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嫦娥:“幺儿?”
柳侠:“妈,我可想可想你。”
孙嫦娥:“我知孩儿我知,妈也可想你,孩儿,你这么晚打电话,不是出啥事了吧?”
柳侠说:“没有,就是想您了,我今儿生儿么,俺五哥、小葳,还有冬燕姐凤河他们俺一起出来唱歌,我本来就可想您,俺五哥将又唱个歌,就是想家里人哩歌,我就更想您了。”
孙嫦娥问:“您五哥他们跟你搁一堆没?”
柳侠说:“小葳没,他搁屋唱歌咧,俺五哥正搂着我肩摸头听你说话。”
柳凌叫了一声:“妈。”
柳侠把电话给柳凌。
孙嫦娥说:“小凌,你跟幺儿搁一堆咧,孩儿他没啥事吧?我咋听着孩儿他跟受啥委屈了样?”
柳凌说:“没有妈,幺儿本来可高兴,俺俩一起唱了一首歌,他忽然想起您,就难受开了,所以俺俩出来给您打电话。”
“哦。”孙嫦娥好像放了点心,“孩儿今儿生儿咧,俺都不搁他跟前,你是哥,好好照应着他,叫他高高兴兴哩,哦。”
柳凌说:“我知妈。”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说,“妈,谢谢你。”
孙嫦娥:“啥?”
“谢谢你,还有俺伯!”柳凌说,“谢谢您给俺带到这世上,叫俺能享受这么美好哩世界。”
孙嫦娥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了:“孩儿,这有啥谢哩?谁家爹娘不都一样?也不是您非叫俺生您,是俺自己愿意生哩,您伯俺俩以前还觉得可对不住您咧,给您都生到那穷山沟里,缺吃少穿哩,还叫人看不起。”
柳凌说:“没有,柳家岭是世界上最好哩地方,俺伯您俩是世界上最好哩爹娘,俺几个都是这样想哩。”
孙嫦娥笑起来:“觉着好,那咱以后就高高兴兴哩过,叫咱越过越好,中吧孩儿?”
柳凌说:“嗯,俺一直都觉得俺过哩是最好哩日子,是不是幺儿?”
柳侠对着手机说:“是,妈,你最好了,咱家也最好了。”
两个人听见孙嫦娥有点飘远的声音:“哎呦,这俩孩儿今儿是咋了?咱啥也没给过孩儿,现在成天还叫他们贴补,孩儿还觉得咱家是最好哩,说哩我都不知该咋应腔了,你来跟孩儿说吧。”
电话里换成了柳长青的声音:“小凌,幺儿。”
柳凌和柳侠一起答应:“伯。”
柳长青问:“没啥事吧孩儿?”
柳凌说:“没,幺儿今儿过生儿么,忽然特别……感性,想起家,委屈得想哭,俺就给您打个电话。”
柳侠小声抗议:“我没哭。”
柳长青说:“那你哄哄孩儿,他一年到头搁外头跑,工作恁辛苦,孩儿肯定委屈。”
柳侠赶紧对着电话说:“没啊伯,我不是委屈,就是老想您。”
柳长青说:“我知了孩儿,我知了,那今年就早点收工回来吧,你今年工程不少,底下哩人也都顾住了,钱挣不完,过节多歇几天没事。”
柳侠说:“中,再过半个月,我去给双山哩账一收,就回家。”
柳长青说:“我听见汽车喇叭声,还有别哩声音,您俩是不是搁街上咧?”
