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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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云-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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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她送的时候二爷不在,也难怪不知道;不过少爷会穿,也是挺让人替这两人开心的。

    二爷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一撩袍子坐在了石椅上,翘着二郎腿看向少爷:“你怎么来这了?”

    少爷也没有半点想避开他眼神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坐在他面前,笑道:“这话儿怎么着也该我先问你吧?”

    是啊,这是德云书院,整个院咱们少爷爱在哪就在哪;再说了,人家先来的不是?好歹有个先来后到。

    二爷挑着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歪着脑袋有些孩子气的笑脸:“我还以为,这儿的竹子也活不了咯~”

    这么多竹子,全砍了…这西侧院直接就成秃子了!哪儿还有半点景致好看。这话分明就是知道了他把家里的竹子给砍了,说来笑话他的。

    少爷裂唇一笑,仍然有些苍白:“又不是我种的,我可没那么缺德。”

    家里的竹,是他小时候亲手一株株种上去的,因为书院的西侧院有竹子但是家里没有,他希望有人回府里住的时候看见竹子,会觉得高兴些。

    二爷看着他,眼睛闪了闪,垂眸看着那些被霜雪打蔫儿的竹叶上,缓缓道:“亲手种的砍了,才心狠啊。”

    “我的老舅呦…”少爷晃着脑袋笑了几声,像是觉着眼前这人的话傻的不行:“几棵竹子而已,你们不都盼着我懂事儿吗?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哈哈…”

    少爷打小也是个勤奋聪慧的孩子,有些少年的调皮但终归是得体的,没做过有辱门风的事。要说懂事,他一直都是懂事儿的,但是这份儿懂事却压了他;而大伙儿嘴里的懂事,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就是希望他承担起自己生而所背的责任而已。

    少爷神色自若,脸上的笑容也不像作假,好像和从前谈笑风生的样子没有半点儿分别。二爷看着他,分辨着如今的他是不是真实的他。

    心无所爱者,不畏山河。

    倘若真的不畏,又怎么容不下那一小片儿翠竹呢?

    自个儿亲手种的,看它节节高长,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然后亲手砍了。

    二爷笑了笑,不想继续这个并不美好的话题,带上轻松的语气道:“今儿我闲着,一块去喝点儿烧酒呗!”

    “我那小舅妈还能准你喝酒啊?”少爷笑着揶揄了他一句,眼底有着看不清的羡慕。

    “小酌怡情。”二爷又露出了小时候那副耍坏的神情:“她还能舍得打我啊?”

    “谁敢呢!”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俩人又像往日一般谈笑:“你这会儿一打可就碎了,出门儿人都怕你碰瓷儿!”

    话说多了,就乐了。俩人并肩出了院子,先是给师长们请了安,在书院安排好了学子们今日修习事项;都嘱咐好后已经近午了,这才一块乘上马车喝酒去。

    赶上了饭点儿,酒楼里人满为患。幸亏是咱们爷来了,小二收拾了包间来招待二位爷。一道上来,这后几桌的姑娘们都看花了眼,可惜了这样好的少年早早儿就定了亲,年中就都要娶进门了,只怪自个儿没福分。

    少爷看了眼那几位姑娘的神色,衣着质朴无华,神情羞涩微红,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儿。转头与二爷笑道:“老舅,你这可得走稳咯,挂着好些个姑娘的心呢!”

    二爷被他逗乐,脚下步子却没有缓下半分,回了句:“保不齐看你的呢!”

    “我可没那福气。”少爷摇了摇头,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就是个不招人稀罕的。”

    俩人进了包间,小二在一旁笑盈盈的侯着,道:“爷今儿想吃点什么呢?”

    二爷弹了弹衣角,随意道:“来两道招牌菜就成,爷今儿来喝酒的。”

    “得嘞!”小二一哈腰,一看笑容就是个会说话的。转头向着咱大少爷,问道:“少爷今儿还点桃花酒吗?”

    二爷垂眸一笑,也不替他说话。

    少爷一路走来清闲自在的神色终于有了点松动,转回神儿来,发现自个儿愣了一会儿,咳了两声,淡淡道:“烧酒。”

    小二点头哈腰,眉开眼笑地下楼去备菜了。

    二爷抬手给俩人倒了茶,笑容里别有深意。原来这时刻不放松的心眼儿,就得要那些不经意的问话才能挑得起来。

    桃花酒,醇不醉人,是陶阳从前总喝的。

    刚才的小二去而复返,推开门进来道:“二爷,咱这小包间都满了。孟堂主正好来了,您看是不是…”小二伶俐,张口点到即止。

    二爷立刻就开了口:“赶紧让他上来呀,正好一块喝酒!”

    “好嘞!”多一个人自然多笔生意,换了谁都是高兴的。

    少爷提了嗓子添了句:“多加俩菜啊!”

