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像他们一般出彩的地方。
唯一值得柳裕提起的，与常人有异的，就是他已经数次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都能保持绝对的清醒与冷静。
知道“一斐柳裕”这个名字的人，自然知道他是从一人之身在百人营中取得叛变将领的首级开始扬名的。
柳裕清楚，那日营帐中的人是三十多人，没有后来传闻中的百人那么夸张，但也足够艰难。
柳裕的剑术并不高超，即使后来他勤学苦练，也只是中上等的水平。那日的他只记得自己冲入了营帐，然后感到快要死的时候就喝一口壶中的水，继续向前冲，直到处死他的将领的面前。
那时候他满心满眼只有将领的项上人头，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割下了他的脖子，那一刀应该是自己迄今使出的最快的一刀吧。
不知道当时的将领，看到杀他的人是自己时，出现的是什么表情呢？
他割下了首领的头颅，一骑回到了伊水，得到了国主的嘉奖，从一个底层的武士晋升成了伊水国主的家臣。
当国主说要赐予他姓氏时，他选择了自己取一个姓氏，“一”既是“第一”也是“唯一”，“斐”则是因为卓越的那位大人，风姿斐然。此后，他就成为了伊水的一斐柳裕。
他的这条命，是泷若叶赋予的，他早就做好了把此身全部奉献给泷若叶的准备了。
为此，再死上一万遍都无所谓。
“一斐柳裕？我不是说了之前去你的宅邸并不是去找你的吗？你怎么来了？”接到下属通报的伊水国主来到了室内，跪坐在榻上说道。
“属下有事情想要禀告。”
“说吧。”
“这是属下从洋船上寻得的珍宝，想要献给国主。”
“哦？”伊水国主提起了兴趣。
柳裕靠近了伊水国主，将手伸入了怀中，他伸入的动作很缓慢，掏出的动作却很迅速。
伊水国主只看到一条银色的弧线，奔着他的脖颈而来，但他及时向后一仰，躲开了那条弧线，然后连忙起身，身旁的武士拔出刀护在了他的面前。
“柳裕，你的刀确实很快，但我也不是那种愚蠢的会把脖颈凑到你面前的人。”
“。。。你早就知道我会反骨？”
“不，只是单纯地想要除掉你而已，我很讨厌声势超过主公的下属哦。”伊水国主伸出手拦住了想要制服柳裕的武士，“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就算你成功了，你一人在我的宅邸又能干什么呢？这里有的是想要把你取而代之的人，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柳裕笑了，“只有我一人吗？”
“当然，这里是我的宅邸，难道你比我还清楚吗？”
“你们还真是喜欢废话呢。”万代撞开了房门，露出了它真正的庞大身躯，它拟人化的尾巴凑到了柳裕的旁边，“明明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却还做出这幅样子，说不定你也是个坏心眼的人呢。”
“说不定吧，我只是很想看看国主的表情，就像是现在这样。”
“怎么。。。可能！”
外面居然已经被柳裕的士兵给包绕了，这些士兵就好像是突然降临的一般，无声无息地包绕了整座宅邸，伊水国主没法再维持住从容的神情了。
伊水国主不顾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奇怪？他们没有追上来？他们怎么没有拦住自己？
眼前的士兵甚至给自己让开了一条路，让自己逃跑，他们果然还是更信服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国主的吧？不，他们的眼神！他们怎么敢对我露出这样蔑视嘲笑的眼神？！
我身边的武士呢？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过来帮我？
我的家臣呢？除了一斐柳裕，我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家臣才对啊！为什么他们都静悄悄的呢？他们站在一斐柳裕那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伊水国主一边想着，一边狂乱地在街上奔跑着。
“我是国主！叛臣一斐柳裕想要杀我！我的国民！谁能救我，我什么东西都给你！”
“国主大人。。。你说是柳裕大人想要杀你吗？”终于有一个男人回应他了。
伊水国主赶紧握住了他以往从来不会亲近的平民的手，“对！此子狼子野心。。。。。。”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直至消失，因为他看见这个男人脸上浮现了笑容。
不止是他，旁边凑近的平民，脸上浮现的是不约而同的笑容。
他听见了那个男人说：
“那真是太好了啊。”
这就是他想让我看到的景象吧，真是可怕啊。
这是伊水国主心中所想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被迅猛的一箭射穿了胸膛。
“解决了，射笨蛋可比射鸟儿容易多了，何况还是这么大只的笨蛋～”莲海渡把弓放回了背后，顺手撩拨了一下箭筒中的箭羽，“还剩这么多箭，我还真是高看了伊水国主啊。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大家都到齐了吧。”
柳裕坐在了原先伊水国主跪坐的榻上，望向下面的各位，他们曾经都是伊水国主的家臣。
