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担心地问:“会不会很甜?”
“确实很甜。”
“那别喝了……”
“没关系。” 陆鸣一口接一口地喝,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说,“你特地给我买的对吗?”
池秋用力点头。
陆鸣颔首,沉沉的嗓音似乎带着磁性:“我会喝完。”
池秋的耳朵发痒,他想听陆鸣说话,多说一点。他故意道歉多次,都被陆鸣按住了手。
“没关系,不难喝。” 陆鸣再次道。
他认认真真地喝着这杯奶茶,其间,他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地轻缓下来,工作给予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冷漠有了片刻的松懈。
这样的陆鸣,很少有人能够见到。
唯有池秋知道陆鸣的这一面,而全糖的奶茶也是他特地点给不擅表达的陆鸣。
因为陆鸣,其实非常喜欢吃甜食。喜欢到一旦工作压力过大,言语较少的他就会通过吃甜食来放松自己。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向来严肃的陆鸣貌似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点。可爱漂亮的甜食,与沉着冷漠的陆鸣,仿佛是挂不上钩的平行世界。陆鸣对此,不说介意,却总觉得稍作隐瞒会比较好。
但由于池秋看不见,所以对声音特别敏感。
陆鸣的语气总是平平淡淡,唯有在吃甜食的时候,才会有些许上扬的音调。很轻微,如果是双眼能够看见的人,大概会被陆鸣的面无表情蒙骗过去。
听着陆鸣稍有缓和的声音,伴随着奶茶内布丁被吮入吸管的声音。
池秋忍不住说:“你喝慢一点。”
“嗯。”
“陆鸣,这家奶茶好喝吗?” 他心里说:好喝的话以后还会有!
“一般。” 陆鸣心里答:好喝。
池秋不会拆穿他,听着陆鸣喝奶茶的声音,他继续问:“里面有布丁,好吃吗?” 说完,池秋悄悄地靠过去一些,他的手还被陆鸣轻按着。
他反过手来,扣住了陆鸣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
陆鸣停住了动作,他看到池秋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两口唾沫。
奶茶的声音没有再出现,池秋最怕两人之间的沉默。他以为陆鸣反感,讪讪地先一步收回了手。可惜掌心的余热还停留在心里,令池秋无限向往。他垂下眼帘,微张着唇,惋惜地无声叹了一口气。
陆鸣会错了意:“你要喝吗?”
“?” 池秋猛地抬头,没明白陆鸣在说什么。
“你在咽口水。”
“什么?” 池秋的脸红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鸣是误以为自己在馋那杯全糖的奶茶。池秋尴尬极了,他斩钉截铁地否认,“我没有。”
陆鸣看了一眼自己喝过的奶茶,意识到把自己喝过的东西给池秋喝十分不妥后,他直白地说:“抱歉,这杯我已经喝过了。你介意的话,我让小严再去买一杯奶茶。” 他补充,“全糖加布丁。”
“我不介意!”
池秋急忙摇头,生怕陆鸣说到做到,真给他来一杯全糖的布丁奶茶,盯着他一口一口喝完。
他从小就不爱吃过甜的东西,他只是知道陆鸣爱吃甜食却不肯直说后,回回都以自己爱吃为借口,满足陆鸣的甜食欲,借此让陆鸣舒缓压力。
亏得池秋会演,陆鸣一次都没发现。
…………
“我已经让小严先下班了,别麻烦他了。”
“他的薪资不低,不算麻烦。”
陆鸣看了眼时间,按道理,这会儿还是小严的工作时间。他坚持要为池秋再点一杯奶茶,不能让池秋干巴巴地咽口水。
唯爱甜食的陆鸣心里清楚,全糖加布丁的奶茶有多好喝。
还不等他拨通小严的电话,池秋已经摸索着倾身过去,扒拉住陆鸣拿着奶茶的左手往自己这边轻扯。因为 “抓” 不准位置,池秋还被纸吸管戳到了鼻尖,好不尴尬。
顿时,池秋羞红了脸,想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陆鸣说:“我帮你。”
他握着池秋的手,和往常一样,带领他触碰奶茶杯,让他稳妥地拿在手里后,才松开了手。
“谢谢……”
池秋慢慢地摸到吸管露在外面的部分,熟练地摸到管口,往自己嘴里送去。陆鸣喝过的吸管本就对池秋意义特殊,它在触碰到池秋唇间的那一刻,池秋的脸又红了。
他想,兴许是两人见面真的太少了,明明都结婚了,怎么自己老是脸红耳热。
得改改……
陆鸣见此:“怎么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茶几上的另一杯奶茶上,“你也可以换你自己的吸管。”
“不用!” 池秋怕失去这个机会,猛地低头吸了一口。
陆鸣没想到池秋那么想喝,他的声音不禁放轻了几分:“慢慢喝,下次我给你买。”
“唔。” 池秋鼓着腮帮子,嘴里是一大口布丁,他不好说话。百分百甜腻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差点没把池秋 “送走”。
间接接吻的甜,奶茶与布丁的甜。
对池秋这个不耐糖的人来说,今日的糖分大概已经爆表。
7 07。“爷爷,这是池秋。”
【07】
晚餐时,陆鸣才陪同池秋坐下,手机便开始振动。
“我去接个电话,你先吃。” 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后,选择起身去书房谈话。
说起来,陆鸣很少有避开池秋说电话的时候,池秋一下子猜到是陆家那边打来的。
“先生。” 张姨已经将筷子和勺子放到桌上固定的位置,好声提醒,“要不您先喝碗汤吧?”
