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你给我一点暗示，”叶珣说，“我就会告白。”
“……怎么不是你给我暗示啊，你藏那么好。”
“我以为我很明显了。”
“我也以为我很明显了。”
他们互相埋怨着，两个人都忍不住嘴角含笑。
这种性质的吃饭通常重点都不在吃饭上，而是在于联络感情。于是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关一鸣早早去买了单，指挥着大家换地方下一场，去KTV包房接着喝。一路上他们和张科相安无事，既没有起争执，也没有说过话。
大概这一晚上都会相安无事的度过，清司这么想。
他和张科本质上是没有矛盾的——那时候无非是因为张科不喜欢他，他“弄哭”了文娜，才会有那次篮球事件。但清司还是觉得自己当时该那么说，要是张科知道起因是文娜向他表白，恐怕只会更讨厌他。
然而那晚他在街边呕吐时张科和叶珣说的话，他根本没听清楚几句。
但他和叶珣都没想到的是，在KTV的时候，有人突然提起了这件事：“说起来那时候佟清司不是不爱说话吗，都不知道你和张科怎么就闹上了，当时我们几个都傻了……是不是啊。”
“对，对。”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都准备好劝架了。”
那时文娜正拿着麦克风坐在点歌机前找歌，清司和叶珣在沙发一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近要上的电影哪几部好看，根本没听见他们的话。
可大家的眼睛一瞬间就黏在了清司身上。
清司茫然抬起头：“怎么了？”
“就是你那时候，我记得是怎么回事来着？”挑起话题那个人道，“好像是把文娜惹哭了？”
“对，我想起来了，就文娜女神被弄哭了，我们护花使者张科就受不了了，哈哈哈……”
文娜跟着笑起来，随意道：“那就是个乌龙，我都不知道你们后来差点打起来……其实佟清司是帮我掩饰啦。”
“掩饰什么？”
“因为我跟他表白，他拒绝了。”文娜说，“他是怕我脸上挂不住才那么说的，都是误会啦。”
“操，还有这一段呢？”
——完蛋。
清司霎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合适，他看向张科，想试图猜测对方在听见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会是什么心情。但张科反应来得很快，几乎就像是被什么天大的笑话逗笑了般，大声道：“那他肯定会拒绝你啊文娜……”
——他肯定会说出来。但愿不要带上叶珣。
“佟清司是GAY，不喜欢女的。”
包房里的气氛一瞬间坠入冰窖。
不是每个人都像关一鸣似的无所谓，多的是人和张科想法相似——同性恋怪恶心的。
这是在决定放任自己喜欢叶珣的时间点上，清司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去应对这些嫌恶或惊讶。
关一鸣尴尬地笑起来，打圆场道：“别吧，张科一喝多就是喜欢开玩笑，你看醉的……大家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随便点啊，千万别给我省钱。”
“我说的是真的，他就是同性恋，”张科被灌得有点晕乎，不肯顺着这台阶下去，“你们不信直接问他。”
清司有些愣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男人突然动了动，作势要站起来。清司瞬间就能读懂叶珣的意图——就像那天的黄昏，叶珣想替他出头和张科吵起来一样。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叶珣的衣服，大力往下拉了拉。
男人侧目看向他，不明所以地皱紧了眉。
不止是叶珣，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清司抿了抿嘴，说：“他说的没错，我是；一直没跟机会跟大家说，不是有意隐瞒的。”
他的话刚出口，坐在他另一边的男同学便不由自主地将位置挪开了些。
讥笑，嫌恶，害怕，嘲讽……他能从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各种情绪。
关一鸣又说：“干嘛啊搞得这么严肃，佟清司喜欢男的，又不是喜欢你们，别人有对象……别在这儿干站着啊，那什么文娜，快点快点，都等着听我们班花唱歌呢；来啊倒酒，愣着干嘛，接着喝接着喝，今天不喝倒，就是不给我面子啊，我过生日呢……”
关一鸣不愧是全身心混迹在夜店和女人身上的人，领导力十足地发言过后，拉扯着其他人开始玩骰子喝起来。张科朝他轻蔑地笑了笑，转头加入了继续喝的行列。
所有的人都开始假装若无其事。
只有叶珣做不到。他看着清司，半晌才在文娜的歌声里问出来：“为什么。”
“啊，因为很麻烦。”清司说，“而且他说我，我根本不在乎；他们那样看你，我会很不开心。”
“我也会不开心。”
