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手术室门口的好似杀神一样的男人。
“陆……陆二……”林醉竹一颗心脏在胸腔当中简直是七上八下,只不过是短短距离,却举步维艰,“你……”
陆恒两指夹着香烟,如果凑近能看到被唾液濡湿了的烟蒂被啃噬地不像样,目光凝视着“手术中”的牌子,格外晦暗深邃,“醉竹……”
林醉竹不敢应声,闭了闭眼,四下寻找着罪魁祸首,“我妹呢?”
“哭累了。”咔嚓一声,陆恒又垂首点燃一根香烟,“找了个病房关起来了。”
“你……”林醉竹只有这么一个妹妹,闻言心尖不由得一跳,但是诘问却说不出口,硬生生转变话题,“小楚怎么样了?”
“已经进行过洗胃了,但是……”陆恒看着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医生说他这里神经受到了损伤,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都是未知数。”
咣当一声,心脏就如同坠入无间地狱,林醉竹万万没想到林晓竟然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身形踉跄着退后两步,“……”
“陆恒……”好半晌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我……”
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楚倾无疑是陆恒的心肝,而林晓又何尝不是他林醉竹的心尖宝贝,现如今林晓私自绑架楚顷,甚至还没轻没重地下/药,导致楚顷神经受损……
他和陆恒的关系无可避免陷入僵局。
寂静之中再度响起咔嚓声,陆恒就这么面无表情,不知道正点燃今晚的第几根烟,光是这摩擦打火声就透着一股深深压抑着的焦躁。
他的一身威压,就连林醉竹都承受不住,光是这么站了片刻都浑身被冷汗浸透,可又实在是别无他法。
就在空气降入冰点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副院长戴着口罩走出来,而陆恒和林醉竹也在第一时间迎上去。
“我们……”面对着这样的两个大人物,副院长未免心里打突,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深深叹息着,“我们真的尽力了……”
“患者的脑神经受到药物损伤,再加上遭受了极大的精神性创伤,导致意识低迷,不管如何刺激都不能唤醒……”
陆恒露出不解的神色,“精神性创伤?”
“脑电生物反馈显示,患者曾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但是很奇怪,我们找遍了他的全身也没有发现伤痕,所以只可能是精神性创伤……”副院长也实在是无法理解,“但这已经超出神经科的范畴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可能!”林醉竹飞速瞄一眼陆恒的西装内侧,看形状就知道他今天佩戴枪套,连忙拦在他身前,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就算借晓晓八百个胆子她也不可能虐待小楚!”
向来都温文尔雅的林醉竹现在太阳穴突突跳动,血压达到了生平最顶点,追问着副院长,“现在究竟还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患者醒过来……”
“有是有……”副院长被逼到吞吞吐吐,“但是……”
“别但是,你说……”林醉竹已不再是潇潇君子,就如同走投无路的狂狮,“究竟还有什么办法……”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副院长不是不想说,而是真觉得希望渺茫,“意大利医学院倒是出了一套意识复苏的针对性疗法,但是国内根本没有引进,那么庞大的仪器能否通过海关都是问题……审批程序全一套走下来,患者都不知道能否挺到那时候……”
只要还有希望就好说,林醉竹一把松开了副院长,深深呼吸一口,抬起爆红着血丝的双眸看向陆恒,“我会用实验室的名义引进仪器,直到小楚苏醒过来,我旗下的医疗团队全程跟陪……”
“陆恒……”林醉竹这个天之骄子,可能再也没有比这时候还低三下气的了,声音仿佛吞了烧炭般喑哑,“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动我妹妹……”
走廊寂静得只能听见两道呼吸声,一道低沉而压抑、一道颤抖又破碎,陆恒和林醉竹就这么面面对峙,他们之间的友情已经被命运勒住了喉咙,到了不得不做出割舍与选择了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头顶响起一声,“好。”
“看好你妹妹。”陆恒就如同下达最后通牒一般,双眸之中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别再让她出现在小楚面前。”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醉竹整个人如蒙大赦,近乎虚脱一样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但是冥冥当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发出咔嚓清脆的响声,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关于楚倾为什么醒不过来,绝大部分是药物伤害,但最关键的是……逃避。
一次次挣扎着想要冲出这一潭泥泞,想要碰一碰春日暖阳的形状,却又一次次被风雪摧折,一次次被足底践踏……
他体内的草种已经没有什么萌发的冲动了。
安静的病房内,只能听得见仪器运转的滴答声响,陆恒坐在床边,用近乎暧昧温情的手法,擦拭着那双遍布伤痕的手,“楚楚。”
“你不必管我。”他垂眸的样子极其认真,“尽管向上飞吧。”
恣意生长,尽情向上,将所有的脏污与不堪都踩在脚下,用最盛大最热烈的方式绽放给整个世界看。
就算生来是最轻贱的野草,不借半缕春光,也能凭一己之力点燃整个荒原。
给楚倾擦完了双手,陆恒交叠起双腿,就如同讲述故事般静静凝望着他,“我一生曾有数次陷入生死之境……”
“每逢与绝望对峙,勇士向来只有一条活路可走——”
“那就是……死战到底。”
