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是普通的石头,是骑士和城民猎杀的海兽骨头。”塞提语出惊人,对上云婓惊讶的目光,叹息一声,“百年之前,白船城有强大的骑士团,当时的城主有能力猎杀海兽。在他故去后,城内的骑士团变成一盘散沙,战斗力每况愈下。现如今别说猎杀,遇到怪兽登陆,能保住城池都十分困难。”
百年前?
这个时间有些微妙。
“他的继承人无法挑起重担?”云婓问道。
“当年王国发生内乱,城主和领主意见相悖,执意要带兵前往雪松领增援,就此一去不回。他去世后,直系血脉接连发生意外,全部断绝。之后的城主是旁系血脉,无法觉醒血脉力量,就此被主城压制,家族一蹶不振。”塞提道出更多秘辛。
白船城主的遭遇和雪松家族十分相似。当年支持雪松家族的力量大多遭遇不幸,侥幸保存血脉,实力也是一落千丈。
塞提的家族藏有许多手札,记录的秘密何止万千。
针对百年前的王国内战,各种记录众说纷纭,字句模棱两可,写得不清不楚。唯有两本手札切实记载当年的战况,其中一本涉及到白船城,写明城主的死因。
“雪松领没有相关记载。”云婓认真回忆,没有任何相关信息。回到古堡之后,他需要询问一下安德,或许树人能提供一些线索。
“当然不会有。”塞提轻笑一声,笑容里充满冷意,“城主和他的骑士遭到拦截,根本没机会走上战场。他们遇到三支骑兵,分别来自不同的领地,名义上是增援,事实是在装模作样,坐视雪松领陷入火海,准备渔翁得利。”
初读手札内容,塞提大惊失色,完全不敢相信。上面的笔画以血勾勒,每一行字都是触目惊心。
“根据我读到的手札,城主和对方发生冲突,在战场外遭到围攻,骑士伤亡殆尽。对外的说法却是他们临阵脱逃,遇到小股炎魔,所有人葬身火海。”
“那本手札还在吗?”云婓问道。
“还在。”塞提颔首道,“我一直妥善保管,随时可以送给您。”
“为什么?”云婓锁定塞提双眼,“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您将是白船城的主人,您有权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塞提正色道。
“仅仅是这样?”云婓并不完全相信。
“我的母亲有城主血脉,她一直教导我,英勇的骑士可以荣耀的战死沙场,不应该倒在卑劣的阴谋之下。”塞提很年轻,性格却十分沉默。在法恩和拉德诺斯面前,他始终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你希望我怎么做?”云婓问道。
“揭开当年的真相,让罪恶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塞提没有任何犹豫,向云婓剖白内心,“我的母亲郁郁而终,至死没能达成所愿。我继承她的遗志,您让我看到希望。”
曾几何时,塞提将希望寄托在露西娅身上。她的确如他所愿,公正严明,对当年的事有独到见解,而非人云亦云。
老领主的命令让他希望破灭。
由于政见不合,加上外力挑拨鼓动,他剥夺了女儿的继承权,选择了平庸的戈尔贡。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老眼昏花,戈尔贡根本不适合成为继承人,更不应该成为领主。他把荆棘领带入深渊,荆棘家族的荣耀将在他手中湮灭。
“百年之前,城主和他的骑士倒在阴谋中。一名骑士的扈从侥幸逃了出来。他藏在森林中,被过路的商队救下,隐姓埋名回到白船城。我读过的手札全是经他口述。”
为取信云婓,塞提决心道出一切,没有任何隐瞒。
“如果一切属实,我将为白船城主和他的骑士正名,恢复他们的荣誉。”云婓当面承诺。
塞提的手札对他至关重要。
借助回溯魔纹,他能进一步掌握真相,找出王城策划阴谋的证据,让参与阴谋之人无所遁形。
两人结束谈话,匠人们已经乘船离开。
桥梁落成,随时可以投入使用。两座灯塔即将封顶,代表码头全部竣工。
“三天后,我将动身离开。阿亚姆会留下来,协助你处理城内事务。”云婓话锋一转,对塞提说道,“另外,我会留下二十名树人,在骑士团重建之前,他们会守卫白船城,驱逐一切危险。”
“感谢您,领主大人!”
