问问他们，画这些东西出来是不是就为了气我。”
戚茹弈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设计部，她把谭叙的话在各位画师面前复述了一遍，然后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
确认戚茹弈的背影消失后，坐在最左侧的妹子双手捂脸：“啊……这段时间每次交稿仿佛都是在等待凌迟，果然今天这一刀又落下来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
宿维安放弃上班的念头被邓文瑞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昨天一下班就杀到了宿维安家中，把他带到了咖啡厅，并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亲情教育。
好久没被念叨过的宿维安哪招架得住，第二天就收拾好东西，坐上了去天旭的公交车。
被带到设计部门口，宿维安小心地抬头环视了一圈。
里面的人全都在埋头工作，办公桌边的隔板很高，整个部门的空间也很大，分了好几块区域，里面只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一个男人从办公室出来，走到他们面前：“来了。”
“您好，”负责把宿维安带来的人事部员工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对宿维安道，“这位是设计部经理，你的上司，叫刘民冉。”
宿维安看着地面，鞠了个躬：“……您好。”
刘民冉是个大粗汉，宿维安面试那天他也在，他身上穿着简单的运动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说什么：“恩，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座位。”
一路上，许多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打在他身上，宿维安抱着背包的手又紧了一点。
到了位置才发现，他的座位上有一束花，被精心放在透明花瓶里，能看到里面的水。
花瓶底下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工作加油，舅舅是你坚强的后盾哟！”
刘民冉轻咳一声：“这就是你的位置，电脑和手绘板都是新的，通过试用期后用的不舒服可以去申请换成你熟悉的牌子。”
宿维安认出了眼前的设备，忙点头：“好的。”
“恩，你之前有在哪个网站或者软件投过稿吗？”刘民冉突然问。
宿维安意外地抬起头，神情有些慌张。
刘民冉笑笑：“别紧张，你的画稿很棒，而且以前没有就职记录，所以我猜你应该在别的地方投过稿，我只是想提醒你，进了这里，你就职期间画的所有图都属于天旭，不能再作为其他商用，合同上也有写。”
“我……我知道，我已经处理好了，您放心。”宿维安说。
刘民冉走后，宿维安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他的工作跟电脑有关，所以带来的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证件资料外，只带了常用的文具，一本绘画本和一本记事本。
东西都收拾好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花瓶底下取出那张便签，仔细地放进了背包内侧。
“嗨！”一个轻快的女声从他身边传来。
坐在隔壁的女生挪了椅子，凑到他身边，“新人你好，我是你以后上班时间的邻居，试用期内你的工作内容由我负责，我叫沉晨，你叫我晨晨就好。”
没弄懂两个名字之间的差别，宿维安做了几个深呼吸，回过身：“……您好，我叫宿维安。”
沉晨愣了几秒，随即捂着嘴笑了起来：“干嘛用‘您’啊，显得我好老，说了叫我晨晨就可以啦。”
招呼打完，沉晨给了他一份文件，还往他邮箱里发了几份资料。
画师的试用期，工作内容当然也是画画。
沉晨传给他的是一个人物资料，天旭旗下某款后宫权谋类手游中的人物。
他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给这个人物画插画。
每位画师都会有短板，古风虽算不上宿维安的短板，但他对这种风格的确不太熟悉，所以在下笔前，他先去把这个人物在游戏中的性格故事都看了一遍。
剧情实在太长，直到午休时间，宿维安才把内容看完，还做了不少笔记。
这时，刘民冉走出办公室：“有谁要去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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