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树边的地毯上,躺着一个巨大的、陆军迷彩花色的袜子,因为地毯和圣诞树都很花哨,大袜子放在那里并不显眼,所以刚才被柳岸给忽略了。
超级大袜子口部采用的是抽绳式,现在,袜子口被扎了起来,但扎的不太紧,中间还有巴掌大一个圆口,而那圆口里,现在露出了一块黑色的……头发。
柳岸屈膝跪在大袜子旁,轻轻拉开了抽绳……
柳侠微微带着一层薄汗的脸露了出来,他得意地哈哈大笑着看向柳岸:“哈哈,大乖猫,这个礼物你看咋样?”
柳岸的眼神暗沉,他把用旅行睡袋改制的袜子口往下扒拉了快一米,附身抱住了笑得满脸都是牙的柳侠:“我会百世珍藏。”
柳侠非常豪放地捧着柳岸的脸,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圣诞快乐!柳岸我爱你。”
柳岸把脸埋在柳侠的颈窝,轻轻说:“圣诞快乐!”
他忽然说不出“柳侠我爱你”了。
他一直在说爱,而柳侠从来没说过,可柳侠为他所做的,比他为柳侠做的,不知要多多少倍,他忽然有点无地自容。
柳侠从大袜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他偷偷用睡袋改袜子的时候,忘了房间里是有暖气的。
不过他心情超级好,能让猫儿过一个这么开心的圣诞节,做什么都值了。
这个圣诞礼物是他在猫儿十八岁生日前就想好的,就是他给马鹏程、楚昊和小蕤打电话求助的时候。
三个人都说猫儿啥都不稀罕,就想要他,那他就把自己送给大乖猫好了,反正他也不打算结婚,想要一辈子守着猫儿的。
而柳岸,虽然他因为省悟到自己和柳侠的差距有点沮丧,但整体而言,他内心的快乐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多无数倍,他昨天给柳侠出难题的时候,只是想逼着柳侠再对他说一句“柳岸我爱你”,而柳侠给他的超出他的期待太多太多。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福,他还经常觉得自己今天比昨天更兴奋,今天,他再次体会了这种感觉。
两个人心满意足地从地上爬起来。
柳侠想赶紧下饺子吃,柳岸却说出那么多汗容易感冒,硬把他拖进卫生间,用热水给他擦了一遍背(其实是上半身)。
两个人吃了两大盘饺子,都有点吃撑了,所以收拾了厨房就穿戴一新出去消食。
小镇一共只有两千来口人,还有一部分回其他地方的家里过节了,萨维小镇虽然比平时热闹,在习惯了摩肩接踵的中国城镇的柳侠和柳岸眼里,其实还是挺安静的。
他们去散步的树林更安静,没有人,只有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在雪地里觅食。
两个人都带着手套,柳岸全程十指交握抓着柳侠的手,地上有二十公分左右的积雪,所以他们走得不快,真的就是在散步消食。
空气寒冷而湿润,还带着一点海洋特有的咸腥气息,却并不令人讨厌,柳侠过一会儿就要做一次深呼吸:“啊,真舒服,感觉好像肺被凤戏河冲了一遍样。”柳岸抬头对着不远处歪着头看他们的一只鸟吹了声口哨,说:“舒服,以后你就过段就来冲一回吧,春天时候这儿空气更好,景色也特别美,大花园样,你每年这个时间就来养养眼,清清肺。”
柳侠说:“你以为这是望宁到柳家岭啊?办一回出国难死了,再说了,我还有工作咧,要是我成天住这儿,卜工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柳岸没话说了。
别的暂且不说,就签证这一件事不解决,柳侠别说经常过来了,是不是有第二次来他都不敢确定。
柳岸一边对着鸟吹口哨,一边在心里盘算解决方案。
柳侠则在心里盘算食谱。
三天后,他的生日过完,差不多就该考虑回国了,走之前,他得再多给猫儿做几顿好吃的。
第401章 二十八了
阳光有点苍白,透过窗户照在浅金色的床铺上,却让屋子里温暖舒适的感觉增加了许多。
柳岸坐在床沿上,拍着身边大蚕茧一样的被筒,轻声哄着:“小叔,快八点了,一会儿俺五叔他几个就该给咱打电话了,咱先起来。”
“我不,我不接电话。”大蚕茧动了动,柳侠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这么远打来,你不接,俺五叔肯定会认为你是生病或出啥事了,他们该着急了,起来吧,接了电话咱继续睡。”柳岸说着,再次动手,企图把大蚕茧的脑袋拉开。
大蚕茧剧烈地扭动起来:“我不,我不起来,一起来看见今儿哩日头,我就成二十八岁了,我不想二十八岁。”
“中中中,咱不二十八岁。”柳岸赶紧拍着大蚕茧哄,“那我给窗帘拉上,你给头露出来中不中?被窝儿里老闷慌,闷哩时间长你该头疼了。”
柳侠以前很少睡懒觉,这不仅是因为他天性好动,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还因为他偶尔睡一次懒觉,起来后就会一直头疼,柳岸经过长期观察发现,那是因为天亮了以后,柳侠如果想继续赖床,就会蒙着头睡,那样会导致缺氧;而如果房间光线较暗,不需要蒙头睡的时候,柳侠起来后虽然也会不舒服,但却不会难受得那么厉害。
大蚕茧的尾部上下乱动,那是柳侠暴躁得在踢腾脚:“啊——,我不想这么快就长大啊——,我不想二十八啊——,我不想叫逼着结婚啊——”柳侠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柳岸起身,把厚厚的窗帘拉上,房间里一下就暗了下来,他回到床边,踢了鞋子和衣倒下,搂着大蚕茧拍了拍:“那咱今儿就睡过去,咱不过今儿这一天,你就永远都不会二十八了。”
大蚕茧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大蚕茧的脑袋咧开一条缝,柳侠的脸露出来一点,苦楚得跟苦瓜似的:“猫儿,你说,人为啥非得长大啊?”
