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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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云-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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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看着她,严肃正经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道:“还没痊愈,你凑什么热闹,回头把病气过给你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呀…”杨九对他的理由实在是无言以对,道:“人家都吃过药了。”

    “我说不许就不许!”二爷斩钉截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搂在她腰际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力。

    杨九知道他是吓到了。

    他这两天一直没有在外面多待,但凡出去了接触了什么人,回来必定先进耳房梳洗一阵再出来。他真时候慌了,生怕杨九不在眼前就出点事了;那天就只是一早上没见到而已,出门的时候他们还拥抱了,杨九还给他披了外衣,可他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关在房里,医者说她可能会染病,可能会像那些难民一样被时疫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就慌了。整个人失去了理智,冷静不下来去听身边的声音在告诫着什么,推开门拥抱住她。

    这傻媳妇儿还一个劲儿地赶他走,怕传染给他,那时候他头一次生了狠心的念头,想去杀了城外那些人,那些无辜染病又进了京城传染给其他人的难民。

    杨九不再多说,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着:“好,我不去,哪都不去。”

    二爷拥着她,才算稳下情绪。

    两人坐了会儿,也不耽误功夫,二爷还得写书文;近来他手下的淏城八支与禁军多有配合,为了控防难民,维护盛京安定,都有了调动。明儿出城的那一批人马也是受命护卫医者和治疗时疫的药材出城的,听说已经有不少州府受染了;这些人也都需要上报兵部备案。

    杨九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乐理书文,两人对坐无言,但心心相印。

    不过半刻,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房门被重重推开来。

    是少爷。

    这些日子城里城外忙的一团乱,二爷除了每天要见杨九一面才安心,别得都顾不上了,连姐姐也好几天没见了。

    猛地看到了他,虽然仍然清瘦,脸色也没有比之前陶阳走后天天醉得不省人事时好,但总归眼里有了情绪,不再死气沉沉。

    杨九看着少爷,又看了看二爷,有些不明就里。

    二爷站起身时,少爷正两步走到他跟前,额头薄汗,看着像跑过来的。气息不匀,但神色里满是急切和不安;向二爷伸出了掌心,道:“给我”

    二爷抬眼看着他,沉默。

    “给我!”少爷吼了一句,有些忍不住的情绪尽数用在了这两个字上。

    “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二爷冷眼。

    “出城令牌。”他似乎更加坚定地说着,毫不退让反而向二爷又走近了一步,道:“疫病之源在怀安,怀安向南是盛京,向东是嘉陵关!嘉陵关离得最近,一定出事了!”

    他是近乎歇斯底里地把这句话吼了出来,控制不住地胸口颤抖着;知道朝廷派兵治疫的时候,原本是帮着捐助药物的,当听说疫病根源是怀安的时候,他不安得近乎抓狂!

    怀安年初洪灾,受灾后没有及时处理灾情,死伤的畜牧遍地成灾,百姓辛苦耕种的粮食也尽数毁于一夕;整座城如今都被控严,有些百姓偷偷出走流浪,如今早就将疫病带出了不少,盛京都感染了,何况嘉陵关离得近,一定出事了!

    嘉陵关,嘉陵关!

    少爷红了眼,喘着粗气,握紧了拳头向二爷吼出了这句话,就这样看着他。

    “那又怎么样。”二爷瞳孔微缩。

    “他在嘉陵关!”少爷吼着,生了哭腔。

    嘭!

    二爷一掌拍在桌案上的时候,还有他带着怒意的一声:“他不在!”

    “谁告诉你,他在嘉陵关的?麒麟剧社分堂那么多,他走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你发什么疯!”

    “他在!”少爷斩钉截铁,就是认定了这个答案,心里头一直有这么个声音,所以他肯定着:“我知道他在。”

    杨九明白过来这两人是在吵什么了,当下转身快步去关上房门。

    “大林,你别着急,慢慢说啊。”杨九眼看着两人都要吵起来了,连忙安抚着点。别的不说,这大少爷一碰上和角儿有关的事,他就不是少爷了,是疯子。

    二爷看着他渐红的眼眸,又心软了起来,温声道:“就算他在,有医者有药材,你不用担心。”

    “他在等我!”他嗓音里浓重的哭腔半点没有减少,看着老舅一字一句;眼里血丝交错,水雾朦胧。

    “你冷静点!”二爷皱了眉,闭了闭眼真想揍他一拳,说到底心疼他年纪小又情意重;冷下声来安抚他:“你等一段时日,我派人去找,等确定了陶阳所在地,你在…”

    “把令牌给我!”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这个少爷的一声嘶吼给打断了,二爷看着他,那双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现下尽是血丝还有濒临崩溃的情绪,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的情意难道就给了他一个人吗!”二爷再是控制不住冷静,怒极吼了回去,骂道:“如今疫病横行,怀安一路皆是病患,你这么出去出了事怎么办!”

