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欢会结束后,柳侠他们和万建业两口子一起回来,万建业说过节呢,天这么冷哪里也去不了,就两个人怪冷清的,让柳侠和猫儿晚上去他们家吃一顿,一起热闹热闹。
柳侠从住进来后,万建业帮过他不少忙;前一段他忙的厉害,郭丽萍又时常帮忙照顾猫儿;刮风下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走廊里晾的衣服郭丽萍总会帮他们收了叠整齐,等他们回来时再交给他们。
走廊的地面,自从郭丽萍来后,他们就没再拖过一次,郭丽萍爱干净,每天至少拖两次,每次都把他们那一段也都带着拖一遍。
柳侠当时就觉得,应该自己请他们夫妇吃顿饭才合适,可万建业说什么都不肯,说他们家已经准备好了过节的东西,一定要柳侠和猫儿去他们那里吃。
柳侠一出屋门就被冻得一激灵,开放式的走廊,外面刮着挟带了冰沫子的西北风,刺骨的寒。
柳侠对着万建业的屋子喊了一嗓子:“万大哥,我去趟办公室,很快就回来了哦。”
郭丽萍在厨房里应者:“去吧没关系,我这边刚准备好,还没开始炒呢。”
柳侠抱着资料抖抖索索地来到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居然有两个人,岳德胜和张树宝。
岳德胜在这里柳侠不意外,他老家离原来的云樵老基地很近,基地搬到荣泽后,他只身一人随队过来了,家属全部都留在了云樵,所以他现在虽然住的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但他除了睡觉很少回去,在单位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办公室里,自己做计算制图或者检查验收其他人的计算数据和图纸。
但张树宝在这里就奇怪了,办公室虽然有个电炉,但这么大一个空间,一个小电炉真不顶什么用,办公室还是跟冰窖一样,宿舍虽然也是冰窖,但可以坐被窝儿里干活,可比在办公室脚被冻得跟猫咬似的好多了,所以几个技术科的人这几天除了把计算好的资料送过来给岳德胜检查 ,再把需要的材料拿回去,其他时间都呆在自己家里。
不过,这跟柳侠没什么关系,所以他虽然心里不理解,脸上却一点没带出来,他把资料放在岳德胜桌子上,岳德胜对他点点头。
柳侠笑笑,扭头打算和张树宝打个招呼的时候,张树宝已经低下头专心的开始做自己的事了。
柳侠在心里耸了耸肩,看着岳德胜打开他交过来的资料看。
岳德胜只看了几眼,翻了几张后面的图,就合上了:“嗯,你做出来的东西我放心,放起来吧,不用再检查了。柜子没锁,需要什么你自己拿吧,领料单就在边上放着,签个字就行。”
柳侠把资料拿回自己的柜子锁了,然后到岳德胜身后的柜子里拿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正签字的时候,岳德胜说:“小柳,等天气好一点,你可能还得出去。”
“嗯?”柳侠抬起头,心里一惊,他以为春节前他都不会再被派外业了呢!
外业辛苦,但技术科和施工队所有人却都希望自己能多得到些外业的机会,他们的高额奖金百分之九十以上来自于工程,而他们的工程全部都在野外作业,没机会出去,意味着没有或少得奖金。
岳德胜接着说:“是黄河枯水期的一个专项测绘任务,我们总局一直配合黄委会做这项工作,今年是一科的罗工带队,马队长亲自指定让你参加。”
柳侠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受,很明显,队长马千里很重视他,可这也意味着,天寒地冻的,猫儿每天晚上放学回来,等着他的又会是一个冷冰冰的空屋子了。
岳德胜歪歪头,看着柳侠:“怎么,不想去?”
柳侠摇摇头,把纠结的情绪摇走:“没,没有,我在考虑怎么安排我家柳岸吃饭呢!”
岳德胜点点头:“那就好,罗工前几天还跟我说过,我们都把你夸得跟朵花一样,他正想看看你是不是真那么能干呢!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岳工,我有点事,先走了。”张树宝突然站了起来,很快收拾了东西走过来。
柳侠说:“我也走了岳工。”
岳德胜摆摆手:“嗯,都走吧。”
柳侠跟着张树宝身后几步远往外走,他总觉得张树宝刚才走出办公室后“哼”的一声有点不寻常,不过,他不打算有任何表示,即便张树宝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人家又没明说,他还能霸道到不许人家哼一声吗?
