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一开始还觉着胡佳的20万可能在房价里占不到多大比例。结果现在一问价才反应过来……自己那七百多万也占不了多大比例嘛。
“现在购楼,我们不光送全面精装修,而且还送一台宝马轿车。”也不知道这位售楼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的超能力,她非常适时的向孙立恩透露了一下他们的“优惠政策”。“如果能在一周内下定,我们同时还会给业主赠送三个靠近私人电梯位置的停车位。”
这个小区的其他二十六层楼每层有两位住户,并且共用三个电梯。而整个二十七楼,则可以同时使用三个公共电梯,以及一个私人电梯。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正准备一咬牙一跺脚,先把订金掏了然后再找自己爹妈赞助些,却听见身旁的胡佳直接摇了摇头,“这套房子太贵了,不是我们能负担得起的。”
这是什么啥价套路?售楼小姐愣了几秒钟,然后试图挽回一下局面,“如果二位是第一套房的话,我们还可以申请一下优惠……”
“我们缺的不是优惠,而是大头的买房钱。”胡佳站在原地,然后坚持道,“这套房子我们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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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咱们掏订金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呀。”开车去吃晚饭的时候,孙立恩忍不住又提到了之前看到那套200多平米的房子,“总价两千两百万,我觉着让我爹妈赞助一下应该够了吧?”
“今年五月结培之后你就拿不到武田的赞助了。”胡佳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提醒道,“至少从现在的这个水平要下降到每个月万把块,到时候你用什么还叔叔阿姨的钱啊?”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他觉着“赞助”其实就是“找爹妈要钱”的温和说法。这笔款子就算他准备还,恐怕自己爸妈也是坚决不会要的。
“而且实用面积四百多平米的房子也实在是太大了。”胡佳嘟囔着嘴说道,“这么大的房子,我爸妈和他们的那些亲戚朋友说不定经常要过来坐一坐甚至住一住。我可不想刚结婚就又和自己爸妈住在一起——两人世界不好嘛?”
这倒是。孙立恩皱着眉头想了想,不过这套房子是顶层复式房,楼上楼下都有挺大的卧室,而且隔音和隐私保护做的都很不错。好像……也不是很影响。
“还有啊,就算你要找叔叔阿姨赞助,那也得提前先问一问人家吧?”胡佳看着孙立恩不开窍的样子,无奈的继续解释道,“咱俩出来看房子,一下看上了一套这么贵的。你还不跟人家商量就掏钱交了订金,万一你爸妈觉着是我一定要买,这个误会以后怎么解释,心里都还是要留个疙瘩的。”她叹了口气,“我挺喜欢叔叔阿姨的,更重要的是,那是你的父母呀。所以才更要避免这种误会。”
“我现在觉着自己赚到了。”孙立恩趁着停车的机会摸了摸胡佳的脑袋,然后笑着说道,“有如此贤妻,我甚至觉得以后的人生道路都明亮了不少。”
“你就嘚瑟吧。”胡佳朝着孙立恩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然后“往事重提”了一番,“求婚你别给我搞太公开啊……要不然你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就自己走吧!”
第958章 失控
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天气逐渐转热的五月纷至沓来。孙立恩整天都忙于各种各样的会议和管理中,甚至没有时间自己回一趟宿舍做一餐饭——当然,他做饭的水平有待商议。除了月底没饭吃的曹博士之外,愿意吃完孙立恩“作品”的人并不多。
一个用量尺测量米饭水位的人,做饭能好吃才叫有鬼了呢。
整个五月里,孙立恩都在准备两件事情——接手综合诊断中心的日常管理工作并且作为代主任参加院内会议,以及在繁忙的行政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复习自己的结培考试。
事情就是这么戏剧性。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综合诊断中心的代主任、副高职称的宁远市医学院临床医学院副研究员、二十八岁被破格授予博士学位,同时一共发过五篇论文且每一篇都刊登在顶级期刊上的孙立恩——他还是个规培生。
“你这次结培考试要是过不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孙立恩承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而袁平安等人则趁机对他进行了积极的“迫害”。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第一组的医生们总是会绞尽脑汁编排一点笑话出来。用以形容并“激励”孙立恩无比顺利完成结培考试。“你要是今年结培过不了,明年就还得再考。我们这帮人就得在规培医生的带领下开展一年的工作。以后人家要是批评我们工作做的不好,那我们就都把锅甩到你头上去‘反正我们部门的领导自己都没考过规培,我们这些当下属的水平差一点也理所应当嘛。’。”
听完这个笑话之后,孙立恩盯着袁平安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你大爷的。”
没有人会怀疑孙立恩搞不定一个规培结业考试。毕竟光以孙立恩平时表现出来的能力看,副高差不多能配得上他的实际业务能力。正高的话,孙立恩平时努努力倒也差不了太多。
当其他医生们提到孙立恩实际能力的时候,总会提到当年刘堂春给孙立恩起的外号“孙主任”。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起错的名字,却没有叫错的外号啊。
莫名其妙被大家寄以厚望的孙立恩发现自己的头发好像掉的更多了一点。而在这种压力之下,宁远第四中心医院每周的主任晨会上就出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
在其他或谢顶或发量稀疏,或白发或光头的主任们中间,坐着一位年仅28岁的年轻医生。他总是在开会之前,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愁容的看着手里厚厚的书籍。而其他主任们则能勉强能看到书本上的三个字,“贺银成”。
“孙主任。”这样的晨会持续了三次之后,儿科的钱红军终于在一次会议结束后忍不住了,他溜达到孙立恩身旁之后问道,“你这是……对出教辅书籍有兴趣了?”