“我不饿,我等陆鸣一起吃。”
池秋不知怎么的,突然担忧起来,全然没了吃饭的心思。
在陆家,除了他们的爷爷陆老爷子,几乎没人待见陆鸣。自然,也没人待见自己。
只因为如今的陆夫人甄珍,并非陆鸣的亲生母亲。
陆鸣是他父亲陆荣天与前妻所生,而陆鸣同父异母的弟弟陆殷亮,才是如今甄珍血脉相连的亲骨肉。
再者,陆鸣从十七岁起,就随自己外祖父一家,居住在国外九年。
九年里,他未曾回国一次,便连电话,都只是与自己的爷爷联系,从不和陆荣天有任何牵扯。
长此以往,父子俩的关系十分生疏,丝毫不亲睦。
…………
池秋在等待陆鸣的时间里,坐立难安。
他清楚地记得,半年前,当陆鸣带着他站在陆家老宅时,陆夫人甄珍暗暗咬牙,完全没了往日里的温和善意。
她一张口,言语里皆是冷嘲热讽。
好在陆鸣为人淡漠,并未在意,全然当她是在讲废话,左耳进右耳出。他还将池秋带到了一处座椅,低声说:“不用管她,你先坐一会儿。”
“等下陆爷爷就来了,我站着吧。” 池秋格外不安地抓紧了陆鸣的手,摇了摇头。
池秋大概是第一次 “见” 到这般态度的甄珍,以及帮着妻子一味责备陆鸣的陆荣天,他惊慌失措地贴近了陆鸣一点,轻轻捏了捏陆鸣的手。
在旁人眼里,两人的动作十分亲密,俨然一副恩爱的模样。
甄珍耐不住性子,朝四下看了看,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池兰雁怎么不来?”
没人回答他。
池秋缩了缩肩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他身旁的陆鸣冷面示人,毫无情感般站立着,一点都没有将甄珍放在眼里。
陆荣天看不下去了,直接问了池秋:“池秋,你母亲呢?”
被喊到名字的池秋还不清楚陆鸣与陆荣天关系有多恶劣,他礼貌地回答:“她马上就过来了。陆叔叔,我和陆鸣的事情,我妈妈知道,她也同意了……”
“好你个池秋啊!眼睛看不见,心思倒挺足!” 甄珍厉声打断了池秋,满腔的怒火早就往外蹿了,“你妹妹跑了,辱了我们的面子,你来得倒是正巧啊?你们兄妹俩…… 等等,这怕不是你们池家都说好的把戏?”
甄珍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锋利,说得池秋面色逐渐惨白。
他唇舌干燥,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正准备回答——
陆鸣冷着声音,毫不客气地回道:“池夏既然没和陆殷亮订婚,就不是他的未婚妻,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甄女士还是别乱说的好。”
甄珍嗤笑一声:“陆鸣,你别装一副清高的样子。我们两家的婚约是老爷子当年亲自敲定的,说的就是要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池夏跑了,你随便找个池家的男人来做戏,一样没什么用。”
就算同性婚姻已经合法,那陆老爷子一把年纪,能接受得了这个?