柳凌说:“嗯,歌厅声音老大,俺出来给您打电话。”
柳长青说:“外头老冷,快点回去吧,九点多,您妈也该睡了。”
“哦,那伯,再见。”柳凌和柳侠一起说,“叫俺再跟大哥大嫂说几句。”
……
和家里人通了电话,柳侠的情绪好多了,心口的滞涩感化解不少,可他还是不太想回包厢,里边实在太闷了。可是,他今儿是主角,别说不回去,出来时间太长都失礼。
柳凌笑着拍拍他:“再坚持一个多小时就妥了。”包厢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歌厅的规定是三个小时。
柳侠闷闷地抬头看了看身后的楼,他们的包厢就在上面:“那走吧。”
他们刚抬脚,旁边树下一直站着抽烟的一个人忽然冲他们喊了一声:“柳凌。”
两个人同时转身,那人已经掐灭了烟走过来。
柳凌伸出手迎了过去:“李老师。”原来是警大的老师,和柳凌一样原来都属于实战教官,宿舍也和柳凌的挨着,所以两个人关系比一般同事还要更好些。
柳侠和李教官也见过两次,高兴地过来和他打招呼。
李教官今天是和几个战友聚会,吃完饭来歌厅玩,因为一位战友嗓子特别好,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演唱,他们就在一楼的大厅包了一张桌,可刚才两个战友同时接到电话,说家里有急事,他们的聚会就匆忙结束了。
李教官出来走到门口,看到了和柳侠靠在一起打电话的柳凌,两个人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李教官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就等他们打完了,想和柳凌聊会儿。
柳侠肯定不能和柳凌一起陪李教官聊天,所以打过招呼,接受了李教官的生日祝福,他就上楼了。
歌厅的楼上要比一楼地方大很多,柳侠他们的包间上楼后,要先径直走过二十来米向南的走廊,再左转向东。
柳侠知道自己出去的时间有点长,不到合适,所以虽然心里不情愿回来,腿上却走得很快。
左转向东后,他走到走廊中段,左边一个包间的门突然打开,刺耳的哄笑声和一个人影同时冲出房间,那人影正好撞在柳侠身上。
柳侠本能地张口道歉:“哎呀对不起,是我走太……”
声音戛然而止,柳侠傻子似的楞在了那里。
第486章 歌厅(三)
柳侠眼睛的余光看到了那个包间里东倒西歪群魔乱舞的一群人,虽然里边灯光昏暗,但他还是碰巧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云健。
那放肆而满含恶意的笑声里也有柳侠熟悉的声音,这让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跟柳侠相撞的人几乎和柳侠同时开口,也在模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然后两个人都无视了对方,一个跌跌撞撞往出口的方向跑,一个伸出手,推开了即将关闭的门。
“干嘛?你谁啊?”离门口最近的人几乎是跑到了柳侠面前,伸手就把他往外推。
这人比柳侠矮大半个头,却一下把柳侠推得后退了一步,而他后面有两个人也已经到了柳侠面前,同时伸出手推他:“看什么呢?你走错地方了。”
柳侠抵抗着三个人的推搡,指着一个一边大笑一边疯狂地扭动身体摇晃脑袋的人说:“我找他,云健,云健。”他说着,就大喊了一声。
“嗯,谁啊?”
“我操,这谁?”
“艹他妈,干什么呢?”
“谁这么讨厌啊,吓死人家啦。”
……
房间里一阵混乱,所有的人都扭头看向门口。
柳侠看着对面好像还在做梦一样的云健,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云健?”
云健直愣愣地看着柳侠,至少三四秒钟才开口:“你,你,七儿?”
一个半躺在沙发上搂着个女孩子嘴对嘴喝酒的黄头发男人突然坐起来,对门口还推着柳侠的三个人吼:“他妈看什么呢?关门呐。”
三个人“哦哦哦”地放开柳侠,一起伸手关门,但因为柳侠站的位置,门关不上。
第一个来推柳侠的人问:“你进不进来?”
柳侠右手推着门不让关上:“我不进,云健你出来。”
云健跟喝懵了似的往柳侠跟前走。
黄头发突然跳起来,一把拉住云健:“干嘛?你特么这样想去哪儿?”
柳侠一脚把门跺得打开,完全靠在后边的墙上,冲过去就拉云健:“云健,快出来。”
云健冲拉他的黄头发说:“这是我同学,我跟他……”
“谁你也不能出去。”云健没说完就被黄头发打断了,然后黄头发又语气恶劣地冲柳侠说,“这是我开的包间,你要找云健改天吧,今儿我们有事。”
柳侠推开过来拉扯他的人,十分强硬地说:“云健是你的犯人吗?你说不能出去他就不能出去?”
黄头发十分骄横地说:“对,我说不准他出去他就不能出去,怎么着?你特么谁啊?来我地盘上耍横?”
柳侠冷笑:“你不怕牛皮吹太大炸了自己的嘴?哪儿是你的地盘?是这个歌厅还是京都?哎我操,去你妈的。”他突然抬腿,一脚踹向站在他左手的人。
那两个人突然动手,合力把他往外推,同时还想把门关起来,被柳侠一脚踹出去一个后,另一个瑟缩了一下,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柳侠上前两步,扯着云健的肩膀上的衣服就往外拖:“走。”
可同时,他听到身后的“咣”地一声,回头看,门被关上了,刚才拉扯他的小个子靠在门上,表情慌乱中透着决绝。
柳侠松开云健,走回门口按下一个开关,屋子里有了正常的亮度,满屋子的龌龊狼藉一览无余。
烟雾缭绕,茶几上和茶几周围都是烟头、啤酒罐和干果壳,沙发上的女孩子一头红发,过于浓重的眼影和口红太扎眼,让人无法看清她的面容,超短的毛衣和低腰牛仔裤让她身体中间部分完全暴露在外面,白花花一片。
包括云健在内的七八个人,头发的颜色和发型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云健扎起来垂到肩下的样子已经是最好的了。
但这并不是柳侠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除了黄头发和那个女孩子,其他几个人明明处于静止状态却还在微微摇动的头。柳侠两天前才在郭丽萍垫三轮车的报纸上看到过“摇头丸”这个东西,柳岸今天早上反复交待他到歌厅不要点饮料和泡好的茶,也是出于这一类的考虑。
柳侠深吸一口气,用正常的语气对黄头发说:“抱歉,我马上要离开京都了,找云健有点急事,我们现在必须出去谈谈。”
然后,他不等黄头发的回答,再次冲云健伸出手:“走吧。”
“我说了云健今儿现在不能走。”黄头发走过来挡在了柳侠面前,非常强硬地说,“兄弟,我不管你是谁,今儿这儿我说了算,你想找云健改天随便,今天不行。”
“老舵,我没事,我……”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云健的话再次被黄头发打断,他转身盯着云健,那表情要居高临下就有多居高临下。
刚刚被柳侠强按下去的怒火再次喷薄而出,柳侠一把抓住老舵的后脖领把他甩到了沙发上:“去你妈的,你以为你谁啊?光天化日你还想搞绑架?”
