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光滑的卵石上,她发现身上甚尔留下的痕迹消得很快。混在身上浅红的疤痕里,以假乱真,难以辨认。
“叩叩——”
就在她没事盯着自己身上的痕迹研究时,障子忽然被人敲响。
“小姐,是你回来了吗?”
轻柔的女声问道。
“奈绪,是我。”
鹿伏兎砂糖愣了下,反应过来干巴巴地回答,“那个……我快好了,你等我一下。”
她决定趁现在编个夜不归宿的理由。
比如,知恩院的钟声太净化心灵,所以她在院里参悟了一整夜之类的。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只要她敢说,说不定奈绪就信了。
她说完,门外陷入沉默。
随即,障子被人推开。
一向只安静守在门外的少女垂着眼缓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不大的白瓷罐。
“奈绪?”
鹿伏兎砂糖惊讶地朝水里躲了躲,看向她,“怎么了?”
以往奈绪从来都不会进来,即便拿衣服也是放在架子上的。
“小姐。”
奈绪来到温泉池旁,跪坐下来,抬起脸担忧道,“昨晚上你没回来,我好担心。”
“是和甚一大人在一起吗?”
鹿伏兎砂糖含混地点头,“算是吧。。。。”
“原来是这样。”
少女眉眼带笑,褐色的眸子一如往常,“三月婚礼在即,按照传统,从今日起我需要为小姐用香膏按摩肌肤,直至成婚当日。”
“。。。。。。”
啥?
鹿伏兎砂糖傻眼,这是什么奇怪的封建传统?吃前还得先腌入味吗?
垮下脸,她眼巴巴地看着奈绪问:“可以不要吗?”
反正再不久她也是要和甚尔跑路的。
奈绪垂下眼,语气也莫名委屈,“小姐是嫌弃我吗。。。?我昨夜等了小姐好久……”
少女清澈的杏眼微黯,瘦削的肩膀塌下,像只可怜的狗狗,看得鹿伏兎砂糖陡然生出无限愧疚。
“涂!涂厚点!”
她立马改口,“不过,今天可以先涂背后吗?”
“我有点不太适应。”
奈绪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好,小姐放心,我的按摩手艺是最出众的。”
闻言,鹿伏兎砂糖忍不住弯起唇角,转过身趴在了身后的卵石边缘上,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小半骨节微凸的背脊。
“我以前受过伤,身上不太好看。”
她小声掩饰了一番。
“……小姐的背很美,上面的痕迹就像是雪地梅花一样。”
奈绪轻声道,指尖沾着香膏,轻抚上少女的脖颈后的凸起。
她没说谎。
洁白肌肤上交错的浅红,非但不丑,反而看起来还格外靡艳,引人入胜。
不过。
这里面有的不仅是伤痕。
奈绪定定地看着对她而言无比熟悉的情郁痕迹,褐色的眼底泛起风暴。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
那个注定会离开禅院的“废物”…
他只是想利用小姐而已。
利用小姐珍贵的血脉,得到一个让禅院认可的机会。
真是。。。。。。。。。
卑鄙的怪物。
第46章
奈绪还是太谦虚了。
鹿伏兎砂糖美滋滋地趴在温泉石上;在这种神仙级别的按摩手法下,舒服得猫眼微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被人顺毛的猫。
和甚尔粗粝的;划在皮肤上会有强烈异性侵略感的指腹不同;少女的指尖像是柔滑的绸缎;落在身上轻柔无害,带着微微的暖意,将夹杂着睡莲与百合气味的乳膏缓缓揉开。
香气渗进一室的水汽,没多久就勾得少女昏昏欲睡。
“滴答。”
就在鹿伏兎砂糖感觉自己的思维快被睡意侵蚀殆尽时;一滴水珠忽然滚落在她背脊上;带着异常的冰凉;让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嗯?漏水了吗?
她微微抬脸,表情有些茫然。
随即;又是几滴,啪嗒啪嗒落在皮肤上;随着奈绪的指尖,融进了香膏里。
。。。。。。像是有人在哭泣一样。
她愣了一瞬,意识到什么后赶忙转身。
奈绪在哭。
眼泪从那双褐色的杏眼中不停溢出,顺着下颌滑落;滴落在一池温泉里,无声无息。
“奈绪。。。?”
鹿伏兎砂糖下意识伸手捧住她的脸,用沾水的手指慌忙擦着眼泪,“抱歉;是我昨天没回来;害你受惩罚了吗?”
少女语气里带着的慌乱关怀;反而让奈绪的眼泪变得更加汹涌。
“。。。。。。”
她是不是不该说话才对啊。。。。。。
鹿伏兎砂糖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帮忙擦眼泪,不敢再随便说话。
不然,待会她让奈绪更伤心了怎么办?
