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轻轻的一响,是叶春好带着女仆走了出去,给他关上了房门。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看大门的仆人唤出了“张军长”三个字,他知道是张嘉田又来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姐姐是不是要和张嘉田推心置腹的长谈一番、细细描述自己在这几天里是如何的屁滚尿流鬼哭狼嚎了?
那是一定的,他姐姐有什么事都对张嘉田讲。
他又想起来,张嘉田那天在火车上踢过自己,很狠的两脚,一脚踢中了自己的肚子,一脚踢中了自己的腰,好像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也可能他真是看自己碍眼,因为自己和姐夫亲,不和他好。
想到这里,叶文健开始思念起了雷一鸣。他还想妞儿,想苏秉君,想翠兰,想承德家中的一切,尽管那根本只是一所借住的房子,并不能算是真的家。
叶文健不知道,他的姐夫这些天一直没想起过他。
天气渐渐暖了,雷一鸣已经将那几箱子药吃掉了大半。这天虞碧英来了,正赶上他在喝药,便用手帕堵了鼻子,笑吟吟的在一旁看。
雷一鸣喝药喝得很痛快,可喝完之后便要眼泪汪汪的,皱着眉头急急
的喝糖水。虞碧英顶爱看他苦到含泪的模样,觉得他这模样很可爱。平时他这人总是无懈可击,非得到了此刻,才像是露了软肋。而雷一鸣用手帕擦了擦嘴,先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思索着在房内来回踱了几圈。
虞碧英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他。他穿着衬衫长裤,外面套着一件墨绿色的毛线开衫,袖口和下摆织了两圈细细的白道子,算是一点装饰。走到房门口,他忽然一回头,问虞碧英道:“我过两天打算去趟北平,如果你也愿意去玩一玩,就跟我走。”
虞碧英没听出他这句话算是邀请,还是建议。垂下长长的睫毛,她用手指挑起一绺发梢,说道:“我最近倒不是很有玩兴,如果去的话,那么,我要到北京饭店的理发馆里重新烫一烫头发。”
雷一鸣一点头:“好。”
虞碧英一抬眼,微笑唤道:“你过来。”
雷一鸣走到她面前站了住。虞碧英仰着脸斜睨了他,同时伸出一根食指,一粒一粒滑过他的纽扣:“你不顾忌我哥哥了?”
雷一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不要对我抱有太高的期望。”
虞碧英笑出了声音:“怕我要逼你娶我?”
雷一鸣伸出手,为她将一缕卷发掖到了耳后,然后将双手插进了裤兜里:“那我求之不得。”
虞碧英拈住了他那开衫最下方的一粒纽扣,轻轻的向下拽,紧接着再向上揪住第
二粒纽扣,继续拽。一点一点的,她让雷一鸣俯下了身来。抿着红红的嘴唇,她含笑一歪头,在雷一鸣的嘴唇上狠啄了一口。
啄过之后,她向后挪了挪,微笑着端详他。他依然保持着俯身的姿态,面孔洁净苍白,眉目则是黑压压的,清澈眼珠向她一转,他也笑了,嘴唇没血色,只染了一抹她的口红。
她抬了手,用指肚将那一抹口红在他嘴唇上晕开,低声吃吃的笑:“真美。”
雷一鸣从裤兜里抽出了一只手,插入她耳后蓬松芬芳的卷发中,托住了她的头,然后侧过脸,把嘴唇贴上了她的面颊。一边呼吸着她的香气,他一边用嘴唇来回磨蹭她的脸蛋,蹭得辗转缠绵,把嘴唇上的口红颜色尽数还给了她,从她粉红的脸蛋,一直还到她温暖的耳根。虞碧英搂住了他的脖子,吃吃的笑,格格的笑,不住的想要扭头躲避,忽然听到耳边“刷拉”一声响,她挣扎着抬起头,发现竟是雷一鸣伸手猛的拉上了窗帘。
她当即想要推开雷一鸣:“不要……”
然而雷一鸣已经掀起她的旗袍,扯开了她的裤子。双腿被抬起来向上一直压到了胸口,她窝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在半窒息中猝不及防,猛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椅子随之向后一滑,椅背撞到墙壁,椅中人退无可退,一声惊呼未毕,惊恐的又叫了一声。
虞碧英的嗓门很不小。
这一下午,苏秉君来
了两次,每次都是在门口止步。虞碧英呼声婉转,似哭似笑,唱歌似的,让这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不好意思出屋。
到了第三次,房内的女独唱终于谢幕。苏秉君轻轻一敲房门:“大爷。”
门内响起了雷一鸣的声音:“送水。”
于是苏秉君没得着机会汇报正事,反倒是先得了个新鲜差事。去厨房端了一大盆温水送进房内,他就见床帐低垂,里面有人在窸窸窣窣的动,而雷一鸣衣着整齐,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点烟。
苏秉君把水盆放在地上,一眼没敢多看,悄悄的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虞碧英红着脸离开了此地,回家去了。到家之后,她先找到了虞天佐,说道:“哥,宇霆要去北平,你知道吗?”