陆鸣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件事,爷爷说了算。” 他握着池秋的手,“但不论如何,我和池秋还是会结婚。”
听到这句话的池秋心底一亮,他情不自禁地抿起了嘴角。
陆鸣话少冷淡,甄珍与陆荣天的暴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天闷不出什么结果来。
一来二去,几个人也不吵了。
甄珍笃定了陆鸣这事儿要黄,假意悠然地掸了掸自身旗袍的一角,扶着一把木椅子坐下了,翘了个二郎腿,慢悠悠地说:“得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老爷子的钱啊,也不是你说拿就能拿的。”
说到这里,甄珍冷不丁笑了声。
这句话似是戳到了池秋的底线,他忍不住抬起头,刚要反驳,不远处传来了拐杖敲地的声音。
一时间,盛气凌人的甄珍立刻收起了架势,连同陆荣天一起,从座椅上起身,恭敬地站到一旁。
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随着一声咳嗽。
门外,陆老爷子已经由管家搀扶着进门,已达杖朝之年的他缓缓地坐到一把雕着古松的红木椅上。
他是一眼就看到了池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檀香,陆家老宅的建造风格完全由老爷子的喜好来,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格局也如同半个世纪前那般,规规矩矩,不越界分毫。看着死气沉沉,仿佛一张旧照片。
但他一落座,这老宅子便鲜活起来了。
连带着,宅内的声音也大大小小地响起。先是陆荣天,再是甄珍,最后是陆鸣的一声:“爷爷,这是池秋,我已经向他求婚了。”
池秋没想到陆鸣这么快就说了,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紧张,没跟上,没能及时开口喊一声爷爷。
连同着甄珍与陆荣天一起:“……” 大家都很无语。
众人看向陆老爷子,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听清。他那苍老的面容已然爬满了 “沟壑”,早已看不出年轻时的飒爽模样。可他的一双眼眸依旧虎目灼灼,内里坚定,是少有的硬骨头。
他的面相不算亲和,此刻的目光一直是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池秋的脸上,好在池秋看不见……
蓦地,陆老爷子抬起手,声色和蔼:“池秋,秋天的秋?”
池秋怔然,点了点头。
陆鸣说:“是,他生在秋天。”
陆老爷子赞许道:“名字好听,和小夏那丫头一样。”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思路清晰,他沙哑着喉咙,咽下一口茶水,“小夏不愿意和殷亮订婚,是吧?”
陆荣天委婉:“指不定池夏也是一时冲动……”
“强扭的瓜甜不了。” 陆老爷子倒是开明,“我早说了,这婚约啊,还是得两情相悦。你们啊,逼得紧,吓得小丫头都跑了。”
此话一出,陆荣天和甄珍都驳不了口。
为了撮合陆殷亮和池夏,这两夫妻这些年可没少花心思。
而这陆家与池家的婚约,说来也话长。
陆老爷子年轻时,同池秋的外公是发小。一起吃过苦,长大后成了患难之交,感情深厚,两人曾经约定过孩子辈的婚约,说好了要做亲家,真正的一家人。
往后埋入黄土,也算有个牵绊。
可惜当年出于一些原因,两家失散,池秋的外公因病早早过世。
这婚约自然也没能成了,儿女们各自成了家。这事儿便成了陆老爷子的一块心病,如今他八十岁了,无意间又与失散多年的池家取得了联系,便将心里头的事情再次提了上来。
碍于现代婚姻自由,他并没有强求。
反倒是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他想要将自己名下财产的 70% 赠予能够完成他心愿的小辈。
他已经提早立了遗嘱,但凡这对小辈能够婚满五年,琴瑟和鸣,这份巨大的财产便是他送给小夫妻俩的一份礼物,算婚后夫妻共同所得。
哪怕是五年后要离婚,一方都能带走一半。
这块大馅饼分量十足,饶是家境不错的池家都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池兰雁虽不喜欢陆荣天夫妇,却对他们的儿子陆殷亮颇为欣赏。几次接触下来,倒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毕竟,陆殷亮从小放在陆老爷子身边养大,歪也歪不到哪去。
8 08。“我们结婚不是为了钱。”
作者有话说:避免误会!剧透一个很小的点,池秋的外公绝对是直男哈!
【08】
不巧的是,向来听话的池夏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有了喜欢的人。
眼见两家越走越近,爸妈对自己的男朋友又十分不满意。池夏一着急,拎包玩起了 “私奔” 的戏码,完全没给这边的陆荣天与甄珍台阶下。
本来吧,没了这婚约,陆老爷子的财产之后该怎么分还是得怎么分。甄珍虽不满意陆鸣之后要分走一份,却也无奈接受了。
谁承想今天,陆鸣带着池秋站在了老宅里,摆明了要代替自己的儿子陆殷亮。
甄珍见陆老爷子情绪稳定,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侧的丈夫。她压着怒气,左右摆不出个笑脸来。
陆荣天见状,清了清嗓子:“爸,强扭的瓜是不甜,这道理我懂。可陆鸣不管怎么说,带个男人回来,简直太胡闹……”
陆老爷子抬手打断了他,让他差不多得了。
“爸!” 甄珍见状,忙跟着开口。
陆老爷子两指叩了叩桌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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