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民办教师对五线谱、音符轻车熟路,甚至童大山这个班长还会作曲,他还是个男高音,当场来了一段那不勒斯民歌《我的太阳》。
所有教师都能唱歌,特别是革命歌曲更是驾轻就熟,里面有几个男教师还学过指挥。
至于他们指挥的怎么样王忆看不懂,反正甩着拳头像模像样。
白梨花问大家伙会用什么乐器,很多人举手,连李岩京、毛海超都举手了。
王忆很吃惊:“你还会用乐器?什么乐器?”
李岩京害羞的说:“二胡。”
毛海超落落大方的说:“唢呐,我会吹大出殡。”
听到这话李岩京很高兴,说:“哎呀,那太好了,我也会拉大出殡,咱俩可以来一个二重奏。”
两人围绕这话题嘀咕起来,高山流水了,伯牙子期了!
讲台上的白梨花问道:“有没有会拉手风琴的?”
手风琴是在苏俄文艺界非常流行的乐器,因为以前中苏友好关系,国内很多高校师生都学了手风琴的使用。
上层建筑决定意识形态,民办教师们也积极的学习了手风琴使用,不少人举手表示会用。
白梨花继续问道:“《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首曲子都有谁会弹奏?”
还有四个人举手。
于是她说:“你们等会跟我去拿手风琴,正好学校有四台手风琴,等你们合练一下试试能不能共同弹一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李岩京自言自语的说:“《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用二胡会拉这首歌,为啥白老师不让咱组一个混合演奏呢?”
王忆说道:“这歌很有名啊?”
李岩京下意识说:“肯定有名,这可是72年《陕甘宁边区革命民歌选》五首歌里的唯一一首新歌,当时《人民日报》用整版的篇幅进行了介绍,你说有名不有名?”
说完他挠挠头,嘿嘿的傻笑起来:“王老师你肯定知道这歌,另外四首我也会拉,《咱们的领袖》、《军民大生产》、《工农齐武装》、《翻身道情》,我是自学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那时候天天放这五首歌,我就琢磨着曲调然后胡乱的拉,慢慢的拉上门道了,嘿嘿。”
“不过我拉的最好的还是二泉映月和大出殡。”
毛海超蠢蠢欲动:“你说咱俩要不要申请一个大出殡啊?吹拉弹唱的,还缺能唱的,王老师,我教教你,到时候你去唱怎么样?这个可简单了,就唱几句哭腔……”
王忆赶紧摆手。
可拉倒吧,我他吗宁愿去躺着的那个!
除了手风琴表演,白梨花还选了童大山用男高音演唱一首拿手歌曲,同时她找了三个姑娘来配舞。
一晚上的联谊会时间挺长的,一个班级是三个表演项目,剩下的一个表演项目白梨花便选择让大家伙演一出折子戏,《智取威虎山》。
大龄学生们对此表示毫无压力,因为这出折子戏在七十年代翻来覆去的演,学校有时候组织演出就会编排这出戏,教师们即使没有亲自去演,但他们光是编排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熟练了这出折子戏。
王忆不熟练!
他直接没看过!
他倒是看过《智取威虎山》这电影,里面梁家辉演得座山雕很叼,里面的张涵予表现的也很硬汉。
问题是现在大家要排演折子戏,更大的问题是白梨花竟然让他演出子荣。
这个王忆肯定不行,他就会一句‘宝塔镇河妖’。
如果非要他给集体做贡献,他宁可来主持今年联谊会的组织工作——不久之前他刚见识过了22年的篝火晚会,有信心能组织出一场别开生面的联谊会,让外岛乡村的民办教师们开开眼界。
可惜不行。
联谊活动是县一中负责举办,人家是有模板的,不允许学员随便乱搞,以防止出岔子。
这样没办法了,王忆表示我是愿意为集体做贡献的可你们不给我这机会啊!
不过不给他机会也行。
王忆琢磨了一下,自己行事要尽量低调,还是别老是想着表现自己了。
这样他拒绝当主演就拒绝的更坚定了。
白梨花没辙,只好放弃了让他来当主演的想法。
李岩京对此却是一脸渴盼。
王忆看出来了,问他:“你会演这出戏吗?”
李岩京小声的说:“我从六岁第一次看了《智取威虎山》就喜欢上了,从小在家里偷偷的演,杨同志、座山雕、八大金刚,我自己一起演,嘿嘿。”
王忆吃惊的问:“独角戏啊?你还能演这个?”