“啊?”愁眉苦脸的孙立恩惊恐的反问道,“什么教辅书籍?我已经快看不完了!”
钱红军捂着肚子在孙立恩身后笑了好久,然后才抹着眼泪笑道,“你这是在……准备结培考试?”
“是啊。”孙立恩从惊恐中恢复了过来,继续保持着愁眉苦脸的表情答道,“平时工作太忙,实在是没什么时间复习,所以才在早会前后这段时间找空闲看一看……”
“你们科现在病人这么多?”钱红军有些好奇,“可你们床位不是还空着不少么?”
“我只要在科里复习,这帮人就阴阳怪气的跟我开玩笑。”孙立恩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们没坏心思,跟我开玩笑甚至可能只是想帮我缓解一下压力。但这些玩笑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嗨,多大个事儿。”钱红军顿时没了兴趣,“有不痛快的就得直接跟人家说。光自己憋在心里不痛快,让人去猜,这什么时候是一站呐?”作为老前辈的钱红军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管理一个部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但归根结底,有一点是必须的——稍微有一点距离感,对你对他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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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工作令人心烦,就连其他的事情也让孙立恩感到烦躁。买房的事情迟迟定不下来,而且就连钻戒也买不到合适的——符合胡佳喜好的那种镶嵌工艺不是特别多见。而大尺寸一点的公主方切割对钻石的品质要求也很高,哪怕委托了好几家大型珠宝行,孙立恩能得到的回应却仍然只有“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寻找,一旦有进展了就向您汇报。”
生活,工作,几乎所有的事情都突然开始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处于整个旋涡中心的孙立恩自己不但找不到什么反抗的方法,甚至想要维持一个稳定的姿态都有些困难。
每一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孙立恩都能看到自己的枕巾上出现了更多的碎头发。
如果说孙立恩的人生是一辆汽车,那它现在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以每小时120公里的时速彻底失控了。而作为驾驶人,孙立恩却对这种失控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天早上起床,孙立恩皱着眉头把枕巾拿到阳台上抖了抖,然后唉声叹气的穿好了衣服准备去上班。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机有些振动——上面是一条宋文发来的消息。
“吴院长走了。”
失控的汽车好像突然一下停止在了路面上。没有雨,没有雾,没有风也没有雪。只有一片寂静,一辆斜在路面上的汽车,和一个吴院长离世的消息。
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第一任院长、前任宁远医学院院长、儿科专家、医学教育专家、宋安省卫健委高级顾问吴友谦于昨天晚上在家中过世。享年84岁。
吴友谦一生的成就,被简单概括为六十六个字。虽然早就知道老头身体不好,年龄也大了。但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了吴友谦的死讯,孙立恩却像是猛然失去了灵魂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悲伤一下。
第959章 道路
吴院长走的很突然,虽然孙立恩知道老头有特发性间质性肺炎。但……这个消息来的还是太……太仓促了点。
孙立恩甚至没能有时间试图挽回一下吴友谦的生命,老头就在睡梦中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除了难以置信和反应不过来以外,孙立恩没有任何其他想法。直到他和宋文一起抵达了吴友谦的住所,然后见到了吴老的秘书。
吴友谦一生无儿无女,同时也没有结婚。他似乎早就决定将自己的一切,全部都投入到一项艰巨但光荣且伟大的事业里——为了人民的健康。而吴老的秘书,今年已经六十一岁的黄光耀则是吴老数十年工作科研的直接见证者。
