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卓野摇头,说没有。
褚林收下匕首,放衣襟里,表情挺平静了,没太大反应,他托腮,偏头看穆卓野,“酒呢,好了吗?”
“好了。”
穆卓野端酒过来,目光好似无意地划过褚林藏刀的地方,似笑非笑说:“林,把刀藏好了,它跟木棍不一样,真的能杀人。”
褚林问:“怎么,你害怕了?”
穆卓野放下酒杯,说道:“怕你伤着自己。”
褚林大笑,“行,我记下了。”
羊奶酒味似融甘露,有很浓郁的奶香,但带了酒的东西,度数再怎么低,褚林也是一杯就倒。穆卓野算好了量,不多不少,只给一杯。
褚林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闷了。
回味悠长啊。
穆卓野微微蹙眉,“林,不能这么喝酒。”
褚林笑了笑,说:“没事儿,都一样。”
穆卓野比褚林能喝,他在褚林身边坐下,两个人挨得很近。褚林闻到浓烈酒香,不喝也能醉的,醉了脑子就不太好使了,他迷迷糊糊,往穆卓野身上靠,靠着还蹭,好奇心在酒精的作用下喷涌而出。
“卓也,”褚林问:“你这口京腔谁教的,挺标准啊。”
穆卓野声音很低,“我爸。”
褚林没太听明白,反应了好一会儿,“嗯?你……你父母不是本地人?”
穆卓野回:“我妈妈是这里的人,爸爸不是,我出生在这里,也生活在这里。”
褚林有很多想问的,问穆卓野有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问他们之前真的没见过面吗。褚林的神志愈发糊涂了,他觉得热,却抱着穆卓野不肯撒手。
“卓也,”褚林问:“你爸爸是哪儿人啊?”
穆卓野说:“北京。”
褚林轻轻笑出声,“哎哟,老乡啊。”
穆卓野颔首,他低头看褚林,很期待他接下来地反应。
可是反应不大,褚林彻底醉过去了。
穆卓野叹气,他捏了捏褚林的耳朵,低声自语,“你是真不给我一点儿机会啊。”
褚林确实不争气,一杯酒,让他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了还头晕目眩。穆卓野没在床上,被窝里暖的,褚林一摸没摸到人,睁开眼睛是心惊肉跳。
“卓也!”
褚林做了个噩梦,梦境里全是血腥的东西,他在梦里也喊穆卓野的名字,但没有回应,这种恐惧超过了对依赖感的困惑。
褚林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当他渐渐脱离噩梦,与现实对上了信号,恐惧却已经没有消散——穆卓野不在木屋内,这儿太安静了,木门也关着。
褚林不确定穆卓野有没有锁门,他喘平了气,想下床看看,刚够到木拐,木门突然传出一阵叩门声。
不轻不重,却持续很长时间。
这儿是穆卓野的地盘,他不会敲自己家的门!
褚林惊出一身冷汗,他捏着拐杖的手在发抖,脑子短路了,血腥的噩梦走马灯似的挨个回放。褚林往下咽了口唾沫,他哑着嗓子开口。
“谁?”
没人回应,在这片寸草不生之境,除了穆卓野和自己,哪儿还有活人。
鬼啊。
褚林被自己吓了个半死,突然啼笑皆非,他稳了稳心神,暗骂自己怂。那叩门声还在继续,褚林仔细听,倒像是坚硬物体的击打。
“什么东西?”褚林喃喃自语。
没过多久,动静没了,褚林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等了片刻,坐立难安,于是把好爱害死猫抛诸脑后,拄着拐杖缓慢往门口挪。
穆卓野心细,他在门内装了安全锁,褚林谨慎,开门前先把锁扣上了。
褚林把门开了一条缝,他从缝隙往外看,这一眼,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门口站着一只鹿,体型不算大,鹿角分支繁复,格外显眼,他通体显棕色,眼睛漆黑滚圆。大概对人类好奇,直溜溜地盯着褚林看。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褚林的常识范畴——怎么办,喂一根胡萝卜吗?
褚林和鹿大眼瞪小眼,相处得格外和平。最初的惊吓过去了,褚林满身冷汗被寒风一吹,立刻生出一阵刺骨的冷意,他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个喷嚏,惹得鹿好奇,脑袋一低,鹿角不停往门缝里戳。
褚林往后躲,“别,大哥!门坏了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鹿听不懂,愈发兴奋,褚林的冷汗又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褚林耳朵轻轻一动,他听见了马嘶声。
褚林猛地抬头,穆卓野骑着马,烈风有些警惕地在原地打转。穆卓野摸不清局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褚林怔怔地看穆卓野,穆卓野笑了笑,他唇齿轻启,是在对褚林说话。
褚林看懂了,穆卓野说别怕。
哪怕在如此境地,穆卓野能够给褚林足够的安全,他让褚林无比心安。
第21章 亲亲热热
穆卓野翻身下马,他拍了拍烈风的脖子以示安抚,烈风甩着马尾,退出栅栏后,它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腾空飞驰。
穆卓野走进院子,脚步声很轻,不了解习性,他不敢惊动这头鹿,怕它产生应激反应,真的伤了褚林。
穆卓野伸手,从竹篓里掏出一捆树枝,现在是冬季,连木头也不见得有多新鲜了。他舌尖微微往上卷,打了声哨。
口哨声悠扬清脆,穆卓野成功引走了鹿的注意力。
褚林却开始担忧了,自己好歹有扇门挡着,穆卓野肉体凡胎,被体格天生高人一等的物种攻击,不死也没半条命,他挡得住吗?