“楚楚……”陆恒忽然俯下身来,在距离楚倾的嘴唇只有一线的时候停住,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就低哑下来,可一双眼眸却深邃而温柔,“叔叔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爱你。”
伴随着温热的呼吸,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落在唇瓣上,好似春天飘来的第一缕柳絮。
积雪融化了。
当楚倾睁开眼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迎面便是炽热灿烂的阳光,晃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下意识就流淌出眼泪。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这狗屁的人生还有什么醒过来的必要么。
然而下一秒钟,熟悉的呼唤声入耳,“小楚。”
那一瞬间,就如同一簇火星溅入了胸腔,楚倾整个人又被注入了一丝活气。
陆恒慢条斯理来到床前,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醒了?”
“嗯。”楚倾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好像在这一场大梦中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委屈,对着陆恒笑笑,“醒了。”
楚倾能清醒过来,简直是皆大欢喜,整个实验室的医疗团队都跟着长松一口气。
现如今,整个上流圈层都已经默默承认了这个名叫楚倾的年轻人,认为他身上有着能够让整个海城天翻地覆的巨大能量。
立冬这一天楚倾正式出院,坐在轮椅上被陆恒缓缓推出去,正要上车,却没想到看见了意外的人。
医院大门口,傅宵烛坐在豪车后座,降下车窗,露出半张阴翳的面孔,用那种近乎于要吃人的眼神,默默看着楚倾。
“傅董。”这一次先打招呼的是楚倾,他看上去气色不佳,但是笑起来仍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别来无恙。”
傅宵烛依然默不作声,经历了一场绑架,好像让这个小玩意改变了什么,但是双眼之中依然亮着让他极其厌恶的光芒。
甚至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非要让司机开车来到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专门看一眼这小玩意?
不,不可能。
但是真当看见这小玩意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他心里又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畅……
“没死正好。”傅宵烛挑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们来日方长。”
楚倾没有立刻作声,对着陆恒招招手,示意他把自己推上前去。
而陆恒就好像压根不在乎傅宵烛的对手身份,在这时心甘情愿充当楚倾的司机,推动轮椅,骨碌骨碌走上前去。
楚倾这举动着实让傅宵烛感觉到意外,压根料不到这小玩意想要做什么,而就在这不到半秒钟的愣神功夫。楚倾忽然抡圆了胳膊,用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扇在傅宵烛的脸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脆响。
傅宵烛偏着脑袋,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红肿脸颊,怒目而视地看向楚倾,“你——”
“不好意思,傅董。”这时候,楚倾才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开口,“这才是我的‘来日方长’。”
第四十七章 杀掉楚倾……
傅宵烛几乎是瞬间就暴跳如雷,狠狠怒视着楚顷,咆哮出声,“你他妈……”
然而还不等他全说完,楚倾就轻飘飘将他打断,“傅董,我这个人一向都喜欢动拳头,很少扇人耳光。”
他似乎是将陆恒的笑法全学去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架势应对在傅宵烛身上显得游刃有余,“上一个被我扇耳光的人,挨了几千刀,现在还不知道出没出院呢。”
这是在用陆枭的下场在提醒傅宵烛。
想动他,先掂量掂量站在他背后的陆恒。
果不其然,傅宵烛的眼神下一秒钟就移到了陆恒脸上,仿佛不死不休般咬紧自己的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陆恒在这个时候悠悠然开口,好似事不关己,“不是我教的。”
他们这一唱一和将现场的气氛搅动得微妙至极,说尴尬不尴尬,说僵硬不僵硬,反正只有傅宵烛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焦然郁结的滋味。
“好,好得很。”傅宵烛的瞳孔猩红地几乎能滴出鲜血,脸上还带着被楚倾扇耳光时指甲刮出来的血痕,真是险些将一口白牙咬碎,“楚倾,走着瞧。”
他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念出这么个小玩意的姓名。
这也就说明他真的大动肝火了。
同坐在一个车厢内的司机和易言感觉自己就如同身处在即将喷发的火山旁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怒这位暴君。
与此同时易言心中不由得惊讶于楚顷的大胆,竟然敢当众打傅宵烛耳光。
关键是……他竟然还能活着……
坐在副驾驶上的易言偷偷朝着后视镜看去一眼,傅宵烛的西装外套下面明显鼓囊着一块,就证明他今天依然带着防身手枪。
可刚刚竟然……
易言实在是不敢仔细去想其中原因了。
后座的傅宵烛一直都不开口,司机也根本就不知道目的地,只能一遍一遍在高架桥上兜圈子,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易言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询问,“傅董,您想要去哪里?”