虞天佐一点头:“知道,怎么了?”
“我要跟着他一起走,去北平玩几天。”
虞天佐抬手摸着下巴,半晌没说话。虞碧英等得不耐烦了,转身要走,虞天佐一见,连忙表态:“行,去吧。”
虞碧英一伸手:“给钱!”
虞天佐知道自己这个妹子虽然浪漫多情,但向来不靠着多情去向男子索要什么,所以别说她是和雷一鸣一起走,她就是和财神爷一起走,自己这钱该给也还是得给。
“你拿支票本子走。”他说:“你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的时候悠着点儿。”
虞碧英昂头一笑,这才美滋滋的走了。
又过了两天,虞碧英和
雷一鸣当真出发,去了北平。
雷一鸣去年是从家中仓皇逃出去的,虽然后来又回北平看了一次病,可因没有到家,所以回了也和没回差不多。如今他小小的恢复了一点元气,总算可以从容的回了家来。
然而他只在家里打了个转儿,便搬到北京饭店去住了。
家里处处都是旧景致,然而没有旧人物。他终究是不复往日的荣光与权势了,昔日满宅子的副官卫兵们都没了踪影。主人半年没回来,仆人散了大半,他出来进去,见大门口连个站岗的卫兵都没有,也觉得冷清刺眼。
虞碧英倒是更愿意住到饭店里去,因为吃喝玩乐都更方便。雷一鸣要了几间客房,除了自己和虞碧英之外,让随行的苏秉君等人也一起住到了隔壁。而他和虞碧英各住一间屋子,不是为了名誉,是因为两人的生活习惯不甚相同,雷一鸣需要充足的休息,而虞碧英则是要玩个痛快。
住进饭店的当晚,虞碧英便花枝招展的打扮了,敲开了雷一鸣的房门,笑道:“走哇!我们去看跳舞。”
雷一鸣看着她脚上的银皮鞋:“只是去‘看’跳舞吗?”
虞碧英用手里的小折扇一敲他的肩膀:“不要怕,知道你禁不住累,我至多让你陪我跳一两个piece,绝不会过分的劳动尊体。”
雷一鸣果然随着她去了这饭店里的跳舞厅。这时早已入夜,跳舞厅内的电灯亮如白昼,正是
宾客如云的热闹时刻。雷一鸣在角落中找了一处座位坐下了,因为知道自己今晚也无事可做,所以决定耐下性子,专用这一晚的时光来敷衍虞碧英。
让侍者上了一杯啤酒和一杯果汁,他没有要喝的意思。等到那乐曲声一起,他起身走到虞碧英面前,向她躬身伸出了一只手,没说话,只向着她一笑。
虞碧英是个享乐主义者,这时也不矜持,扶着雷一鸣起身走进舞池,她合着音乐翩然起舞。而她本来身段就曼妙,舞技又高超,所以旁边虽然也都是一对对男女相拥着跳舞,可男子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纷纷都射向了虞碧英。虞碧英被异性仰慕惯了,潇洒自如,毫不在意。及至舞曲终了,她枕着雷一鸣的肩膀,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直起身笑道:“小可怜儿,一定累了吧?”
雷一鸣确实是累了,先前他也是个爱玩的,大蹦大跳的舞蹈也吓不住他。可如今只是搂着虞碧英在舞池里转了几个圈子,他便微微的喘了起来,额头上也有了薄薄的汗,甚至左小腿也开始隐隐的作痛。
周身的不适败坏了他的兴致,他勉强维持着和颜悦色,带着虞碧英往座位走。然而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了脚步。
他看到在自己座位旁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子。对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正是林子枫。
另有一人站在林子枫身后,是白雪峰。
白雪峰也是西装革履的体面模样,一手拿着礼帽,他隔着老远就向雷一鸣弯腰鞠了躬,一躬到地,十分的恭敬。
雷一鸣沉着脸,目光扫过白雪峰,他和林子枫短暂的对视了片刻,然后原地转了个身,对着虞碧英说道:“走。”
虞碧英身为虞天佐的老妹妹,也是见过一点世面的。此刻她见势不对,一句话都没多问,挎着雷一鸣的胳膊便要跟上。哪知雷一鸣刚迈出一步,跳舞厅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群人簇拥着一名高大男子走了进来——是张嘉田。
张嘉田腿长步大,一眼看见了林子枫,他且行且笑:“老林,你兴致不错啊,有酒不喝,跑上来看跳舞。你没和老白搂着跳一段儿?”
