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褚森顿了顿,话音一转,问:“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他们知道褚林?”
“知道,我很早就告诉他们了。”
很早是多早,褚森没问,他也没必要知道,这种小情趣,褚林自己留着开心就行。
褚森喝了口咖啡,模样很温润,“你和林是怎么认识的,其实看着格格不入。”
“大哥,这句话我太赞同。”
褚森问为什么?
穆卓野想了想,说道:“认不认之间,除开缘分不谈,同类相求是需要用心接触的。”
褚森点头:“说的在理。”
穆卓野把无人区的因果说给褚森听,没有掐头去尾的隐瞒,甚至比褚林讲的故事还详细,包括他请君入瓮的筹谋。
褚森叹为观止。
“很刺激啊。”
“是挺刺激的,”穆卓野的咖啡已经见底,他愈发口干,“不过有几次脱离我的掌控了,太惊险,差点回不来。”
“确实危险,”褚森突然意味深长地反问:“所以这算阴差阳错的增进感情了?”
穆卓野默了默,不说话,他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看着褚森。
“别这么看着我,我跟褚林可不一样,”褚森扬唇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刻意也好,无意也罢,以后有什么话直接对他说就行。我了解我弟弟,他没那么多心眼。”
穆卓野倏地出了一层汗。
褚森还笑着,相当和善,“晚上有空吗?回家吃顿饭吧。”
穆卓野暗暗出了一口气,他稳住急速跳动的心脏,面不改色地回:“明天行吗?”
“有事儿?”
穆卓野跟褚森玩儿不了心眼,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既然登门拜访了,礼节总是得到位的。”
褚森的咖啡没怎么喝,放着凉了,他捏起勺子搅了搅,铁和瓷碰撞的声音十分清脆,“不用,我父亲不看中这些。”
“叔叔看不看中是一回事,我重不重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穆卓野直视褚森的目光,毫无畏惧之色,“大哥,我并不是想刻意讨叔叔欢心,太花里胡哨也容易引反感,单纯晚辈对长辈的问候,最直白的是从礼节中体现的,不然显得不成体统——你说是吧?”
褚森挑眉,轻笑出声,他扔了勺子,回:“是。”
穆卓野棋胜一招,并不得意,他很真诚的问:“大哥,明天中午十一点,我在哪儿等?”
“就这儿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
褚森坦然了,不想跟穆卓野客套了,时间一到,起身就走。他回到自己的车上才回过味,不大爽快,给自己老婆发短信。
他从哪儿找的这么个人?
季李李回:怎么了?是人品不好吗?
褚森:没有,挺真诚的。
季李李:那怎么啦?你没占着便宜呢?
褚森:……还行。
季李李:哎哟懂了!亲爱的我蒸了十斤大闸蟹,全留着给你,我们蹲在褚林房门口吃!气死他!
褚森哭笑不得。
他觉得穆卓野真诚,不存在先入为主的思想,首先从第一眼的感官上就觉得舒适。褚森和各类人打交道,虚与委蛇和开诚布公一眼就能识别。他以前怕褚林想法简单,容易被人诓骗,如今看来,能跟心眼多的人平分秋色,也不是纯洁无暇小羊羔。
褚森甚至欣慰,甚至想与褚卫国分享喜悦。
第49章 看着顺眼
第二日穆卓野准时抵达,他穿着很得体,没有天真浮夸,也不似强装成熟的老气横秋,一件长身风衣把人衬得气质温润。
褚森明着打量,大概明白褚林喜欢的款式了,还行,顺眼。褚森在心里打量一番,开口却是问:“卓也?”
穆卓野点头回应,说嗯。
“我听林说你是藏族的?”
“是。”
“看不出来。”
穆卓野笑了笑,“各地生活习惯不同,我喜欢骑马,但北京的大马路上不能骑马,所以人在哪儿,只能跟着此地的规矩走,多适应罢了。”
褚森突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不甚尖锐地开口说:“无拘束的生活确实比较吸引人,这么说你以后不会留在北京了。”
这不是一个问句。
穆卓野还未接受褚卫国疾风暴雨的洗礼,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
褚森目光沉了沉,没继续深化尴尬,他打开车门,提醒穆卓野:“上车吧,把东西放后座。”
穆卓野默不作声地点头。
此趟拜访,穆卓野一共准备了三样礼物,礼盒由大到小依次拎在手中,视觉感是最好的。
褚卫国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有车声,知道是褚森回家吃午饭。褚卫国不知道穆卓野也会来,褚森根本没跟自己透露过一星半点的消息。突然打一照面,穆卓野有心里准备,褚卫国却一脸懵逼。
“你谁啊?”褚卫国直觉没好事,眼皮子直跳。
穆卓野脸上刚摆好笑容,没来得及开口说句话,倒是让褚林打断了。
褚林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喜上眉梢,“阿野!”
