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绪绕到了她的身前,垂着头替她整理衣襟。
少女纤细光洁的脖颈很白,便显得第二脊椎附近那处淡淡的青紫更加凸显。
鹿伏兎砂糖看得格外心虚,忍不住出声问道:“奈绪,疼吗?”
奈绪完全是被她无辜牵连的,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带恶人。
“不疼的,小姐。”
奈绪抬眼,杏眼微弯,“是我不小心撞到了,结果最后还要麻烦小姐照顾,是我失责。”
“没有的事!”
鹿伏兎砂糖见状更觉得对不起她,眼巴巴道,“是我的错。”
?
奈绪眼神不解地看着她。
鹿伏兎砂糖说不出来原因,只能含糊道:“总之,不是奈绪的错。”
“嗯,小姐。”
奈绪答应着,顺着腰带绕到她身后整理,清透的深棕色杏眼逐渐变暗。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昏迷的,但她却在昏迷中听到了些许动静。
低沉的耳语,那个男人的声音她认得出。
禅院甚尔,小姐喜欢的人。
虽然听不清楚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但她醒来后查看过少女露出的脖领、手臂之类的地方,虽然有浅粉的疤痕,但她知道那不是□□所造成的。
刹那间,她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
小姐可以喜欢禅院里的任何人,或者不喜欢禅院里的任何人,但唯独她不想让她喜欢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是禅院的异类,她明白那个男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禅院。
一旦离开这座牢笼,便再也不会回来。
她不想小姐离开。
长在阴暗里的青苔也日夜渴望着阳光。
如果阳光被带走,她会枯萎的。
奈绪将少女颈后最后一丝褶皱抚平,轻轻垂首靠在眼前纤弱的肩膀上,轻声低语:“小姐,我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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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绪杏眼微黯,像是因为主人要暂时离家而低落的小狗。
鹿伏兎砂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清凌凌道:“听说知恩院旁的和菓子很可爱,奈绪等着我,我给你带一堆!”
少女抬眼,有些激动地点头。
被小姐拍头的感觉,好像她的小狗啊。
…
22:25,知恩院。
比起外面拥挤的人群,鹿伏兎砂糖正坐在一处视野开阔,但又能正正好观摩到知恩院巨钟的地方。
问,就是大家族的钞能力。
她侧脸看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禅院甚一,男人张扬的黑发和严肃的面容,让她觉得更冷了。
才坐了不到半小时,她就觉得被腰带强行绷直的腰肢酸软的一塌糊涂。
好想当场躺下啊……
鹿伏兎砂糖生无可恋地想。
“不舒服?”
就在她偷偷四处乱瞥,想要在人群中寻找甚尔的身影时,禅院甚一头也不转地突然沉声问道。
“没有…”
鹿伏兎砂糖收回眼,腰背瞬间挺直,“我只是想仔细看看那个巨钟,第一次见有点好奇。”
她打了个补丁。
“过去看?”
禅院甚一侧眸看她。
“不用了,甚一大人。”
她状似乖巧地说道。
“嗯。”
禅院甚一低应了一声,忽然看向她雪白的耳垂,“送去的东西你不喜欢?”
鹿伏兎砂糖意识到他的视线落点,抿了抿唇,想起甚尔说他会在附近,突然多了份勇气。
“是耳针的,我还不想打耳洞。”
她说道。
出发前她也是这么和奈绪说的。
奈绪并没有强求她带上,只是说禅院甚一问起的时候,让她借口身体不适。
但她不想用这种能轻易揭过的理由敷衍,她不想带耳针,不想打耳洞,也不想留在禅院。
总之,清楚了束缚的她现在逐渐叛逆了!
“是么。”
看了她许久,禅院甚一又将头转了过去,不再言语。
鹿伏兎砂糖松了口气。
这时,她放在手边巴掌大的小包里,手机响起了一声微不可查的短讯音。
明明在这样嘈杂热闹环境里很容易被忽略的轻响,她却听得很清楚,甚至比不远处喧闹的人群存在感更强。
鹿伏兎砂糖侧眸看过去。
那瞬间,她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抹高挑的影子。
穿着深色和服的甚尔懒洋洋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她,薄唇微挑。
“咚——”
22:30,知恩院第一声除夜钟声准时敲响。
鹿伏兎砂糖猫眼微张,钟鸣像是一声春雷,在她心间炸开。
原来甚尔真的像她说的话一样,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少女眸子里升起耿耿星河,在第二声钟鸣响彻之际,她突然听到身旁的禅院甚一也开口了。
“这么久过去了,还是喜欢甚尔吗?”
