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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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君再来-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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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漆黑的卧室里尴尬地沉默着。

    洛之闻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起身的时候,被封顷竹按住。

    男人提醒他:“地上可能还有玻璃碎片。”

    他又想从另一侧下床。

    封顷竹还是不许:“你生病了。”

    “我没病。”洛之闻没好气地起身,继而就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被封顷竹扶住了。

    他摸了摸额头,总算知道封顷竹说的生病是什么意思了。

    他居然发烧了。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看看粥。”封顷竹将洛之闻按回床上,抿唇后退,看上去真的要回到厨房,和粥死磕到底。

    洛之闻的头更疼了,他抬手拽住了封顷竹的衣袖:“等等。”

    封顷竹果然停下脚步,期待地凑到他面前,像是他说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洛之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喝水?”封顷竹温热的呼吸徘徊在他耳侧,时刻提醒着洛之闻,他们现在有多亲密。

    他不习惯,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躲。

    封顷竹有所察觉,眼神黯了黯,不再对着洛之闻的耳朵说话,怕他不自在。

    “扶我起来,”洛之闻轻咳一声,“我教你煮粥。”

    “你还病着。”封顷竹没动。

    “你要是想要我饿死,就继续做。”他没好气地又躺回了床上。

    封顷竹:“……”

    封顷竹思考良久,最后还是默默地将洛之闻从床上抱了起来。

    洛之闻的身材,说得好听点,是身形纤细,说得难听点,就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封顷竹抱着他,心里那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旖旎,早就被怜惜所取代。

    他直到此刻,才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对洛之闻到底有多糟糕。

    第18章 我们现在就回去离婚

    靠得太近,他俩反而都尴尬。

    上一回抱在一起,发生的全是烂事。

    不过洛之闻还没傻到逞强。

    真要让他自己走进厨房,说不定能一头栽进锅里。

    封顷竹把洛之闻抱到厨房门口,扶着他往里走。

    洛之闻的操心是与生俱来的:“你连粥都不会煮,以前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问得随意,封顷竹却思考得认真。

    从前封顷竹是封家的大哥,衣食住行皆有专门的人打理,他又忙于公务,家中还有两个幼弟,怎么都轮不到他下厨。

    重活一世,封家的地位比起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别说做饭了,封顷竹就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所以洛之闻算是把封顷竹彻彻底底地问住了。

    “行了,别想了。”洛之闻生着病,脾气比起之前稍微急躁了几分,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疏离,“封家哪里需要自家的大少爷下厨做饭啊?”

    言语之间三分揶揄,五分讥讽,明明白白不是好话,封顷竹却听笑了。

    这样的他才鲜活。

    洛之闻倒了米,又指挥封顷竹把电饭煲抱到自己手能够到的地方:“你去淘米,淘好了,我再教你加多少水。”

    说完,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歇息了。

    封顷竹自是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淘米,淘完,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洛之闻的手背。

    他恍然惊醒,望着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往前靠了靠。

    洛之闻脸上的疤痕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很多,只有靠得极近的时候,才能看清脸颊上泾渭分明的一条曲线。

    封顷竹专注地盯着那条线,心中涌起的不是嫌恶,而是满满的怜惜。

    上一世,封顷竹剿匪的时候,中了埋伏,被警卫员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时,已经是不行了。

    但他惦记着家中幼弟,惦记着阿文,死死不肯合眼。

    他想啊,他还没去上门提亲呢。

    阿文都把自己给他了,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是将死之人,阿文仓促许给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让阿文给他守一辈子活寡,再给他一座贞节牌坊?

    他哪里舍得!

    都是新时代了,和离的夫妻不在少数,他和阿文尚未成亲,他还可以放他走。

    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去了。

    于是他死后,魂魄依旧停留在人世间,看着阿文为了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和仇人同归于尽的地步。

    他崩溃过,也绝望过,可他毫无办法,最后陪着阿文又死了一回,睁眼便是多年后的现在——

    他的阿文也回来了,可是他没能认出来。

    “加水,加水啊!”洛之闻说了好几遍,见封顷竹始终在发呆,只得伸长了胳膊,试图打开水龙头。

    封顷竹忽而将他拥在身前。

    太热了。

    像火烧。

    洛之闻瞬间就想挣脱,他分不清滚滚热浪是源于自己的身体,还是源于身后的封顷竹,但他极其排斥这种突如其来的灼热,仿佛坠入了无边火海,再想逃也四肢无力。

    “封先生,”洛之闻生气了,“我们在谈离婚呢。”