李岩京不好意思的说:“演着给自己耍嘛,过过干瘾。”
王忆便举手对白梨花说:“白老师,我身边的李老师能自己演《智取威虎山》。”
这年头的乡村教师里是藏龙卧虎。
白梨花看了眼李岩京的形象,一看他瘦瘦小小的就暗地里摇头。
不过她还是礼貌的问道:“李老师,你能把《智取威虎山》演成独角戏吗?”
李岩京有些紧张,王忆给他鼓起劲低声说:“这是你在白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
一听这话,李岩京来了勇气:“能,白老师,我给你来一段《打虎上山》看看吧?”
其他老师先摇头:“李老师你这能演谁呀?座山雕那威虎厅里的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土匪恶霸,你不行。”
“你这样的土匪,都不用杨同志和少剑波出阵,我就能给你灭了!”
“就是,你演个被土匪欺侮的人民还行。”
李岩京也是教师,也是有心气的人,他暗道大家都是民办教师,你们一个二个的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于是他走上前去直接跳了一下子。
他长得瘦、体重轻,这样跳的高而且姿态从容又优雅。
只见他双腿伸展、扭头甩手,目光炯炯、表情严肃。
顿时,白梨花先带头鼓掌:“好!好!李老师这一出打虎上山纵马行跳的真漂亮!”
其他教师也鼓起掌来。
毛海超惊奇的说:“没想到李老师还有这一手呢!”
王忆不知道这一手怎么了,但不好发问,只能跟着鼓掌。
还好毛海超下一秒给他答案了:“李老师这腾空跨岔跳的真好,跟海报上童祥苓老师跳的一样好!”
白梨花沉吟道:“我曾经在《革命烈士大全册》上见到过战斗英雄杨同志的照片,其实杨同志并不是像童祥苓老师那样高大魁梧、面庞方正,他反而长的有些瘦小,这样李老师挺合适的。”
一听这话李岩京彻底受到鼓舞,大声说:“白老师,《打虎上山》还有《打进匪窟》我都能自己演,不信我给你们唱几句听听。”
白梨花说道:“我相信你,但咱们的联谊会是团队活动、是集体活动,咱们已经有独唱了,这出戏不能再单独表演。”
“这样,你来演杨同志吧,其他老师演一下另外角色,大家分配一下……”
然后王忆最终还是分配到了一个角色。
八大金刚里头的二当家托天梁。
这八大金刚是四梁四柱,老大迎门梁、老二托天梁、老三钻角梁、老四顺天梁、老五狠心柱、老六佛门柱、老七扫清柱、老八白玉柱。
其中这二当家托天梁在江湖上称为“梁台”,负责管钱管梁以及分赃,在威虎山里他给土匪们出谋划策,加入过反动派的德械师,所以要穿德式军装。
为什么让王忆演这个角色?
因为王忆手下的孙征南身材与他相仿,然后有一身跟德式军装相仿的白军装,王忆方便去找他借这身军装……
本来王忆想当看客,顺便构思自己的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剧情,结果如今他成了麻匪……
这样他可麻了,说:“这怎么演啊?我没怎么看过《智取威虎山》。”
激动的李岩京来给他出主意:“你这个托天梁要跟我这个子荣同志对戏,很简单两句话,主要动作是踩着凳子弯腰俯瞰我,向我这个英雄作轻蔑俯视状,表情要狰狞凶残,内心却很虚弱,因为他被子荣同志的气势压制住了!”
王忆说道:“来来来,你给我表演个表情狰狞内心虚弱……”
李岩京跳上凳子一脚踩着桌子伸手拐着膝盖,然后瞪眼呲牙的俯视王忆,舌尖一个劲的在嘴唇上舔。
王忆服了。
这小子天生一副怂样子,他确实能演出表情狰狞内心虚弱的状态。
自己不行。
自己浓眉大眼天生正面角色,干什么都是底气十足、壮志昂扬,这内心太坚强压根没法虚弱。
不过没办法,为了组织和集体,他只能牺牲一会了。
于是上午剩下的时间里,他就一个劲的在那里表情狰狞又内心虚弱。
本来安静的教学楼里热闹起来,一个个教室被打开,各个班的表演组分别占据一个班开始排练。
趁着上厕所的时候王忆出去转着看了看。
不出意外,他听见了秋渭水的歌声。
秋渭水在初二(1)班的教室里练歌,这个王忆一出门就知道了,因为就这教室的门窗口扒拉的男教师多!
他们班里还有人跟他勾肩搭背去看:“托天梁,走,我领你去看咱们这一届学员里最好看的那个。”
王忆说道:“那个是我压寨夫人。”
周围的几个教师哈哈笑:“要说会做梦还得是你小子。”
“你这直接演上了?”
“等等,你是王忆?我好像听谁说过,秋渭水老师是你王忆的对象?”
