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就在旁边找了个空塑料椅,靠在墙上听单田芳。
听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也没见那个高个儿出来。
他刚在心里吐槽有钱人真怪,雇了别人来还自己上赶着伺候,就见病房门开了。
丛烈跟护工大爷打了个招呼,“今天他差不多该起来走动走动了,您架得住吗?”
“那能有什么问题?”大爷拍拍胸脯,“我老伴儿得有他两个沉,她换完胯骨轴子之后我天天架着她在家里溜圈儿。”
丛烈就在门口杵着,又哑声问了一句:“如果摔着他了,您要承担很严重的后果。”
大爷就觉得很怪了。
这个高个儿要说帅也是特帅,但是说话办事的路数真的让人费解。
前几天病房里那个漂亮青年人还没醒的时候,感觉他就跟没了魂一样,茶缸子放在桌子上的动静都能给他吓一个哆嗦。
然后又提出来给钱替他上班,只要中间他进去说几句打掩护的话就成。
这小伙子和人说话的时候倒是平和,就是那双好看的眼睛总是红彤彤的,一对眼珠却雪亮,好像刚在水里洗过。
除了这些,这个年轻人身上还有一种非常外露的盛气凌人的气势,对人说话的时候难掩轻慢。
就好像他刚刚那段带着点威胁性质的话,换成一般人可能就怕了。
但大爷都已经是个大爷了,对他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根本不吝。
你吓唬我你能怎么的?你动手我立刻躺地上原地“脑溢血”,看谁吃亏。
但就是那双泛红的好眼睛和那把明明哑了也不算难听的嗓子,让大爷不由有些心软。
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带着点商量看丛烈,“那要不然我……一个人架不住?”
毕竟有个人帮着他伺候,他又不吃什么亏。
丛烈靠旁边站了站,这才把病房的门让出来。
甚至不用抬头,云集就听见丛烈又回来了。
他没理会他,直接跟护工大爷问好。
“哎哎。”护工大爷一直觉得云集这小伙子不错,立在床边关心,“今天怎么样?胸口不该还那么疼了吧?”
前几天他走得晚,因为他感觉云集的家属都挺怪的,常在的统共就这个常戴口罩的高个小伙子和那个姓傅的姑娘。
然后云集又特别爱忍,疼了也不吭声,就闭着眼装没事儿人。
大爷当护工时间不短了,知道这种病人最容易出事。
但是这种毛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就算他们自己想改也不一定能一天两天就改过来。
他们醒着的时候能忍着,睡着了就忍不住了。
大爷不止一次听见云集睡着之后喊疼。
每次病床上稍微有点动静,那个高个小伙子就立刻过去安抚,连碰都没叫别人碰过。
爱惜得跟自己眼珠子一样。
也不是,比爱惜那双红眼珠子还是要爱惜一些。
但是大爷问过,云集说不是家属。
而且云集对那人也挺客气,甚至看不出来跟对别人有什么差别。
云集笑着回答大爷,“不疼了,没事儿。”
“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大爷弯下腰要给云集拿鞋。
“没事儿,我自己来。”云集感觉自己都快好了,不好意思麻烦大爷这么伺候自己,扶着胸口就要躬身。
一直在一边沉默的丛烈伸手把他撑住,自己在云集面前蹲下,“我只给你穿个鞋,多余的我都不做,你别弯腰,你坐好。”
他低着头,小心地握着云集的小腿让他踩在自己半跪的大腿上,一下一下地给他捋着肌肉放松。
等到云集的小腿暖上来,他才慢慢把鞋给他穿上。
云集低着头看他。
护工大爷就在旁边,他不想说得太直白。
“谢谢你,但是你还是先去看嗓子吧,我这儿不用这么多人。”他又劝丛烈走。
丛烈没抬头,“大爷一个人可能扶不住你。今天护士说走五十步就行,我扶着你走完,我就去楼下看嗓子。”
云集没说话,甚至没有再看他。
大爷和丛烈一边一个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云集忍不住皱了皱眉。
丛烈立刻注意到了,“疼?”