他说着,抓起了云健的胳膊,拉着他就走。这个房间是个中包,没多大,他们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可他们没能走出去,老舵跟个疯子一样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云健,嘴里还破口大骂:“云健,我操你妈,你这是想害死我们。”
柳侠松开云健,再次揪住了黄头发,可这次,他没能把他甩出去,黄头发死死地抱着云健,瞪着柳侠的目光疯狂而恐惧。
柳侠反而冷静了下来:“放手,云健是我兄弟,我只带走他;你们跟我没关系,要死要活我管不着,所以我不会报警。”
黄头发眼神狂乱:“你特么不用报警,云健现在一出去,自然有人报。”
柳侠知道,跟这人好说好商量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他眯起了眼睛:“我再说一遍,放手。”
老舵不但没放,还一用力,把云健给甩到了电视机跟前:“滚你妈的蛋,你算老几,你说让放老子就得放?”
柳侠没再看老舵,他看着趴在电视机上的云健。
云健好像被电视机硌着了,他捂着肚子对柳侠说:“七儿,柳侠,你走吧,改天我去找你。”
柳侠勃然大怒:“放屁,你特么会去吗?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京都,这么多年你去了吗?”
云健捶了一下电视,忽然一秃噜坐在了地上:“我去找你干什么?让你笑话吗?你,老黑,毛建勇,老大,你们一个个都春风得意腰缠万贯,是不是天天都想找到我跟我炫耀?炫耀你们特么虽然出身贫贱却青云直上,就我特么一事无成混成了个瘪三?”
柳侠踢飞了一个被老舵带过来的啤酒罐,一把把企图过来阻拦他的老舵甩到墙上,径直走到云健跟前,拽起他一条胳膊就往外拖,同时对着堵门的小个子吼:“滚,再敢挡路我他妈一脚踹死你。”
小个子的头不停地摇摆着,却没有走开,反而伸平了胳膊去挡门。
柳侠这次没心软,他拖着不停“哎哎”乱叫的云健过来,拽着小个子的头发一把将他甩开,在老舵扑上来之前,打开门走了出来。
老舵不甘心,这次冲着柳侠扑上来:“我操你妈你想害死老子。”
柳侠把云健扔到墙边,转身抡起拳头砸在了老舵的脸上:“你再给我骂,你再给我骂,你再给我骂……”
“哎哎,哎哎,你怎么打人呢……,啊——,打人啦,打架啦,快来人呐……”
一个领着孩子正好从对面包间出来的年轻女子看见老舵满脸的血,吓得大叫了起来。
昏暗的走廊里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其他人,歌厅的包间隔音是特别加强过的,里边又都开着音乐在唱歌,没人听到女子的呼叫声,只有对面包间的门还没关上,里面的人从门缝里正好看见女子在惊恐大叫的模样,哗啦啦全都跑了出来。
有人跑到走廊拐角处打开了照明的大灯。
柳侠还在按着老舵打:“你再给我骂,你再给我骂……”
年轻女子领的小男孩大哭了起来:“爸爸……”
可能是孩子爸爸的男人和另一个个头高大的男人走到柳侠身边,但他们搞不清楚状况,柳侠暴怒的样子也太吓人,他们没敢硬拉,只是拍着柳侠的肩膀劝他:“哎兄弟兄弟,消消气消消气,再打这哥们儿就不行了。”
柳侠气昏了头,理也不理继续抡着拳头揍:“你再给我骂,你再给我骂……”
又有一个包间有人偶然出来,看到这一幕回头喊了自己的朋友,柳侠他们迅速被围了起来。
两个个头比一般人高壮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过来拉住了柳侠:“哎,兄弟,差不多行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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