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方印将用过的医用垃圾处理了一下,哼道。示意秦仄归可以将衣服穿好了。
他拎着医药箱,和秦仄归把病床上那两个人的伤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这里面看起来伤得最重的其实是钟子宴,也不知道这家伙和他们分开之后都发了什么疯,腰那儿血肉模糊的,方印都没办法下手处理。最后还是秦仄归解决的。
方印光是看着都觉着疼。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之前他被黎明星保护的很好。或者说,他被秦仄归保护的很好,几乎都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至于许祀瑞,那是细水长流的内伤,他们这里暂且没有可以对症的药,只能对付着给他吃了些消炎退热的,希望再撑一撑能等到赵书意。
等到处理完伤口,秦仄归翻出了面包和矿泉水,看着方印问道:“你的下巴现在不能吃太硬的东西。只能面包泡水弄成半流食。”
方印摇了摇头。
他现在没什么食欲,甚至于都不像之前那几次从幻境里出来,困得要死要活。可能和这个幻境结束的比较早有关系,毕竟按照时间来算,他们应该没进入第二天,就已经将幻境破解掉了。
当然也和大雾有关系。
在雾里待久了,方印发现自己的生理需求变得越来越淡,以前一日三餐,每日都要睡上几个小时。到后来,隔一日吃上一顿也不会很饿,连续一两天不睡也觉得还可以。
再到现在,他隔上好几日才会有想吃东西的欲望。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也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浓重的疲惫感了。
相信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一路走来,他们的食物消耗越来越少,显然所有人对于吃喝休息的诉求都在下降。那些曾经被看作是生的必需条件,现在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秦仄归看他摇头,以为是食物太过简单了,不合他的胃口。他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凑活吃一点。我……等你们都休息好了,我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食物。”
方印看着外面车后备箱里一大箱子的面包和速食面,愣愣的说道:“食物不是还……够吗?”
说到一半,他就恍然明白过来,不是因为食物不够,而是因为食物不够好,不够美味。只是勉强能够达到果腹的程度,远远够不上味蕾的满足。
他无奈的勾了嘴角笑了笑,喊了男人的名字。
“秦仄归……”
青年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向对方的时候里面有一点点无奈。
“我没那么矫情,我没你想的那么挑食。不吃是因为我真的还不饿。你也能感觉到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大的胃口了,很少会出现饿的感觉。”
当然。
秦仄归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没觉得你矫情。如果饿了的话,和我说,我帮你弄。”
“好。”方印应道。
秦仄归另外在钟子宴和许祀瑞边上收拾出了一块儿地方,说道:“先休息吧。我值夜。等等看他俩能不能醒。”
“我来吧。”方印伸手拉住了秦仄归的衣袖,眼里一闪而过了一点点愧意。他算是他们几个人里面伤得最轻的。另外他在幻境里把秦仄归弄伤这件事情让他有点儿暗暗惦记。虽然那些攻击行为不是出自本心,可方印仍旧想要做点儿什么来弥补一下。
“别闹。”秦仄归从他手里抽走了衣袖,在他头顶按了下,直接打横把人放到了铺上,然后给他盖了外套,强制休息。
方印扭了扭身子,眼神有点委屈。他闭上眼闷闷哼了一声。
感觉脸被掐了一下,方印也没有睁眼,他听见秦仄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过来,很沉。
“伤不怪你,别瞎想。好好睡觉。”
男人温热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脑袋顶上揉了揉。
也不知道该说这个人足够了解他,还是足够敏锐。这时候倒是把他的心思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方印眼睫颤了颤,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无声的动了一下脑袋,在秦仄归的掌心蹭了一下。
猫儿似的。
脑袋上的手一顿。
方印似乎是听见了秦仄归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气。
情绪过于复杂。
方印不像秦某人心思机敏。他猜不出里头的复杂含义。
半响,头顶一轻,应该是秦仄归抽走了手,值夜去了。
方印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蜷成了团儿。思绪翻涌,居然罕见的有点儿睡不着觉。幻境里那一段儿回忆对他的触动有些大。
他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逛游乐园,看电影,一起压马路看星星,回到酒店之后紧紧相拥,不要命的滚床单……
对于普通的情侣来说,也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次约会。
没有多么新奇,也没有多么的浪漫,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幸福,但远远不至于到让人记得刻骨铭心的地步。
但是对于秦仄归和方印来讲,那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记忆。他们几乎没几次像样的约会。因为秦仄归忙。他太忙了。连见面几乎都屈指可数。
大部分都是见了面就抱在一起啃,啃着啃着,就滚到了一起。热切的肌肤相贴和水乳交融,比任何语言都能够诉说思念和衷情。
而这些充满爱意的时光,在他们相恋的那些日子里,也仅仅只占取了少得可怜的一部分。绝大多数时间,他们只能靠手机,靠远程通讯来维持。
甚至秦仄归还会突然一连许多天就了无音讯。
方印有人时候忍不住会恍惚,然后怀疑,他真的有对象吗?
