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个晴天,檐角的冰凌在阳光下熠熠生光。都说化雪比落雪冷,果不其然,刚出门便有一阵冷风扑面。
当年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观溟并未停止过追查。虽然尚且不知他生母同孟家究竟是何关系,但能够确定的是,王后一定隐瞒了什么,否则当初不会那么着急地赶尽杀绝。
可如今孟家覆灭,所有同孟家有过来往的人都不知所踪。想来也是王后暗中动了手脚,不想让观溟再听到任何有关孟家的消息。
昨晚睡得香甜,出门时已是晌午。
烛方系上斗篷,掩去颈间的痕迹,和观溟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
观溟去的是城北,那里本是孟家某个任姓门生的家宅,现下却变成了竞买宝物的地方,任姓门生更是不知去向。烛方则去了城南的书院,观溟说那个任姓门生以前在那里念过书,书院的路夫子曾是他的同窗。
王后虽处处谨慎,到底棋差一步,没料到观溟早在离开北荒前便已知晓了孟家的存在。
城南有一大片枫树林,观溟口中的书院便建在林中。正值午后,有三个少年郎从烛方身旁擦肩而过。
“下午有路夫子的课,你们要去听吗?”
“太无聊了,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我也不去。这几日城里有赛酒会,赢了可得三千灵石,还不如去喝酒。”
烛方穿过枫林小径,来到书院门外。
门口有个扫地的书童,瞧他面生,主动问道:“你要找谁?”
烛方道:“请问路夫子在吗?”
“在。”书童放下扫帚:“公子不妨说个名姓,我这就进去给夫子传话。”
“姓孟。”
“公子请稍等。”
书童扭头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说道:“夫子说他不认识姓孟的公子。”
烛方没有立即走人,又道:“我可以见一见你们夫子吗?”
“这……”书童有些为难:“夫子刚刚已经离开书院了。”
烛方还想问点什么,张口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硬生生将快要出口的话吞回了肚里。
直觉告诉他,有人正在暗处窥视他的一举一动,还不止一个。
“那我改日再来造访。”
烛方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时有意加快脚步,朝着书院附近的枫树林走去。
一直走到枫林深处,暗中尾随的人适才现了身,竟是那几名在楼船上见过面的白袍人。
更准确来说,是王后身边的手下。除了为首那名的银发男子,另外几人都在。
“又见面了。”烛方拍掉肩头的雪渣,面无惧色地看着他们:“找我有事?”
那几人却并未打算与他寒暄,一来便把他团团围住,看这架势像是要动手。
身为凤凰,烛方倒也不怕对上龙族。只不过北荒天寒地冻,真要动起手来他的修为很容易受到挟制。
此地位置较偏,鲜少有人从枫林经过,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交手。
剑声划破大雪后的沉寂,在静谧的枫林内来回。回荡。
数个回合下来,双方仍然不见输赢。唯有剑气扫落之处,枫树树枝上的雪片簌簌抖落。
眼见那雪片快要落在斗篷上,烛方及时凌空一退,红色的剑光夹着雪片齐齐扫去。谁知才到中途,雪片突然凝结成无数冰凌反朝烛方飞来,仿如万箭齐发。
烛方正暗自着催动凤族心法,再看时,那些冰凌竟又一次调转了方向。
那几人没能躲过,望着他的身后面露怔色,双腿更是如同生根般立在原地。
其中一人挪脚欲走,下一瞬,尖锐的冰刃便穿破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珠洒在雪地上,晃眼望去,好似朵朵盛放的红梅。
有人在后面帮他?
烛方回过头一看,刚好对上那双冰冷的血眸,出手的人正是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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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解决完那几个王后的手下;两人一道回了终北城内。
烛方发现,每次只要他遇到了危险,重台就会立马出现在他身边。
之前在灵山宗是这样;如今在终北城也是如此。
如果说荧惑的来源与观溟幼时有关;那么重台呢?重台又是为何而存在呢?