“叶老师，我本来也和他们合不来。”清司浅浅笑了笑，“不过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更加确定我和他们合不来了。”
“……抱歉。”
“你为什么道歉啊……”
“因为，”叶珣垂下眼，端起桌上的洋酒喝了口，“总感觉是我的问题；想回去了吗，我跟关一鸣说一声。”
“啊不用，现在走感觉关一鸣会很尴尬。”清司说，“等会儿晚点了我自己回去，你们接着玩。”
“……理由呢？”
“反正你又不和我一起过夜，”清司坏坏地挑眉，“你管我什么时候回去。”
◎作者有话说：
清司好好哦TAT
今天还有一更~
第50章 清司和张科（中）
这点“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关一鸣过来拉叶珣和清司加入他们的喝酒游戏，试图把刚才张科的发言抹去。可清司心里很清楚——真能抹去的话他们的目光不会是那样，在那样下意识地表现出嫌恶后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当做没发生过。
“……你们先玩，我去个厕所。”清司这么说着，走之前朝叶珣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担心，“让叶老师帮我多喝两杯。”
“好嘞，我还从没把叶老师灌醉过，”关一鸣应声道，“趁我生日，让我来试试。”
叶珣关切的目光却直到他离开包间，都没挪开过。
清司合上厚重的门，将音乐和嘈杂以及不愉快都关在了里面。
“呼……”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往附近公用的休息沙发上坐下，拿着手机开始翻SNS上的咨询、笑话。
他并非想躲着，如果是不愿意待下去了大可以说先回去；只是清司不喜欢别人让他不痛快，也不喜欢给别人找不痛快。退让能解决掉的麻烦，他必然会选择退让。
但他才坐下没两分钟，叶珣的短信就来了。
叶珣：「想回去你就说」
看起来短信的口吻相当不客气，可清司不知怎么的，就是能从冷冰冰的文字里读出叶珣的神情。他肯定很不高兴。
清司：「关一鸣生日，那么想跟你玩，你多跟他玩一会儿嘛」
叶珣：「但是你不高兴」
清司：「我真的没有，我坐在外面玩会儿手机再进去」
叶珣：「现在九点多，十一点我们准时回去」
清司：「也不用这样」
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他和叶珣兜兜转转互相喜欢又互相隐瞒地过了这么久，再补上了一句。
清司：「叶老师，我喜欢大家都喜欢你；我不希望因为我，你和朋友来往越来越少，那样我会觉得很歉疚的」
良久后叶珣才回复了一条：知道了。
——
一瓶洋酒很快在他们的游戏里见了底，叶珣也喝了不少，喝得脸发红，脑子也发昏。又好几个人被酒胀满了肚子，齐齐去上卫生间；游戏暂告段落，他和关一鸣坐在先前清司坐过的角落里，张科恰巧坐在对面。
对方也喝了不少，晕乎乎地在看手机。
不知怎么的，叶珣在昏沉中想起张科说过的那些话，思绪倏地从现在跑回几年前。那时他就应该收拾张科一顿，现在他后悔死了。
“……张科，我……”“诶叶哥，叶哥，”正当叶珣冲动开口的时候，关一鸣忽地搂住他脖子，凑到他耳朵边小声劝到，“他就是喝麻了，给我个面子，算了嘛。”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叶珣说，“张科针对他不是一次两次。关一鸣，我和清司是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知道我知道，”关一鸣随手抓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叶珣嘴里，“体谅一下好吧，我跟你说个八卦，说个八卦你就懂了。”
“……”
“去年开始一直有个GAY，缠着张科。”关一鸣低声道，“同学兼室友，躲也躲不开，还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你别看张科一副那个样子，学校里的事他还挺上心的；就因为这个，他把学生会都退了。……我也是听他跟我抱怨过两次。所以他对GAY有点那什么，你也可以理解对吧，都是同学，算了吧。”
张科大约真是喝得不行了，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说关于自己的事。
叶珣很想说“不管他遇到了什么，和清司没关系”，可又想起清司的短信。那个人确实一直如此，不喜欢计较，不喜欢麻烦的事。就算他现在把张科揍进医院，也不会改变任何。
那瞬间他人接近侮辱的目光，清司都已经看到了。
关一鸣说完，傻愣愣地四处看了看：“诶佟清司呢，他回去了？”
“在外面玩手机。”叶珣道。
他话音刚落，张科突然踉跄着站起来，扶着桌子往包间的门走。关一鸣仰头道：“干嘛去啊？”
“厕、厕所……”
“你站得稳吗你？喝大了？我陪你去吧……”
张科费劲儿地摆了摆手，自己打开门出去了。
“你看，”关一鸣又凑到叶珣旁边，“他真的喝多了，你别跟他计较了叶哥，改天我再单独请你和佟清司吃饭，当赔罪了。哎呀我今天过生日的嘛……”
——