柳岸很认真地想了片刻后,说:“大概是因为,你如果不长大,我就没法长大?”
柳侠的脸更苦楚了:“咱俩要比起来,我其实更不愿意叫你长大,你要是不长大,咱现在就不用分开了。”
柳岸把被子缝拉得更大些,把柳侠的脑袋完全露出来:“可是我想长大啊,我要是一直长不大,咋挣大钱叫你当吃饱墩儿咧?”
“啊——,当人咋这么不美咧?咋就不能就长到十八就停住咧?”柳侠把被子都踢腾开了,整个人摊成个“大”字趴在床上。
柳岸无奈地笑了:“小叔,要是俺大爷爷跟俺大伯现在都看着跟十八岁样,你想想……”
柳侠眨眨眼,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打了个激灵:“嚯,那我就喊不出伯跟大哥了。”
柳岸笑着,趴在那里歪头看着柳侠。
柳侠泄气又不甘地和柳岸对视,他啥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想二十八啊!
电话铃声从客厅传来,这是和柳凌约好的通电话时间,八点了。
柳侠顾不得怄气,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往客厅跑,柳岸拿着家居服跟着他。
“幺儿,吃鸡蛋了没孩儿?”柳凌上来就问。
“还没咧,我将起来,还没洗脸咧。”柳侠很老实地回答。
“俺都替你吃了好几十个了。我今儿哩课搁上午咧,今儿清早我就多煮了点,给那几个天天睡到七点五十五才爬起来哩男生带了些。”
“咦,那,那些女生该伤心了。”听到柳凌的声音,柳侠的情绪缓过来很多,都有心情开玩笑了,他非常清楚柳凌对女孩子的魅力。
“呵呵,对老师表达好感是期末套取复习重点的手段之一,”柳凌笑着说,“那些女孩子很善意利用自身优势,不过,他们遇到了个……哎,思危不敢,拽出来叔叔就听不到咱说话了。”
“思危搁咱家耍咧?”柳侠听到柳凌的话,同时也听到了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嗯,小蕤上火了,嗓子疼,还有点咳嗽,简大姐给他送来几瓶枇杷膏,思危看见胖虫儿就咋都不肯走了。”
如果不是应酬的太晚,曾广同现在大多时候都是回老杨树胡同这边住,胖虫儿嫌冬燕管的严,只要能够,就一定要跟着过来,在老杨树胡同一带的人们争相卖房往城里搬迁的时候,这一老一小倒成了这里的常住户。
“思危,孬货,来,跟叔叔祝个生日快乐呗。”柳侠一逗小孩儿,就忘了二十八岁的烦恼。
“来思危,跟小叔说,生日快乐!”柳凌温和的声音传过来。
“啊咿呀呀,呀呀呀呀。”思危带着口水的声音传过来,听着十分的欢实。
“切,你个小笨蛋,光会呀呀呀。”柳侠真正高兴了起来,骂完了思危,又回头对猫儿说:“你这么大哩时候,都会亲小叔哩脸蛋儿了,这笨小子光会瞎叫。”
柳岸揽着柳侠的肩膀坐在他身边,大言不惭地说:“我当然是最聪明哩,柳思……啊咳咳咳,那小屁孩儿哪儿能比。”
柳侠表示完全同意柳岸的观点,他又逗着让思危喊叔叔,无奈,那小子呀呀呀了几下后,一着急,干脆“papapapa”起来,柳侠大笑:“咋逮着谁都叫爸爸?我可不想要你这么笨蛋哩孩儿。”
柳凌把电话从小家伙耳边拿开,自己说:“幺儿,小孩儿得多夸,越夸孩儿越聪明,你要成天说孩儿笨,他可就真哩笨了。”
柳侠嘿嘿笑:“我知五哥,我就是电话里逗逗这家伙,其实我可待见他。”
“小叔,思危这家伙其实像猫儿,皮厚又聪明,你说话上再挤兑他,你只要心里待见他,他就知。”柳葳的声音传了过来。
柳岸的脑袋和柳侠挤在了一起:“小葳哥,你今儿回来了?”
