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王右相,他是二皇子派系,背地里搞了不少事,最怕哪天楚淮引一个不爽拿刀砍了他的头。
刀光剑影尸横遍野的战场回来的人哪会讲道理,二皇子一派天天用这个理论给天元帝洗脑,连王右相自己都信了三分。
可是他们都选择性忽视了,在昭元皇后未去世前,楚淮引从小习圣贤书、权御之术,视为太子培养;在楚淮引未被他们推向战场之前,也是养尊处优治国善论的皇子!
楚淮引扫过三人,收敛气势,开口竟然非常温和:“本王有写问题要请教严大人,正好路过府上。父皇日理万机,几位大臣不知是有何事要上奏,本王可否一听?”
楚淮引看着右相,三人中他的官最大。
右相:“让林大人说吧!”
不是好事,三人反而推脱起来,最后严镶见楚淮引脸色不虞,挑着简略地说了一遍。
楚淮引冷笑:“本王以为诸位大臣日夜想着为陛下分忧……尔等却用闺宅之事去打扰父皇。”他话锋一转,“林小姐到底是自己出逃,还是被藏起来,上右相府上一搜便知。这样,未免有失公允,让本王的侍卫来搜,也好还右相公子一个清白。”
“这个方法好,我看林小姐就在贵府上!私奔这个罪名我儿担不起。”严镶对着王右相,没好气道。
“搜不到人我看你还有何话说!”王右相被倒打一把,早就气得脸红脖子粗。
等楚淮引的侍卫围了王府,王右相和兵部侍郎面面相觑,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就算不晚,淮王要查,谁敢阻拦?
得了楚淮引指令的侍卫迅速在王家搜出一个被打得半死的女子。
女子穿着粗布衣,旧麻裙,不像婢女打扮,衣衫凌乱,昏迷之中,伤痕累累的双手还紧紧揪着衣领。
“右相,这是?”
楚淮引脸色一沉,问责王家。
王均阳直接掳了人藏在家里,右相也是一头雾水,哪知道发生什么事。
“管家,怎么回事?”
“老、老爷……”管家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右相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一跳,隐约觉得今天一连的事情是个套子,而他钻进来了!
“把这贼女拖下去,别污了淮王的眼!”王右相朝管家使眼色,“昨夜小儿大婚,有贼人趁机混进,下人抓到一个小贼,想来是这名女子,审讯的手段严厉了些,还请淮王见谅。”
“慢着!”楚淮引心里冷笑,把姑娘逼成这样子还想蒙混过去,“今早有民妇当街拦轿,说自家的姑娘丢了,本王看有几分相似。带她来认认是也不是。”
侍卫带进来一个农妇,见到躺在地上模样可怜的小女儿,差点昏厥过去,“是阿娟……阿娟你起来看看娘……”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农妇眼神涣散,四周看了一圈,膝行至楚淮引面前。她不认识大皇子,看他一身贵气逼人,在场的人都以他为尊,倒头就拜:“大人!求大人给阿娟做主!她是被王钧阳掳走的!……我命苦的娟儿,从小性格就拗,要是,要是……”
王右相脸色铁青,“住口!”
此时,被楚淮引打晕的王均阳刚刚醒来,见外头人多,一手扶着歪着脖子走出去,“干嘛呢?呵,这个死娘们怎么在这,管家!把她关起来,饿上几天,看她是从不从……嗷——爹!你打我干嘛!”
这等事如今在京城并不鲜见,可是,兵部侍郎想到淮王深不可测的城府,心头一抖。战士军前半死生,京城子弟骄奢淫,淮王今日目的明确,不可能善了。
女儿逃婚已是事实,八成是跟那野小子跑了,如今为了保全名声……他怒不可遏,立马指着王均阳骂道:“我好好的女儿嫁给你,你居然、居然……!挽儿单纯天真,肯定是看下王家这腌臜事才逃了,怕我骂她,也不敢回家……我可怜的挽儿,你王家赔我女儿!”
右相不可置信地看着亲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声泪俱下地控诉王家。王钧阳没见过楚淮引,暴跳如雷:“谁稀罕!我告诉你死老太婆,看见地上这个人了吗?天底下就没有我王钧阳得不到的女人!”
右相一脚踹开王钧阳,防止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想把人塞回他娘肚子里!
***
孟侜得知王均阳强抢民女、惹怒淮王、听候发落时,已经是当天晚上。楚淮引此举给纨绔们敲了一个闷棍,民间声望愈发高涨。
孟侜早就感觉楚淮引的周身气度有别于京城,没想到居然是刚刚回京的淮王!淮王夜潜右相府,目的肯定不简单,随着储位之争摆上明面,朝堂风起云涌,势必会有大换血。
他一拍大腿,想起自己昨晚张口就骗人是“张侜”,肠子都悔青。
曾今有一条粗壮的大腿摆在他眼前,他没有珍惜,如果楚淮引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加倍珍惜,淮王让往西他绝不往东!