两人自码头回转,经过持续转动的魔纹,云婓停下脚步。
使魔刚刚完成一笔交易,用最后一批糖换来木料。抬头看到云婓,本能瑟缩一下。
不是它天生胆小,实在是云婓给它的印象太深,想到支离破碎的炎魔以及在闪电中灰飞烟灭的疫魔,恐惧感油然而生,遇见云婓就会发抖。
“工程即将结束,遵照之前的承诺,我放你离开。”
云婓收回魔力,文字链停止转动,魔纹不再反光,从边缘向内变得模糊,眨眼的时间消失无踪。
使魔恢复自由,谨慎观察云婓,小心向后退。
云婓没有阻拦,反而挥了挥手,示意它可以马上走人。
使魔再不迟疑,周身涌起大团黑气,投身入风中,径直向城内飞去。
“领主大人,不能让它进入城内。”塞提提醒道。
“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黑风去而复返,使魔掉落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它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对云婓呲牙:“你骗我,你竟然欺骗一只恶魔!”
“我不接受污蔑。”云婓手握权杖,沉声道。
使魔满心愤怒,忘记了对云婓的恐惧,大声道:“你承诺会放我离开!”
“你已经恢复自由,我做到了承诺。”云婓居高临下俯视使魔,目光冰冷。
“不,你没有!”使魔暴跳如雷,“你封印了通道,还在我身上烙印契约,我根本无法返回魔界!”带着这样的契约回去,随时能被锁定位置,成为对方力量的媒介。一旦被别的恶魔察觉,肯定会被杀死!
“我承诺放你离开,我没有食言。”云婓单手握住权杖,蹲下身,目光和使魔平齐,“想要平安返回魔界,那是另外的价钱。”
使魔目瞪口呆。
究竟谁才是贪婪的恶魔?!
“扪心自问,你在交易中是否诚实?”云婓牵起嘴角,看向呆滞的使魔,“不要试图欺骗我,我不是第一次和使魔打交道,十分了解你们的秉性。你不只拿走一成,我说得是否正确?”
使魔不肯承认,云婓直起身,利用契约召唤魔龙。
不多时,庞大的身影从城内飞起,展开双翼掠过天空,盘旋在云婓头顶,爪子里还抓着一头幼龙。
暗影笼罩,一道龙息从天而降,使魔顿时惊叫一声。
“要不要说实话?”云婓用权杖点了一下使魔。一道红光化成利刃,不会让使魔重伤,却能摧垮它的心理。
“我承认,我拿走一半。”使魔抖如筛糠,承认了自己的贪心。
“一半,比我想得更多。你该认真考虑如何还债。”云婓摩挲着权杖上的宝石,收回释放的魔力。
“还债?”
“你拿走我的糖,偷走我的钱,难道不该偿还?”云婓打量着使魔,貌似十分疑惑,“还是说你希望我直接动手,把你处理掉?”
“我还,我全都还给你!”使魔不敢迟疑。
“你留下该得的,余下全部换成材料。此外,你去把材料上的印记全部抹除,我也会解除契约,让你平安回到魔界,如何?”
“印记?”使魔心头一颤,惊恐地看向云婓。
“何必装糊涂,东西是你带来的,至少一半存在魔族印记。暂时没有太大妨碍,年深日久就不一定。所以,彻底抹除它们,明白吗?”
云婓态度明确,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使魔不敢用性命打赌,只能颓丧地低下头。
“看着它,确保它不会再使手段。”云婓吩咐魔龙。
“一定!”魔龙带着幼龙飞低,掀起一阵狂风。
使魔很识时务,老老实实去码头干活。
魔龙奉命监督它,稍有不对就是一道龙息。
黑火舔舐脸颊,高温灼烧皮肤,吓得使魔惊叫不止,不敢生出半点恶念。
回到城内后,塞提向云婓告辞,准备去取手札。
云婓独自走进城主府,回到房间后打开木盒,展开盖有蜡印的羊皮卷。即使有所准备,看到信上的内容,他仍然吃了一惊。
“这是荆棘领的领主?”
他以为桑德里斯足够荒唐,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戈尔贡有过之而无不及。
“刺槐领主受到半水妖和巫师影响,荆棘领主是什么原因,天性如此?”
税收高到离谱,贵族夜夜笙歌,领民食不果腹。
世人皆知荆棘家族极擅长钻营,赚钱的能力一流。反观戈尔贡,别说为家族和领地积攒财富,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看完露西娅信中内容,云婓对荆棘领的未来已有预见。
“三座城池,下层骑士,商人和农夫。”
“巫师泰林,和王城联系紧密。”
放下羊皮卷,云婓捏了捏眉心,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顿时让他一凛。
当年的阴谋是针对雪松领,阴谋成功之后呢?