    “你活着没劲,死了痛快,想过你的爹娘没有?”

    “总是觉着心如刀割,怎么不想想别人的痛苦没比你少!”

    “陶阳数次离京,你怨他怪他,什么时候心疼过他?他走,是为了成全你,不是为了害你!”

    “长辈们为你忧心忧虑,你身为人子尽过半点孝心了吗!”

    “这世道,人人都不容易,却人人爱护着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娶妻生子就是孝心了?就是牺牲自己了?我倒要问你一句,当年陶阳如果没有离开,你会怎么样?”

    “你会娶妻生子,会和小珍和和睦睦,一辈子也不知道陶阳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是你自己不足以让我们相信你!”

    “这一趟出去,要是出了事,你让家里的长辈怎么办?你要陶阳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陶阳受的那些苦,统统白费了。”

    这些话真实而锋利,一下一下地把他的心剜得一片片散落在地;少爷晗下眼眸,落下两行泪痕。

    睁开眼时,他恢复了清明,也稳住了呼吸;红着眼,哽咽着,看着老舅的眼睛,缓缓道:“孝心给了爹娘,良心给了小珍,赤子之心给了德云书院;我的这二十年,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一次又一次看他离开,只有这条命能让我自己做主。”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直在父亲的光芒下努力着,明明知道小珍做得事却又不能有所作为,眼看着那青布马车渐行渐远也不能去追,他已经错过很多了。

    杨九听着话也红了眼,情是无所畏惧的盔甲,也是不堪一击的软肋。

    二爷沉默了很久,最终屈服于心软,打开桌侧的锦盒,拿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他,转过身去不看他。

    少爷接着令牌,对着老舅,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随后转身离去。

    二爷一动没动,不知道自己是对了还是错了。

    杨九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对他笑。

    二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向杨九,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蹭了蹭。

    “九馕…”他嘟囔着:“姐姐会不会怪我。”

    “不会。”杨九抬手环在他腰际,道:“就像当时她同意我去西北找你一样。”

    明知道我是抱着和你同生共死的心思去的,她还是含泪同意了。

    长辈们也曾是少年。

    长辈们也曾年少轻狂过。

    长辈们也懂得为爱疯魔的痴狂。

    二爷似乎皱了皱眉,抱着杨九的手臂紧了紧,生怕她离开。

    幸好,我们在一起。

    少爷虽然懂得晚,但心里的那份情意没有半点儿掺假。虽然当时一念之差错过了,但嘉陵关时的烟火,一直都是璀璨温暖的,这一点不可质疑。

    他出了院子,近乎脚下生风的速度向府门的方向走去;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差拿到令牌,如今有了自然没有半点犹豫,径直向外去。

    刚刚走出和辉堂,就在一片竹影下看见了一个疲惫不堪的身影。

    少爷脚下一顿,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没有了从前的敬畏,反而生出许多苦涩悲伤来;但这一步,他不能退。

    背影转过身来,作为一名父亲的心疼与满眼疲惫。

    父子两人相视无言,眼中各有酸涩。

    父亲先开了口,问他:“想好了吗?”

    “早就想好了。”少爷笑了笑,带着些遗憾,道:“只是做得晚了。”

    其实,嘉陵关那夜,就该拦住他,不让他走。

    其实,不该回京娶妻,不该把婚期订在他生日,伤了他的心。

    其实,不该在城外看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而不阻拦。

    父亲看着他,神色隐在竹影里看不清,道:“这一路,艰难险阻,荆棘塞途。”

    “那就…”他一笑,从未有过的轻快,道:“排除万难,披荆斩棘。”

    所爱如暖阳,可融风霜雪;

    所爱如盔甲,可挡刀剑戟。

    父亲闭着眼,转身时:“去吧。”

    你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我又如何能阻拦得了你,只是这往后的风雪载途就靠你们自个儿了。

    少爷对着背影,撩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就像当年去嘉陵关时,在城门处给师父磕的头一样。

    乘风策马,决然坚定。

    他还是原来的他,从没变过。

    ————————

    “阿陶,等我。”



    爱殇(六十)