柳葳的导师很喜欢他,所以带着他做课题,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他来做,柳葳前一段经常忙到半夜,一星期回不了老杨树三天。
“嗯,专门回来祝小叔生日快乐哩。”柳葳说,“小叔,生日快乐!”
“啊——,小葳你个臭孩儿,谁想生日快乐啊?我一点都不想过生日啊!”柳侠又被勾起了伤心事,气得大叫起来。
“小叔小叔,你别理俺小葳哥,他有时候缺心眼儿,咱没看见今儿哩太阳,咱没二十八……”
“猫儿,你个臭小子,你说谁缺心眼儿?”
“就是你,不是跟你说了嘛不准跟小叔提生日俩字儿,谁叫你胡说八道咧?”
“我……靠,我忘了这一茬啊,我夜儿接着俺伯哩电话,叫俺多煮点鸡蛋给小叔咬灾,今儿我都没吃馍,硬塞了六个鸡蛋,一高兴就给这事儿忘了。”柳葳懊丧的不行,十分心虚地跟柳侠道歉,“小叔我说错了,我其实是想说你跟猫儿搁美国过得快乐。”
“晚了,你个臭孩儿,小叔快叫气晕啦。”柳侠很理直气壮地不接受道歉。
“小叔,我跟俺师兄学会一个特别好吃哩菜,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你别怄包儿了。”柳葳诚心地表示歉意。
“啥菜?孩儿能吃不能?对补血有好处没?”柳侠有了点谅解的意思。
“能。”柳葳很干脆地说,“俺师兄说那道菜益气生津、滋阴补血,对身体特别好。”
“这还差不多。”柳侠满意了。
京都前几天也下了场中雪,气温非常低,而且风很大,小蕤不舒服,曾广同怕他路上再受了风寒加重咳嗽,这几天就让他住在小柳巷,柳葳代表小蕤跟林洁洁,又祝了柳侠一次在美国生活快乐。
放下电话,柳葳惊恐地看着柳凌:“五叔,你手里有益气生津滋阴补血哩菜没?”
柳凌笑道:“没,你说那就跟给月子婆娘吃的药样,我哪儿会?”
柳葳搓手:“那咋弄,要是猫儿回来,我给他做不出补血哩菜,俺小叔不得修理死我?”
柳凌往西南方向抬了下下巴:“去找祁爷爷要一个不就妥了?”
“啊?!”柳葳皱巴脸,“找祁爷爷呀,那个,那个……那个,我还是再找别人问问吧。”
旁边的曾广同笑着说:“小葳,男子汉大丈夫,咋这么没胆儿咧?”
柳葳挠头:“曾爷爷,不是我没胆儿,是这事儿老不现实嘛。”
祁越的侄女,也就是祁家现在长房长子祁仁成的孙女——祁津津,比柳葳大一个属相,现在二十四岁,是祁家第四代里唯一学医的女孩子,她从小就喜欢跟着祁清源和祁仁成在家里的药房玩,八岁就能背百十个汤头歌,十七岁特招进入京都中医药大学,现在博士生在读。
柳葳是今年夏天跟着柳侠去给祁家送小米和绿豆、粉条的时候,第一次碰到跟着祁清源坐诊的祁津津,当时大家都没看出什么——其实是因为当时和柳葳在一起的是柳侠,二十八岁了连个恋爱都谈不好二愣子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可后来家里几个人都发现,原来回到家就爱在后花园晃荡的柳葳,忽然变得爱在胡同里晃荡了,尤其爱去胡同口的小卖铺买东西。
再后来,也就是大约两个月前,祁家人也发现了祁津津有点不对劲——回家的太勤快了,医学院校课业都重,祁津津还参与了一个国家重点课题研究,以前都是一星期回家一次的,最近却几乎天天都回家。
从结果逆推前因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对现任的刑警和警官大学的教官,祁越和柳凌互相几句话一说就基本推知了真相,不过俩人随即就沉默了,以后也十分默契地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原因很简单:一,京都和中原巨大的地区差异;二,两个家庭的巨大差异,也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祁越和柳凌都是相当成熟的社会人,他们非常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纯真的爱情固然美好,但在现实利益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祁家看上去是平常的百姓之家,一点都不显赫,但其内在甚至比很多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新生代权贵和豪门还要殷实。
因为医术高超,在那个完全丧失了秩序和理智的年代,祁家都没有受到大的冲击,从精神到物质都比大部分家庭富裕稳定,所以,看上去温和低调的祁家人,其实骨子里是很有的傲气的,做为旁观者,他们对柳家人非常欣赏,可如果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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