参与瓜分雪松领的贵族当真能安枕无忧?还有国王和大巫师,他们和魔界领主合作,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事情犹如一团乱麻,无法马上理清头绪。
云婓暂时压下疑问,提笔给露西娅写成回信,用徽章压上蜡印。
线索已经找到,目标也已锁定,大巫师、国王、王国贵族,凡是参与其中,一个也跑不掉。
“还有魔界领主。”
云婓靠向椅背,手指轻敲桌面。
精灵王造访雪松领是一个机会。事情顺利地话,他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从对方口中得到更多关于魔界的线索。
太阳沉入地平线,落日的余晖洒入室内,云婓半面沐浴在光中,另外半面隐于黑暗。目光明灭,眼底短暂浮现红光,是属于魅魔的力量。
突来的敲门声惊动云婓,巫师甘纳站在门后,带来领地内的消息。
“请进。”
房门被打开,黑袍巫师走向桌旁,一颗藤球滚落桌面,蔓枝展开,现出几张写满字的树皮。
云婓一目十行,看过布鲁写下的内容,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么多人?”
“有迁移的人口,也有外来的商队。”甘纳先一步得知消息,也感到吃惊,“据悉,他们很多是来买糖。”
商队是慕名而来,多是从卡德萨人口中得知雪松领有糖,愿意给出高价。
生意送上门,树人管家连忙给云婓写信,希望他能早日归来。
“事不宜迟,甘纳,提前两天出发。”
“如您所愿,领主大人。”
甘纳转身下去安排,云婓左右晃动脖颈,双手交握活动手指,发出一阵咔吧声响。
三天压缩成一天,等待完成的事情没有少,他需要挑灯夜战。
混乱的线索暂时抛开,尽快动身返回古堡,把金币赚到手最为实际。
第85章
整整一天两夜;云婓完全没有合眼,总算完成全部工作。
收起最后一张羊皮卷,云婓起身抻了个懒腰;晃动脖颈,能清楚听到咔吧声响。
全神贯注时不觉得,骤然放松神经;脖颈、脊背、手臂乃至手指都开始酸痛。握笔的手隐隐发麻;手腕尤其疼,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难免会出现类似症状。
云婓推开椅子;起身走到窗边。
暗夜将逝,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被初升的太阳染红,俨然又是一个晴日。
冰魔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迈步走到云婓身边,下巴搭在窗台上;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魔龙听到声响;从窗外探过头。云婓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推离窗口,避免重修的窗框又被损坏。
“嗷!”
幼龙趴在魔龙头顶,睁眼看到云婓,立即张开双翼飞过来。不出预料被单手抓住;扑腾两下又被丢给魔龙。
依照和甘纳商定的计划,云婓将在午后出发。
在窗边站了片刻,他转身回到桌旁;将堆在一起的羊皮卷分类整理;部分盖上徽章;部分用绳子捆住,依次放入木匣。
室内有两面墙壁钉入木架,顶部直抵屋顶,分成大小不同的格子,专门摆放木匣、羊皮卷和多种刻板。
云婓登上梯子,将部分羊皮卷放到上层,其余留在桌上,主要是需在近期处理的事务。在他离开后,塞提和阿亚姆会酌情进行安排。
确认没有遗漏,云婓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到地面,拍了拍手。他曾经看到精灵这么做,兴起进行尝试,发现自己也能做到。
羊皮卷整理完毕,桌面变得整洁,不复之前的杂乱。
墨水瓶见底,羽毛笔写秃三支。云婓拿起一支细看,认为需要改进一下笔杆,书写时能顺畅舒服一些。
敲门声忽然响起,塞提抱着一只木盒站在门外。盒子里装着他向云婓提过的手札,还有三张羊皮卷,是针对手札内容搜集的证据。
云婓打开房门,请塞提入内。
“领主大人,都在这里。”
木盒入手很沉,盒身上没有锁,只有一行古怪的文字,云婓曾经在藏书室内见过,能读懂大部分。
“半兽人的文字?”
“逃走的扈从有半兽人血脉,由此才能躲进森林,侥幸逃过一劫。”塞提打开盒盖,里面整齐摆放一本泛黄的手札以及三张卷成筒状的羊皮卷。
“白船城一直有半兽人生活,最早可以追溯到城池初建时。他们和北部王国的族群很少联系,血脉关系已经相当遥远。”
塞提简单说明扈从身份,同时告诉云婓,扈从被商队救下,隐姓埋名归来,不敢向外言明身份,一直受到族群庇护。
依靠其余半兽人的帮助,他才能平安活下来,有机会说出当年的真相。
“手札以半兽人的文字记载,逃过许多人的眼睛。羊皮卷上是我搜集的证据。很惭愧,我想尽各种办法也只能找到这些。”
听完塞提的解释,云婓从盒子里取出手札。
入手很有分量,应该是用兽皮制作。封面十分粗糙,没有一个字。
翻开封面,书页边缘卷起,颜色有些泛黄。捆扎的绳子泛起毛刺,颜色黑褐,显然时间久远。大概是半兽人缺乏良好的保存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