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饭之后，马校长陪着他们坐在了学生当中，一起用餐。
陈晋身边坐着的学生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似乎是有些紧张了，只顾着低头扒饭，却时不时歪头偷瞄几人。
“学校的饭菜好吃吗？”陈晋笑眯眯的问他。
“嗯。”学生点头，继续扒饭，陈晋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了。
边上的几个人也是一脸的关注，见陈晋没有继续发问之后，才放松下来。
但任何人都不知道，学生的反应，让陈晋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其实是由自己跟张友山他们演戏，慢慢的挖掘可用的信息，或者击垮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直接坦白。
另一边，则是有盛洪波去其他城市寻找线索，收集证据。
这是他确认行之有效的方法。
但这个方法继续执行下去的话，就会产生另一个后果——拉着这次行程上所有学校的孩子们，陪着大人一起演戏！
这种事情其实他小时候也干过，在迎接领导视察的时候，举着鲜花站在路边喊着“欢迎”。
往往为了这一分钟的欢迎队列，体育老师会组织他们练上一周。
而此时此刻，这里的孩子也是一样，明明平时根本就见不到肉腥味，却要被老师叮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最好什么都不说……
陈晋不需要这种虚荣。
“孩子们在学校应该是学知识的，不是学表演的。”他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陪同的几个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只见陈晋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扒拉给身边的孩子，起身走出了食堂，几人连忙跟上。
到了操场，陈晋指着那些煤渣对张友山和麻汇涛道：“前天我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黄土地。两位好本领啊，才两天，就铺上了煤渣。”
“但我很想知道，这是你们为孩子做的唯一一件实事吗？”
话音落下，张友山，麻汇涛，雀明春和马校长，全都傻眼了！
陈晋直接摊牌了。
“陈总，这……只是个巧合。”张友山试图解释，陈晋却摇头：“不用说了，周边的几所学校我都已经去过了。别说伙食资助了，绝大多数的学校，近几年来根本就没有收到过任何资助。”
陈晋恼怒起来：“服工县我也去过，跟几位食堂的大师傅也聊过。你们好呀，很好！让我们的资助全都变成了笑话！”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雀明春直接吓傻了！
“没有，绝对没有！”他焦急道：“我们一分钱都没有碰过！”
“够了！”陈晋轻喝：“现在，你们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捐的钱，到底去了哪里？”
几人一瞬间头皮发麻！
尤其是张友山和麻汇涛，千算万算，却怎么都算不准陈晋会忽然就撕破脸皮，开始直接追责了！
如果可以的话，面对陈晋的指责，他们其实也非常愿意配合，帮助陈晋。因为陈晋是户水市唯一的希望了，他的投资是能够帮助户水市直接翻身的。
然而，他们甚至连配合都做不到的……
第1163章 善良是不可以利用的！
众人沉默了许久，陈晋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回答不上来了吗？”
闻言，麻汇涛连忙朝雀明春挥挥手，后者会意，拉着马校长转身就走，根本就不敢听接下去的那些话。
等二人走远之后，他才对陈晋认真道：“陈总，既然你对我们的情况都已经有所了解了，那我们……”他看向张友山。
“哎~”张友山叹了口气，问问点头，麻汇涛才接着道：“我们也只能说实话了。”
“确实，你对希望小学的资助……我们都没有碰过，但具体钱去了哪里，我们也确实不知道。”
陈晋皱眉：“不知道？两位，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吗？”
他话虽这么说，但好点雷达告诉他，两人确实不知道，所以他也只好继续逼问，试图找出线索。
毕竟有些事情，可能就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意识到……
面对他的质疑，张友山无奈道：“陈总，你想必也是清楚的，我们都很希望你能在我们市投资。如果可以配合你的话，我们也愿意配合。只可惜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吧。”陈晋道。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却又同时点头，便由张友山开口：“陈总，你的钱确实到过户水市。”
陈晋认真起来：“接着说。”
张友山咬牙，暗暗下定决心：“你应该知道，我们滇南省是个很特殊的省份，贫困地区太多，又是多民zu，所以在省内有很多慈善机构设置的执行点。”