“五十步,我走完了你就离开,是吗?”云集偏着头看了他一眼。
认真得让丛烈心里一空。
他愣了一下,立刻摇头,“我现在就走,你别跟自己较劲,我马上就走。”
怕云集还较真,他一路向外走一路叮嘱,“你慢慢的,我马上走。”
丛烈出了病房,根本没去看嗓子,直接坐电梯就上了医院的天台。
过去云集胃疼让他陪着去医院他不肯。
现在云集伤得这么重,却连扶一把都不让他扶了。
就着雨前湿润的风,丛烈点了一支烟,打开手机看消息。
云集生病这段时间,丛烈虽然也没去工作,但是一直在留心瀚海,避免一切岔子。
当初云集出事,他第一时间就准备找旺财算账。
过去他不太掺和名利场的错综复杂,但说资本他也不是没有。
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他也要把云集的公道讨回来。
结果他还没出手,旺财就消失了。
'重生' 第114节
没有任何挣扎的涟漪,旺财就像是水面上被游鱼吞吃的蜉蝣,一夜间悄无声息地死了个干净。
直至今天,网上都没有任何关于云集受伤的报道和讨论,消息封锁得极为干脆利落。
瀚海关于云集的对外声明也极为简单:抱恙。
而就在他出事的第二天,旺财在市中心的一整栋办公双子楼就连夜摘了招牌。
从张家到朱家,那一条相关的资本链都集体注销,连和尚带庙地跑了。
而且网上也再没人提起过这家公司,就仿佛之前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么一家赫赫有名的娱乐大户。
这种罕见的斩草除根,细数整个名利场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太没悬念。
丛烈靠着天台的栏杆一连抽了三支烟,心里的闷痛却始终消不下去。
他在手表上卡着时间。
云集走完路应该差不多就得睡会儿,他得回去守着。
等第四支烟抽完,丛烈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抖了抖,散掉上面的烟味。
刚下来电梯,丛烈就感觉不太对劲。
病房外的走廊里一切如常,但是他心里突突的厉害,忍不住朝着云集的病房小跑过去。
护工大爷又在门口坐着听单田芳,看见他还打招呼,“回来了?”
丛烈边跑边问:“云集呢?”
护工大爷回头看了一眼,“噢,他家属来了,让我出来等着。”
“家属?什么家属?”丛烈一边皱眉,一边推开了房门。
“谁允许你进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瘦高男人背着手,不紧不慢地看过来,“好生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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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丛烈在很多场合见过云世初。
但私下里;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传闻中一手遮天的云家大家长。
身板很直,头发花白却完全不显老态。
他有着和云集非常相像的笔挺细瘦的鼻梁。
但那鼻梁长在云集脸上; 是一种漂亮的英气。
在云世初脸上; 却更像是经历了沧桑的刻薄。
他穿着一身很低调的浅藕色西装,不细看看不出来什么权势滔天的攻击性。
但举手投足间,云世初隐隐透着上位者的从容威严。
过去丛烈从云集身上也感受到过很类似的气质。
但云世初更自得也更傲慢,好像他稍微把人一看; 就能判断这人还在这世界上喘气是否是一种浪费。
他只向丛烈的方向落了一眼; 就转头看回云集; “这次; 命丢了一大半,你是不是总该长长教训?”
云集抿了一下微干的嘴唇; “只要云舒没事儿就好; 我没有什么教训要长。”
“云集,你觉得你还不够失败吗?”云世初的声音稍微抬了起来,“从小到大,我教了你多少东西,你居然会被一个疯子弄到医院里来。你连保持自己活着的本事都没了吗?”