孟侜腿上的红掌印还没消,翌日又听说严镶弹劾王右相私自挪用军饷,差点导致大魏将士全军覆没。
那是四年前了,楚淮引前脚刚走,后脚粮草被断,二皇子一派存的就是让他有去无回的心思,不惜以大魏国土沦陷为代价。等楚淮引吃了败战,甚至殉国之后,再派自己人接手。
二皇子一派如何也想不到,楚淮引背水一战,初战告捷。他们更想不到,昭元皇后在民间的崇高声望反馈到楚淮引身上,在沿路百姓接济下,军民同心,一路横扫千军,并且短短几年在北边站稳了脚跟,养兵屯田,可与朝廷分庭抗礼。
楚淮引是回京清算了!第一个拿右相开刀!
在场的大臣冷汗直冒,看见严镶呈上一叠证据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个猜测。
淮王有备而来,以前使绊子的大臣惶恐不安。
兵部侍郎捏一把汗,差点就上了王家这艘贼船替他挡刀。他当机立断拜俯在地:“臣糊涂!”
天元帝问何事,兵部侍郎把王均阳的事情一说,“臣竟然还不如小女内心明澈,臣愧对陛下,求陛下降罪,并看在小女无辜的份上,解除她与王家的婚约!”
天元帝允了,并罚俸三年,五年内不得升迁。
明明已经拜堂成亲,偏偏说成婚约,王右相恨恨地盯着他,当初是谁先提的姻亲!
二皇子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右相频频投来的求助眼神。
弃车保帅,人之常情。有人把大魏江山视为博弈筹码,天元帝自然不会容忍,当堂摘了右相的乌纱帽,流放两千里,连坐九族。
生死已定,不咎缘由。王右相瘫坐在地,陛下摆明不愿往下探查,二皇子指使的又如何,他连冤都喊不出来。
为了安抚楚淮引,天元帝将严镶提为右相,严镶之缺由楚淮引选人补上。
二皇子被斩一臂,楚淮引大获全胜。
兵部侍郎突然庆幸有了逃婚那一遭,还被楚淮引撞上。虽然他至今不明白,淮王铁证在手,为何还分神去管王均阳的破事。
可能真的爱民如子吧。
兵部侍郎小跑至严镶身边,亦步亦趋,“小女与令郎……”
横竖都是和右相联姻,兵部侍郎觉得不亏。
严镶一脸高深莫测:“犬子游学未归,何谈婚事?”
兵部侍郎:“…………”还装???
楚淮引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操作,完全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有仇必报的类型。孟侜决定最近低调做人,多吃饭少上街。在皇权至上的古代,对上位者说谎,后果可大可小,在未彻底摸清楚淮引的脾性之前,不能贸然撞到他面前。
第4章
淮王府。书房。
楚淮引站定案前,宣纸铺陈,狼毫饱蘸墨水,在落笔之前,窗台忽地一只黄鹂收翅停住,婉转清鸣。
执笔的手一顿,再下笔竟然是一只娇俏黄鹂,栩栩如生。
“季炀,本王要查的人,如何了?”楚淮引突然想起口技了得的张侜,身为男子,伪装出来的声音却比黄鹂还要清丽。
窗外翻进一个黑影,跪下请罪:“属下查过京城叫张侜的,一共十一人,暂时无一人符合。”
言下之意,主子您该不是让人耍了……
季炀以为这天底下,对着主子的威压,敢耍主子的人还没出生,原来……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嗯。”楚淮引微微颔首,看不出情绪,“不必查了。”
季炀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好像并不在意?
也对,萍水相逢,何必追根。
待楚淮引出去之后,季炀惯例查看案面,有时候主子的命令会留在纸上,作为属下就得执行。而且天底下能进淮王书房的人不多,作为其中之一,季炀自然得担起收拾的职责。
只见宣纸上左上角是一只黄鹂,其余位置被四个狂草大字占满——侜张为幻。
笔锋收紧,剑芒出鞘。
卷起最上头的那张宣纸,下一张被墨迹透过,再下一张……一叠半尺厚的纸竟然全部清晰染上了四个大字!
书圣入木三分的笔力也不过如此!
“侜张为幻,欺骗作伪之意……”
季炀念叨着这四字成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这人着实大胆,一开始在名字上就明晃晃地告诉主子“我在骗你你别信”。
那主子到底是在意还是……在意?
