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烈认识。
它们曾经是戴在云集手上的翡翠钏子。
“喜欢吗?”云舒冲着他笑,眼泪从那双和云集酷似的眼睛里晃出来。
“我多想亲手杀了你。”他贴到丛烈耳边,咬牙切齿,“但是我觉得那样对你太仁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理智特别清高啊丛烈?”云舒离开他耳边,又笑了,“云集特别傻特别俗是吧?他戴的这串珠子你知道求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笑得满脸眼泪,“求平安健康。”
“因为他一边卖着命又一边想活得长一点,和你一起久一点。”
“云集不信佛,但他信他能求来多活着!求来和你的长久。”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丛烈感觉空气很稀薄,就好像所有的氧气都跟着云集一起弃他而去。
云舒又大笑着拍他的手,“你留着,你留着!云集求来的健康!求来的平安!”
“丛烈,你该恨的人是他吗?他帮你摆脱雪藏他有错吗?他爱你爱得卑微入尘埃他有错吗?”云舒看着他,“现在你怎么想?丛烈,云集死了,你是不是倍儿轻松?倍儿自由?倍儿庆幸?那个爱你远远超过爱自己的人,他死啦!”
丛烈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客厅里熟悉的天花板。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好像有些不够大,让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丛烈捂着脸,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当时拿到了那些珠子,丛烈把它们串了起来,发现好像少了很多颗。
哪怕是云集那么细的手腕,也不会戴那么短的钏子。
珠子缺了太多,戴在丛烈手腕上就好像一个局促的笑话。
但他还是日夜不离身地戴着,洗澡也不摘。
丛烈很固执,总是去那段高速路徘徊。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云集出事故的具体地点,但他看着东倒西歪的树像是有车滚下去压坏的,有一些焦黑的石头他觉得是被火烧的。
白天他正常地录歌、作曲、跑通告,甚至亲自接手云集曾为他操持的一切。
一个人活了两份。
晚上他像是鬼打墙一样绕着那段高速的绿化带寻觅,摸着黑在那些山坡上茕茕独行。
好像死了的人是云集,最后却是丛烈成了孤魂野鬼。
他脑子里的事情很简单。
他想找齐那些珠子。
但是直到他自己也死了,丛烈连一颗新的都没找到。
他就是找不到。
丛烈站在云集的卧室门口。
他特别想推开门,确认一下里面的人还在。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让他明白前一世才是噩梦。
但他最后还是从门口退开了。
丛烈打开灯。
四脚朝天的查小理正在梦里磨牙。
云集晚上喝过的杯子里还剩下一小半水。
他的外套搭在玄关的衣架上,臂弯位置的袖子内侧起了很淡一层褶。
切诺基的车钥匙扔在门口的杂物碗里,落了一层灰。
丛烈捂住脸,像是要把满溢的滚烫痛苦捂回身体里。
在演唱会结束后的每一个夜晚,他被回忆反复地洗刷□□,好像连呼吸都变成刀,要把他的心肝剜个七零八碎。
而云集的声音和面容仿佛是药。
不管对他开口时是冷淡抑或是疏远,终归是把丛烈的疼治好了。
但这种疗效很短暂,仿佛只是为了夜晚的屠戮行方便。
丛烈那一副心肝在白天康复得完好如初,好在夜里精神百倍地迎来新一轮的血肉模糊。
云舒责备他的那些话,丛烈全都感到很麻木,唯独对一句刻骨铭心。
死是一种仁慈。
刀是云集为他种下的郁金香。
刀是云集留下来的碎翡翠。
刀是永不停息的《致爱丽丝》。
刀是云集问的那句“你会不会对我好”。
刀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占有不是爱”。
原来活着才是千刀万剐。
第57章
自从上次在家里不欢而散; 云集有阵子没见到云舒了。
好在他最后打的两次电话那边倒是都接了,只是躲躲闪闪的。
“谈朋友了?”云集在上一次电话中半开玩笑地问道。
云舒带着年轻人撒谎时特有的理直气壮; “快到期末考试了; 我正忙着复习呢。”
“行行,学吧。”云集知道他这种半大小孩最不喜欢被人拘着,也没多打听。
而且这几天他自己也很忙。
廖冰樵一炮而红之后,除了各路资本; 也有很多小流量来投诚。
这些年轻人的资质良莠不齐; 筛选他可以放心交给傅晴; 但跟资本周旋还是得他亲身上阵。
经此一役; 瀚海算是被云集扶上了正轨。
但就像是一架刚刚起航的飞机,瀚海离着开全自动航行还有段距离; 而且越来越丰富的业务也需要更多的管理层和更细致的分工。
生活挺充实的; 云集在余下的六月里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以至于他过生日的那天,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是傅江把他叫到自己家里去吃饭,说想让他陪自己聊聊天。
云集那天本来挺忙,但是上次祝寿在傅江那惹得麻烦他一直也没专程道过歉。
傅江难得招呼他一次,云集就临时把手上的事全推了,中午按时按点地到了傅江的住所。
“云云,我跟你就不客道了; 随便炒了俩菜。”傅江把饭菜摆上桌,问云集:“喝点儿吗?”