“首先您自己也说了,那是个疯子。”云集抬起头回看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过分明亮。
“其次我没什么失败的。我该做的; 都做得很好。”
云世初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不要跟我犟。你已经是二十好几奔三十的人了; 还是一事无成,还能把自己的命差点搭进去。在这儿这些天,算是我给你反思的时间。等你出院; 就立刻回云家。我现在不敢再指望你有出息没出息的,我就怕你死在外头。”
沉默了良久; 云集低着头笑了一下。
他的语气依然不强烈也不卑微,“没事儿,我死不了。既然我从云家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说完他就撑着床躺下了,“您要是没事儿就早点儿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在床边站了几秒,云世初又看了他两眼,叹了口气,开口却并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明天你出院,我会派车来接你。离开云家这几个月,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任性。但既然你没这个本事,那回不回云家,也就由不得你。”
他不等云集拒绝,直接抬步向外走。
丛烈跟在他后面,出门先跟门口的大爷招呼一声,“您进去看一眼云集,我马上回来。”
云世初察觉丛烈在身后跟着,顿住脚步,“怎么,你有话说。”
“对。”
云世初缓缓转身,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地一扫,“丛烈。”
那两个字云淡风轻,却又似乎蕴含着极大的轻蔑和怒意。
“云集不失败,不任性,也不想回云家。”丛烈开门见山。
“他还不失败?”云世初冷冷哼一声,“你的标准,恐怕不能做参考。”
“所以呢?云集一定要按照你的标准来活着吗?那你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有没有一个当父亲的标准呢?”丛烈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云集是十天前手术的,在ICU一天,特护一天,普通病房八天,之前你一次面也没露过,甚至一个电话也没打过。你把这叫‘做给他时间反思’,你知道他中间签过病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吗?你知道他一晚一晚疼得躺不住,连饭都咽不下去吗?该反思的人是他吗?”
“我知道他一向没出息,不必亲自来。”云世初轻轻掸了一下袖口,像是扫掉一层看不见的灰。
丛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你儿子,受伤了,需要人安抚、陪伴,怎么叫没出息?疼死了都不吭声就叫有出息?你一个当爹的,怎么就不用亲自来呢?”
“优秀的品质当中可没有脆弱这一条。”云世初向下撇了撇嘴,“竖子不足与谋。”
丛烈字字斩钉截铁,“我也有一个糟糕的父亲,但是看到你,我才知道我还是比云集幸运。”
他看着云世初,“至少我可以直接当那种爹已经死了。”
云世初的眼睛眯了起来,“年轻人,你统共吃过几碗饭,就要掺合我云家的家事?云集是我儿子,和你没关系。你知道如果我……”
“我知道如果你想让我消失,不会比铲除旺财费更多的功夫。”丛烈平静地陈述,不卑不亢,“但是云集的事情,我没有让步的余地。”
“那云集……他就想见你吗?”云世初面无表情地望向他的眼睛,“鳄鱼的眼泪,能换取他的原谅吗?”
丛烈回望着他,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说:“他现在不能动气、不能有情绪波动,而且他不想回云家。不管你怎么想,我能做到照顾他、不惹他难受。而您和云家,都不能。”
云世初弯了一下嘴角,“我欣赏年轻人的愚勇。但是你又能得到什么?如果我记得不错,云集已经在各路媒体上表明过和你两清了吧?虽然他没什么出息,但总算能把一两件事情想明白。”
“我再说一遍,云集有没有出息,不是由您来定夺的。”丛烈说得直截了当。
“哦?那由谁来定夺?”云世初撇撇嘴,“难道由你,一个戏子?还是说你觉得他会愿意跟你走?”
“那我们各自争取。”丛烈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一丝畏惧,“云集完全康复之前,我会对他完全负责。只要你在这段时间不强迫云集回云家,如果之后他想回去,我可以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云世初看着他,“你能给他什么,他并不要你。”
“他也不要你,不是吗?”丛烈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话还回去。
“我是他父亲。”云世初右手握着左手手腕,转开目光,“要不要不是他说了算。”
丛烈笔直地望着他,“那你又为什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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