穆卓野抬头,阳光正好映着他的眉峰,雅人深致,他说嗯,又担心褚林的模样,“林,小心,别蹦。”
褚林不看褚卫国脸色,他们已经就着太阳抬了一早上的杠。眼下他开心,也得意得很,他说:“我从这儿跳下去你能接住我吗?”
穆卓野不怕褚林真的跳,笑着哄:“别闹,我从正门接你出来。”
褚卫国:“……”
当老子不存在呢!
褚卫国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他跟褚林的关系也就一目了然了,可褚卫国并不欢迎他,更没想让他进屋。
穆卓野却先人一步,把礼物送出去了。
“叔叔你好,突然登门确实冒昧,”穆卓野言行有度,举止得体,说话也很有分寸,“听说您喜欢喝茶,我父亲也喜欢喝,他托我给您带一点儿茶叶,您看看,还喜欢吗?”
千禧年的老班章,褚卫国的眼角往上飞了飞,说不喜欢也确实违心。
褚卫国板着脸,“谁说我喜欢的?”
穆卓野笑着回答:“林告诉我的。”
褚卫国:“……”
泼出去的水是不是就这种体验。
人的眼缘很奇怪,储卫国看褚林身边的对象皆不顺眼,这种感官挨到穆卓野身上,倒显得格格不入了。大概跟自身气场有关系,穆卓野不卑不亢,脊背笔挺,他像棵劲松,正气凛然且顶天立地。
还没正式交上锋,储卫国倒是自己给自己吃了个大憋。
褚卫国的三叉神经隐隐作痛,他拿也不是,拒也不是,于是把矛头直接对准褚森,“你想造反吗?”
褚森说:“爸,你得给林一个辩解的机会。”
“辩解就辩解,你直接把人往我这儿带,你也想气死我啊!”
“爸,您老当益壮,偶尔气性大,可以活血,气久了对身体不好,您悠着点儿。”褚森笑起来的神韵跟褚林很像,偶尔不端着了,那欠收拾的模样其实跟褚林如出一辙。
褚卫国气不打一处来,他想骂,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骂。穆卓野没有要走的意思,即便褚卫国的逐客令已经贴到脑门上了,他也能当看不见,抬着头跟褚林眉来眼去。
“怎么称呼?”褚卫国问。
穆卓野从善如流,把身份证递了出去。
褚卫国:“……”
总归是他从他手中接东西了。
褚卫国拿了身份证,穆卓野顺势把就礼物挂在他手上,“叔叔,这儿还有一套茶具,是景德镇的陶瓷,我不太懂这些,看着挺精致的,泡茶应该不错。还有,我昨晚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一些老剧光碟,现在的设备可能看不了这些东西了,等我有空了再去淘一淘播放机。”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家伙事也一应俱全了。
在拿人手短的礼节中,褚卫国不能再把穆卓野请出去了。
什么玩意儿!
季李李躲在门后,找准时机出来了,她说:“进来吃饭吧!”
穆卓野跟着一起走,顺理成章地上了饭桌。
季李李很巧妙地安排了位置,穆卓野坐在褚卫国斜对面,不必挨得近,但是能看得见人、说得上话,他隔壁又空了个位置,是留给褚林的。
褚森坐下了,没动筷子,对褚卫国说:“爸,让林下来一起吃饭吧,听说他从昨晚开始就不怎么吃东西了。”
这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反正穆卓野听着不好受。
褚卫国哼唧一声,“他还想跟我玩儿绝食那一套呢?”
“没有,”褚森说:“他主要嫌弃残羹剩饭,说咽不下去。”
褚卫国:“他矜贵个屁,老子把他嘴养刁了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爱吃不吃!”
穆卓野给自己隔壁的空桌子整理碗筷,他十分自然地接了话茬,“叔叔,能精养是福分,我看挺好的。”
褚卫国:“……”
好个屁!
穆卓野就差把‘你不爱养我养的’意思写脸上了,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含蓄地低头笑了笑。
褚卫国起了鸡皮疙瘩,觉得冷,喝了口酒,故意不搭理穆卓野。
穆卓野瞧了褚森一眼。
这俩狐狸不知何时达成了共识,反正褚森把穆卓野带回别墅的目的可以说一览无遗了——
反正亲弟弟的性取向掰不过来,那就找个好一点的伴儿。
不算鸡蛋里挑骨头,褚森看穆卓野就挺好的,就这么着吧。
“爸,”褚森给褚卫国添酒,“人多吃饭热闹。”
褚卫国喜欢热闹,这台阶算给下去了,褚卫国也打算下。他把钥匙递给季李李,“李李,去开门,让他下来。”
季李李眼睛贴在穆卓野身上下不来,她第一回 见这种款式的人,觉得新鲜,褚林说的没错,哪怕衣冠楚楚的包装,也遮不住野性的。
褚森不乐意了,“李李,你看什么呢?”