所以,他很在意那几次为数不多的约会。
方印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在意。
他抵着衣物卷成的枕头无声的叹了口气,静下来之后,思绪畅通。他似乎能够明白第三重幻境了。
幻境里的刘瑶死在了她生命里最好的时候。
她想让进来幻境的每一个人,都和她一样。在最幸福的时候,停止心跳。
带着遗憾,不甘,与恨意。
几乎每一个幻境里的NPC都有这种情绪。
方印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身边的许祀瑞和钟子宴。想起来这两个人的麻烦还没解决掉呢。
钟子宴现在睡着的是时候,两个人能相安无事,等回头醒过来,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方印偏了偏头,落到了小仓库的大门上。
这仓库实在太破旧了。门都关不严实,留了一个巨大的缺缝,他能够通过那道缝隙看到正在值夜戒备的秦仄归,以及远处浓稠的雾色。
方印有点儿躺不住了。
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轻手轻脚的往外头走去,他迫切的想要靠近秦仄归平复一下纷乱的思绪。
他是方印在这末世流离中,最后能够找到的一点儿安全感了。方印知道自己现在对秦仄归的依赖感太过强烈了,这很危险。
但是他不想再强迫自己收敛情绪去改变。
第九十六章 听闻鹿城
“怎么了?”
方印刚一起身,秦仄归就立刻察觉到了。回头看向了走向他的青年,秦仄归问道。
“没事。”方印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轻哼道,“睡不着。”
他肩上披着崭新的外套,标签甚至还吊在上面没有拆,价格贵的离谱。不过现在几千块钱的外套和几十块钱的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而且理论上来讲,不管什么样的衣服在他们身上都不会存留太久的。
还没等到脏,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变成一堆破布条子。
秦仄归靠着汽车的引擎盖,手里摊开了笔记本,架在了另一只胳膊上,一边执勤一边下笔飞快在记录着什么东西,方印披着外套,用手一撑坐在了他旁边的引擎盖上。
身体变化确实挺大的。浓厚的雾里,他们现在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照明设备就能够看清楚东西了。明明之前还需要蜡烛和手电的。
秦仄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青年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再回去睡的意思了。他又将视线移回到了本子上,笔尖沙沙作响没停下来,他问道:“害怕?”
“没。”方印双手撑着引擎盖上,垂着的脚一晃一晃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是单纯的睡不着,没有害怕。”
秦仄归应了一声,没再强硬的要求什么。一时间,只能听见笔尖摩挲纸页的声音。
方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毫无预兆的问道:“秦仄归,你对这场大雾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并不是一无所知吧?”
……笔尖一顿。
“嗯。”
秦仄归闷闷地哼了一声。
“所以,真的是天灾吗?”方印侧首看着他,轻飘飘的问道。
落在秦仄归耳朵里,却像是平地惊雷一样。他写东西的手停了下来,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方印笑了笑。
“天灾有很多种,地震、海啸、山洪、地火……这都是天灾。它们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不可抗力,来的汹涌又迅速。这场雾乍一看也是这样的。突然之间,将降临在我面前,把生活搅得一团糟。”
“我曾经也觉得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但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就算这是一场自然灾害。那它里面也一定有人为因素。推波助澜,或者是亡羊补牢。总之,事情发展到现如今,我不太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了。”
“幻境里属于人类的情绪太多了。太厚重了。这不仅仅是一场冷酷灾难能够带来的。这里面一定和人息息相关。秦仄归,回答我。这雾,这秩序崩塌的末世,不只是一场天灾对不对?”