“…砂糖。”
即将出口的名字被钟声掩埋,鹿伏兎砂糖怔愣地转头——
听错了吗?
她好像听到了禅院甚一叫了她的名字。
她真正的名字。
第40章
鹿伏兎砂糖看向他;张了张嘴,不大的声音被接踵而至的钟声盖住。
第三声钟声敲响,禅院甚一照旧看着前方的巨钟。
只见他双眸沉着;面色如常;好似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
“。。。。。。。。”
鹿伏兎砂糖想了想,决定等待会钟声间歇的时候再问。
即便最后的名字她没听清,但禅院甚一的前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久过去了,还是喜欢甚尔吗?
鹿伏兎砂糖垂眸;陷入沉思。
这句话里;至少两个信息很明确。
禅院甚一认识她很久,甚至知道她喜欢甚尔。
可是这不应该啊。。。
少女微弯的眉紧紧皱起;脸上尽是不解。
她很确定咒灵时期的她和甚一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他连见都没见过她。而现在的她顶多就和甚一相处了两周不到的时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句话怎么想都很矛盾啊。
鹿伏兎砂糖百思不得其解,沉重悠长的钟鸣听在她耳朵里,不像跨年祛晦,倒像是敲在她心上让人不安的警钟
又几分钟过去;钟声依旧还没有停歇的架势;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头看向甚尔的方向。
反正;都已经被戳破了;也没什么好藏的!
所以她决定大大方方地看。
甚尔依旧站在人群里;甚至比起之前的距离;离她更近了一步。
鹿伏兎砂糖见状;揪起的心忽然又松了些。
她所在的位置比甚尔在的地方高出近两米的落差;甚尔撩起眼皮看她;她则是垂眸对视。
隔着喧闹的人群,两人宛如初见时一样。
一个抬眼上眺,一个垂眸俯瞰,乌瞳与翠眸视线交缠的刹那,命运的红线似乎再一次将两人牵连。
少女身旁,禅院甚一不知何时也随之侧过眼,视线扫过两人对视的眼神,眉头微蹙。
他脑子里的“记忆”又在闹腾了。
每每涉及到少女,那份不属于他的“记忆”就会格外活跃,在他大脑里不断闪回那些与少女的回忆。
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她的“喜欢”。。。。
禅院甚一沉下眼,突然伸手握住少女撑在一旁的细腻手腕,微微收紧。
“鹿伏兎砂糖。”
男人的嗓音不轻不重,正正控制在能让她听见的程度。
“咚——”
随着又一声重重的钟响,少女下意识用没被抓住的手按上自己的心脏。
即便有钟声的干扰,她这一次也听清楚了禅院甚一叫出的名字。
是她的名字。
心脏发出倏地震颤,就像是被触及到禁忌一般,让她有一秒钟的呼吸困难。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钟声过后,心脏依旧在平稳的跳动,呼吸也并没有任何的难受。
鹿伏兎砂糖抿了抿唇,逃避般地不再细想。
现在重点不是这里,而是禅院甚一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深吸一口气,她表情严肃地看向男人,正准备问话,又是一阵钟声响起。
“。。。。。。”
算了,还是等钟声暂停了再说吧。不然这样一卡一顿地停在关键地方,还没问出什么她就先被憋死了。
鹿伏兎砂糖垮着脸,挣了挣被抓住的手腕,没挣开。
“。。。。。。”
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很离谱。
少女叹了口气,侧眸对着似乎想要上前来的黑发男人无声说了句“稍安勿躁”,任由禅院甚一抓着。
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重点是她要先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有付出才有收获,少女催眠着自己,抓个手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人群里,禅院甚尔插着兜,良好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少女被握住的手腕。
暗绿的眼微狭,他准备摸根烟出来,却摸了个空。
“。。。。。。”
想起少女刚刚对他示意的话,禅院甚尔烦躁地“啧”了一声,表情恹恹。
但却还是依照她,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良久,不知道第几道钟声落下,僧侣暂停了敲钟,开始颂念经文。
鹿伏兎砂糖把准机会,赶紧开口:“刚才的名字。。。。”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禅院甚一没等她问完,就开了口,“你不是乐。。。。”
“Stop!”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的鹿伏兎砂糖慌忙将他打断,勉强镇定道:“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就让我们先略过吧,说重点就好。”
万一触发了什么束缚的关键词,她当场就暴毙怎么办?
