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排好了。”沈轻眉的司机说道,“样本运输车有警察同志们护送,一路都走高速——两个比较容易出现事故的路段都安排了交通管制,肯定能保证样本安全送达。”
…11D…day
云鹤市卫健委通告,截止10日24时,已经完成了对全部样本的核酸检测。通过国家、省市专家组对患者的观察、临床表现和实验室检测等结果进行综合研判,初步判断有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41例,其中出院2例、重症7例、死亡1例,其余患者病情稳定。
所有密切接触者739人,其中医务人员419人,均已接受医学观察,没有发现相关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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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PCR试剂盒的检验结果可能不太好这个事情,孙立恩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面对不好结果时仍然保持一个相对乐观的心态。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对自己有些过度乐观,并且对PCR试剂盒的结果有些乐观。
从云鹤送来的样本一共有十二份。这些样本都是经过mNGS和PCR检测,并且证明已经是阳性的样本。其中八份做过电镜检查,全都检出了新型冠状病毒。
但孙立恩的实验室搞出来的PCR试剂盒,却只对其中的六份样本表现出了阳性。有效率不过50%。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试剂盒对于蒸馏水的五十份对照组仅表现出了六次假阳性结果。
“这种东西,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在办公室里,孙立恩对着前来“打探消息”的帕斯卡尔博士表演了一番“暴跳如雷”。他把手上厚厚一摞资料直接砸在了自己办公室的墙壁上,然后这一大叠复印纸还顺便带下来了孙立恩办公室墙顶上挂着的挂钟。
挂钟砸在地上,摔的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发泄完了?”帕斯卡尔博士坐在座位上,低头看了看腕表然后催促道,“十分钟后远程视频会议就要开始了,我建议你抓紧一下时间。”
孙立恩的实验室项目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对PCR试剂盒的开发正式申请了紧急项目许可。而十分钟之后,他们就要就紧急申请的项目进行第一次综合汇报了。
对阳性样本有50%准确率,假阳性率12%!孙立恩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到时候得有什么脸面,才能把这份数据拿出来,然后告诉所有给自己实验室支持的部门——这就是你们支持出来的结果。
没脸啊!
“我没脸去。”孙立恩摇了摇头,整个人瘫软在了座位上。“这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这种准确率还搞个鸡毛?这种准确率,还不如干脆把这玩意扔了,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mNGS算了!”
“你对于一个新生的产物要求过高了。”帕斯卡尔博士笑眯眯的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我以前在美国的实验室也做过这种试剂盒。你猜猜看,我们正式投入使用的商业化产品,有多少检测特异性?”
“多少?80%?”孙立恩问道,这个数字是他对自己实验室试剂盒的最低要求。
“65%,假阴性率15%。”帕斯卡尔博士认真道,“这是我们整个实验室反复改进了一年半的结果。为了让这个东西能够正式投入使用,最后我们在说明书里改了一下使用方法——一个试剂盒里有三个套装。如果两个套装的结果不一致,那就需要用第三个套装进行补充检测。最后结果参照表现一致的那两个套装结果。”
他笑着捡起了孙立恩扔在地上的资料,以及那个五脏六腑散落一地的挂钟,“你的要求太高了,这很明显的展现出了你缺乏经验的背景——对于一个刚刚诞生不到一周的试剂盒而言,你的要求太高,高到有些不切实际了。”
“这种东西我拿不出手啊。”孙立恩沮丧道,“不管这玩意到底诞生出来多久,它派不上用场啊!”
“它现在派不上用场而已。”帕斯卡尔博士在“现在”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电磁感应刚刚被发现的时候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电灯刚被发明的时候只能用几个小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它们当时不能派上用场,并不代表它们本身毫无价值。”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是你太紧张了。”
“那我等会开会的时候怎么说?”孙立恩苦着脸问道,“说我们提前部署,全力以赴,结果搞出来这么个破烂玩意?”