褚林想出声喊他,被穆卓野看见了,他食指放在双唇上,示意褚林噤声。
褚林:“……”
行,不添乱了。
这头鹿暂时没显露凶狠的攻击性,它十分好奇地打量穆卓野,打量他手里的树枝。穆卓野长时间在这种环境生活,他有足够的经验,也懂动物的习性,心下一转,明白了不少。
穆卓野继续打口哨,他大幅度挥动左手,鹿的目光也牢牢盯着那捆树枝。直到穆卓野把树枝往左边一扔,刚好扔在栅栏边上。
鹿晃了晃脑袋,它似乎很高兴,搭着蹄子蹦蹦跳跳地过去了。
穆卓野松了口气,不那么紧张了,连烈风也开始索然无趣地刨地上的雪土,只有褚林一头雾水。
怎么了这是?
穆卓野没着急跟褚林解释,他先在鹿周围转一圈,确认它不存在主动攻击性,试着伸掌抚了抚,还算温顺的,但也没敢摸太久,便由着它啃树枝了。
“卓也——”褚林压着嗓子加他。
穆卓野走过去,脸上带着笑,很放松,他冲褚林眨眨眼,说:“林,把门打开。”
褚林解开安全锁扣,他往穆卓野身上扑,心跳还是很快。穆卓野捏了褚林后颈地软肉,抹出一手湿汗,“吓着了?”
“是啊,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褚林指着门外的动物,问:“那是什么?”
穆卓野说:“鹿。”
“……”褚林干笑,“我知道是鹿,它是什么品种的?”
“驯鹿,体型不大,应该未成年,它性格温和,不是野生的。”
“牛逼了,”褚林再一次不明觉厉,“我只在动物园见过这个,隔了层玻璃。我能出去看看它吗?”
“先把汗擦干净,”穆卓野把褚林往屋里带,顺脚踢上了门,“别着凉了——它没伤着你吧?”
褚林摇头,说没有。
穆卓野起火烧水,木屋内的温度起来了,褚林这才反应过来——他出去了一趟,跟上回隔得时间不长。
干嘛去了?
褚林不动声色地打量,安安静静让穆卓野擦身、换衣服。弄清爽了,褚林突然伸手,他环着穆卓野的脖子,低头磨牙。
穆卓野往后躲了躲,太痒。
“怎么了?”穆卓野问:“有事儿?”
“卓也——”褚林的尾音很软,故意撒个娇,他深吸一口气,在穆卓野身上闻到了清风含雪的味道,“你出去多久了?去干什么?”
这谁受得了,穆卓野差点让褚林撩出火。
褚林感觉穆卓野冰凉的手掌贴着自己的皮肤走,浑身又冷又热,他难耐,想逃也逃不了。
穆卓野也咬褚林,上回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牙印还没消下去,又添了新的,他问:“做爱吗?”
“不做,”褚林还是问:“你去哪儿了啊?”
“储备些食物,木炭、木柴,水,还有衣服和被褥,多添一些。”
褚林回了句哦,觉得不对,又问:“不是前几天才出去过吗?卓也,怎么了?”
“有场雪要来,可能要下三四天,”穆卓野抽出手掌,替褚林整理宽袍,“物资充足,有备无患。”
“你还真打算在这儿扎根了不成?”褚林揶揄,“那不如出去开个酒店,连备也用不着了!”
穆卓野垂眸不语,他不能装听不懂了,干脆不回答。
褚林:“……”
又来了。
“卓也,你怎么知道要下雪了,”褚林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明着试探了,“这儿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天气预报听,怎么着,你还能夜观天象了?”
穆卓野点头,面不改色地说是。
“……我靠!”
褚林从穆卓野身上下来了,且三天不想跟他说话。
穆卓野架起一条腿,他身体向后仰,手臂撑在床上。他看着褚林眼神像欣赏艺术品,精神相当松弛。
“林,”穆卓野问:“还要出去看喂鹿吗?”
褚林拄拐往外蹦跶,“去!”
小驯鹿把树枝坑秃了皮,它没兴趣了,觉得味道不好,于是吧嗒吧嗒在院子里撒欢地跳,穆卓野觉得它跳起来的样子像极了褚林。
“它也想跑。”穆卓野低头在褚林耳边说。
也这个字用的很妙,反正褚林是听懂了。
“它想跑多简单啊,没断胳膊也没断腿的,”褚林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唇,“哪儿像我啊,正常走路都费劲——你说是吧,卓也?”