然后他一转眼,看见了雷一鸣,当场“哟”了一声,也愣在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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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斡旋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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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手段
? 张嘉田本打算做一次和事老,哪知道雷林二位全是阴阳怪气,让他没法子把话题引到正路上去。对待林子枫那作诗之举,他已经是硬着头皮胡夸,此刻听了雷一鸣的话,他越发的莫名其妙:“笑话?什么笑话?”
雷一鸣抬手指向林子枫:“他曾经对我——”
林子枫猛的向前一欠身:“你不要讲!”
雷一鸣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张嘉田又道:“在安泰——”
林子枫登时站了起来:“请你不要无聊到底好不好?”
在张嘉田的印象中,林子枫素来是个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形象,他能这样变脸失色的站起来说话,说明他是真急了。张嘉田不能让林子枫急,他想万一这家伙急到了一定的程度,一气之下走了,那自己今晚不是白说了那一车废话了么?抬手一扒拉雷一鸣的胳膊,他说道:“好好好,老林不让说,那你就别说了,我也不差你一个笑话听。”
雷一鸣端坐在沙发上,背后垫着个软绵绵的靠垫,屁股和腰都是相当的舒服,简直可以坐到天荒地老。这回有了张嘉田在身边,他的底气是相当之足,仰头看着林子枫,他说道:“是我无聊,还是你无聊?你自己想想,在我身边这十年,你除了捞钱和干涉我的家事之外,还干了什么正事?”
林子枫涨红了脸,眼睛都瞪圆了:“我没有干涉你的家事!”
“当年玛丽离家出走,我把她追
回来也就得了,是谁说我太娇惯她、不许我找她的?是不是你?结果她一走,就受了她那些外国朋友的撺掇,跟我闹起了离婚,最后我不但没了太太,还搭上了一百万元!后来娶了春好,你又在里面挑拨离间的不安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等到我娶了胜男,你越发疯了,竟然还不许我回家,想逼我扶正胜男,扔了春好!我看胜男那孩子本来是很好的,全是受了你的挑唆,才学成了那个能哭能闹的泼妇样子,生生把我逼走!她之所以难产而死,也完全是你看护不力!我当时不在北京,没有办法,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守在旁边,难道也没办法吗?你害死了我的姨太太,还害死了我一个孩子,我不找你算账已经是仁至义尽,你竟然还有脸对我纠缠不休,你个王八蛋!”
林子枫听了他这番高论,简直愣在了原地。而张嘉田听得满头雾水,只听出了林子枫曾经害过春好,心里便对这人有了意见。但有意见归有意见,他现在终究是成长了许多,并没有把这意见摆到脸上来。
这时,一名副官轻轻的走了进来,对着张嘉田说道:“军座,姜师长给您打来了电话。”
张嘉田犹豫了一下,起身说道:“我接个电话就回来,你俩——别打架啊!”
雷一鸣挥挥手,张嘉田也没多想,转身走了。雷一鸣扭头目送着张嘉田出了门,然后转向林子
枫,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让张嘉田回心转意了,他现在还是我的狗。”
林子枫的红脸渐渐褪了血色,恢复苍白:“你的本领,真是不小。”
“当然。”雷一鸣依然微笑着:“我想要谁,就能有谁。”
然后他探身端起茶杯,要喝未喝之际,他抬眼向上看着林子枫,声音又轻了三分,几乎是从嘴里轻轻巧巧的咕嘟出了一句话:“我就不要你。”
啜饮了一小口温茶之后,他放下茶杯向后一靠,后脑勺枕在沙发靠背上,他含笑注视着林子枫:“其实在天津的时候,你不应该总是讲胜男,你应该珍惜时间,多讲讲你自己。兴许我看你情真意切,会被你感动,也未可知啊!”
话音落下,他笑了两声。而林子枫坐回了椅子上,也开了口:“请你不要再嘲笑我了。”
“我嘲笑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如果今天不是你来找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以后也别再对着我捣鬼,我能让张嘉田把你从禁烟委员会中弄出去,你信不信?”
林子枫没言语,因为张嘉田快步走了进来:“菜好了,走,咱们再吃几口去!”
张家的餐厅,是宽敞明亮的。厨子火速办出了小小一桌宴席,瞧着倒也是热热闹闹的挺丰盛。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了,张嘉田张罗着倒酒喝酒。林子枫没酒量,不肯喝,张嘉田便给雷一鸣倒了半杯白兰地:“老林不喝,
咱俩喝,别醉了就成。”
雷一鸣先前一想起林子枫,便是憋气窝火,方才他终于是出了一点恶气,这时面对着林子枫那张冷脸,他便格外的兴奋愉快,同时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他向来不会浅斟低酌的慢慢饮酒,端起杯子“咕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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