“你资助的钱，虽然是绕过了其他机构，直接进入地方的，但是通过这些执行点，就可以把绕过他们的钱……”
“再收回去！”
这下轮到陈晋傻眼了。
这种操作的风骚程度，如果没有人提醒的话，就算是陈晋也绝没办法自己琢磨出来。
但既然张友山帮他开了这个头，凭他的脑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白了，这些大机构的执行点，既可以帮助善款自上而下的落实，同时也可以让善款自下而上的掠夺。
陈晋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种操作方式，比如集中再分配的借口，比如资源最大化利用的借口，比如资质不和的借口，甚至还可以是借用性质的巧取豪夺。
简而言之，就看上头的大人物想怎么使用它们了……
“在户水市，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陈晋直接问了。
张友山又看向麻汇涛，关于这方面，他更清楚一些。
“我来说吧。”麻汇涛接收到了张友山的信号：“具体到陈总你的资助，实际上是红会下属的驻点弄走的。”
“他们用的借口是说新成立了一个项目，前景很好，收益更好，需要资金扩充规模，然后就从当地弄走了钱，承诺算当地的股份，事后分红。只不过这种项目，往往也就只是个项目，从来进不到实施阶段。”
陈晋难以置信道：“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经过你们府衙？你们难道就不管吗？”
“我们管得了吗？”张友山也破罐子破摔了：“无论是红会还是希程，背景都是直通中枢的！那样一层层下来，我们只要敢说个不字，第二天就会被办掉。”
“所以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在任上，还能真的办点事。人都滚蛋了，也就不用提其他的了。”
陈晋看着满脸愁容的两个人，忽然觉得他们有点可怜，在说这种屈辱的事情时，竟然连义愤填膺的情绪都没有了……
而且这种操作手段也确实是他从没能想到过的，怪不得学校对资助根本不知情呢，说不定钱还没到账，那边的“项目”已经启动了吧？
现实中一些事情的荒诞程度，果然是任何小说戏文都没办法比拟的。因为小说戏文还需要逻辑，而现实不需要逻辑。
“红会……”
陈晋暗暗念叨着这个词，心道自己还没去找它的麻烦呢，它反而找上门来了。
于是他接着问道：“那么具体到我的资助款，那个所谓的项目在哪里？”
“不知道。”这一次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应道，随后张友山道：“我们从来都不会过问这种事情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陈晋点点头，也没再逼问了，因为两人确实不知道更多东西。
但麻汇涛却反而开口道：“陈总，我知道这些话或许不合时宜，但是……你还会考虑投资我们户水市吗？”
“我们这里真的太穷了，太需要帮助了。”
张友山闻言也立刻补充：“陈总，如果是你直接投资的话，属于授人以渔，比捐款要切实有效，也不用担心资金被人弄走。”
“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
陈晋微微一笑：“关于投资么~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得等到我解决红会的事情才行。”
“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解决？”
“他们既然习惯了用势力在压榨别人，偷取别人的善良，那就让他们尝一尝被压榨的滋味呗，也好叫他们知道知道，人的善良是不可以利用的。”
陈晋又道：“好了，剩下的地方我就不去了，让慰问团去吧。你们也该干嘛该干嘛，然后安心等新闻就行了。”
说完，陈晋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查木林就把他的车子开了过来，接上他扬长而去。
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茂密的绿水青山当中，张友山跟麻汇涛面面相觑。
“老张，你说……他这是在找死吗？”
“约等于找死吧？”
他们对陈晋真的没多少了解，只知道他有钱，非常有钱，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麻汇涛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了，如果他被搞死了，我们就真的没希望了。”
张友山耸耸肩：“没办法了，事已至此，只能希望他比我们想象的更给力吧。”
他这样的说法在麻汇涛看来未免有些不负责任：凭一己之力，跟一个甚至可以说是世界性的超级机构硬钢？
这成功率是得有多低？
……
……
就在同一时间，盛洪波正呆在邙市的工商服务大厅里。
这座城市比户水市要发达得多，所以这大厅里有一台查询机……正好可以查询市内工商相关的注册信息。
原本，这是提供给市民查询自己项目申报进程的。但是在权限设置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BUG还是工作人员的疏忽……
包括那些存续状态却始终没有进展的项目，也都可以被任何人查询到。