云集心想聊天哪有不喝酒的; 当然要喝。
虽然云集的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不少,傅江也不敢让他喝度数高的,弄了一瓶纳帕谷的赤霞珠; 只给他倒了一个浅浅的杯底。
傅江做饭比较大咧,味道也有点玄学。
姜汁生蚝让他做成甜口; 木瓜雪蛤却有股淡淡的苦味。
总之算不上十分的好吃。
不过云集儿时在傅家的时候,经常和傅晴一起被傅江投喂炸馒头片和煮土豆这类介于能吃和不能吃之间的食物,有时候糊了都照吃不误。
他的口味在傅江这根本就太讲究不起来,属于没毒就能吃。
两个人先说了一会儿傅晴。
傅江夸云集队伍带得好,现在连他爸他妈都常常在家里夸傅晴有出息了能干点正事儿了。
“那也是傅晴自己肯下功夫,她过去就是太懒。”云集笑了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了。
傅江看他喝酒的架势,没做评价,只是给他倒得更少了。
“你知道你这话让我想起来什么吗?”傅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你小的时候,你们学校开家长会,你爸有事,我爸妈也不爱管傅晴,就让我去直接作为你和傅晴的家长去开会。”
这种事儿发生过很多次,云集也记得,“怎么提起来这一茬儿了呢?”
“那时候我记得老师提起你,就是云集是他们多少多少年,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一点就透,而说起傅晴,就是你刚才那句‘也不是不聪明,就是太懒’。”傅江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
云集被他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傅哥,合着你把我喊家里来,就是为了讲这些陈年旧事来寒碜我跟傅晴。”
“那怎么会?”傅江胳膊肘撑在餐桌上,稍微沉吟了半晌,“其实我是听傅晴说,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你跟哥说说,是不是太累了?”
“我状态不好吗?”云集下意识地否认,“我最近身体好多了,没什么不好吧。”
“不是身体好不好。”傅江略微皱了皱眉,露出一点兄长的威严来,“我怎么听傅晴说……你有事儿没事儿总愣神儿啊?”
云集还是不老实,抿着嘴冲着他一笑,“傅晴怎么什么芝麻蒜皮儿都跑到你那儿打个小报告?”
见他不肯说,傅江也不勉强,又陪着他喝了点酒,跑到厨房给他捞了一碗面条出来。
“来,过生日总得吃碗长寿面吧。”傅江把碗递给云集,“我亲手和的面呢。”
云集端过碗,挑了一筷子,边吃边开傅江的玩笑,“傅哥你还会和面了,厨艺愈发精进。”
傅江等着他吃了几口,依旧耐心地偏着头看他,“云云,是因为丛烈吗?”
'重生' 第99节
这句话太没头没尾了,云集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傅江在问他是不是因为丛烈心情不好。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了,现在就是纯同事,傅哥你别多想了。”云集埋着头,吸溜着把一碗面吃完了。
“你可真是长大了有出息了,”傅江叹了口气,“从你嘴里掏出来一句实在话可真难。”
云集有点冤枉,“这跟丛烈真的没关系!”