天气放晴;街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因为重台的出现;烛方没有再继续按原计划追查孟家,而是带着重台在城里闲逛。
“为什么你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就好像知道我会遇险一样?”烛方忍不住好奇道:“是因为我们结为了道侣吗?”
“因为……”重台直视着他的眸子,每个字都说得特别认真:“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观溟有说过这话?
烛方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只感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
“肉麻。”他扭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目光放向远处:“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前面围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时不时鼓掌高喝。走近了一看,原来人群中间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两名男子正在喝酒,脚边堆满了酒坛酒碗。
“今年的赛酒会比去年人多;好像还来了不少外地人。”
“去年赢了也就才一千灵石,今年升到了三千;来的人当然多。”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还不知道谁能得这三千灵石。”
烛方刚和重台寻了个位置站定,便听到了旁边二人的议论声。他虽不擅饮酒,但却喜欢凑热闹;头次来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不一会儿,又换了两人上去。
右边那人是个彪形大汉,扭了扭脖子,放了一盒灵石在手边,朝对面那人道:“我们换个比法,你若在我前面喝完十碗酒,这盒灵石便归你。”
“行。”左边那人同样身形魁梧,眉眼更深邃些。一身黑衣,满头散发。他将背上的长匣子卸下放在一旁,自袖中摸出一柄匕首,面带笑意:“你若在我前面喝完十碗酒,这匕首便归你。”
那柄匕首的鞘上嵌着各色宝石,明眼人一看便知比那盒灵石还要值钱。
两人说定之后,端起酒碗就开始喝。那酒碗比寻常的饭碗要大很多,酒味又浓,想要一口气喝光十碗并非易事。
“喝!喝!喝!”
台下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台上的两人转眼已经喝完了五碗,几乎是不相上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连烛方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只有重台时刻留意着四周,小心护着身前的烛方,直到隐藏在暗处的人悄悄退去。
等他放下戒备时,左边那名黑衣男子刚好喝完了十碗酒,而对面的彪形大汉在喝到第九碗后便醉得不成样子。
台下全都是喝彩声。
彪形大汉被人扶下去了,只留下黑衣男子一人在台上。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着看向台下跃跃欲试的众人:“还有人要与我比吗?”
“他喝酒真厉害。”烛方道:“他那柄匕首也好看。”
“烛烛喜欢?”
“还行。”说完,烛方看见重台往人群里走了一步,拦下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重台面不改色地回答:“喝酒。”
“为了那匕首?”
“嗯。你既然喜欢,我便去把它赢回来。”
去喝酒赢那柄匕首?
想起观溟三杯倒的酒量,烛方摇了摇头,赶紧拉住他:“不用去,我只是觉得新奇,也没多喜欢。”
重台以为他这是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他的手:“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必同我客气。”
似是注意到了这边,黑衣男子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我真的没有很喜欢,不是在跟你客气。好了,看完了,我们走吧。”烛方拉着重台走出人群:“我有点饿,我想去喝蹄花汤!”
“好。”
听他说饿了后,重台这才罢了。
喝完蹄花汤出来还没到傍晚,天色却格外昏沉,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烛方瞧见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旁经过,连忙叫住他买了两串。
“一人一串。”烛方掰开重台的手指,将糖葫芦放在他的手上:“咯,这串是你的,拿着。”
重台没有接过去,而是说:“你喜欢,都归你。”
“不行。”烛方坚持要塞给他:“说好了这串是你的,一起吃才会甜。”
重台不得不把糖葫芦接到手里,却没有送到嘴边,只是定定地看着它,就像在看什么珍宝一样。
雪将下未下,寒风从这头窜到那头。
街边坐着个小乞儿,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糖葫芦。
烛方刚要咬下去,在感受到小乞儿的视线后倏地停下了动作。他回看了一眼,然后拿着糖葫芦走到小乞儿的面前。
“给你。”烛方说着又递了些灵石给他:“仔细揣好。”
小乞儿点了点头,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重台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糖葫芦,一会儿去看小乞儿手里那串,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要下雪了,走啦。”
烛方回到重台身边时,正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乞儿手里的糖葫芦出神。
他顺着重台的视线看了看,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是吃醋了?