    封顷竹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清醒了。

    男人缓缓松开了双臂,让洛之闻把水龙头打开。

    他只当封顷竹不想学做饭,语速飞快:“煮粥的话,水要加到这条刻度线,如果是蒸饭,到这里就可以了。”

    洛之闻一边说,一边低头,用手指虚虚地指着一条刻度线。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视线落在洛之闻苍白的后颈上。

    他的阿文以前最喜欢他亲脖子了。

    现在肯定也是。

    “然后设置模式,再定时,最后按开始。”洛之闻三两下煲上了粥,头又开始疼。

    封顷竹眼疾手快地将他抱起,又送回了床上,顺便检查了一下地毯里有没有玻璃碎片。

    他迷迷糊糊地靠着枕头,思绪变成了小小的鱼,在脑海中四处游走。

    “你有换洗的衣服吗?”

    “没有。”

    其实是可以有的。封家在悉尼有房子,房子里常备着换洗的衣物。

    “那怎么办?你也淋了雨,总不能不洗澡。”洛之闻又开始操心。

    “可以穿你的。”

    “穿我的?”他被逗笑了,倒是想出了法子,“我记得柜子里有我爸穿过的睡衣,你拿去洗衣机洗一下,再烘干,就可以穿了。”

    封顷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颇有些失落的意味。

    房间里没开灯,洛之闻看不见封顷竹的神情,他的思绪还在发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你放我走吧。”

    轻轻浅浅的声音很干净,里面没有怨怼,也没有留恋。

    封顷竹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着我来悉尼,但我来悉尼是为了散心。”洛之闻翻了个身,呢喃宛若呓语,“我是下定了决心离婚,才来这儿的。你跟过来,不是让我难堪吗?”

    站在床边的封顷竹一动不动,彻底成了雕像。

    “我爸妈还不知道我们要离婚的事,过年的时候要怎么办啊……”他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黑暗中,洛之闻蜷缩在被子里,大概是发烧的缘故,他蜷缩成了一小团,问得既茫然又委屈。

    离婚。

    这个词,他被冷落三年都未曾想过,直到封顷竹被下了药——

    他忽然想通了。

    可是洛之闻想通了,要走了,封顷竹却不肯放他走了。

    他越想越气,不知怎么发起火,只觉得满心憋闷得快要爆发了,便含泪把手边另一个枕头砸到了封顷竹面上:“为什么啊?!”

    为什么在结婚后的三年里对他不管不顾,又用短短几天的时间,让他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离婚决心动摇。

    “离婚……我们现在就回去离婚!”洛之闻和封顷竹杠上了。

    第19章 赶出家门

    封顷竹自然是不想离的。

    这是他的爱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想放他走。

    但现在洛之闻生着病,发起脾气,只能顺着。

    于是封顷竹咬牙道:“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去签协议。”

    嗓子沙哑得像含了块烧焦的炭火。

    谁料,洛之闻更气了。

    他又想扔自己枕着的那个枕头,被封顷竹眼疾手快按住了胳膊,就拿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来——屋内没开灯,就门外一点光,也能把他的眼睛映出星辉。

    封顷竹一下子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要不是气氛不对,他该吻一吻阿闻。

    可这机会折在他自己的手里,也只能自己受着。

    离也不行,不离也不行。

    封顷竹终于有点明白洛之闻的心思了。

    他的阿闻舍不得离,又被他折腾得心灰意冷,不得不离。

    封顷竹蹲在床边,把洛之闻的枕头摆正。

    他低着头瞧,等封顷竹放好了,又躺下了。

    封顷竹忍不住一声笑。

    刚刚发生的争吵仿佛一出闹剧,过去就过去了。

    但其实并没有过去。

    洛之闻捏着被角,后背热烘烘的,全是气出的汗。

    他就是想不明白,三年的不管不顾,睡一觉就变成了“情深意切”,骗鬼呢!