傅宵烛现在什么应酬都不想去,眼角眉梢全都是寒意,声音都夹含着冰碴子,“回老宅。”
当车在大门前停稳,摔车门的咣当声,将迎上来的老仆们都吓了一大跳,不一会全家上下都知道了,今天当家的心情不好,轻易不要上前去触碰霉头。
傅宵烛不知道将屋内多少价值连城的古董都砸了个粉碎,甚至还抽出墙壁上挂着的佩剑,把那些祖辈珍藏的油画卷轴都给砍了个稀巴烂,好像非这样不能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一样。
然而越这么疯狂,他心中就越是郁结,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简直就是他作为男人的莫大耻辱!
“楚倾……”傅宵烛赤红着双目,死死咬着自己的牙关,一字一句就如同嚼碎血肉,“楚倾……”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傅宵烛想都没想抄起一个花瓶就砸过去,“滚——!”
然而门口却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难道让我也滚么?”
傅老夫人慈面威严站在原地,满头银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手中拎着一串珠圆玉润的佛珠被人搀扶着。
傅宵烛正处在盛怒的关头,但是看到老夫人也不得不收敛几分,表情有点疯狂也有点不敢置信,“母亲……”
傅老夫人的视线凝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上,拍了一把身边的姑娘,“去,给当家的擦擦血。”
她身边的姑娘当即应了一声,转身抬起头时,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以及眼尾一颗小小的红痣。
傅宵烛的眼球就如同被针扎到一样,眉头立刻紧皱在一起,“你——”
傅老夫人在这个时候开口,眼神显得意味深长,“这姑娘叫唐千妍,最近伺候很得我心,人体贴又温柔,关键是长的……”
剩下的话不必言明。
傅宵烛久经商场,他要是再不懂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他可真就是白混了,“母亲……”
唐千妍在这个时候捧起他伤痕累累的掌心,温柔小意地喊了一声,“傅董……”
啪的一声,傅宵烛就如同碰到炭火一般甩开她的手,眉头厌恶似的紧紧皱着,“别碰我。”
“宵烛。”傅老夫人语重心长道,“大师算过,你的命中带劫,而且手上的杀孽实在是太重了,必须娶一个八字相合的人镇宅。姓楚的孩子跟你没有那个姻缘,眼睛总得看看别处。”
傅宵烛瞪着眼睛完全是下意识反驳,“谁说他跟我没有……”
然而话一出口,他的心脏就砰砰乱跳开了,几乎是不知所措地捂紧自己的胸口。
怎么会……那胆大包天的小玩意当众扇了自己一巴掌,可自己为什么还替他说话……
这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搅动得他心神都乱了。
“妍妍这个姑娘我是极满意的。”傅老夫人再一次示意唐千妍上前,“妈让人去庙里算了日子,今年正月便可以举行婚礼,等你成了家,妈也就放了心,再不插手什么了。”
傅宵烛的喉结艰涩滚动,不知道还能在这一刻说出点什么,傅老夫人的安排当然是极好的,但是他心脏总有一处不那么服帖,就如同埋入一颗倔强的火种。
烧的他难受。
他的双手再度被捧起,唐千妍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轻轻替他擦去破损处的鲜血,怕他疼一样轻轻吹气,“傅董,别动。”
从这个角度,傅宵烛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眼型,就连眼尾那颗红色小痣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和楚顷一模一样。
“正月二十九。”傅老夫人如同盖棺定论般开口,“到时候傅家必须举办一场大婚。”
这就是在给傅宵烛下最后的通牒了。
傅宵烛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