清司在休息沙发上越坐越下滑，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似的窝在那里。从近期各类他感兴趣的资讯，刷到新上的电视电影动画，再就是佟星夜发过来的婚礼策划，清司脖子开始酸时，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差不多该回去包间坐会儿，再和关一鸣说他先回去了。
清司这么打算着，刚从沙发上站起来便察觉到自己早装了满满一肚子水。他转头朝洗手间方向走，却在转角口听见了张科的声音。
张科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你少跟我说话”；对方似乎也在酒劲上，话说得同样难以听清，清司只勉强听清楚了几个关键词，“搬走”“没必要装”“坦白”“我送你回去”。
他很难将这些词凑成完整的逻辑链，但却能简单判断出，张科大概跟谁在吵嘴，情况还有些复杂。
直觉告诉清司他不应该出现——张科那么讨厌他，肯定不希望他看到这些事。
他正进退两难时，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朝他这边靠近；清司想也没想到地钻进旁边空着的包间，只想躲开这种尴尬的场面。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张科被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岁数差不多大的男性架着，两个人踉跄着走过。
——张科应该不会是GAY吧，他那么讨厌GAY。
清司一边疑惑着一边走出包间，继续去上他的厕所。可转念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不见得对，也许张科只是讨厌他，并非讨厌GAY。不过他人的事情也用不着他细想，很快清司便回了包间，看见喝得有些站不稳的叶珣。
“……叶老师你还好吗。”清司说，“要不要买点牛奶过来解解酒？”
“……我没事。”叶珣说着，趁其他人不注意时往他耳边靠了靠，“你回宿舍吗，我大概今晚回不去了。”
“我再坐会儿就回去了。”
“嗯，乖。”男人喝多了之后连话语都变得宠溺起来。
清司偷笑着在旁边坐下，关一鸣趁势上来继续拉着叶珣参战。
他总觉得叶珣很神奇——他站在那些人里面丝毫不会显得奇怪，即便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却能很好的融入环境中。仿佛他天生就带着某种魅力，只要站在人群里便会开始吸引别人。
也是，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叶珣。
他顺着这些思维发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突然意识到张科不在包间里。按道理说，他应该比自己更早回来才对。清司这么想着，拽了拽关一鸣问道：“张科呢，他怎么一直不在。”
关一鸣哪里管得住叫来的所有朋友，况且还有些要回宿舍的提前走了：“回去了吧，佟清司你也来玩……”“他不玩，他也回去了。”叶珣敏锐地拦住了他，“别打他主意，我跟你喝。”
“喝就喝，来……”
看着眼前这场面，清司根本止不住笑意。这样的叶珣太罕见了，罕见到他忍不住偷偷从包里拿出Go pro来，悄悄拍着叶珣站在那和其他人玩游戏喝酒的身影。
十一点来得很快，清司算着时间凑到叶珣旁边（还在拍摄中），手拢在嘴边道：“我回宿舍啦。”
“嗯，到了给我电话。”叶珣说。
关一鸣也问道：“要不要送你啊，我问问他们谁要回去的，跟你一块儿吧……”“不用了，我没喝多少，还很精神。”清司说着，目光挪回到叶珣脸上，“我回去了叶老师，有事打电话。”
翻译过来是：记得给我打电话。
两人交换了个目光，清司挎上他的包，转身走了。
这条街的深夜依然热闹，除了夜店就是KTV，还有通宵营业的影院。路旁有许多摆摊的小食，整条街都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清司在路边打车，低头确认着Go pro里刚拍下来的画面。叶珣眼睛有些红，表情也比平时丰富多了，在清司眼里超可爱。他正专心致志欣赏自己的男友，忽地背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叫喊：“……佟清司？”
他下意识转回头，看见的是叶珣的室友——那个总窝在宿舍打游戏的宅男，名字他依稀记得是叫景辰。
“景辰……？”他略略惊讶，“第一次在叶珣宿舍以外的地方看见你。”
景辰穿着件黑色的肥大T恤，手腕上还戴着一串檀木珠，一点宅男的气息都不见了。他走过来道：“你怎么在这儿？今晚不回学校？”
“正要回去。”
“哦，我朋友约我出来通宵，”景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网咖的灯牌，“出来买点宵夜……一起吃点吗。”
“但宿舍要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