    不一会儿,小二就领着堂主上楼来了,这回稀奇倒是没见着九良跟着一块来,再看他的神色也是疲倦不堪。

    二爷看着,和少爷俩人眼神一对,都觉着不对劲儿了。

    堂主坐下,没有寒暄,兄弟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客套话。

    少爷问道:“孟哥,怎么这是?九良今儿怎么没跟来?”

    “喝喜酒去了。”堂主抬头一笑,十分勉强。

    少爷这才看到他眼眶红红的,随即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孟哥一向是最开朗的,平日里对兄弟们也都好,在一块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和他聊两句就觉得没那么不痛快了。

    可大伙儿也总是忽略了他也是人,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有七情六欲,会有喜怒哀乐。一个总是都别人笑的人,自个儿不开心了,谁能逗他呢。

    二爷想了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握住了堂主的手腕,试图传些温暖给他。

    少爷年前去了嘉陵关,到元宵节才赶回来,接着又病了好几天,自然不知道一些事。——郝家的嫡小姐,今日大婚。

    感觉到手腕处的温度,堂主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抬头对二爷笑着:“没事儿!我一点事儿没有嘿嘿!”

    少爷看着他孟哥不说话,只感觉眼前这笑容似曾相识。

    “这世上没有一直顺心的事儿,都会过去的。”二爷也笑着,只不过没有孟鹤堂眼里的血丝伤感。

    就像和孩子,摔了一跤觉着没脸,鼓着气儿憋着不哭,偏生来个大人仔细关切一句,就再也憋不住了。

    堂主看着云磊,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睛瞬时波光潋滟起来;直到眼泪顺着脸打在桌上,堂主这才发现自个儿哭了。

    也不再遮掩,低下头,鼻子就红了。嗓音一下就闷声哑了起来,嘟囔着:“我是盼着她好的,只是没法儿亲自去送她。”

    要是去了,就算抢新娘子,人家也不跟他走啊。又怎么能上赶着去人家婚宴上掉眼泪,平白给人惹晦气。

    二爷不说话,对着大林点点头,他八成明白了是什么人成亲,能让孟哥哭成这样儿了。甥舅俩人极为默契地沉默着,听眼前这个心如碎雪的人,说着。

    大致兄弟就是这样吧,你笑我陪你笑,你哭我听你哭。给你一个宣泄的地儿,再陪你走出那地儿,竹马少年,并肩而行。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直陪着她的,可以一直照顾她,像小时候那样。”

    “我该去看看的,看看是谁那么好的福气把她带回了家,可是我不敢,要是去了忍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从前盼望着她好,如今真的好了,反而是我不好了。”

    “她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缘分天定奈何不得。

    少爷看着他,自个儿的眼圈儿也红了,梗着喉咙又觉得心里酸的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个儿都安慰不了,又怎么去安慰旁人呢?

    情字最怕无情伤;说的对啊,人家不爱你,你能怎么办呢?

    小二敲了门,说是送酒菜来了。

    这一时,唯独二爷的嗓子还算正常,开口让他进来;摆上了酒菜,就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捎带上门。

    或许是这么一打断,门外的冷风吹进了一些,让这屋里的三人都凉得清醒了起来。堂主抬起头,这就开始倒酒了,嘴里笑笑嚷嚷着:“不说了!喝酒吧咱,都多长时间没在一块喝两口了?今儿不趴这儿,不许走!”

    二爷噗嗤一笑,暖场道:“那叫不醉不归,没见识的样儿!”

    “谁喝酒拽个读书样了,就你最有样儿是吧!”脸颊眼角上的泪还没干呢,这人就笑盈盈的,像是前面儿说的那些话都是幻觉。

    少爷也端起酒碗,笑道:“一醉解千愁!”

    三人酒碗清脆碰撞,一饮而尽,一滴不留。放下碗,轮着少爷给添酒了;要不说这酒要喝就得喝尽兴呢,添个酒的功夫转眼人眼眶就又红了起来。

    堂主看着眼前的酒菜,愣愣地笑着,端起酒碗说道:“百年好合,同心同德。”

    这一碗,二爷和少爷都没动,坐在一边儿看着他喝干了碗里的酒。继而放下碗,自个儿又倒满了碗,挂着苦涩的笑容:“来,咱们接着来!”

