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着景兰首先过来行礼,说她来了。
可是都算了一页的账了,景兰竟然还没吭声,难不成她看见自己在算账,害怕打扰自己,所以才在门边站着。
想到此,沈婉就停止了算账,抬头看向站在门边发呆的景兰开口:“阿兰,你来了也不过来向我行礼么?”
景安闻言猛然回了神,想起自己方才失态了,不由得尴尬不已,忙上前几步向着沈婉行了礼,然后说:“姑娘,方才我瞧见你在算账,不敢打扰你……”
果然如此,哎,还是村里的孩子,年纪小,胆子也小。
“起来罢,你来,去端个椅子来在我跟前坐下。至多再过一个时辰,我就会带着你还有其他人去栖霞寺礼佛,顺便布施二十石好米给栖霞寺施粥。”沈婉朝着景兰抬抬手道。
景兰应一声是,直起了身子,然后依照沈婉的吩咐去端了个椅子来坐在她旁边。
也没敢坐太近,景兰跟沈婉保持着一米多两米的距离。
沈婉见了就叫她坐过来些,若是看见她茶盏里没茶水了,就给她续茶。
景兰“哦”一声,把椅子又搬近些,大概一米左右,就又坐下来了。
沈婉见状,没再要求她再近些,重新又开始算账。因为今日要去栖霞寺礼佛,要耽搁,故而她抓紧这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算账。今日过了,她打算再在沈家别院呆三日,就回萧家去,在这之前,要把开年后这一季的账都算清楚。回到萧家之后,她就会展开行动。
景兰看沈婉算盘打得娴熟,那一双形状优美的手上下翻飞,跟执笔作画时的那份娴雅又有不同。
沈婉眼角余光瞄到景兰盯着自己打算盘,心想,莫不是这丫头对算账感兴趣么?又一想,若是她感兴趣,自己倒可以教她如何算账,一来可以跟她多亲近,二来以后她熟悉了,自己手里的那些铺子和田庄也有个可以信任的人去帮着管理。反正再过几年,安春和安冬年纪到了,就要放她们出去嫁人,又或者她们嫁了人还愿意回来帮自己,但始终不如将景兰培养成自己的左右手合适。
想到此,她就听了下来,看向景兰问:“阿兰,你想学打算盘,想学算账不?”
景兰穿前本来是财经院校的大一生,尽管才学了一年,但她觉得自己的数学知识应付沈婉手里的账册应该没问题,而且就算是珠算,她也学过口诀,也上手打过,只不过不如沈婉熟练而已。
但联想到她穿过来的这个岁数,这个出身,她要是说她会那就真得会吓人了。
景兰摇摇头,说自己不会。
“那我教你。”
“……也好。”
“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学会的事情,要学着算账,还要先识字,得从简单的字开始学。”
“嗯。”
“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呢。比如这见人的礼仪,比如如何说话,都因人不同而不同。不是有句话说,人情练达即文章么?人情练达可是大学问,也非三五日可以学会的,有些人三五年还没掌握关窍,甚至还有一世不通的。咱们女子不比男子,可以做学问走仕途,他们可以穷经皓首,指望从书山上走出一条路来。故而咱们女子的学问就在于人情练达这上头,这上头做好了,无论家里家外,都是益处多多。”
“嗯。”
不得不说,景兰觉得沈婉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切合这个时代的现实情况,所以,她要学的东西真得还有很多。
“姑娘……我想问,昨晚我求你的事情,你可能答应我?”
景兰望着沈婉,试探着问,趁着眼前没有别的人,而且两人说话的气氛也不错。她一早起来就牵挂着这件事,这会儿忍不住打听沈婉的意思。
沈婉再次打起算盘,算起了账,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我还没想好呢,端看你这小丫头把我伺候得好不好了。”
一听这话,景兰就高兴起来了,忙站起来狗腿地把红木小桌上那盏茶端起来,揭了盖子,捧给沈婉:“姑娘喝茶,奴婢瞧你也忙半天了,说了好多话教奴婢。”
沈婉接了景兰的茶,吃了两口放下,继续打算盘。
景兰又站到她身后去,给沈婉敲打肩膀和后颈,一边说沈婉算账也好一会儿,一直埋着头,肯定脖子和肩膀都酸了,所以自己给她敲打一下。
穿前,景兰每次有求于她爸妈时,就喜欢这么干,给敲肩膀和后颈,因此做起来简直顺手得不行。而且,她这个人要想达到目的,也舍得放下身段儿谄媚说些违心的甜言蜜语。
很明显,她如此狗腿地又给端茶又给敲肩膀,还自称奴婢,出乎沈婉的意料,因为前世的景兰可是拘谨得很呀。她记得当初景兰刚刚成为她的丫鬟,只是在庭院里扫地,自己从她身边路过,她都紧张地缩着身子,低着头,向自己行礼问安时话都说不利索。哪像现在的景兰,自己就那么说了句,她就立马给自己又端茶又捶肩,貌似一点儿都不怕自己,还很灵活。
疑惑归疑惑,这不影响沈婉享受景兰的“服务”。
景兰给沈婉敲肩膀敲了一刻钟左右,沈婉怕她累着,就让她不用敲了,坐回去休息会儿。
“姑娘,奴婢方才伺候得好么?”景兰一坐回去就搓着手涎着脸问。
沈婉淡淡道:“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上来好不好。”
景兰一听就在肚子里腹诽沈婉是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的,先给她希望,让她狗腿地服侍她,等到服侍了,她就说个模棱两可的话。
沈婉的言下之意是要让自己再接再厉,继续狗腿?