***
沉寂多年的将军府门口围了许多人。
人群中心,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趴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脸横肉的壮汉举着一张按了红手印的赌约:“各位父老乡亲,鄙人姓黄,天久赌坊的老板。前日,姜信在赌坊输光之后,向我借银五千两,以将军府为抵押,承诺两日之内连本带利六千两返还。两日之期已到,姜信还不出,我等按约来收取将军府房契,白纸黑字,各位做个见证!”
地上的少年名为姜信,姜家父子战死之后,将军府无人继承,落到了旁系一脉手中。姜姓男儿多魂归战场,连旁系也是人丁单薄。九岁的姜信突然肩上担起姜家一脉的未来,诚惶诚恐,幼小无助。
初时还有姜瑶看着,姜瑶去世之后,少年心性不定,没两日便被哄上赌场,越赌越大,直至今年十五岁,终于连最后的将军府祖宅都输了出去。
担着小玩意叫卖的货郎心有不忍,开口道:“将军府乃太祖钦赐,姜家男儿铁骨铮铮,保家卫国,如今却……唉!”
货郎一声长长叹息,周围人也纷纷出声。
“再宽限几日吧。”
“姜家也不容易。”
“黄老板……”
“可惜我手头不宽,不然大伙凑一凑……欸,六千两真的太多了。”
不少人都开始摸身上的钱袋子,可是六千两对富贵人家不算难题,摊到普通人身上,就是变卖他们全部家产,也凑不齐一半。
姜信腰被踩着,动弹不得。他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匾额,“镇国将军府”五个大字苍劲雄浑,是开国皇帝亲笔题名。
“百年基业,断送我手。”
两个壮汉抬着一块不知什么名目的匾额,黑底鎏金,随时准备取代将军府。
姜信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想的,他对不起姜家,他窝囊轻信没用,连货郎都不如,到了阴曹地府都没脸见将军!
十指抠着粗粝的地板,鲜血淋漓,历代将军和战马从这里出征,无数人踏过的青石板,终于要以最后一人的鲜血和泪水覆盖,所有峥嵘和荣耀尽归史书蒙尘。
姜信突然暴起,决绝地朝门口的石狮子撞去,两个壮汉居然没能拦住他。围观人发出一阵唏嘘——百年姜家,就此落幕。亲眼目睹这一幕,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嘭——”横空飞来一条木棍,砸在姜信脚下,他一骨碌踩上圆木棍,脚下打滑往前一扑,磕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群朝木棍飞来的方向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道,有人认出是姜战禹的外孙。
“好!”像是杂耍到了高潮,不明群众纷纷鼓掌,眼露期待。毕竟是当朝左相之子,一定很有钱。
孟侜拍了拍手,嘴里还塞着一个馒头,他把馒头拿下来咬了一大口,撑得两颊鼓鼓的,一边嚼一边高冷地和众人对视。
穷得吃馒头了。
买不起。
我就路过。
至于为什么这么穷,又是一把辛酸泪。
姜瑶出嫁时,姜父愧疚战事紧迫婚事仓促,几乎是把府库搬了个空,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父兄战死之后,姜瑶把积蓄都花在了一次次打听父弟下落上。她不信世上最爱她的两个人会尸骨无存,她甚至记得姜仪临走前一晚,她们姐弟还在因为婚事闹别扭。
“姐,你小心孟甫善,如果他欺负你,等我回来收拾他!”年仅十六的姜仪已经高过姜瑶一头,仰着脖子不看她,从头到尾不愿意叫孟甫善一声姐夫。
姜瑶终于等不到这句承诺兑现。
联系姜瑶的人,隔几个月捎回一些战场的遗物,像是碎布,战甲,不知是哪得来的,反正姜瑶一眼看出是父兄之物,于是对此人深信不疑,无底洞一般填空了所有嫁妆。
孟侜直觉姜瑶让人骗了,否则怎会在朝廷确认死亡之后,还倾尽所有去找人?直接导致在之后的岁月里,不得不为了儿子依附孟家生存。又到底是谁有能力得到姜家父子的遗物?背后之人与这场战败失踪是否有关?
所有人屏息以待,目不转睛,默默等孟侜吃完馒头说两句。
这馒头怎么还没吃完?
有那么好吃……?
有人咽了咽口水。
十米之外,楚淮引收起欲掷出的折扇,笼入袖中,待看清孟侜的容貌,凤眼一眯。
“孟、侜。”楚淮引舌尖绕了几绕,吐出两个字。
身边的季炀见主子恨不得把两个字拆开了碾碎了念,暗暗捏一把汗。
一炷香前有人禀报姜家宅子被姜信输掉,季炀谨记主子“看好姜家”的嘱咐,立刻派人来赎。恰巧楚淮引路过,干脆亲自来走一遭。
局势未明,楚淮引固然受人之托,但不能明着干预。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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