盛洪波原本是想来查看一下当地一些希望小学建设工程项目的，却意外的在其中发现了红会的身影……
第1164章 堵门闹事
根据盛洪波查到的信息，在邙市通往机场的西南城郊区域，有一个普洱茶博物馆项目。
按理说这种城市形象和人文建设一般都是市府主导的，可是信息却显示这个项目的主体投资人是红会滇南分会。
如果仅就这一点的话，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红会每年收到大量的钱款，自然也有自己的运作部门进行投资盈利。邙市作为一个旅游城市，红会在这里投资景点也并不奇怪。
可诡异的事情在于，这个项目早在2011年就成立了，但如今两年过去了，进程却依然停留在“筹备施工”这一环……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盛洪波没有犹豫，开上车就朝着城郊去了。
等他到了地方之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了一丝茫然。
整片整片的荒地，杂草丛生，最长的都两米多高了。别说是施工了，现场半点要动工的迹象都没有，也没有对标地进行围隔。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仅仅存在于纸面上的项目！
盛洪波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其中存在问题，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思来想去，他只能拨通了陈晋的电话……
“喂~”陈晋很快就接了起来，抢先发问：“你现在人在哪？”
“我在邙市。陈总，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项目，投资人是红会滇南分会商业部，但是项目立项两年多了，根本就没有半点动静，现场还是一片荒地。”
“嗯，你接下来不用再去查学校了，直接查红会的相关项目。区域也不要局限在一两个城市，要放大到整个西南地区。”陈晋仔细的叮嘱着。
听完他这一番话，盛洪波越来越诧异：“陈总，难道说红会有问题？”
仅仅一个项目，盛洪波所意识到的问题只有“不作为”或者是“管理混乱”之类，但陈晋的话让他发现，这个项目所反应出来的问题，很可能大得吓人……整个西南地区，至少有三四个省份都涉及其中。
一个城市或许也就几百万或者千万的问题，放大到整个华夏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一旦是这种地域性甚至全国性的范围，那跟一个人患了癌症也没什么区别了。
“好的陈总，我明白了。你那边是有什么发现了吗？”他追问。
陈晋应道：“我现在也离开户水市了，正在去崑名的路上。”
“崑名？滇南省成？”盛洪波明白过来，老板这是要直闯对方大本营啊！
只听陈晋继续叮嘱：“你就在邙市等着慰问团来跟你汇合，然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和路线进行慰问，但你私底下都要调查一下当地关于红会这些皮包项目的问题。”
两人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但盛洪波却渐渐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不得了的漩涡之中？
而且，陈晋好像对这样的漩涡有些不屑一顾？是因为习惯了吗？
盛洪波如是想着。
……
……
从户水市驾车前往崑名需要将近8个小时的时间，陈晋也没闲着，坐在车上就开始给孔阙打电话。
这一次的慰问团，陈晋负责的是学校资助这头，而孔阙负责的则是医疗捐助，相对来说，她碰上问题的可能性其实比自己更高。
但是一通电话将近一个小时聊下来，陈晋事无巨细的问过之后却诧异的发现，原本就属于红会范畴内的一些慈善活动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很聪明。”陈晋想了想之后，如是说道。
孔阙顿了顿，也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涉及到医疗费的钱都是被当事人死死盯着的，所以动手脚的难度太高？”
“不仅仅是这样。”陈晋应道：“直接不在自己的体系当中捞钱，而是去弄外面的钱，岂不是爽歪歪么？真的追查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孔阙惊愕道：“难道希望工程方面就肯配合？”
“未必是自上而下的。只要搞定中层，甚至是基层的人，上面是很难觉察的。而且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已经形成一个链条了。”
陈晋的话听上去有些危言耸听，但孔阙知道，陈晋在这方面的敏锐嗅觉不是她能够相提并论的，包括陈晋对这种体系内的风骚操作，也远远比她更加了解。
“那我们怎么办？”孔阙问道。
陈晋思索片刻之后开口道：“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干嘛干嘛，要做什么的话，我来做。”
“……”孔阙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