“恭贺柳裕大人成为伊水国主。现在的这个世道，不都是能者居之吗？我们对于柳裕大人的指示毫无异议。”家臣中站出了一位恭贺柳裕夺权成功。
“接下来柳裕大人应该向北条大人请示了吧，伊水是归属于北条的，伊水国主也是北条直辉大人的手下。虽说柳裕大人杀死了与北条直辉大人交好的上任国主，但北条氏自己也是以下克上之身上位的，没有理由剥夺柳裕大人的职位。”
“你们分析得很对，正常来说是应该这么做。”柳裕脸上是少见的笑容，家臣们只以为是他得势后意气风发，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全场的笑声稀稀落落地消失了。
他们看见一斐柳裕背对着他们跪了下来，朝着原本他身后的竹帘。
他们这才注意到，竹帘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立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整个屋内只有柳裕的声音响起。
“计划已经顺利完成，伊水现在完全归于我们的掌控之下。”
“跪拜伊水新的大名吧，低下你们的头颅，奉上你们最诚挚的忠诚，这是你们能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柳裕用虔诚的语气昭告道。
泷若叶掀开竹帘走了出来，展露了她的面庞，她环顾了家臣们的表情，却只是微笑着说道：“伊水不会再属于北条了，从今天起它就和北条割断了关系，我就是伊水新的大名——泷若叶。”
第一卷 第54章
“新的大名是天识女大人！”
这个消息立马在民众间奔走相告起来； 家家户户都走到了街道上热烈地交谈着，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家都很开心呢。”
“难道美绪你不是吗？”多年筹划得以实现，寿海心中自然也是十分畅快的。
“不不。”美绪连忙摇了摇头； “我之前还想过如果统治大家的人是若叶大人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但又觉得很难。因为不管是大名； 还是武士，我所见到的，都是由男人担任的。。。这条路； 一定非常坎坷。”
“算上这一次，二十年间伊水的国主已经更换了两次了，但其实大家并不在意坐在国主位置上的人是谁。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今年会被征收多少赋税？会不会被强制征收兵役？自从泷若叶来到伊水了，一切都顺利起来了，但是这份顺利的成果不是用来被国主拿来压榨享受的。”寿海低声说道； “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的吧。明明是自己的东西，明明是自己拼尽全力获取的东西，就那么轻易地不讲道理地被他人夺去的感觉。”
美绪的家乡是一个富饶的村庄； 在秋季时那里会有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但自从战争蔓延开来后； 所有美好的场景都变成了回忆。抱着总有一天能再次见到属于自己的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的想法，就算只能捡拾武士丢在她脸上的烂菜叶过活，美绪也将伤痛藏在心里； 然后用笑容面对那些依赖她的孤儿。
原本。。。那就是她的东西呀……用自己双手耕种出的稻田； 碗里的白米饭； 用新布织成的漂亮和服，这些本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美绪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和情感。
“被战争夺去的东西，就让我们从战争中夺回来吧。”美绪的眼中噙着眼泪； 她上身向着寿海倾斜，说道，“我能跟着寿海大人学习剑术吗？我最初想要成为若叶大人侍女的想法，只是为了满足我想要安稳生活的愿望罢了，我能做到的应该不止这点才对！若叶大人好不容易做到了这步，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想帮到若叶大人，想像若叶大人一样，从战争中夺回本该属于大家的东西！”
“你。。。”寿海看着美绪，眼中涌起了复杂的感情。
“直接拒绝她就好了啊，寿海叔。”坐在缘侧边缘听完他们对话的真吾站起身来，抬起头来对寿海说道。
在美绪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时，真吾大大方方地把手背到了脑后：“我之前想要成为武士的愿望可比你强烈多了，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别人练一天就能掌握的动作，我练习一个月也只会被评价为死板僵硬。若叶大人说一件事如果没有认真去做那么就不能说自己不擅长。我已经非常非常努力去做了，所以我是真的不擅长了，再死磕不就和笨蛋一样了吗？虽然你身体很灵活，但是力气很小吧？成年男子的力气可是很恐怖的，看你的身材就知道这几年肯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后面想补都补不回头的啦！”
真吾是桑女的儿子，和百鬼丸同岁，美绪只知道他在和寿海学习着雕刻技艺，原来他当初也是想要成为武士的吗？