良久,久到浴室的雾气都变得稀薄,奈绪才缓缓开口,声音微哑,“小姐,你会死的。”
“什么?”
鹿伏兎砂糖眨了眨眼,对她跳跃的话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姐家族的特殊血脉,在禅院并不是什么秘密。”
奈绪尤带雾水的眼心疼地看着她。
鹿伏兎砂糖闻言愣住,想起了之前和乐岩寺打电话的内容。
乐言寺确实说过,禅院之所以会选择乐言寺家,就是因为乐岩寺家女子血脉的特殊,与拥有术师血脉的家族直系结合,能够极大地提高后代对家族血脉术式的传承几率。
不过,奈绪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是因为三月的婚期而担心她吗?
鹿伏兎砂糖心底一暖,对着她眨了眨眼,宛如分享秘密一般小声道:“你在担心之后婚礼的事吗?”
“没关系,其实我。。。。”
并没有继承这样的血脉。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奈绪咬唇打断。
“小姐,我看到了。”
她顿了顿,垂下眼藏起自己的心思,“你背后的那种痕迹。”
“我知道那是什么。”
鹿伏兎砂糖闻言,顿时睁大了眼。
奈绪的意思是。。。。她知道昨晚上发生的事了吗?
想到这里,少女尴尬地臊红了耳根。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语塞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继续之前自己没说完的话:“奈绪,那个。。。。我其实并没有继承这样的血脉。”
所以就算做了也没有关系吧,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乐岩寺家的人。
奈绪大概完全没想到她会给出这种回答,整个人怔住,过了好久才轻声反问:“小姐的意思是,自己并不会因为延续后代而失去生命吗?”
鹿伏兎砂糖“嗯嗯”地点头,“而且,就算有特殊血脉也不是百分百会死亡。”
她复述了一遍乐岩寺说过的话,“就像卡池抽卡一样,有了buff加成后,原本千分之一的几率虽然能直接爆到二分之一,但也存在二分之一的失败率。”
所以,根本没必要担心她。
“。。。。。。小姐,明明这才是最坏的情况。”
奈绪眼中的焦虑随着她的话不减反盛,“五条家的六眼如今已锋芒显露,但禅院依旧没有十影法的继承人出生,家主大人一定很看重小姐的血脉。”
“若是甚一大人没能生育下合格的后代,禅院还有众多直系大人在翘首以盼。”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
少女的话说得隐晦,鹿伏兎砂糖却莫名听懂了。
她愣愣地看着她,在那双棕褐色的眸底,她似乎看到了奈绪言语中所描绘的泥泞不堪的前路。
至于禅院直系血脉这个,只是为了更加保险而已。
乐岩寺的话再次回荡在耳畔,但此刻鹿伏兎砂糖却再也不觉得羞涩,心脏泛起薄凉,寒毛耸立。
就比如,万一到最后你是和禅院甚尔私奔了呢。。。
原来乐岩寺打趣般告诉她的话,已经是最完美的一种可能了。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少女打了个冷颤,只觉得窗外的寒风将温泉房里唯一的余热都吹散了。
冷得透骨。
“小姐,不要害怕。”
这时,奈绪突然伸手拥住了她,不顾她身上潮湿的水汽,带来柔软的慰藉。
“只要,不怀孕就好了。”
她轻声说道。
“这样的话,珍贵的筹码依旧掌握在小姐自己手上。”
。。。
四条河原町,暗巷。
熟练地将天逆鉾从术师心脏处抽出,甩了甩沾上的血液,甚尔瞥了眼气息断绝的暗杀目标,走到了巷口。
“定位发过去了,让人过来验货。”
男人三言两语挂掉电话,懒洋洋地斜靠在一旁,摸了根烟叼着,没点火。
十五分钟后,孔时雨带着雇主到场。
“在里面。”
甚尔丢了烟,随便用胶质鞋底碾了碾,淡声说道。
孔时雨点头,带着人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笑声,笑完后那人又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有什么大病一般。
甚尔习以为常,充耳不闻。
这时,孔时雨也从暗巷走了出来,站定在他面前,淡定道:“还得等一会儿了,客人还有点激动。”
抱着个尸体又骂又哭,看起来还怪有病的。
甚尔闻言“啧”了一声,眉眼烦躁。
孔时雨扫了眼他脚下被碾过的香烟,有些诧异地挑眉:“禅院,你在戒烟?”