    盛京城离怀安即便快马也有大半个月的路程,沿途又有疫病威胁着,二爷放心不下早早地就派了人去追上,还带了许多治疗疫病的药物,为防万一。

    转过身来,也过了四五日,秦霄贤的身子也好了许多,但毕竟伤了身那里那么容易养的,只是脸色还算看得过去,起码说得了风寒还是有人信的。

    前几天刚试过药那会儿实在是让人不忍多看一眼,毫无血色的死气,原本就清瘦的人更是虚弱的得一阵风能刮起来似得。

    现下好了点,就送他回书院去歇着了,课可以先放放,但人要是躲久了就说不清楚了,差不多就行,编个理由也能糊弄过去,否则一定得炸开了锅。

    这些个臭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偏偏云磊还得管着,不管又心疼得紧;等这些个风风雨雨都过去了,非要好好收拾一顿不可,一个个的,皮都结实了!

    玉溪好得早些,昨天就回书院听课了,抱着琵琶在七堂桐树下坐了一天也没见到那个给他送桐花的人。

    心里头失落,问了师哥们都说是去给辫儿哥帮忙了,可这两天也没见着辫儿哥,她只能一个人憋着不说话,一个劲练琴练曲儿,但有些心不在焉。

    孩子嘛,吃不到糖还能佯装无谓地说不喜欢甜食,可吃过了以后就总惦记着,也再不能提,一听到,这心口就得颤一下。

    今儿一早她就来书院儿了,听早课也不着急回去,就在桐树下弹着琵琶。

    二爷下了朝就来了书院,昨儿夜里才把秦霄贤送回来的,今儿得过来看看;倒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但就是放心不下。

    北苑的寝屋在七堂后头,二爷从堂院前过的时候被一声师哥喊住了脚步。

    转过头时,见玉溪正抱着琵琶向他走来,虽说浅笑盈盈吧,但那眉眼里似乎期盼着什么。

    二爷站定,对她颔首一笑。

    “师哥来了。”她有些无措,一开口又不知道如何说。

    “嗯,你病好了?”

    “是啊,大好了。”玉溪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沉了沉心思,问道:“这两天都没见到秦师哥呢,听师哥们说给您帮着去安顿难民了…”

    二爷垂眸,眼里闪过笑意。

    女儿家的心思不难懂,欢喜与否不看脸,只看眼;当眼神会为了一个人飘忽不定,会为了一个人愁眉不展,会为了一个人惶惶不安的时候,基本就是丢了心。

    “你找他?”二爷眼里闪过坏笑,幽幽开口道。

    老秦这臭小子,没白病啊。

    玉溪愣了愣,嘴角的笑意有些干冷,眼睫闪了闪,道:“就是问问…”

    “就是问问?那我可不告诉你。”二爷一乐,背手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师哥!”玉溪急急喊住了他,倒不是看不出他眼里的笑意,只是有的时候,理智这种东西是没什么用处的。

    二爷转身,含笑疑问:“嗯?”

    玉溪沉下呼吸,抬眼对上二爷的眼神,冷静而肯定:“我要见他。”

    这一回,他的笑容有着如释重负的快意。

    他说:“做了试药人。”

    他说:“五天试了十三份汤药,昼夜不停,痛苦不堪。”

    他说:“为了隐瞒,我把他藏在王府,昨儿夜里送回北苑寝屋了。”

    最后,二爷看着玉溪,望进她眼里,道:“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

    再来,二爷转身离开了书院;改天吧,今儿是个好天气,还是回家陪九馕吃甜点,看她玩玩御子。

    玉溪就站在桐树下,晨风扫过,桐花花瓣落在她发上肩上,她却毫无知觉,平日里闻着香甜的气味儿现下成了催泪的酸气,一圈一圈绕在她鼻尖儿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稳下了情绪;闭了闭眼,擦干净两腮的泪痕后放下了琵琶,绕过堂院向北苑寝屋走去。

    这是她头一回来师兄们的住所,并不觉得失礼,反而步履沉重坚定,只觉得路太长走了好久都没到。

    进了院子,寻找着清宵阁的字样儿,恍惚听九良师哥说过,那人住在那里,名字还是师父给起的。

    阁楼高处不胜寒,他却最爱白月光。真是一个人孤独惯了,连习惯都透着一种不食烟火的冷傲。

    终于右侧一处暖间后头看见了一处两层阁楼,名清宵。

    玉溪心口一酸,深深呼吸了几次抬脚上楼去;这会儿正早,师哥们都还在听课,否则见她来了男子住所,又要笑闹个不停。倒也不是怕人家说笑,只是眼下心绪难平,实在没有心思开玩笑。

    上了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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