鹿伏兎砂糖大气不敢喘一口,现在的心情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差不多。
好在,禅院甚一还真就听了她的话,转而说道:“我曾和禅院长希一起执行过一桩祓除咒灵的家族任务。”
禅院长希。。。
熟悉的名字让少女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呢。
“那个咒灵的术式和“记忆”相关,禅院长希死亡后,他的记忆被抽取攻击,而攻击的对象则是我。”
禅院甚一顿了顿,沉声道,“之后,我有他关于你的记忆。”
他话说完,鹿伏兎砂糖也蓦得记起来这个熟悉名字的主人。
是那个让她用名字交换带路,在金色的金盏菊花圃里脚步轻快的男孩子。
原来已经死去了吗……
鹿伏兎砂糖微怔,有点怅然。
毕竟那个孩子是除了甚尔以外,她在禅院唯二交集过的人。
沉默片刻,她再次说道:“禅院长希没见过我的样子。”
那个时候没人看得见她,连甚尔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稍稍安心。
如果让禅院的术师知道她是从咒灵变成人的特殊品种,那等着她的估计就不是婚礼而是上解剖台了。
这可是能在本家里养一大堆饥饿咒灵来啃小孩儿的变态家族啊!
干出什么来她都觉得不离谱。
“声音。”
禅院甚一淡声回答。
“。。。。。。”
竟然是声音!
鹿伏兎砂糖一呆,完全没想到自己是暴露在这里。
她明明就和禅院长希说了十几分钟的话而已,这么久过去了居然还能记得她的声音??
好吧。
少女眼神一凛,准备和禅院甚一直接摊牌。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束缚也没发作。
刚要开口,禅院甚一反而抢先了一步。
只听他说道:“不过,这样正好。”
?
鹿伏兎砂糖缓缓打了个问号,好什么?
她完全跟不上这个人的思路。
“乐岩寺家的血脉特殊,不是的话反而更好。”
“婚礼会正常进行。”
禅院甚一放开了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掌,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耳垂,却被她反应极大地避闪开来。
鹿伏兎砂糖防备地看着他,皱眉道:“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吧?”
她寻思难道禅院甚一是什么ntr爱好者吗?
他刚刚说那句话就证明他完全知道她的心意,但是现在这个迷惑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的发展是让她滚出禅院,但现在看起来禅院甚一似乎根本不介意她喜欢甚尔??
没什么见识的鹿伏兎砂糖被这前卫的感情观震撼了,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份喜欢在婚礼之后,会归属于我。”
禅院甚一沉声道。
“……”
鹿伏兎砂糖欲言又止。
这种自信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少女陷入沉思,又过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你难道喜欢我?”
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其他。
但是她又觉得很离谱,相处不过两周,见面不过几次,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想了想乐言寺那张艳丽的脸,鹿伏兎砂糖觉得如果成立的话,这可能要归功于正主的长相。
禅院甚一闻言顿了下,颔首,“很早之前,我捡到过你做的花环,非常合我心意。”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初恋”,也是这份让他难耐的“记忆”的解药。
男人一向严肃的唇角微扬,这些恰好的偶然,只需要一些时间就能让她忘掉对甚尔的喜爱,从而变为喜爱于他。
至于后代,想要进入禅院的女人很多,即便没有乐言寺的特殊血脉,他也可以拥有优秀的后代。
她会成为他的正妻。
鹿伏兎砂糖不知晓男人的心思,只是在听完他“花环”的时候,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禅院甚一喜欢花环。
爱屋及乌,禅院甚一喜欢做花环的人。
花环是甚尔做的。
所以,她非常有理有据,逻辑严密地得出了结果———
禅院甚一真正喜欢的人,是甚尔。
啊这……
鹿伏兎砂糖囧了,看着眼前黑发张扬,体格健壮的禅院甚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沉默被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认可,他看着悬在边缘的少女,扫过人群里神色阴郁的“弟弟”,顷身过去。
鹿伏兎砂糖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抖,不管不顾地就朝后倒。
就算摔得鼻青脸肿也好过发生后面不可描述的事情!
预料中的下坠感传来,但只是一瞬,她就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随后,她听见甚尔极其不爽地说道:“就这样了还不叫我?”
鹿伏兎砂糖一愣,抬眼看着将她结结实实搂在怀里的男人,那双暗绿的眼里尽是戾气。
“我忘了。”
她老实说道。
甚尔:“………”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