“和咱们同样在搞这个试剂盒的高校大概还有两家,公司恐怕得有个五家。”帕斯卡尔博士消息灵通,他对孙立恩道,“今天开会的时候,你可以先听听看他们是怎么个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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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目前的产品可以做到一定的特异性,但是假阴性率还是比较高的……按照我们现在的计算,大概有45%左右。”在视频会议上,几家高校压根连成品都没有,他们只是大概提了一下自己正在着手开始设计引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而有成品的,目前加上孙立恩的实验室只有三家。一家的产品完全走错了路子,他们搞的是快检试纸条。
快检试纸条不是搞不成,只是因为它的检测原理,导致这种东西本质上就不适合用于控制这种大规模传染病——它的假阴性率太高,而且从理论上就不可能缩小控制。
而目前来看……这次会议上提出来的所有检测用产品,似乎就是孙立恩实验室的成绩最好,距离可用水平最为接近。
“宁远医学院的这个产品目前看最领先。”代表孙立恩实验室进行发言汇报的自然就是紧张到不停打嗝的沈夕。而在听完了他的汇报后过了好一阵子,主持会议的首都专家才推了推眼镜说道,“我看资料,你们目前已经找到合作企业开始第一批试剂盒的试制了是吧?试制品的检测效果怎么样?”
50%准确率,再加上12%假阳性率的数据并不是什么好成绩,尤其是对于还处于实验室研制阶段的产品而言更是如此。但现在时间太紧,从获得测序后有关部门开始要求院校企业开发相关产品,到现在第一次进行检测前后不过两天时间。要在这两天时间里制造出合格的引物已经不容易了。
“额……”沈夕愣了一会,然后赶紧低头翻起了资料。过了十几秒后,他才抬起头一脸困惑的说道,“我们现在提供的数据,就是第一批试制试剂盒的数据。”
首都的专家沉默了几秒后追问道,“那你们的实验室数据是什么?”
“75%准确率,6%假阳性率。”沈夕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们正在积极改进引物体系,争取尽快把准确率提高的90%以上。”
…10 D…day
云鹤市卫健委通报,11日0时至24时,云鹤市无新增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治愈出院四例,无新增死亡报告。
截至目前为止,累计报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41例,已治愈出院6例,在治重症7例,死亡1例,其余患者病情稳定。
看着云鹤的报告数据,孙立恩不禁陷入了困惑之中。这个数据……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是很糟糕。
难道这个新型冠状病毒……真的和MERS一样甚至比它更弱,隔代传播能力弱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不管怎么说,孙立恩实验室里的研发却不能停下来——首都的专家给与了这个项目非常高的期望,并且承诺会和云鹤市卫健委合作,让他们尽快把目前所有的确诊病人样本都送到宁远来。
宁远医学院的P4实验室目前其他的研究项目基本全都停了下来。他们和云鹤的病毒所一样,几乎把所有的科研资源都投入到了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中来。
这几乎已算得上是国家意志了。不管云鹤那边的病毒究竟是什么状况,中国人都无法容忍再有一次SARS发生在国内。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无论如何,一定要遏制住这场可能的灾难。这就是现在孙立恩实验室以及宁远市医学院P4实验室里所有工作人员共同的想法。
而孙立恩本人则在忙活着其他的事情。
复杂且繁忙的日常工作都在等着孙立恩去处理,而更麻烦的事情也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
今年,孙立恩要主导分配年终奖了。而怎么分这笔钱……这就很让人头疼。
帕斯卡尔博士5月离职,把科室主任的位置让给了孙立恩。他需不需要拿一份奖金?
张智甫教授和二组的医生们出门诊次数有限,而且他们在日常工作中收治的病人数量也比一组要少——孙立恩自己就捞了不少病人回来。如果按照劳务情况分配,需不需要对他们的分配额度进行调整?
综合诊断中心的护士们人数有限,分给护士们的奖金是应该参照其他科室的固定比例,还是纳入到总体然后统一考量?
综合诊断中心下辖有自己的检验科和影像学诊断科。而这两个“小科室”的工作人员并不固定,都需要检验科和影像科派人过来轮转。需不需要给他们分配奖金?分配的比例和模式应该按照什么来决定?是发给个人,还是交由这两个科室然后由他们自行分配?
mNGS实验室是全新筹建的单位,他们的关系挂在检验科和学院里。应不应该给他们分配奖金?如果要分配,是参照检验科来,还是参照诊断组的医生们来?
人生中第一次要给六七十号人分配一笔三百万的奖金,孙立恩自己心里忐忑的不是一般。作为科主任,孙立恩理论上应该拿最多的奖金才对。但他自己实在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科室里的医生们薪资水平都差不多,工作内容也没有特别的差距。在奖金上搞的差距太大,会不会让这个年轻的科室人心涣散?