第272章 那年的联谊活动
吃过晚饭,又是齐聚礼堂。
今天晚饭可就简单了,辣椒油拌黄瓜、炒土豆丝,然后一人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主食还是细粮,吃的是面饼。
做面饼的方法也是粮食增量法,具体叫小麦面粉增量法。
一些家庭条件困难的民办教师对这个做饭方法很感兴趣,尽管已经有人说过这是59年、60年困难时期想出来的一些‘不科学’方法,但是他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去学习这些做饭方法。
像今晚用的小麦面粉增量法要先将应做饭的面称好,再称出比面粉多两倍半的水,用比买奶粉多一倍的水烧开,将70%的面粉烫熟后放凉,再将剩余的水、面放在一起加上酵面搅匀发酵,这时候加上苏打粉,最后把面摊在笼上蒸。
一斤面能蒸出三斤半的饼。
这个饼自然不是油饼了,王忆吃着味道和口感也还行,挺蓬松的。
于是他也对这个做饭方法有点感兴趣了。
或许可以回去在大灶试试?
他去找后勤老师要了一张粮食增量法的宣传单,哪怕这蒸饭方法是伪科学,那对他来说也是有用的:
可以带去22年的生产队大灶增加氛围,到时候让文小山照着这法子蒸饭试试,拿来当个噱头往外卖也是不错的嘛。
好活,这次来参加个学习培训还有额外收获。
晚饭结束,礼堂里热闹起来。
县一中的领导、教体局领导都有出席今晚的联谊会,黄辉算是见多识广,给甲1宿舍的人介绍前排那些领导。
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他是如数家珍。
王忆觉得他当民办教师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县委办公室当秘书。
因为多数学员都是演员,所以也没必要特意去后台了,他们在礼堂里就开始化妆或者打扮。
一些会用到的乐器和道具也被抬了进来,其中还有一台是钢琴。
王忆没想到现在这年代还有人会弹钢琴,结果在他好奇的时候他看见孙征南上去摸了起来,于是便凑上去问:“班副你还会弹钢琴?”
孙征南说道:“不会,哦,你说这个?这不是钢琴,这叫脚踏风琴,你没见过吗?脚踏风琴比钢琴可要常见的多。”
王忆讪笑道:“我对乐器没有太大兴趣。”
孙征南诧异的问:“可小秋老师说你还会作词作曲呢。”
王忆说道:“清唱!”
孙征南肃然起敬。
高手,这是高手。
他们两人正在围绕着脚踏风琴聊天,忽然礼堂里一阵躁动。
王忆回头看去,看到是叶长安走了进来。
民办教师里有人认识他,这样大领导来观看今晚联谊演出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教师们都很激动的来观摩大领导的风采。
大家伙激动又紧张。
这可是史上头一次有这样级别的大领导来到他们的培训班上!
黄辉跟左右说:“以前来的最大的官是教体局局长,而且还是来讲了个话就走了,没想到这次最大的领导来参加咱们的联谊活动。”
显然县一中的领导和教体局的领导们也是临时得知的这个消息,他们排成队上来跟叶长安握手问候。
叶长安低调的下压手掌说道:“没什么事、今天空闲没什么事,听说年轻的同志们在这里搞联谊,于是我老头也想来跟着乐呵乐呵、热闹热闹,同时给咱们教师同志们鼓鼓劲。”
“那什么,我虽然是以领导身份来参加活动的,但我不是主角,大家都坐、都坐,不要看着我更不要围着我,把舞台让给年轻的教师同志们!”
这种联谊活动并非是官方行动,就是每次培训活动开始之初让学员们自己组织、彼此熟悉一下。
所以县一中和教体局的主要领导没来,来的顶多是教导主任或者教育小组组长之类。
他们一看顶头上司的上司来了,赶紧安排腿脚灵便的跑出去通知自家领导,有的跑着去通知有的则打电话通知。
正在聊天的报幕员和主持人也紧张起来,报幕员拿出了活动清单去找班主任挨个核对:“再对一遍活动顺序,还有看看这上面的字,没错吧?都看仔细点啊……”
时间到七点。
活动开始了。
王忆的节目在后面,最开始的是某个班的一个大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教师们都换上了白衬衣,男男女女的都抹了腮红,有人领唱、有人指挥、有伴奏音乐,一切像模像样: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
随着嘹亮的歌声在礼堂里飘荡,不断有领导急匆匆的走进来。
坐在王忆前排的黄辉偷偷笑,说道:“我草,同志们,井底的蛤蟆上井台——大开眼界了,我从79年第一次举办这个大会就参加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领导。”
李岩京这边惶恐了:“啊?这么多领导啊?这这这