这么想着,烛方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挽过他的手臂,朝着客栈的方向直走。
待走远了些,他才缓缓开口:“那个小男孩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烛方说得很慢,也不知道重台有没有在听。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和原主的身世背景又截然不同,因此在说的时候刻意地略过了某些细节。
那时烛方八岁,生长在一个殷实美满的家庭,父亲母亲恩爱和睦,老师同学友好和善,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
万万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他的双亲。于是,一夜之间,他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烛方当时虽然年幼,却并没有被现实击倒,也没有性格大变。他依然和从前一样乐观豁达,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慌张。
因为他知道,开心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也是他离世的双亲对他最大的期愿。
家里发生变故后,烛方被好几个亲戚领回家抚养了一段时间。
那些亲戚都受过他父母生前的帮助,一开始也都待他很好,却不想时间一长便露出了真面目。谁也不愿真正的领养他,只把他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烛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那个时候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每天的愿望就是吃好吃的。但因为寄人篱下,他的这个愿望并不能随时实现。这也导致到现在,他的喜好都没有改变。
天上下起了小雪,明明是黑黝黝的天空,掉下来的雪却是如此洁白无暇。
“我母亲最会做荷花酥,她做得特别好吃。”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烛方每每回想的时候依然能记得那个味道。
“嗯。”重台轻声附和:“我知道。”
烛方正伸手接着雪花,神游之间没听清楚重台说的话,偏过头去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重台顿了顿:“以后你想吃什么,夫君给你买。”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烛方突然感觉到一丝香甜的气味。定睛一看,原来是重台把糖葫芦凑到了他的唇边。
重台重复着他方才说过的话:“一起吃才会甜。”
烛方会心一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马上鼓了起来。他捉着重台的手腕把糖葫芦送到对方嘴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也吃。”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到客栈时刚好把那串糖葫芦吃完。
雪势变得大了些,客栈外积着厚厚的雪,有两个小孩儿正在那儿堆雪人。
来了终北城将近三日,烛方还一次雪都没玩过,顿时来了兴趣。
他弯腰鞠起一捧雪,笑着对站在那儿的重台道:“我们来堆雪人怎么样?”
重台掀了掀唇,脚下的步子没动:“我不会。”
“没事。”烛方说着往那边的小孩儿看了一眼,自个儿先捏起了雪球:“正好我也不会。”
看着他脸上的笑,重台慢慢走了过去,动作僵硬地去捧地上的雪。
“来,到这儿来。”烛方冲他招手:“我们先滚雪球。”
他们学着那两个小孩儿的样子滚了两颗雪球,较大的那颗雪球放在下面做身体,较小的那颗雪球放在上面做头。
等差不多要堆完的时候,另一边的两个小孩儿已经被大人叫回家了,客栈外的雪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虽然都是第一次堆雪人,倒也有模有样,能看出来堆的是什么。
见重台神情专注地用树枝给雪人做着手臂,烛方悄悄捏了个小雪球在手心里,趁他不注意扔了过去。
重台被扔了半张脸的雪渣,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只看见烛方在对面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也来扔我啊。”
烛方说完继续捏小雪球,谁知捏到一半,斗篷上落了一团雪渣。
没想到重台会这么快反击,烛方一边捏着小雪球一边提醒:“不准用术法!”
重台刚点过头,又被烛方扔了一脸。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一开始重台还有些别扭,慢慢便放松了,不过每次都只把雪球扔在烛方的斗篷上。
打完雪仗,烛方躺在雪地上,呆呆地望着下雪的夜空。
如果观溟在就好了。
虽然知道重台是观溟的副人格,烛方还是止不住这么想。
正想着,重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烛方回过神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重台以为烛方这是让自己拉他,于是把手伸了过去。殊不知手刚拉住,一个不注意便被烛方拽进了雪里。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鼻尖抵着鼻尖,呼吸近在咫尺。
烛方笑到一半,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重、重台……”到了这时,烛方也不忘了问他:“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