    二爷没动,皱眉楞坐着。

    少爷耳灵手快,端起碗就结结实实地和他孟哥撞得清响,道:“敬年少无知,大梦不醒。”一饮而尽。

    二爷就在一旁坐着,看着他们一碗又一碗地豪气入腹;又仿佛是酒气上脑,喝的那点酒尽数化成了泪,从眼里一串一串地滑下来。他觉得心里真堵,堵得都想出门儿去和人打一架才舒服。

    这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至亲手足,也都曾经是明亮耀眼神采飞扬的少年,他一心想要护得平安喜乐的竹马之交;如今能做的却只剩下对坐酒堂,看着他们对酒欢饮,却泪流满面。是什么把当初的少年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连痛哭一场都不行,端着酒盏,假歌假笑。



    大梦不醒(二十八)

    俩人喝得尽兴,也没有劝二爷喝酒,都明白他身子不好不宜饮酒。但转念想想,如今他才是最幸福的那一个吧。

    酒盏空空,人也醉醉;夜幕已落,不愿看他们再喝下去,二爷结了账就让人扶着这俩人上了马车。

    俩人虽喝得不少,但酒量过人,倒也没有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是脚步颠颠,一昧地朗声笑着,若没有那满脸泪痕,连二爷自个儿都要相信他们真的是兄弟相聚开怀畅饮而已。

    马车两边的帘子挂了起来给这两人醒醒酒气,二爷坐在正中,看着两边儿酒品不错的少年郎。

    有一句古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前他一直觉得是说一坛美酒天上有的意思,如今长见识了,分明就是有人想借酒一醉罢了;醉了就不用持身自重,不用稳重得体,不用强颜欢笑。

    你笑了,人家说你醉了。

    你哭了,人家说你疯了。

    堂主喝得急,嗓子里干哑的很,坐在车里难受得咳了又咳。二爷抬手给他顺了顺气,递过来一杯水给他。

    堂主倚在二爷侧肩上,眼睛里有些孩子气的朦胧,接过水却不喝,杯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儿,看了又看。

    二爷低头问:“怎么了?”

    “今生无缘,天各一边。”堂主看着杯盏,一字一句地说着,嗓音里有着难得的清醒,手一歪杯盏,茶水一点一滴地缓缓滑落,伴随着他的声音:“各自安好,再也不见。”

    二爷听清了每个字,蹙眉闭上了眼。

    回头想想当时在西北,他重伤未愈时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让姐姐给九馕找个好人家的时候也是心疼得生不如死,但却不得不逼自己放手,那种言不由衷的感受。

    最不同且幸运的事,就是他重生了,又把握住了一切。

    少爷闭着眼,安静乖巧地靠在窗边,像是睡着了。

    车驾一停,小厮送车外掀开了布帘,二爷抬眼就看见周九良皱着眉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这眼神在看到了一身酒气满脸泪痕的堂主,一下就心疼的不行了。

    他从十几岁就跟在堂主身边,敬他为兄,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没大没小闹腾的不得了,但真要说谁最了解孟鹤堂,最心疼孟鹤堂,就数他周九良头一号。

    几人搭手忙活把堂主从车里扶了出来,堂主歪歪扭扭地靠在周九良身上笑着,说着醉话:“诶—周狗粮!哈哈哈你怎么来了呀,咱俩喝!不去吃人家的,阿!咱俩喝!”

    “你给我消停点儿!”嘴里骂着,眼眶却是红红的,但今儿自个儿替他去赴宴了,实在没办法陪着。转头看向车里的二爷,感激地笑着:“师哥,辛苦您了!”

    二爷摇了摇头,嘱咐道:“交给你了。”

    送了孟鹤堂之后就是回家了,车驾又动了起来,一晃一晃的,少爷仍旧一动不动地睡着。

    吹了些风进来,二爷放下窗帘,给他披上了薄毯。就是此时的近身一瞧才发现这人的眼角也没干过,随着车驾颠簸晃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眼泪。

    二爷挽着袖口给他擦了又擦,皱眉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阿陶没有对不起你。”

    少爷呼吸稳稳,没有半点声响,依旧安静睡着。

    不过一刻,车驾一停就到了家门口。

    二爷差了几个小厮把大林送回院子里,嘱咐着给他煮醒酒汤,好生照看着别着凉生病了。

    回了院子,屋里灯火明亮。

    二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里头人影闪动;他喜欢这种有个人在家侯着的感觉,屋外风雪与她无关,她只与他有关。

    抬脚进了屋,杨九意料之中地在屋里等着他,每天都是寸步不离的,直到要歇息了才回各自屋里;今儿是从西北回来后头一回出去喝酒到天黑。

    杨九一看他回来了,站起来,走近抬手解开了他满是雪气的披风,动作一气呵成,娴熟自然。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二爷给抱了个满怀;在他肩头闻到了一阵酒气。

    叹了口气,道:“听小厮说,您和孟哥去喝酒了?”

    “嗯。”二爷声音闷闷的,应和了一声。

    “他一定很难过吧。”杨九淡淡道,往常要是这人敢不顾身体去喝酒,她老早就过去把人给揪回来了!但今天的原因,她也只能选择理解了。

    “喝醉了。”二爷道。

    杨九点了点头,没觉得意外:“孟哥打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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