好吧,为了不去萧家,不要脸就不要脸算了,她继续拉低下限哄她的主子高兴,达到目的。
脸上堆了笑,景兰说自己会继续努力,让沈婉满意。
“那就好。”沈婉道,眼睛继续看着账册,手不停,噼噼啪啪拨着算盘珠子。
景兰起身去给沈婉续茶,接下来就静静地坐着看美人算账了,她也知道沈婉在干正事,自己不能老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人家。
小半个时辰之后,安春和安冬相继回来向沈婉禀告说,沈婉交待她们去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陈妈妈已经让人备好了几顶轿子,去山上的栖霞寺礼佛需要的香烛等也准备好了。范管家则是拿了银票,就叫小厮们打开粮库的门,拿出二十石粮食装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装好。装好之后,他会派个小厮来传话,然后沈婉就可以动身了。
沈婉点头说知道了,又让安春和安冬过来,各分给她们一本账册,让她们利用等着出发的这一段儿时间算账。
自从安春和安冬进来,景兰就自觉地把那张圈椅搬开,到屋角去站着了,而沈婉也没让她再过去。
本身安春和安冬回来,见到景兰坐在离沈婉不远处已经够吃惊了,景兰又哪能再引人注目。
沈婉算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景兰傻傻地站在屋角,一动不动,肯定难受,便叫她先出去,去耳房找翠竹,一会儿动身去栖霞寺,再到自己跟前来伺候。
景兰早就觉着站得无聊了,得了沈婉的吩咐简直像得了一纸特赦一样,忙应了,急急忙忙地退出去了。
退到外面后,她舒出一口气,自己觉得轻松了不少,刚才在屋子里跟个木偶人一样站着可把她憋坏了。
她去找到外面守门的丫鬟问翠竹在哪里呢。
守门的丫鬟知道她是沈婉这个沈家大姑奶奶新挑上的得宠的丫鬟,就忙带着她去了右边的耳房,那里是一间平时伺候主子的丫鬟的起坐间。一般来说,蕙香居来了城里沈家的女眷,被安排来伺候的丫鬟就会在耳房里等着主子召唤,或者等着大丫鬟们来指派她们去当差。
景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翠竹坐在一张木桌子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一个丫鬟说笑。
见到景兰进来,她忙招呼景兰坐过去,还跟她介绍说她旁边坐着的丫鬟叫/春桃,在这个沈家别院两年了,比起她这个才来半年多的,算是老资历了。
春桃估计刚才跟翠竹一起也说了不少话,知道景兰很被沈家的大姑奶奶看重,就也有了讨好她的意思。
景兰才坐下去,她就把桌上一块手帕里堆着的瓜子抓了一把给景兰,让她吃点儿。
瓜子算是闲来无事的女人们最喜欢的零食,尤其凑在一起八卦的时候,磕着瓜子的话,能让八卦的内容更加香些。
本来瓜子这种东西是极为普通的零食,不管穿前穿后都是。
但对于景兰来说,她穿过来这半年饭都吃不饱,天天饿肚子,瓜子这种零食对她来说都成了稀有的零食了。春桃给她抓了一把瓜子,她还小高兴了一把呢。
吃瓜子侃大山,她也喜欢啊,尤其还是跟翠竹这么个爱八卦的人坐一起。
第18章
“你有没有在大姑奶奶跟前出错?”
“大姑奶奶好伺候么?”
“你伺候大姑奶的时候怕不怕?”