“您就是孙医生吧?”看到宋文带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医生进了家门,黄秘书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顶着通红浮肿的双眼,和孙立恩握了握手,“您来的正好,我这里有……吴老师要交给您的东西。”说到“吴老师”三个字的时候,黄秘书的声音不自觉的抖了起来,眼睛里又流了几滴眼泪吹来。他慌乱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深呼吸了几次,随后转头蹲在了一个柜子旁边,“吴老师说过,这些东西是要我转交给您的。”
从柜子里摸出来的是五个厚厚的大本子,五个本子封面颜色各不相同,但看得出来很有些年头,黄秘书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五个本子,并且把它们放在了桌上,“这些是吴老师的日记,他专门说过,要把这几本日记交给孙医生你。”
孙立恩愣了愣,然后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日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一行有些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
“4月27日,雨。今天上午碰见了秀芳大姐,听说最近她最近已经在忙着给还没出生的孩子打毛衣了。只是从外表看,完全不像是已经有了30周以上妊娠的女性。和秀芳大姐聊了两句之后我方才惊悉,她竟然没有任何休假待产的打算。”
“如果一位即将临盆的母亲都能坚持工作,我又有什么资格因为头痛而请假一天呢?中午我就去了办公室,请书记撤销了假期。”
“4月28日,多云。头痛欲裂。”
“4月29日,晴。因为头疼而一天没怎么吃饭,一想到下午要去给那帮猴子讲内科,就更觉着头疼。为什么不请假呢?”
“4月30日,雨。秀芳大姐听说我因为受她的鼓舞而坚持工作非常开心,于是给我送了一顶小小的毛线帽子以作奖励。只是这帽子本是给孩子准备的,戴又戴不上去。放着只是占地方且无甚大用,且不能扔。看着那粉红色的毛线帽子便令人头疼。但最头疼的却是我‘不顾病痛坚持工作’的消息传开了,这下可真真断了我这请假的后路……”
日记里记录了很多东西,而孙立恩却似乎隔着这串字,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因为工作和生活而头疼的,年轻的高校教师。
感觉……有些亲切。
“吴老师说,你算是他的关门弟子。”黄秘书在一旁,看着孙立恩翻看了几页日记之后说道,“但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确实没有那个时间一点一点带你……吴老师说,他觉着挺对不起你的。明明是个老师的责任,但却没有尽到老师的义务。”
孙立恩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在组里实验的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一点没有亲口告诉你,主要是怕你产生骄傲自满的情绪。在知道你被破格授予博士学位之后,吴老师本来想去当面向你祝贺一下的,但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一直没有成行……”黄秘书擦了擦又涌出的眼泪,然后说道,“所以……就只能由我转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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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儿无女也没有结婚的吴友谦的后事由医学院负责处理。黄秘书是主要负责处理相关事宜的人,而作为得意弟子之一的宋文则担任了治丧小组的主席。
吴友谦在整个国内医疗界都拥有着不俗的影响。虽然不是院士,但他多年所培养出的众多儿科医生早已开枝散叶,在全国的儿童医疗领域有了深远影响。因此,前来吊唁这位老“祖师”的人就显得格外的多。
为了保持吊唁有序进行,学院在学校里设立了悼念馆。吴友谦消瘦的身躯静静地躺在花丛的水晶棺之中,他面色平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可以打扰他的平静——他的身上覆盖着党旗,而整个悼念馆里则播放着的并不是常规的哀乐,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国际歌。
而作为“关门弟子”,孙立恩却并没有出现在悼念馆里。
他在宿舍中,一页又一页的翻看着吴友谦的日记。
吴院长年轻的时候,在他还只是个“医生”的时候……是个很有趣的人。
和现在的所有年轻人一样,甚至和孙立恩自己也一样。这位年轻的医生有无数的困惑和困扰,常年在学校里按部就班的学习后,他的生物钟已经和学校的安排完全重合。平时的日常工作中除了承担教职之外,他还要负责出诊。面对病人、教职、科研、学校等等的各种要求和任务,他无可避免的面临着巨大的“撕裂感”。
不同的部门以不同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