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孙立恩有些痛苦的想着,如果有人能替自己操心这些破事儿,或许还能更自在一点。
诶……等会。孙立恩眼睛忽然一亮,这不是有人能替自己头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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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立恩站在懒得搭理自己的张智甫教授面前,语气诚恳,表情期待的努力道,“张老师,我现在实在是分身乏术,搞不清白这些东西咧。”
为了让张智甫替自己顶这个麻烦,孙立恩非常有心机的用上了刚刚学会的云鹤话。“您经验丰富,搞这种事情肯定比小孙我合适的多……也不是每次都要麻烦您嘛!”眼看张智甫就要拒绝,孙立恩连忙补充道,“今年第一次,您就高高手抬我一把,往后有了个规范,我跟着做就行了。”
“那你的奖金怎么搞?”张智甫狐疑的看着孙立恩,要不是知道孙立恩这孩子人性还不错,老张都有心思怀疑孙立恩这是打算借自己的名义,额外给他多捞些好处。要知道,孙立恩今年才买了房,眼看明年就要结婚,花钱的地方恐怕不止一处两处。
“您给我算成最低的就行。”孙立恩对此态度明确,“我是主任,平时拿的门诊和绩效也是科里最高的。奖金要是还把我算成最高,那就太不公平了。”
“那行。”有了这句话,张智甫算是放心了,“这事儿我给你顶了,不过……”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实验室搞的那个检测试剂怎么样了?”
张智甫毕竟还是个云鹤人,他的老单位正是SARS之后专门投资建设的应对传染病的医院。老张同志比起其他人更能体会到这次疫情的严重程度。
“目前看,全国范围之内我们的试剂盒效果最好,准确度目前也是最高的。”对沈夕的工作结果,孙立恩表示了高度肯定,“目前实验室还在改进引物结构,同时生产车间也在积极优化生产流程。我们应该能在一周之内得到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那就好。”张智甫教授看上去松了口气,“你自己要对这次的疫情有个更全面的认识——云鹤的问题可能比我们一开始预计的都要严重。”
“啊?”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更严重?我看通报上感染人数没有增加啊。”
“现在的检测能力还很有限。”张智甫摇了摇头叹气道,“为了利用好现有的检测资源,云鹤对患者的确诊要求比较严——表现出症状的患者,必须有海鲜市场暴露史。”他看着孙立恩皱眉道,“可是,我以前的医院那边说,他们这段时间新收了十几个病人,都有发热、头疼和咳嗽,CT检查结果也和已经确诊的患者高度类似。但是因为诊断标准卡在这里,这些病人都没办法确诊。”张智甫教授看向孙立恩道,“现在,你知道实验室里正在搞的那批东西有多重要的意义了吧?”
“那些东西,不光是我们扑灭疫情的最有力武器,同时也是扭转数据失真的关键因素。”张智甫教授沉声道,“现在的数据有明显的异常,而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异常数据误导卫健委的判断。”
“我们是一个尊重科学,依靠科学的学科。数据是我们了解现实的最直接渠道。”张教授说起这话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但如果数据出了岔子,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就会出现偏差。而这种偏差是要命的!”
…9 D…day
云鹤市卫健委通报,13日全天并无新增确诊病例。但这个报告并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恰恰相反,一个消息让全国人民都紧张了起来。
WHO通报,泰国在13日当天向WHO通报了一例来自云鹤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病人。而目前,通过和WHO的合作,中国已经将病毒全序列提交给GISAID平台。而WHO将这次检出发现的病原体命名为2019…nCoV。
而在这一次有关云鹤游客在泰国被确诊的发布会上,云鹤市卫健委第一时间通报了最新的调查结果——尚未发现明确的人传人证据,不能排除有限人传人的可能,但持续人传人的风险较低。
对于这三段话,张智甫教授的理解是这样的。
目前还没有办法对所有患者体内的病毒进行全基因测序,因此无法判断病毒是通过人和人之间传播,还是从污染地点传播给人。
目前确实存在有无法追溯海鲜市场接触史的确诊患者存在,人传人在结果和逻辑层面上看都是有可能的。
而目前为止集中观察的密切接触者中,尚无明确的,可以用于判断代际传播的报告。换言之,缺乏判断持续人传人的证据。
而泰国的确诊病例则是一个警告信号——当一个地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