但今天好像注定了他和张树宝之间必须发生点不愉快才能结束。
他们俩一前一后刚走出办公楼,丁红亮就从北边跑了过来,一看见张树宝就拉住了他:“树宝哥,付主任正要带我们几个去分配宿舍呢,我想找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嗨,柳侠,你也刚下班啊?”丁红亮和张树宝说完了话,又主动和柳侠打招呼。
柳侠笑着回答:“过来交一些资料,现在给你们分配宿舍啊?”
丁红亮刚张开口准备回答柳侠,张树宝先说话了:“不就分配个破宿舍吗,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又不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没资格单独分一间;你也不会一来就跟着领导屁股后溜须拍马,所以也没资格随便挑,人家分哪儿你住哪儿就行了,拉上我有什么用?”
丁红亮满心高兴地跑来找张树宝,却被他没头没脑这么数落一顿,虽然张树宝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是在讽刺柳侠,但明面上的话头却是对着他丁红亮的,丁红亮脸上挂不住,也不管柳侠了,对着张树宝就是一声冷笑:“切,你不愿意帮忙拉倒,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是三流专科学校出来的,我可不是,我是正经的本科毕业,不可能跟你一样和别人分一间宿舍。”
柳侠没工夫听这两个明显可能以前就认识的人扯淡,他对丁红亮说:“对不起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走过张树宝身边的时候,说了句:“你要是有本事溜须溜出个重点大学来,也能自己住一间,也能拣好的随便挑。”
柳侠的话,从北边走过来的一群新进人员和领着他们分配宿舍的付东都听到了。
柳侠是吹着欢快的口哨回到家的。
张树宝的话对他来说连个屁都不算,相反,张树宝原来没对他公开发难,但每次见到他都不阴不阳的,让他难受的不行却说不出来,今天张树宝撕破脸当面对他冷嘲热讽,终于让他有机会出了口恶气,他简直是太舒坦了。
猫儿看到柳侠心情这么好,就舍不得继续和他怄包儿了,让柳侠坐在他身边暖一会儿,他自己抓紧时间继续写作业,等着万建业叫他们过去吃饭。
六点半,万建业在外面敲门:“过来了小柳,饭好了。”
柳侠和猫儿一进万建业家,就被那满满当当一大桌子酒菜给吓住了,柳侠问:“不是说随便炒俩菜吗,怎么弄这么大一桌?”
郭丽萍把一碗黄灿灿的鸡蛋甜汤放在桌子上:“过节呢嘛,也不能太寒碜了,快坐吧,小柳你先把稀饭喝了,柳岸刚才跟我说,你三哥跟他说过,喝酒前先喝点稀饭能保护胃,也不容易喝醉,让我先给你做个鸡蛋甜汤。”
柳侠非常不好意思,敲了一下猫儿的脑门儿:“有你这样的吗?来别人家做客,还点菜,客随主便,没听说过啊?”
猫儿笑嘻嘻地说:“万伯伯和阿姨说他们俩不是别人,咱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咱们相当于亲戚。”
万建业拉开椅子让柳侠坐下:“是我说的,这是老话嘛,肯定是有道理的,来,柳岸,先坐下,想吃什么自己随便叨。”
鸡蛋甜汤很贴心,郭丽萍炒菜的手艺也很对柳家叔侄俩的口味,可最后,万建业两口子给出的难题也很够味。
柳侠为难地说:“嫂子,万大哥,组合这种事,你们得主动找人家郑队长说才有诚意啊;万大哥,关系到自己切实利益的事,你得拿出点勇气,你干活踏踏实实的,就因为跟着魏队长,现在每个月奖金都那么低,多冤啊,这种情况下你转组,应该是他觉得不好意思才对,干嘛是你觉得会得罪他啊!”
郭丽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丈夫一眼:“我早两年就跟他说让他赶紧换个队,他就是不听,一直说都在一个单位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在魏根义跟前没法开口;可他怎么就不想你们都有一家人要养活,他有个局长退休的爹,工资高,替他养着家,你们可没有。
一年到头谁都不愿意用你们队,就像小柳说的,该不好意思的是他。”
万建业苦恼地抓抓头发,看着柳侠:“小柳,你嫂子的单位现在等于是破产了,我们家现在就靠我一个人养活,你一定得帮帮我。
我要求不高,你就帮我在郑队长那里问个信儿就行,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我是真的没办法去找他,万一让魏队长看见了,人家郑队长又不想要我,你说让大哥以后怎么办呢?