    洛之闻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又腾地起身,瞪站在床边的封顷竹。

    “阿闻……”

    “我不是阿文!”洛之闻猛地一拍被子,剩下的话还未说出来,先被灰呛得直咳。

    “嗯,你不是。”封顷竹替他拍背,敛下眼底的情绪。

    淌过忘川水,过了奈何桥,他的阿文就是个全新的人。

    但只要灵魂不灭,再多的轮回,也带不走他的爱人。

    他接受阿文的改变,也爱他的每一次改变。

    洛之闻愣了愣,从封顷竹的语气里听出了寂寞的滋味。

    他忍不住问:“你说的阿文是谁?”

    封顷竹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洛之闻觉得没意思,缩进被子,翻了个身。

    他想,自己为什么还要问呢?

    去自取其辱吗?

    已经自取其辱三年了,还要继续下去吗?

    “阿文是我……对不起的人。”

    安静的卧室里忽然传来封顷竹低沉的嗓音。

    洛之闻一惊,不知为何,紧张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他脾气很好,不爱胡闹,笑起来很好看。”

    “他身体有些不好,却喜欢逞强,每次都惹我心疼。”

    “他……他死了。”

    封顷竹话音未落,就被洛之闻轻轻的啜泣声拉回现实:“阿闻?”

    他不理人,拼命往被子底下钻。

    “阿闻!”封顷竹顾不上洛之闻会不会生气了,坐在床边,把他抱在怀里,“你哭什么?”

    洛之闻挣不开封顷竹的手,干脆自暴自弃地掉了几滴泪。

    “阿闻,我又惹你哭了。”封顷竹试探着将手伸过去,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泪时,心都跟着狠狠地颤抖了起来。

    他原以为,前世的他已经让阿文的泪流干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

    封顷竹把洛之闻按在了怀里,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崩溃的:“白月光都死了,我怎么比得过啊?”

    封顷竹霎时怔住了。

    阿文和阿闻就是一个人,哪怕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灵魂未变,封顷竹醒悟后感觉得出来。

    但是洛之闻不知道。

    他听了封顷竹的话,只会觉得这三年的婚姻是个笑话。

    也确实是个笑话。

    令人心痛的笑话。

    “阿闻,你听我说,我……”封顷竹想到这一层,慌忙低头,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谁料洛之闻已经不想听了。

    洛之闻捂住了耳朵:“你走!”

    “阿闻!”

    “你走,我要休息了。”洛之闻忍住泪,咬牙说,“封顷竹,你给我出去。”

    他想说“滚”,可那个字含在嘴里,含到舌根发苦,都没说得出来。

    封顷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退到门边。

    “有事……一定要叫我。我就在外面。”男人说完,虚掩上了门。

    门内的洛之闻一下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床上。

    他喘着气,回想起模模糊糊的梦。

    烈火,棺材,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有个不好的猜测——棺木里躺着的是曾经的封顷竹。

    他为封顷竹走进了熊熊火焰,而转世的封顷竹却爱上了另一个早已死了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

    洛之闻将脸埋在掌心里,再次痛苦地呜咽出声。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封顷竹的注意力又都在洛之闻身上,自然听到了细细软软的抽泣。

    可封顷竹无计可施。

    男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懊恼地叹息。

    封顷竹想起了一件小事。

    战事未起的时候,封顷竹去找阿文。

    那天刚好是八月十五,金黄的月亮挂在天上,封顷竹借着余光翻墙寻到阿文的时候,他已经和家中长辈喝了好几杯,不复平日里的淡然,听见轻微的响动,红着脸对他笑。

    “喝了多少?”封顷竹见左右无人,便拉着他爬上了屋顶。

    二人坐在瓦片上,相依相偎。

    “不多,只三杯。”

    封顷竹凑过去,埋首在阿文的颈侧轻嗅:“桂花酒?”

    “狗鼻子。”他笑着躲。

    “别动。”封顷竹怕阿文掉下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阿文猛地僵住。

    还未成婚,他们不该这般亲密。

    封顷竹的耳根微微泛起红,却未撒手,而是更紧地拥着他:“阿文,有没有什么愿望?”

    “怎么?”

    “可以对着月亮许愿。”

    “哪有人对着月亮许愿?”阿文笑话封顷竹说瞎话,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我只想家人平安,一生顺遂。”

    “我呢?”

    “你亦是我的家人。”

    封顷竹不满意听见的答案,低头靠过去,只见阿文眼底涌动着粼粼波光,福至心灵,忽而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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