距离他过来好歹也有十几分钟,这人脚下居然只有一根连火都没点过的烟。放在以前,那地下不得早就“横尸片野”了。
“嗯。”
甚尔随意应了声,“抽厌了。”
怎么可能,这人有多依赖尼古丁的麻痹,他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看破不说破,孔时雨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反而打量了他几眼,笑道:“怎么,最近输得厉害,钱花光了?这么卖力。”
催着他接了不少高价单子。
换做以前,这种勤奋劲他都不敢想。
以前哪次任务不是他任苦任劳地去赌场找人催进度,免得这家伙因为赌博忘了正事。
“烦不烦,把我说得像无业游民似的。”
甚尔垂着眼,语气不耐,“钱呢?”
“还没验完呢,急什么。”
他看着甚尔,“我说,你有点不对劲啊,如果要准备去哪里豪赌,输得底裤不剩也别找我去捞你啊。”
“嘁,不是赌。”
男人暗绿的眼闪过一丝笑意,“在赚钱养家呢。”
“。。。。。。”
孔时雨:“。。。。。。你什么时候有家的?”
这个说法从禅院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比暗巷里那个看起来就有病的雇主还要有病得多。
“快了。”
甚尔懒散地说道,“再多做几票,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怎么,真要去结婚度蜜月?”
孔时雨属实震惊了。
甚尔瞥了他一眼,“问那么多,给我陪聊钱吗?”
“也就砂糖妹子能忍得了你这家伙。”
孔时雨插着兜,看向暗巷外截然不同的繁华夜景,“我说,你非要找这么热闹的地方动手吗?”
四条河原町这里也算是京都最有名的商业圈之一了,简直就是个不夜天。
“越是纸醉金迷的地方,才越能藏污纳垢。”
甚尔扫过不远处一片喧闹的商业街,“你信不信,你死在这里,路过的人最多也就能施舍你一个眼神。”
“运气好点,或许能遇到个帮忙报警的。”
孔时雨耸了耸肩,“你说的是你自己吧,钱没赚够前我可不会轻易死去。”
甚尔嗤笑了声,突然侧眸看向他。
远处蔓延过来的灯光混着夜色模糊了男人凌厉的轮廓和冷淡的眼,为其增添了几分蛊人的温柔。
“你说,她在偏爱我吗?”
男人不咸不淡地开口,像是无意间的闲谈一样,但听得孔时雨就是莫名想笑。
他们搭档也有那么久了,期间关于女人的事,基本上他就只在禅院这人嘴里听过“没兴趣”、“有钱么”、“等没钱再说”之类的只关金钱无关情爱的混账话。
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想起曾经坐在他车后座上,双眼亮晶晶的,义无反顾拜托他掉头回去让她去找人的少女,孔时雨哂笑,“禅院,这种事还需要问吗?”
甚尔皱眉,因为合伙人过于笃定的语气莫名烦躁,“有话就说。”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有什么好说的。”
孔时雨直起身,朝暗巷走去,“我去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他身后,黑发男人不吭一声地靠墙垂眼,眉眼间落下的暗影遮住了他眼底的碧色,只剩下混杂其间的复杂,隐入夜色。
十分钟后。
“喏,这次的报酬。”
孔时雨处理完后续,将手中的卡丢给甚尔,“对了,刚刚收到消息,来了笔大生意。”
“五条家的那个六眼小少爷,有人出了高价悬赏。”
“这个数起跳。”
西装笔挺的地下中介比了个数,“怎么样,接吗?”
甚尔接住卡,顺手放进裤兜里,漫不经心道:“不接。”
孔时雨:“原因?”
“太麻烦了。”
男人起身,迈开长腿,“不管成功还是不成功,都麻烦。”
他不想之后的日子里,除了要处理禅院,还要应付相当麻烦的五条。
浪费时间。
“走了。”
头也不回地打了个招呼,甚尔朝着外街走去。
啧啧,这可真是稳健的不像禅院。
孔时雨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在心底感叹了一番爱情的伟大,过来人般开口道:“要去约会的话,好歹还是打理下自己吧,别浪费了那张脸和身材。”
甚尔没理会他的打趣,走入人流,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孔时雨见状,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
另一边。
鹿伏兎砂糖缩在被窝里,嗅着熟悉的味道,对早上奈绪的那番话依旧心有余悸。
她知道禅院封建压抑下的变态,但属实没想到他们能变态成这样。
共///妻什么的,完全就是糟粕中的糟粕啊!!
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少女无比忧郁地叹了口气,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站在了无比重要的分岔路口上。
选对了,就是美满人生,选错了,就是超限制级悲惨世界。
轻吐一口气,鹿伏兎砂糖睁着眼悄悄将被子拉开一条缝隙,越过安静睡在外侧的奈绪,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她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流星”。
银色的闪光,更像是昨夜甚尔手中划过的银芒。
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