方印一瞬不瞬的看着秦仄归。
青年比他想得更聪明。或许比这更早他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心中怀有疑问,只不过一直等到了现在才问出来罢了。
秦仄归知道,青年加入黎明星,他们一起结伴走下去,总有一天青年会对他问出这个问题。
方印看见秦仄归放下了手里的笔,转头看向了他。
“是。”秦仄归回答的很笃定。
“也不是。”他补充道。
方印“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再继续问下去,你也不会回答我了是不是?你有保密条例,即使知道也不能向我透露什么,是不是?”
秦仄归点头。
“可是秦仄归。你现在已经不隶属于谁了。你已经和你的上级你的领导,甚至……国家,完全失联了。我也一样。你现在是个自由人,你还要再死守着那些秘密吗?我不是想打探你们所谓的机密。是因为这件事儿它牵扯到我了。”
“我就想明白点儿,就算到时候我没够成功的从幻境里出来,或者不小心死在了人寰和那些变异猛兽手底下,我也想死的明白点儿。你明明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方印看着他,语气有点儿失落,又有点儿自嘲。
秦仄归听着他的话,每听一句,眉头皱的就越深一分。他抿着唇,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只吐露出了两个字。
“抱歉。”
意料之中的回答。方印说不上是失望,只是有些无力。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实在是不好受。但他尊重秦仄归的坚持。
他垂了眼,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给我说抱歉。”
秦仄归不说,他可以自己慢慢找答案。倒不是因为好奇,他只是想赶紧结束这种七天一打卡的见鬼生活。
他们一直想要去的山城,或许会有答案。
方印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去睡了。”
“方印!”秦仄归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别担心。”
方印没回头看他,缓缓把手抽了出来。轻声说道:“谢谢你啊。”
后来方印还是没睡着。
钟子宴大概是在三个小时之后醒来的。
没有方印想象中的激动和暴怒。他睁开眼睛发现许祀瑞就躺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挺镇定的。
之前在幻境里吵架的事情,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翻了篇。
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动身离开了小仓库。
他们往山城走,但是钟子宴从来都没问过他们到底要去哪儿,就一直跟着。就好像他们不论去哪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一样。
至于许祀瑞,从第三重幻境中出来之后就开始发烧,一直浑浑噩噩的,方印想要问他些什么,也一直都没机会。
第三天的时候,倒是有了些意外的收获。
他们有了秦桑的消息。
“方印!秦仄归!”
那天方印车里正在给秦仄归换药,后座躺着半昏迷的许祀瑞。钟子宴说是要去解手,没两分钟突然兴冲冲的拉开了车门。
声音兴奋又洪亮,活像是当场捉奸一样,不知道怎么得,方印被他喊得手颤了颤,上药的手一歪就按错了位置。他有些恼怒自己的慌乱,一回头瞪着门口的钟子宴:“你吼什么!后面边儿有人寰撵你啊!”
“那没有,哎呀别不好意思了,你俩成天腻腻歪歪的,这会儿倒是好像那黄花儿大姑娘害羞上了。”钟子宴翻了个白眼儿。他到死都记得,从第三重幻境出来之后,秦仄归那脖子和方印的手腕。
那啃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用多大力气啊能啃出那种痕迹来。趁他和那小病秧子晕着,也不知道是做了哪些个害臊事儿,这会儿倒是矜持上了。
他扯着方印,把他从驾驶位扯了出来,一边说道:“快快快,你俩上后边儿弄去,我找到我家小桑的下落了。别浪费时间赶紧走。”
方印原本捏紧了的拳头突然松开了,怔怔的问道:“小……你有秦桑的下落了?”
“嗯。鹿城知道吗?”钟子宴迫不及待的发动了车子,说道。
鹿城?
方印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去看秦仄归。
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名儿。国内大大小小的城镇多了去了,不知道很正常,这不丢人,不知道就问:“鹿城在哪儿啊?”
“在川省。”
“川省。”
钟子宴和秦仄归同时说道。
川省……那不就是山城所在的省份吗?
这个地方,似乎很特殊。
方印明明看到,秦仄归在听到鹿城的一瞬间,瞳孔缩了缩。比他听到秦桑的下落反应都要大。
“你怎么知道的?你之前不是说和她失联了吗?”方印有些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