季李李拿着钥匙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贴着褚森的耳朵说话,“不看了,你最好看。”
褚森耳朵一红,表面云淡风轻。
褚林饿久了,想吃饭,又想看穆卓野,才分开两天,感觉三秋未见,心痒难耐,记挂得紧,看见人了就想碰一碰。
可是碰不了,褚卫国盯着呢。
褚林叫了声爸,很自然的挨着穆卓野坐下,手没抬起来,垂在桌下晃,被穆卓野抓住了,捏在掌心蹭了蹭。
褚林喟叹,太舒服了,眉眼一弯,笑得好看,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的情绪。
褚卫国瞠目结舌,他在心里长久积累起来的死结在此刻突然松开了一个口子,好像就应该是这么回事。
褚卫国不傻,褚林也不笨,倔强得一脉相承,皆是吃软不吃硬。父子俩斗争了近十年的症结,如果从一开始能够好好沟通,压根就没徐江丰之类阿猫阿狗什么事。
想到此处,褚卫国再度郁闷了,闷头喝酒,一饮而尽。
褚林眨眨眼,说:“爸,你少喝点,酒多伤身。”
儿子是好儿子,吵过闹过,乖乖回家了,还是会关心人的。褚卫国绷着脸,没轻易把心里的高兴露出来,他不搭理褚林,把所有的话茬对准穆卓野了。
“穆……”
“穆卓野,”穆卓野说:“叔叔,您可以叫我卓也。”
褚卫国十分僵硬地应了声哦,问:“看着年轻啊,多大了?”
“属虎,二十三。”
褚卫国诧异,“闹呢,褚林他都二十八了!”
褚林不以为然,“爸,瞧你这话说的,性别这道坎都迈过去了,谁还在意年纪,再说了,区别很大吗?”
褚卫国嗤笑,“三年一代沟,你俩没代沟吗?能沟通得起来?”
褚林笑了笑,“沟通不了他今天也不会坐在这儿。”
褚卫国:“给我下马威呢?”
褚林讪笑一声,立马装乖,挑了一块肉夹褚卫国的碗里,“我哪儿敢啊,爸,您吃肉。”
褚卫国上年纪了,牙早松了,啃不动那块肉!他牙疼,偏头又看穆卓野:“二十三,还在上学?”
穆卓野坐得端端正正,“是,大四,马上要毕业了。”
“什么专业?”
穆卓野有问必答,“种子科学与工程。”
褚卫国没听懂,脱口而出,“什么?”
“主要在植物学方面进行研究。”
褚卫国还是没听懂,不好意思问了,显得自己多没文化似的,他说哦,继续往下走流程,“你家里干什么的?”
“牧民。”
术业有专攻,褚卫国对这方面没有概念,他以为门不当户不对这事儿不好说,经济实力差距太大也容易在日后产生矛盾,容易有目的性。于是试探性地问:“放羊的?”
褚林打了个岔,开始科普,“爸,卓也家有树林的,还有牧场,有上千只牛羊。”
褚卫国嘴角抽,酒喝多了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跟他去大野地放羊?”
“我不放羊,我在家吃烤全羊。欸爸,到时候给你捎一个吗?”
褚卫国快忍不了了,想抽褚林,“用不着,牙不好,怕硌。”
穆卓野十分贴心的给褚卫国夹了一筷子鱼肉,“不打紧的叔叔,烤全羊火候到了,入了味儿,不要需要用牙嚼,吃的都是鲜。”
褚卫国没馋,季李李馋了,“我想吃!”
“大嫂,”褚林喝汤,把胃喝暖了,半眯着眼睛,看上去舒服得很,“跟我哥讨去。”
穆卓野脸上带着笑,接了褚林手中的空碗,问:“还喝汤吗?”
褚林摇头,“不要了,吃饭。”
穆卓野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了半碗过去,这举动亲密且自然,好像在一起过了很久的生活习惯,刻进骨子里了,彼此谁也没发觉。
穆卓野把碗推过去,“饿久了,少吃点,晚上再带你吃好的。”
褚林惦记着那顿火锅,笑意盈盈地点头,说好。
褚卫国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儿心酸,他低头又看见盘子里的鱼肉,捏起筷子吃了。
味道不错。
褚卫国喜欢谦逊有礼且知识渊博的年轻人,穆卓野正好把这些特质都占了。儿子和老子薪火相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口味都是一样的。
不需要过于激烈的过程,契机和理由对了,掀不起任风风雨,就不会存在所谓的棒打鸳鸯。
饭后,褚林悠哉哉地坐在客厅泡茶,没动穆卓野送的茶饼,是老头以前的老茶叶。
褚卫国对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