真的,我听郑队长跟别人夸过你好几次了,他说你根本不像是刚毕业第一次作业,他说你干活踏实的劲头,连他都觉得佩服;他还说,他家郑翼长大后要是有你一半,他就知足了;
真的小柳,你去跟郑队长说,肯定行。”
柳侠被夸的真有点难为情了,只好说:“那我去试试吧,不过万大哥,你如果真去了一队,可得守人家的规矩,郑队长他们干活跟你们和二队真的不一样。”
万建业非常高兴:“你这是答应了,对吧?那哥哥我先喝一杯。”他把一盅酒一饮而尽:“你放心吧,别的我不敢说,干活上,我肯定不会让你落埋怨的。”回到自己屋里,柳侠躺在床上,猫儿盘着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柳侠搓了搓脸:“宝贝猫,知道了什么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了吧?唉,没想到万大哥看着老实,还会摆鸿门宴呢!”
下午的总结大会上,第一条宣布的就是春节前会进行全队优化组合,竞争上岗,这对水文队不是什么新鲜事,马千里上任第二年他们就这么做了,一年一次,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
中层以下领导演讲竞争职务,竞争成功的聘用自己所任科室的人员。
没人聘用的,队里最后会给安排工作,但当年所有的福利减半,奖金也是最低等级的一半。
柳侠听说,第一年实行的时候有人寻死觅活,还有人扬言要吊死在马千里家门上,当然,还有更多的人通过各种形式告状。
马千里也够横,他也放出了话:寻死觅活的,随便;
想吊死在他家门上的,只要不怕他把尸体扔大街上喂狗,随意;
告状的,他随时恭候上级领导来调查,如果他有任何徇私舞弊的做法,可以随时撤他的职,他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可如果最终证明了他马千里是清白的,那好,接下来就轮到他给告状的人上点小手段了。
双方对峙了小半年,最后马千里完胜:
打破大锅饭,鼓励能者上庸者下,多劳多得,是大势所趋,几个被体制惯坏了的泼皮无赖阻挡不了改革的大潮。
这几年,三队的效益是总局四个分队里最好的,总局领导非常满意,三队内部也慢慢有了凝聚力,每年的组合和竞争上岗都很顺利,当然也有人失意有人抱怨 ,但不影响三队的大局。
但外表看上去多么完美的团队,内部都会有些不完美的因素存在,三队也一样,尤其是他们搬迁到荣泽后,离原城非常近,总局领导会把许多他们推不掉的人情在三队这里消化解决,三队这几年进来的新人,大部分都是总局领导亲戚朋友的孩子。
这些人里,有点阅历,知道点世事艰难的人还好,他们至少还知道自己目前这份工作是父母豁出去老脸给他们求来的,所以会珍惜,即便他们不满意自己目前的待遇,也会比较本分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那些没经过一点风雨,觉得自己有个总局领导的亲戚就把自己当皇亲国戚金贵着的,现在已经成为队里最不和谐的一部分,他们不光自己拈轻怕重什么都不愿意干,什么都干不好,还成天牢骚满腹怪话连篇,搅带的许多原本只是对其他岗位或职位比较羡慕、对自己的岗位有点不甘心的人也开始觉得队里的各种制度对他们都不公平,他们是队里最重要却总是最不受重视的人,每每因此生出事端。
施工三队队长魏根义和炊事员老侯就是这样的人。
魏根义的父亲原来是总局的副局长,已经退休多年;他大哥魏忠义现在是总局基建科科长。
施工队的队长最初是让全体施工队人员自己民主投票选的,魏根义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一批人投了他的票,当上了队长,却不思进取,仗着自己总局有人,也仗着自己在三队时间长,倚老卖老,除了对马千里几位领导多少有点顾忌,对几位老资格的工程师多少还保留一点表面的尊重,其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和技术科合作外业时,他甚至对资历浅的技术人员吆三喝四出言不逊,更不可能听从这些技术人员的安排,让干什么干什么了;但他最让技术科的人不能容忍的是,还是他对待工作的态度,特别敷衍,他的口头禅是:“多几个点少几个点球谁知道啊,那么多老百姓盖房没一家弄过什么测绘的,也没见谁家的房子盖完就塌了呀。”
所以如果和他一起工作,打桩画线之类的活儿,技术人员都不敢让他做。
而且他还有个自以为非常出众的优点——护短,如果技术人员给他手下的队员派活,他觉得天太热或太冷,或太晚了,反正就是他觉得不应该干活的时候,他就挡着不让干,明着给技术人员难堪。
他觉得自己很仗义,但几个技术科的人都不愿意和他合作,所以,三队得到出工的机会是最少的,当然,奖金也就是三个施工队里最低的,而且低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但即便如此,一旦成了习惯,那些最初选了他的人却都不好意思和他竞争队长,想转投其他队又怕得罪了他以后不好见面,所以他的这个队长位置就这么一直坐着。
万建业就在魏根义的三队。
猫儿托着下巴想了想:“咱们俩以后不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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