这句话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掉到傅江的坑里去了。
他否认了状态不好不是因为丛烈,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确实状态不好。
好在傅江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继续刨根问底。
两个人又聊了些不疼不痒的闲话,一顿饭总算是让云集糊弄过去了。
他从傅江家里出去的时候外面刮了很大的风,已经有点下雨了。
傅江准备开车送他,云集也没让,自己叫了一辆网约车。
正是交通高峰,那辆白色雪佛兰姗姗来迟。
傅江在一边给他撑着伞。
云集有些紧张,怕他再问自己。
车到的时候傅江果然又开口了,却只是叮嘱了他一句,“不那么忙的时候你到家里来,等你身体好点儿我们再开白的,千。禧年的好酒都给你留着。”
云集靠在人造革的车座上,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傅江问的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自己也有所察觉。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他最近时常会陷入一种空茫。
一切都很顺利。
廖冰樵新专辑的热度只升不降,各路流量为了挤进瀚海各显神通,资本开出的条件也越来越好,甚至云集自己重回资本也已经指日可待。
虽然相较于上辈子,他的进度稍微被延缓了一点。
但如果刨去丛烈这个加成因素,云集很清楚自己其实做得更好了。
但他总是有种无力感。
就好像那天在傅家的胡同里一样,他偶尔会有点想不出来自己奋斗了成功了,然后呢?
然后他捡回了云家的面子,然后他重回金字塔顶,随便一抬手就可以改写很多人的一生。
然后呢?
大概是一种重生的后遗症,云集有时候好像能把自己的一生看尽了,心里却徒生出一种按部就班的乏味和疲倦。
他没办法和傅江倾诉。
因为他现在表面能算上事事皆得圆满,而且他不可能跟任何人说自己重生了。
这种问题他跟傅江说,也只不过显得自己很矫情。
别人是无法为他解决的。
而且这种情绪也不过是很偶然地造访一下,很多时候忙起来就又忘了。
他只能让自己忙起来。
傅江的住所靠近市中心,堵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云集才回到公司。
等他处理完工作回到家里,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云集进门的时候查小理都睡着了,但听见动静还是睡眼惺忪地从自己的小窝里跑出来,蹭着云集的小腿哼唧了两声,“啪嗒”就趴地板上了。
怕小胖狗着凉了,云集把它抱起来放回了窝里,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丛烈的声音轻轻的,“晚上吃什么了吗?我给你煮碗面吧。”
晚饭的时候他给云集打了两个电话,云集都没接。
“不吃了,我去傅哥家里吃过了。”云集礼貌且冷漠地回答道。
丛烈跟在他后面,“你住的地方已经找好了吗?一定要搬走吗?”
云集向前的步子一顿,“嗯,我这几天会抽空搬,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今天去提了一辆新车。我想问问你……”丛烈稍微犹豫了一下,“你能不能不搬?最近我都会去公司录新歌,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应该比你住在公司附近更方便。”
云集站住了,转身看着他,“丛烈,我觉得你总是对我们的关系有误解。对我来说的方便不单是住在哪里或者怎么去公司,和你住一起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不方便。”
丛烈半天没能再开口,最后只是眨眨眼睛,低声问他:“那你吃饭怎么办呢?”
“那是我个人的事。”云集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继续往卧室走,“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身体好多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丛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我不是……”
“没关系,丛烈,不重要。”云集今天感到格外疲倦。
他扶着卧室的门,“你做得都很好,你的关心你的美意我都收到了,但我今天想休息了。”
等到那扇门再次当面关上,丛烈都没能再开口。
他知道云集新租的独栋采光良好交通便利,从窗外望出去就是高大的法国梧桐,院子里有漂亮的花园。
但他就是不死心,花了一整天去挑了一辆最新款的迈巴赫。
他想用它换掉那辆已经落满尘埃的切诺基。
丛烈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知道云集今天第二次二十七岁。
但他不敢给云集准备礼物,甚至连一束花都不敢再送给他。
他站在云集的卧室门口,听着云集在浴室里洗漱的隐约水声,对着空气低声开口。
“生日快乐。”
……
曹真给联系的那个节目叫《名人说》,选了在视频平台开直播间的形式。
云集带着廖冰樵一起打车,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过去,发现丛烈和曹真都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节目组给搭了一个客厅式的录影棚。
一个主持人坐单独的沙发,面对着四个坐在长沙发上的嘉宾。
他们正对着直播的录像画面,上面可以直接看到弹幕的反馈和直播间的人数。
时间定在周六晚上七点半,正是各路学生和上班族上网冲浪的最佳时间。
但其实直播刚开始的时候直播间里只有四位数的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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