……
翠竹和春桃接二连三地抛出来了她们感兴趣的问题。
景兰据实以告,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出没出错,反正就那样,还有大姑奶奶并不难伺候,说到害怕呢还是有一点儿。其实就算她心里认为沈婉挑剔又龟毛,可也不会当着眼前这两个丫鬟说,要说也说沈婉的好,比如沈婉还给她吃了点心。
她们两个听完面面相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景兰一定是服侍的另外一个大姑奶奶。
因为她们知道的沈家大姑奶奶是个清冷不苟言笑的人,凡是到她跟前去服侍的奴仆都小心翼翼,生怕犯错。要是犯了错,定会按照家规严惩。所以沈家的下人,若是没有过硬的服侍人的本领,是不会去大姑奶奶跟前伺候的。
她们断定要不是景兰运气好,去大姑奶奶跟前服侍没有出错,要不就是大姑奶奶心情好,景兰即便犯错也没有计较。
景兰想了想昨晚自己睡了一晚,都不知道沈婉到底有没有起夜,这应该是明显得的怠工,算是犯错,然而沈婉并没有惩罚自己。
所以她就说:“想来应是后一种吧。”
翠竹和春桃呵呵笑,道:“我们也这么想,或者兼而有之。”
景兰不想再跟她们两个谈昨晚服侍沈婉的事情,就把话题转到了今日沈婉要去栖霞寺礼佛布施的事情。
一提起这个,翠竹就雀跃起来,说她托景兰的福,大姑奶奶让她跟着一起去栖霞寺呢。自从她进了沈家别院做丫鬟,一次也没有出去过,更别说栖霞寺了。
栖霞寺离清溪村就十多里路,名气挺大,穿过来的景兰也没去过,至于原身去没去过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她穿过来之后,原身的大部分记忆已经缺失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关于家人的记忆。就连林家的左邻右舍,还有清溪村的那些村民都是她后来慢慢认识熟悉的。
春桃道:“我倒是跟着沈家长房的二太太还有五小姐去过一次栖霞寺,寺里那金光闪闪跟真的菩萨神佛一样的塑像就不说了,栖霞寺的斋菜可是一绝。那用豆腐做出来的肉就跟真肉一样好吃,还不油腻。还有那些南瓜和冬瓜,也不晓得他们怎么做的,好吃得能把舌头吃下去……啧啧,这会儿说起还要流口水……”
翠竹也接话说,她听说过别的丫鬟提起过栖霞寺的斋菜,也跟春桃说的一样,好吃得要命。
景兰听了笑道:“能比肉好吃的豆腐?我不信,还有冬瓜和南瓜,好吃得能把舌头吃下去,我也不信。估计是你们在沈家别院平时吃得好,上山去吃着寺里的豆腐南瓜这些,因为他们做法不同,你们就觉得与众不同了。”
春桃接话:“能把素菜做得比肉好吃,当然要手艺,你说的做法与众不同太对了。好比说一条鱼,由不同的人来做,就会做出百十种菜来,又因为厨艺有高有低,做出来的鱼就有好吃不好吃之分。我想,正是因为栖霞寺里有好厨艺的僧人,他们做出来的斋菜才远近闻名,让人称道吧。”
“姐姐说得好有道理!”翠竹拍着手赞道。
景兰也停止了吃瓜子,听住了,过后跟着翠竹一起拍手称赞,认为春桃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春桃姐姐说得这么好,那么我跟翠竹今日跟着大姑奶奶去栖霞寺礼佛,看来要一饱口福了。”
“是啊,是啊!”
几个丫鬟在这里说得眉开眼笑时,外头帘子掀起,跑进来一个小丫鬟传话,说大姑奶奶那边叫景兰和翠竹去,她们要动身出门儿了。
翠竹一听,即刻从凳子上蹦起来了,慌得不行,几下拍干净身上的瓜子壳,又把景兰从凳子上拉起来,替她拍干净裙子上的瓜子壳,然后拉着她就往外蹿。
还是景兰临出门之前感谢春桃招待她和翠竹吃瓜子了。
春桃闻言一笑,挥手让她们快去。
……
沈婉换了一身冰蓝色折枝花卉纹褙子,下着白挑线裙子,戴了金头面和嵌蓝宝的金镯子。
这让景兰看到的时候小小惊艳了一把,觉得她这一身高端大气上档次,看起来很有气场,又隐隐符合她的冰雪美人的气质。
“走罢。”沈婉简单吩咐一声,就往蕙香居外走。
跟着沈婉往外走的除了安春和安冬两个大丫鬟,还有景兰和翠竹,以及另外两个景兰不知道名字的丫鬟,这两个人估计是沈婉这一次从萧家带到沈家别院来的,反正景兰没跟她们说过话。这两个丫鬟的年纪约莫在十四五岁,比景兰大些,又比安春和安冬小些。
虽然只是去十多里外的栖霞寺礼佛,并且当天去当天回来,可是沈婉出行,跟着去的丫鬟们要带的东西不少。比如说要带两身可以换的衣裳,带雨伞,带茶具和茶叶,带各种点心和果子,带专用的碗筷,带交椅,带马桶等等。所以丫鬟们手上都没有空着,包括安春和安冬在内。
景兰被安春安排提着一个红漆描金的马桶,翠竹被安排拿着雨伞和一把折叠的交椅。
提着马桶的景兰走在一行人最后,因为虽然她提着的马桶被洗擦得很干净,但毕竟是马桶,还是有一些味道。所以,她不能走到前面去,甚至不能在翠竹前面。
安春让景兰提马桶的时候,还说了这是从萧家带来的,马桶的材料是檀木,很名贵的,当初作为大姑奶奶的嫁妆陪嫁,带去了萧家。大姑奶奶也用惯了这个带着檀香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