“别这么看我！”察觉到美绪改变了的眼神，真吾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上阵杀敌开拓疆土什么的，不是最直接的能够做出贡献的方式吗？我也想像莲海渡，寿海叔一样，实时地把握战局，和若叶大人商讨制定作战计划啊！正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们才不能把命白白地送在我们不擅长的战斗上！胜利才不是只由武力决定的！”
“我明白了，如果是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能够给若叶大人带来更大的助力。谢谢你，虽然你的语气很凶，但是一直是在为我考虑吧？”
真吾的脸红了，他连忙又坐了下去，低下头，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那都是我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我也才想通。反正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对着讲，你觉得有道理就有道理吧。不过，我很赞同你的那句话哦，从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就从战争中夺回来吧！”
真吾握紧拳头，仰起头对着美绪露出了一个龇牙的笑脸。
“这么多年的筹划，到这一刻才有落实的实感。”家臣都退下后，柳裕吐了一口气，“这只是起点，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作为北条氏领土的伊水国国主被取代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新的国主依旧顺从北条氏就行了，北条氏见到其的效忠也不会追究其责任。但如果伊水想要独立，脱离北条氏的掌控，北条氏就有必要来收服伊水了。
所以，依据他们此前的商讨，下一步就是上京，请求征夷大将军给予合法的伊水统治权，这样即使是北条氏也没有了理由声讨伊水。
虽然现在的幕府已经没有了实权，但它的政治影响力依旧存留。失去了征讨理由的北条氏，至少几年内不会对伊水出手。
“昨晚我和三河好的谈判成功，唯一可能泄露伊水国主更换消息的三河城路口已经被堵死了。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传开前，北条氏不会收到伊水国主更换的消息。”
“三河好？他不是三河城主的弟弟吗？”听到泷若叶这么说，柳裕提出了他的疑问，“不是三河城主，而是找了他的弟弟，三河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来到三河城后，发现传闻中的两兄弟，共同治理三河城的三河二好，似乎并没有那么和睦。身为城主的哥哥，他的家臣气势有些太盛了，总是希望自家主公能独握权柄，这耳边风一直吹，城主似乎也不太看得清了。”
“你觉得三河好更可能在兄弟阋墙中取得胜利？”
“对，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更大的可能性。”泷若叶想起昨晚与三河好的会话，“他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柳裕和泷若叶回到宅邸时，大家都在房屋的缘侧边或坐或立，准备迎接他们。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百鬼丸看到泷若叶就跑了过去，抱住了她。
“百鬼丸，让我看看，这回取回了什么器官？”泷若叶摸了摸百鬼丸的头，却看见百鬼丸仰起头，认真而生疏地吐出了话语。
泷若叶的眼睛睁大了，然后眉头皱在了一起，她的眼中似乎有光芒在闪动，“是吗？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
百鬼丸呼喊她的是：“母亲。”
百鬼丸知道泷若叶并非她的生母，但又怎样？
“你就是我的母亲。”
“百鬼丸的这份心情，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但是，听到百鬼丸自己说出来，我还是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了才好了。”泷若叶握住了百鬼丸的手，面对百鬼丸时，她的肢体动作总是要多一些，“这就是语言的力量啊。恭喜你，百鬼丸，你的心情能够被更多人知道了，所以请你大胆地说出来吧，用你的话语告诉大家你的想法与意愿。”
“还差、眼睛、左腿、双手。”百鬼丸磕磕绊绊地说道，“拿回来、我要、亲自拿回来。”
“鬼神的踪迹难以寻觅，你想去哪里寻找？”
“我、不知道。”百鬼丸摇了摇头，“我想要、守护母亲的国家。”
“。。。以人的力量守护国家，这绝非是依靠鬼神的力量能够匹与的。当初的醍醐国以珍珠换鱼目，还洋洋自得，不知他们可曾后悔？”
“他们不会后悔，从将我抛弃，夺走我的一切而我还活着时，他们就将我视为醍醐国的敌人了。”百鬼丸的话语渐渐顺畅了起来，“母亲，征讨醍醐国的时候能让我出征吗？”
寿海听到这话，有些欲言又止。
“那里有你的父母与兄弟，你想背起弑父，手足相残的罪名吗？”莲海渡说道，这正是寿海想说的话。
弑父的罪名。。。。。。泷若叶居然没有觉得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