穆卓野笑得真诚,答得也真诚,“是。”
褚林又问:“我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不知道,”穆卓野回:“不是我说了算的。”
褚林不让穆卓野扶着,也懒得跟他打太极了,拄着拐杖蹦跶到栅栏边,蹦得累了,靠栅栏休息会儿。褚林冲小驯鹿勾勾手,嘴里啧啧两声,像逗狗,小鹿没听见,也没搭理他。
穆卓野走在褚林身边,一只手从他的后背环至腰间,搭上了,越搂越紧。
“林,你这声儿没用,”穆卓野眼睛很亮,笑得意气风发,“物种不同。”
褚林挣扎两下,没睁开,就这么着了,他被穆卓野的眼睛迷住了。
两个在漫天雪野中依偎着看景,像一幅画。
“那你来。”褚林说。
穆卓野打口哨,小鹿刚蹦到烈风跟前,一回头,寻着哨声过去了,烈风也跟着。
褚林又问:“它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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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树叶或者新鲜的蘑菇。”
褚林觉得手冷,很自然的钻进穆卓野的衣襟里取暖,“我们有吗?”
“有,”穆卓野亲了亲褚林的脸,“烈风背上的竹篓里全是——林,今晚想吃什么?”
“蘑菇汤!”
第22章 弱肉强食
风雪说来就来,头顶的天还没黑透,就被乌云压了个顶。褚林喂鹿喂了一半,一股寒气从脊背直接窜入心脏,带起满身鸡皮疙瘩,他猛地转身,面朝北方,隐约听见狼嚎,带着点儿悲怆的情感,从极远处空旷之地传来。
褚林对狼产生了ptsd,他手一哆嗦,新鲜蘑菇掉了一地。小驯鹿倒是高兴了,撒着欢地吃。
穆卓野用一上午时间加固了院子的栅栏,把栅栏的出口也捆上了铁丝。罩在木屋外的两层帆布重新绑扎,并且在木门外搭了一块半腿高的门栏。穆卓野干活弄出一身汗,干脆解开衣襟,他不怕冷,炙热似火。
褚林怔怔地看着,霎时与穆卓野四目相对。
“卓也,过来。”褚林招招手。
穆卓野小跑过去,“怎么了?”
褚林一时说不出话,他撩指在穆卓野胸口摩挲,指尖被汗水浸润。褚林太喜欢穆卓野这具身体了,健硕有力,包括独特质感的皮肤和坚硬骨骼。
“没什么,”褚林微微蹙眉,“起风了吧,我好像听见狼在叫。”
“嗯,数量不少。”穆卓野仔细听了听,他说:“狼是独居动物,它们只会在食物匮乏时进行短暂群体活动——接下来的天气恐怕都不会太好了。”
什么意思?褚林没太听懂,他在狂虐的西北风里喘不上气,扯着嗓子对穆卓野喊:“它们不会来这儿找吃的吧!”
穆卓野觉得褚林这样子太可爱了,忍不住亲,没碰到唇。
“不会!”穆卓野也喊,“你别总是把自己当成猎物了,在它们眼里,野兔的肉比你香!”
褚林大笑,“卓也,你是在夸我吗?谢谢你!”
穆卓野忍俊不禁,他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褚林脑袋上,“进屋!”
褚林进了木屋,吐了一嘴的冰碴子,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靴子烤干,回头一瞧,穆卓野没进来。
木屋掩着,留了一条缝,褚林扒着门缝往外看,只露出一只眼睛,很小心,他怕了这六亲不认的西北风。
穆卓野却不混在意,他立足于自然指尖,与这荒芜天地浑然天成,只穿着一件单薄宽袍,举手投足间却愈发契合,全是野性。
看得褚林心潮澎湃。
穆卓野解掉了烈风身上的马鞍和缰绳,他俯首在烈风耳朵说了几句话,烈风马鬓飞扬,翻蹄嘶啸,轻松跨越栅栏,飞奔而走,驯鹿跟在它身后。
“卓也,它们去哪儿?”褚林问。
穆卓野没回褚林的话,他进屋,先脱了宽袍,赤/身/裸/体,端起火塘上的锅,直接给自己冲了个澡。冷水,没烧开,褚林一着着寒气就直打哆嗦。
“野蛮人啊。”褚林拢着衣襟感慨。
穆卓野笑得很坏,他手掌沾了点水,往褚林身上泼,“林,试试?”
“不试!”褚林躲开了,“我不找这罪受!”
穆卓野大笑,玩儿心起来了,伸手抓褚林。
褚林心里还惦记着烈风和驯鹿,他被穆卓野抓住了,伸手搂住穆卓野的脖子,又问它们去哪儿了?
穆卓野让褚林给自己穿衣服,“找地方躲雪去了。”
褚林眨眨眼,他给穆卓野系腰带,垂着眼眸,问道:“你不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